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少年停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忽而笑着叹了口气。
最后看了眼不远处的少女,他转身,悄然离开。
步伐比来之前轻松了许多,像是放下了什么担子,又仿佛,做出了什么重要决定。
走了一段距离,突然,他抬起头,看了眼斜对面的广场。
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为什么总感觉那里刚刚有人?
……他看错了?
啪嗒,秒针划过“十二”,分针向前走动一格。
七点二十一了。
一分钟前,晚会已经正式开始入场。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悬着的心脏终于落下,祝颜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为伤心,还是该松口气。
倒是还是没忍住,眼眶又红了起来。
她噼里啪啦地开始敲字。
像是突然被赋予了莫大的勇气一样。
【混蛋混蛋混蛋!大鸽子精!答应了别人的事都不做饭!这辈子你都别来了!】【早知道你占了茅坑还不拉屎,我就随便找个人参加了,随便谁都比你好(▼皿▼#)】【我还要跟爸妈说,你答应了参加毕业典礼结果又不来,害得别人都有家长陪着,就我一个人孤孤单单什么也没有呜呜呜……】【……】
发出去以后才发现,第一句就有错别字。
气势顿时没了大半。
可第一条时间已经超过了一分钟,撤都撤不回来。
她嘴巴一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连你也欺负我呜呜呜……”
泪眼朦胧间,手机突然亮起。
有人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她连忙擦掉眼泪,看了眼聊天框上的备注。
是【臭没良心周鸽子精】,没错。
她懵懵地眨眼。
迟疑了一会儿,按下接听。
熟悉的低沉声音透过听筒传来,音色中却带着点微哑,隐约见,似乎还有些运动过后的喘息。
“你在哪?”
她在……不,凭什么告诉他,祝颜表示自己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她朝麦克风吼:“你管我在哪!鸽子精!”
“噗……”
对面发出一声轻笑。
少女顿时更悲愤了:“你不许笑!”
他那边似乎有些轻微的杂音,不过不明显。过了会儿,男人急促地喘了口气,说:“我不笑。”
他清了清嗓子,认真跟她说。
“你回头。”
“我不!”她是下定决心要叛逆到底了。
他又咳了一声,喘息声很低,风声直往喉咙里灌——这回她听清了,他刚刚应该是在跑步。
她情绪冷静下来,问他:“你现在在干嘛?”
他说。
“你回头。”
祝颜若有所感,回过头。
相隔了十米的距离,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安静地站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平时很少见的休闲运动服,脚下是双运动鞋,额头上的碎发有些凌乱,这让他看起来终于有了点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应该有的朝气。
唯独那双黑色的眼睛在夜色里,依旧沉静如水。
他开口,说。
“我来了。”
恰在此时,教学楼前的长钟上,分针轻轻扭动,形成了一个斜向下方的31度小角。
此时正好,七点二十五。
第57章 心跳
身侧的小美人鱼雕像如亘古竖立,爱丽儿依旧双手托举着白珠,尾巴洁白如玉,如月华轻轻扫过。
底下泉水潺潺流曳,哗啦四溅,偶有星光一闪而过,原是漫无边际的天幕上,一颗黯淡的星星突然亮了起来。
在亿万分之一秒后,传达到地球的彼岸,迸射出名为希冀成真的细碎亮光。
祝颜眨了眨眼,确定眼前出现的不是幻觉
她忽而转身就走。
语音通话被她毫不留情掐掉,快捷键已经拨了出去。
“喂,李叔,你现在在哪呀?到学校了吗?”
“到了?那我马上出来。”
她走得飞快,耳朵却是高高竖起,仔细听着身后的动静。
没有挽留。
也没有人跟上来。
好气哦。
她今天怕不是要被气成河豚。
少女嘴巴一瘪,又想哭了。
到底没忍住,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男人依旧站在原地,路灯半遮半掩地打在他身上,隐约勾勒出英俊的脸部轮廓,身体有一半隐藏在黑暗当中,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正静静地望着她。
隔着遥遥一段距离,两人眼神相撞。
她是先因感到不自在而移开的那个。
周越云的声音顺着风声传来,略有点沙哑。
“看vx。”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给她发了消息。语气平静,陈述事实。
【我追不动了。】
她成功被转移注意力,皱起鼻子,噼里啪啦打字。
【你身体素质这么弱?】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
过了会儿,又消失,重新变回她新改的备注。
聊天框安安静静一片。
就像他这两天的无声沉默。
她正想生气,对面突然蹦出来一个表情包。
是只白色的卡通小猫,耳朵粉嫩嫩的,爪子也是,两边眉毛耷拉着,眼睛里写满了委屈,尾巴一晃一晃的,旁边还写着“委屈巴巴”四个大字。
祝颜:“……”
她表情差点裂开。
这不是她以往跟大变态道歉求饶的时候最常用的蜜桃猫猫吗?
他哪来的?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应该是,这个连vx消息都不怎么发、号称自己不看vx的家伙,什么时候学会了用表情包卖萌?!
她强行掩住震惊,恶声恶气地先发制人。
【……你不是说不许我用vx打扰你吗,怎么自己反倒用起来了?双标汪!】她抬头看过去,男人似乎没看到这话,表情依旧淡定,手指微微一动。
片刻后,又一个同系列的小黑猫跳了出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她,旁边配的字是“我错了”。
祝颜:“……”
她要生气了!
她看起来这么好敷衍的吗?!
内心疯狂逼逼,身体却很诚实,大脑非常享受这种大变态在眼前服软的姿态,她纡尊降贵地回了句:【然后呢?】然后……
聊天框没再动弹。
男人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说:“你过来一下。”
祝颜挣扎了三秒。
反复告诉自己她只是想知道他还能做到什么程度,绝对没有别的意思,然后才不情不愿地一步一挪,到了他眼前。
凑近了才发现,原来他身边黑乎乎一团的不是夜色,而是一个黑色的大背包,足有三分之二个人高。
她提了把带子,结果居然没提起来。
要知道她现在力气可不小。
“这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重?”
他一路上就是提着这么重一个袋子跑过来的吗?难怪喘得这么厉害。
祝颜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眼,才发现,他看起来真的很累。
额头上的碎发和汗水耷拉在一起,呼吸忽急忽缓,带着强行平静下来的急促,神情也不似平常优雅镇定,反而带着点苍白,手上虎口微微颤动。
就这样,他面上还擒着一点笑,强行做出轻松的姿态。
“一点小东西。”
说完,又平静补充:“你刚刚那话错了,我没说过不让你用vx给我发消息。我的意思是,上班时间我没空看私人vx号,相比较而言,想联系我打电话比较快,也更有效率。”
他难得一次解释这么多话。
祝颜成功被噎住,不过她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在胡搅盲缠,遂气呼呼地怼回去:“那我就是想发消息就是不想打电话又怎样?”
他抬头,看她一眼,眸色深深。
片刻后说。
“好。”
祝颜:“好个锤子……?”嗯嗯?等等。
她茫然地眨眼,他刚说什么来着?
她说她就是不想打电话就是要发消息,他说……好???
什么情况?
男人则趁着这个时间跟她解释。
“没有要刻意放你鸽子,只是上次调错了闹钟模式,今天早上闹钟没响,然后睡过头了。”
夜色微凉,一身风尘仆仆的男人静静矗立。
片刻后,单手放在胸前,神情有些郑重地朝她行了一礼:“很抱歉,差点错过了你人生中最为重要的时刻之一。”
这貌似是他在她面前第二次弯腰。
上一次,是谢过那场阴差阳错的救命之恩。
祝颜……祝颜莫名有点想哭。
“你还知道你要错过了啊,大鸽子精。”她嘟嘟囔囔着不满,“要不要干脆再来迟一点,到时候直接回家就好了。”
他不知从哪取出纸巾来,递给她,认真地说:“不会。”
“嗯?”祝颜接过纸巾,疑惑抬头。
他解释说:“周家有摇光的股份,赶不上的话,我会和校董事那边协商,让他们推迟一点时间开始。”
祝颜:“……”
好吧,万恶的资本家。
也是直到这时候,周越云绷紧的面部线条才稍微松了点。
“以后别为了这点小事哭了。”
他说:“谁惹你不开心了,骂回去、报复回去,都可以。”
男人抬了抬下颔,神色平静地补充:“我也不例外。”
祝颜一边吸鼻子,一边说:“这可是你说的。”
然后用力踩了他一脚,然后又从背包侧边取出剩下的大半瓶水,“哗啦”一声,对着他,眼也不眨地临头浇下。
“……”
男人闭了闭眼。
水珠划过他的眉眼,滴落在衣服上,很快将休闲短衫浸湿,胸前冰凉凉一片。
他抹了把脸,问她:“解气了吗?”
祝颜没回答这个问题,她托着下巴,一脸不可思议:“哥你居然真的不生气?”
这还是原著那个睚眦必报的大反派吗?
难道被人魂穿了?
她啧啧称奇。
少女眼神发亮,面上已经看不见多少悲伤。
人鱼的爱恨就是如此清晰分明,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她不会因为周越云已经服软认错就放弃报复他的打算。可同样,既然已经报复回去了,哪怕只是小打小闹象征性的报复,那这事在她这也算结束了。
不会有半分遗留的猜忌和隔阂。
那点伤感和愤懑就像是夜空的夏风,轻飘飘地便吹散了。
周越云低头,看着眼神清澈如赤子的少女。
她眉眼弯弯,笑容纯净,像在某个平静的清晨醒来,问的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问题。而不是被人放了鸽子,又承受了几天的彷徨不安和莫须有的愧疚,和来自生理方面的双重脆弱。
头顶星空浩渺,脚下石地板冰凉,可这些,都掩盖不住那些如压抑已久突然喷发的浓烈情感。
他第一次感受到胸口有某种饱涨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陌生情绪。
那股情绪冲击着他坚如磐石的既有思维,更冲击着他两世的记忆和为人处世的基本原则。
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思维慌乱得绞成一团麻线,某种清晰的念头几乎要破口而出,化作实质。
可来自大脑深处的强烈危机感却促使他强行镇压住那股情绪,拒绝去深入思考这个问题。
哪怕种子早已经悄然破土,在他心口扎根。
视线恢复清晰,少女白皙纤细的手在身前晃了又晃。
“喂,哥!哥?周越云!”
如惊雷般,将他的神志唤回。
祝颜踮了踮脚,腮帮子微鼓:“叫你好久了,干嘛呢。”
“没什么。”他回过神,看了眼时间。
19:49了。
还有11分钟。
他重新提起地上沉甸甸的背包,缓了缓冲劲,开口:“跟我来。”
“去干嘛?”
少女跟在他后边,一蹦一跳的。
“你不想参加舞会了吗?”他平静问道,被踩得有些发麻的脚不动声色地放轻了步伐,将重心侧到身体另一边。
“可是,”祝颜懵了下,“我的礼服还在教室储物柜的礼盒里呢。”
“那套不穿了。”
“啊,好吧。”她只愣了几秒,就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事实上,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突然没那么在意参不参加舞会的事了,自然也乐得他做主。
“等等。”她狐疑地看着她们七拐八拐的路线,“这是去哪儿呀?”
“抄近路去艺术馆。”周越云沉声道。
“(゜ロ゜)有近路吗,我都不知道哎。不对,话说哥你这么这么熟门熟路的?”
他停下来:“我没告诉过你,我在摇光读过一年吗?”
“!你不是初中毕业就出国了吗?”祝颜一脸懵逼。
他嗤了一声。
“你仔细回想一下。”
事实上,那一年,是他和祝颜为数不多的、相处和谐的一年。
也因此,前世面对她私底下的小动作,他一再容忍。
不然以他当时年轻气盛时的暴戾性情,哪里容得下祝颜那么作死地蹦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