一个蜂巢落在中村次郎手中,吐出恋爱御守。
“没关系,我会走向清和的。就像那时候,清和只能待在粉川家至深处,我会一步步走向清和的。”
短暂的停顿过后,是越发密集的攻击。即便三人分散作战,狗卷棘身份暴露,索性放开言灵燃烧蜂巢,所起的作用也十分有限。
相对咒术师的手忙脚乱,中村次郎则好整以暇,在粘液未干的恋爱御守上绣起姓名。
“可是你走向的并不是我啊。”站在原地不动的清和突然开口。“想给你留点体面的。结果当了咒灵就不要脸了吗?”
“不会被你干扰动作的,清和,我就剩最后一个字了哦。把他配给谁好呢。”
金线如同蜜浆般在御守上流动。
这根本就在催促她扔下爆炸性新闻。
“杀了你的是千草礼。”
“哈?”真希长刀一扫,驱散一片蜂巢,在双方停手的寂静中反问一句,“千草礼是谁?怎么扯到凶杀了。”
“如果说月亮落下,海面升起,还勉强对应尾生抱柱,久等恋人不止,活活淹死自己的传说的话,世界旋转、呼吸变冷也太快了吧,与其说你在等待中溺亡,不如说——”
不能走,但双手能动。
清和做了个往前推的姿势。
“噗通。你被千草礼推到了海中死去了。”
丛林里的蜂巢微微转向,如同眼睛转向清和。
【解开言灵了。你不要激怒他。】
狗卷棘很大声地想。
“很抱歉,但我一定要说。你走向的不是我,是千草礼营造的假象,你最后收到书信,不是源于我的考验,而是千草礼的死亡陷阱。所以你最后,也并不是像抱柱的尾生,苦守承诺而死去,而是被人谋杀。”清和摊开手,“能把这些书信给我看吗?不能吧。真货是在海中消失了呢,还是从一开始,就没落在你手上。”
千草礼想要除去影响她作为完美的无垢体的因素,比如中村次郎。一次次的试探下,他不仅没有收敛,反而以恋人自居,坚定了千草礼将之除去的决心。
在他行程结束的前夕,千草礼给了他一张信笺,请他独身赴会。在少年信以为真,一人等待的时候,她用某种方式杀死了他。就中村次郎提到的海边来看,最有可能是趁他不备,将他推入海中。
如果是她推断的那样,那么千草礼就不可能让中村次郎拥有她的笔迹,因为那是切实的把柄,存在损伤无垢体声名的可能。
“难道不是你深闺少女的狡猾吗?说着害羞,一个字都不留下。从一开始,你就让你的侍女,抹去了所有的证据。”
那一天,中村次郎被千草礼拦下,说清和无法相信他的心意。
“要我怎么做,才能安抚她的心呢?”
“……正相反,您什么都不需要做。”千草礼展开纸条。
“晴光照宫路,笑语往来频。宫路人虽众,吾心在一人。”
他只得到了极其短暂的一眼,侍女便将它卷起吞掉。
“您什么都不需要做,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就好了。清和小姐非常纯净,也非常敏感害羞,知道您的心意后,就时常忧虑万一被他人知道该如何是好。”
中村次郎轻易地给出了承诺,绝不将此事告诉他人。
也轻易地交出了信任和性命。
“她就像你的白手套,当你推卸责任的时候,只要把手套脱掉,血迹就不会留在你身上了。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愚蠢,听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清和费解地说,“可是我也没和你说过几句话吧?除了些书法作业,你到底哪来的自信,笃定我们在秘密恋爱?”
到最后,咒灵说,“因为你笑了啊。”
“哈???”
不只是真希,这回连狗卷棘都忍不了了。
身处话题中心的清和更是如此。
仅仅以为微笑便确认恋爱吗?
“别说真希姐了,就算是狗卷棘,熊猫,我脱离家族,遇见他们的每一天就没有不笑的时候,我连五条悟都微笑以对!你凭什么说我对你笑就是恋爱的证据,太自信了吧!”
中村次郎的脸色变得阴沉,“事到如今,你还想否认吗?”
信纸被它揉碎了,落在地上的粘液中,清和望了一眼,只是和她练习用的纸纸质相近而已,信上空无一字。
所以一开始对信笺的珍视就是做戏。
特级咒灵中村次郎根本不是找她求爱。
而是杀她复仇的。
“想让别人承认莫须有的罪名以前,不如正视自己的内心如何?”
清和已经忍不了中村次郎这幅为情痴狂的模样了,更别提他还借此想要诱骗她,制裁她。
如果那么喜欢她的话,为什么她当初听到的心音,净是些【当她嫁给咒言师后,要如何与她见面,让她生下孩子呢】
信息量贫瘠得可怜,比千草礼的还要乏味,当时清和还支撑不住全天开着心音,没听几次,便关上了术式,哪知道他在心中认定她是恋人。
“你一开始,图的就是无垢体吧。”
一开始,中村家就打上了无垢体的主意,让清里为他们继承了术式的幼子与清和牵线搭桥、互通有无。
当她背负着千草礼的心音,以思念姐姐的名义唤来清里的时候,清里也受中村家胁迫,将中村次郎介绍给清和。但清里什么都没有说。
要不要将人介绍给她,这种念头,在清里心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她只是下棋,没有多余的闲谈,面色也绷得紧紧的,像依然不待见妹妹。
清和在清里不变的态度中找到安心,得到久违的宁静,尽力地延长每一盘棋局。
直到清里不得不离开她的时刻,清和才从对方的心音中听见一丝软弱的低泣。
【我不要成为欺凌同类的螃蟹啊。】
清里这边走不通,中村家大约是瞄上了贴身侍女的门路,却没想到反而将继承人的性命葬送。
“又为什么要打着恋爱的幌子呢。不知道那是最让人作呕的东西吗?”
恋心从来伴随最污浊的杂质,到头来,它自己也失去本该有的清透质感。
都说粉川家主十分深情,在妻子死后没有再娶。可他也与别人生下了自己,将病重的妻子活活气死。
清里的婚姻从前也为人所称许,但中村自她生了患有孤独症、没有术式的葵后便态度大变。
至于她自己,眼前便站着个因恋心而死、甚至可能因恋心而诞生的特级咒灵。
恋心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样死去的话,也只能叫犯罪未遂吧,谁听了不说一声活该呢。还好意思把自己的恋心比作蜂蜜,你也知道蜂蜜永远不会变质的吧,”清和环顾了一圈周围的蜂巢,“但你的真心,一开始就腐败发臭了。”
“你在说什么——”中村次郎已经丢下御守,向清和欺近。
蚁群啃噬不休,不断扩张,终于将蜜浆彻底覆盖。
“所谓的想要完美无缺的我,也只是,想要杀掉完美无缺的我——”
她看清了蚁群的领导者在何方。
她的眼中,搏动的心脏之中,虫群的领导者仿若一条极其纤细的引线。
咒灵是负面情绪的集合,假如负面情绪陷入紊乱,将会如何呢?
清和伸出手,触及中村次郎的胸膛。
“炸毁吧!”狗卷棘嘶声喝道。
与此同时,清和穿透中村次郎的“心音”,拉动了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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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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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鸳鸯纵火犯(不是)
“晴光照宫路,笑语往来频。宫路人虽众,吾心在一人。”
和歌引用自《万叶集》的《柿大夫集》
【术式新用途开发资金提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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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一把剑
如同被抽走底层的一块,整座堆起的积木摇摇欲坠。
清和的术式无视了咒灵的防御,直击灵魂,它的身形微妙地溃散了一瞬,如同水面倒影,波动不已。
蜂巢之群的攻击也随之暂停,孔洞模糊,黏作一团,变回最原始的咒力。
那一瞬间,它不是特级咒灵,不是中村次郎,只是庞大的负面情绪的集合,即将转化为咒灵,然而又未有任何自我意识,如同没有生物存在的沼泽。
只要咒术师付出足量的咒力,不论是什么术式,都能将之彻底驱散。
相应的,名为中村次郎的特级咒灵也将因此消散。
恰在此时,狗卷棘在远处扒开衣领。
声线清越,穿透丛林。“炸毁吧。”
禅院真希紧随其后,挥舞咒具,劈散污秽。
熊猫一拳打下,让整座森林都微微动摇。
中村次郎再也没有凝聚成形的机会。
“死透了。”清和终于得到清净,她对同伴说,“走吧。”
蜂巢和御守啪地落地,随他而去,在风中化为灰烬。
茂盛如雨林的场景也随之变幻,晦暗的浓绿色褪去,虫与鸟的鸣叫声袭来。几人所处之地完全变成了普通的荒废神社。
狗卷棘摆了摆手,指了指她。
“笨蛋,你耳朵流血了。带药了吗。”真希把咒具往身上一挎。
这回比上次严重得多。清和的耳朵嗡嗡的,听到的声音也比平时弱些,和他们走到鸟居的时候,才刚刚把双耳流出的血擦完。
几人满身粘液,狼狈不堪,看见优哉游哉的五条悟,气不打一处来。
辅助监督看不出是个特级咒灵也就算了,拥有六眼的五条悟怎么看不出来。
“哟,成功回来了啊。”五条悟远远招手。“别的话先不说,给你们介绍一下——”
熊猫:“咒灵?”
看着树荫下的人,几个人心中不约而同发出了同一个疑问。
面陌生人打扮古怪,背木箱子,扎立矢结,化着浓妆,生着尖耳,面容俊美中透着妖气,怎么看都不是人类。
“这么说就太失礼了哦,这位是卖药郎。也是祓除咒灵的同行。”五条悟转回来,“喏,那个耳朵流血的就是我和你说的女孩子,很适合对吧。让你过来看战斗真是太好了。”
她?被点名的清和又擦了擦两颊的血,一头雾水地走上前。
“不不不,你不用来,不过你要来也可以,感谢一下慷慨提供退魔剑锻造方法的卖药郎。”五条悟快乐地搓搓手,“说不定你们还能交流一下战斗方式呢。”
清和刚刚透支,不能再开术式。卖药郎是她第一个从未听过心音,却要与之接触的人。走近看,他不仅穿得花里胡哨,十指的指甲也涂上了色彩。紫嘴唇,尖牙齿,一看就不好惹。
退魔剑?听起来是锻造给她的。
清和看对方冷淡的表情就不抱希望,只希望不好惹的卖药郎在先前的交谈中,没有被五条悟气出一肚子火。
“您好,我是粉川清和。”
对方意外的心平气和。
“你好,叫我卖药的就好了。你就是那个读心的孩子?”
这种称呼怎么叫得出口。
清和点了点头,“是的,卖药的先生。”
他为“先生”二字笑了一下。“我旁观了你的战斗,读心术式确实适合。但要与剑配合祓除咒灵,‘形’‘真’‘理’三者缺一不可。形为咒灵之形,真为其源头,这两项你都可以通过辅助监督的调查取得,不过自己勘测一番效果最好。至于最后一项,理,乃是心的面貌。你该知道为什么适合了吧。”
“懂了,非常感谢!”
退魔剑,一听就好酷!
清和弯腰鞠躬。夕光拖长了他的影子,即使清和弯着腰,也能看见卖药郎的尖耳动了一动。
“但是啊,清和,新咒具可是很贵的。”五条悟拍了拍清和的肩膀,“只是暂时借给你用哦,归属仍然在高专名下。”
清和恢复了第一天见到五条悟老师的态度。
“我会努力赚钱的!”
“好的,我这里就有一桩新任务,收拾收拾明天陪我一起去开会吧,关于特级咒灵中村次郎的裁决。”
诶?
等等,她是不是上套了?
清和一会想着她有定制的咒具了,一会想着她恐怕被五条悟骗去打白工了,回去的路上恍恍惚惚,直到看见门口的两只式神才回过神来。
伏黑惠说过如果没有换完唇膏,他就会放出两只玉犬,示意几个前辈拖住五条悟。
清和与几人对视一眼,原定计划是由最擅长话术的她去拖延时间。但刚刚被发派了任务的清和根本不想去。
狗卷棘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咒言师没法说话。
真希给她比了个大拇指。禅院不擅长撒谎。
熊猫……熊猫给她击了个掌。咒骸就更过分了,它一到自己不想理会的环节,就会借口自己是熊猫,听不懂人类的话溜掉。
算来算去,还是只能让清和缠住五条悟。
“老师,可以再说说会议的状况吗?我有点紧张,毕竟只有我一个高专生在。”
“不哦,京都高专和你同届的加茂也在,毕竟要顺便商讨你们的婚约嘛。”
粉川清和:???
所有往校内走的高专生都不挪步了,包括本该清洗车内黏液的辅助监督伊地知先生也停住不动了,两只汪呜汪呜叫,预备一只咬住五条悟一边衣角的玉犬老早不叫唤了,两对耳朵伸得老长。
“婚什么???老师你再说一遍,婚什么???”
清和目瞪口呆,她只知道五条悟不靠谱,却万万料不到他不靠谱到了这种地步。这种事情居然不提前告诉她,要不是为了把唇膏换成固体胶,她多问了一遍,岂不是要无知地上场了。
“我没有说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