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家还犹豫了一会儿是不是这世上真有这么多同名同姓的人。直到翻过了档案才确定此“零基础”司安恪就是暑假来集训高水平选手,于是抓起电话就把徐舒阳骂了个狗血喷头。
“南城就这么巴掌大块儿地,”
“回去几年自己市里的运动员都不认识?”
“那你现在教了也有三个多月了吧?”
“三个月看不出人家会不会滑冰?”
“徐舒阳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接到电话啊的徐舒阳也很委屈,像南城这样的花滑小城,谁能想到随便在艺校挑的小孩子就会花样滑冰呢?
更何况司安恪这几个月真的除了动作格外标准之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这孩子也是沉得住气,徐舒阳疯狂吐槽司安恪害惨了自己,同时却也暗暗叹服。
能在这个年纪静下心来练基本功的小朋友可不多,看看自己带的那个陶予思,比司安恪还要大上一岁呢,可不就是天天不做基本功,总嚷着要练跳跃吗?
光这一点就足以把很多人甩在身后了,足以见得以后前途无量。
这边低头向许明家认了错,转身徐舒阳就没安好心地把司安恪的情况向学校反映了,硬生生给他安排了一个助教的位置。
司安恪还没来得及向徐舒阳摊牌,一转身便被迫接下来这个重任。
自从知道了徐舒阳下午人还在冠星冰场,黎楷和陶予思下课后干脆就上楼继续跟着徐舒阳带的班一起练,文女士觉得有个老师在身边会比较放心。
于是,这个下午黎楷跑到楼上冰场的时候,就懵逼地见到了突然荣升助教岗位的司安恪。
“徐教练!这个小哥哥怎么突然滑得这么好了?”黎楷惊恐地拉住徐舒阳的衣袖,小声问。
陶予思也唧唧咋咋地发问。
徐舒阳憋着这口气,正愁没人分享他的倒霉事儿。也不管黎楷和陶予思才是两个的小豆丁,一股脑儿地从司安恪暑训,讲到自己被许明家臭骂一顿。
都给黎楷听愣了。毕竟除了最初见面的那次,司安恪都没给她留下什么印象。
一起滑了几个礼拜的冰,黎楷也不管加上辈子自己已经有三十好几,被陶予思带着和这群爱闹的小屁孩打成了一片。
向来对这些“冰上不安全行为”能避则避的司安恪,自然而然地就被黎楷忽视了。
不得不说司安恪确实是个能藏拙的人,两个老师再加上一个黎楷,都是滑了一辈子冰的,愣是一个人都没发现他这个小秘密。
听完整个故事,黎楷盯着司安恪看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会因为被自己抓包而落荒而逃的高个子男孩儿。
正在给同学示范闭式乔克塔步的司安恪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没有一点上个礼拜冰刀滑过冰面时的生涩感。再高难度的动作现在由司安恪做起来都显得游刃有余。
黎楷叹为观止,司安恪这种人才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怜悯地用眼神关怀了一下备受打击的徐舒阳。
好在徐舒阳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已经能中气十足地吼起来了,“陶予思!别逮着机会就练跳跃!过来一起练步法。”
陶予思只好不情不愿的停下后压步,滑了好几步才磨磨蹭蹭地挪到司安恪身边,“楷楷妹妹快过来!”
黎楷明显地看到司安恪抖了一下,悄悄从陶予思的身边挪开。
“来啦来啦”,黎楷觉得有趣,三下两下就蹭到了陶予思和司安恪的中间。
这回司安恪没有躲,而是继续带着排好了队的同学们热身。徐舒阳则和同事跟在队伍的旁边,时不时给小朋友们挑下刺。
不是司安恪讨厌或者喜欢陶予思,实在是她那种小姑娘特有的嗓音和活泼的性格让司安恪一下子就想到了邱可可,条件反射地在她和自己中间空出一段能让自己喘息的距离。
感觉邱可可给自己带来的心理阴影估计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消失,司安恪面对着自己的同学们低头看着他们的冰鞋,一边做示范一边发呆。
这双鞋有点小啊,司安恪盯着自己正对面的那双鞋陷入沉思。
黎楷看司安恪盯着自己的鞋,有心想要逗逗这个看起来很沉稳的男孩子,故意加快了脚步,从第一排探出去了一点儿。
在司安恪看起来,原本呈一直线的第一排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小尖尖。司安恪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是怎么一回事,蓦地就撞见了歪头了下头、眉眼含笑看着他的黎楷。
黎楷只见司安恪脚下一个打滑,本该是用外刃做的动作成了内刃,一下子就被眼尖的陶予思瞧见了。
陶予思对黎楷挤了挤眼睛,表示你们的小动作我尽收眼底。又猛地凑到司安恪耳边,小声道:“嘿!你步法做错啦!”
司安恪被怼得噎了一下,看了看罪魁祸首黎楷,却发现她像个没事人似的在一旁看戏,笑得眼睛都弯了。
“嗯,刚才我做错了。”,司安恪大方地向所有同学承认,“不要学我。”
这回黎楷又不得不对司安恪叹服,能在有客观原因的情况下承认错误,黎楷自认做不到。在坏心眼地逗了人家小朋友一下之后,黎楷突然有了一点点愧疚。
不过是一个面嫩的小孩子而已,自己刻意去调戏真的是太不要脸了。黎楷不自觉得收起脸上的笑意,表情严肃了起来。
“陶予思!”,冰场上又传出徐舒阳咬牙切齿的声音,“不好好练你现在就给我下楼去。”
还没从司安恪身边退回来的陶予思被逮了个正着,只好噘着嘴缩进第一排继续乖乖热身。
黎楷年纪小又已经练了半个下午,两套规定图形做下来,感觉自己背上开始出汗,呼吸也变得急促。
司安恪的同学里,有几个体力不太好的都喘起来了。
黎楷暗地里摇了摇头,这哪儿能在赛场上表现出那种举重若轻的感觉呢?光体力这一点就离运动员差得远了。
“今天我们来学握法。”这群小朋友还没休息到两分钟,徐舒阳的同事郑杨骏啸就开始上课了。
郑杨骏啸姓郑,杨是他妈妈的姓,但不管熟悉或者不熟悉他的人都习惯叫他郑杨。
郑杨是正经冰舞出身的运动员,虽然在役期间无论国内还是国际的成绩都不太理想,但在执教之后却接连带出了两对国内一号选手。这次被派到南城来,就是为了给“艺体联动”保驾护航。
“冰上舞蹈的男女选手之间有六种常见的握法,同时它们之中的一部分也有自己对应的步法……”,郑杨教练的嗓音洪亮圆润,讲起课来还有点抑扬顿挫的感觉,
郑杨骏啸在和徐舒阳配合演示了这几种握法之后继续讲,“……但通常情况下,为了避免重复和单调,不论规定步法对应的握法是什么,这几种握法都会交替出现在一套节目中。”
遣词讲究、逻辑清晰,黎楷细想了一下自己的历届教练,好像真没有能比过郑杨的。难怪能带出赢全国冠军的学生。
老师们上课上得认真,下面的学生却笑成了一片。
这群十一二岁的小皮猴才不会在意讲课的用词和逻辑,徐舒阳这几步为了示范而跳的女步就够让他们忘乎所以了。
有的女生甚至刻意模仿起了徐舒阳那略带局促的动作,“是这样的哈哈哈!”
“你这个不对!头还要这样转过来哈哈哈哈哈,看我的!”,小姑娘正要模仿出一个标准动作,却被身边的朋友拉住了,一回头正看见陶予思瞪圆了漂亮的杏眼,里面满满都是警告。
“就知道笑,教练不做示范你学的会吗?”,陶予思对自己人维护的很。
黎楷瞧着徐舒阳的眼神像是往这边看过来了,赶紧拉住陶予思的手:“别吵别吵,被徐教练看到又要骂了。”
其实徐教练已经看到了。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惶恐,黎楷决定不把这句话说出来。
自从徐舒阳带了这群小屁孩以后,脾气越来越暴躁。
黎楷没有什么太直观的感受,可能是她足够省心的关系。但根据陶予思的描述,黎楷觉得那一定不是什么太好的体验。
想想也是,有徐舒阳那么张脸,要是不凶一点估计也镇不住学生。
“黎楷、司安恪”破天荒的,徐舒阳这次没有发火,“来前面做示范。”
好一招祸水东引!黎楷慌了,她真想抓着徐舒阳好好问一问。
我会吗?握法这种东西我应该会吗?你教过吗?
那待会儿我真做出来了怎么办?是不是还要和你解释我为什么会啊?
黎楷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的小粘手被一只干燥冰凉的手牵住了,“别紧张,握法很简单,”司安恪小声安慰黎楷,带着她往排头滑去,“我会跟你讲怎么做的。”
黎楷很想跟司安恪交底说这些东西她早就滚瓜烂熟了,就算没吃过猪总也见过猪跑,国家队这么多冰舞运动员还不够她看的吗?
但要是现在嚣张地摊牌好像有一点破坏气氛,于是黎楷软软地答了一声“嗯”
第6章 虽然看着细胳膊细腿没什……
郑杨教练让到一边去,把中间的位置留给了黎楷和司安恪,一点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他的讲课,“首先我们学华尔兹握法,先按徐教练的安排一男一女两两组队。”
徐舒阳立刻上前给每一位女生分配了男伴,旋即意识到这个班男生比女生多了五个,就算有黎楷和陶予思上来凑数也是不够的。
徐舒阳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郑杨,郑杨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话音一顿,想了想才继续说下去,“这节课没有女伴的同学先自己练习一下,只是学习握法,有没有女伴区别不大。下一节课就给你们安排上。”
搞得女伴好像是菜市场的鸡毛菜一样,随时都有。黎楷不满意地吸吸鼻子,但不得不承认: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想练冰舞和双人的女生满冰场都是。
“男同学和女同学面对面站好,”郑杨继续讲课,“男生把右手伸出来,扶住女生的背。”
徐舒阳抓起一个男生的手,放到女伴肩胛骨上,“把手抬高一点,到肩膀的位置。”
司安恪把手摆在了黎楷的后肩靠近背心处,手臂微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比其他人近上很多。
这才是正确的距离,黎楷自然而然的把左手搭上司安恪的右肩,整条手臂都靠着司安恪的右手。
司安恪把左手从身侧举起,到与肩齐平处,“右手和我握住就好了,不难吧。”
“嗯,不难”黎楷伸出右手和司安恪握住。
“你们看前面示范的同学,做得很好啊”郑杨看到司安恪和黎楷的动作,顺势就着他们两个讲解了起来,“男生把肘抬起来,然后手臂弯一点,两个人靠近。”
“好,对的,就是这样,”郑杨敷衍的夸了一下这群学习不太认真的小魔王,用眼神示意徐舒阳赶快去纠正这群做得一塌糊涂的家伙们。
“保持啊,接下来是另外一边,两个都把手臂抬到肩的位置,男生和女生的手握起来。”
这一番折腾下来,黎楷举着的手都酸了,那群小朋友才勉强做出个让郑杨满意的形状。
司安恪像是感觉到黎楷的不适,松开手解放了黎楷。
黎楷抖了抖肩膀,轻松地围观这群小朋友继续受郑杨这个大魔头的折磨。
没想到郑杨看起来温和儒雅,实际上对学生的要求高的可怕,对这群小朋友的动作有一点不称心就要仔细纠正过来。
本来黎楷还以为今天的课足够把六种握法全部讲完了,没想到最后光讲解华尔兹、探戈和狐步三种相似的握法就花了一个多小时。
“都学会了吗?”正在摸鱼的司安恪用肘碰了碰黎楷的肩。
黎楷揣着手,一直站在冰面上没怎么运动甚至还有点冷,“都会啦,不是很简单嘛。”
司安恪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也觉得挺简单,你年纪这么小都明白了了,他们怎么还不会?”
说完还耸了耸肩,丝毫不觉得他说的这话有什么问题。
其实挺欠揍的,黎楷在心里吐槽了一下。
这群小朋友除了学习态度不认真以外,没有什么太大的缺点,一个多小时动作已经像模像样了。毕竟是舞蹈学校选出来的学生,对于一大部分而言,这也不算是他们第一次学类似于这样的握法。
其中甚至还有一对小朋友,本来就是从小练探戈的,动作标准的很。
只不过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天性懒散不懂事罢了,该使劲儿的肌肉不紧张起来,被郑杨教练看到了可不又是一通说教。
“他们要是认真一点,今天可以学完六种握法的。”黎楷回想了一下自己上辈子在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中肯地评价。
黎楷看着那一群还在笑闹的小朋友叹了口气,稚嫩的嗓音让她的担忧显得有点可笑。
虽说孩子们总会懂事、知道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怕就怕等着群小屁孩懂事的时候已经晚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司安恪听到故作深沉的叹气,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伸手揉了一下黎楷的脑袋,“你担心什么呢?”
担心华国花样滑冰的前景啊。思及此处,黎楷又不由得自嘲地笑了。
华国的花样滑冰她有什么资格去担心?就凭她一个世青赛冠军的头衔吗?
黎楷突然想起了上辈子自|杀事儿来,这么说自己除了给国家队添麻烦以外,好像真没做过什么贡献。
一种名叫“丧”的情绪瞬间笼罩住了黎楷,让她有点难受。
黎楷感觉背上被安慰地拍了两下,把她拉回到现实中来。一抬头就看到司安恪含笑看着她,一手揽过黎楷的背,另一手握住黎楷的手,做出了一个标准的华尔兹握法,“不管是什么都别想了,快跟上他们一起练压步。”
“舒阳?你快看你那个学生,”郑杨骏啸卸下一本正经的假象,没个正形地开始胡说八道,“哎哟,和她那个男伴哦,如胶似漆啊。我记得两个人之前也不熟悉啊?再看看现在,连偷懒都一起。”
徐舒阳眼睛一直盯着陶予思,听到偷懒两个字猛一转头看向郑杨,“嚯!我这么盯着她都还能偷懒,长本事了啊。”
郑杨骏啸听得是一头雾水,“什么?我看你没怎么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