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被所有人都看好的方白宁,不复众望,在短节目之后位列第二。
主场馆中隔壁的那片冰场,下午是冰舞的官方训练时间。
罗澄在今天的比赛中发挥多精彩,黎楷略有耳闻,但她发现自己完全不是一个症状。
昨天的兴奋劲过去了以后,她觉得两条腿都是软的——不是肌肉上的酸软,而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生疼。
踩在冰面上的黎楷难得觉得冰刀给的支撑不够。
官方练习时冰上的空间相对充裕,同场还有三对冰舞选手与黎楷他们被排在同一个时段,大家都刚热过身,零星散落在冰面各处。
只有买了通票的观众能进场,先到先得,冰场短轴的两端被坐了个七八成满。
合乐练习是官方训练的大头,不少观众都拿出了摄影设备,准备记录下奥运会赛前这经典的一幕。不仅一直坐在固定位置上的那两个小姑娘准备充分,盛佳悦的团队也拿出大三角架与收声话筒,捕捉运动员赛前的点点滴滴。
韵律舞音乐一响,黎楷和司安恪并没有从开场动作立刻进入他们的短托举,而是直接跳过了这个技术动作,肩并肩滑向下一个动作的位置。
两个小姑娘相互间用手比划着,以防视频中录进两人的说话声。
——我怎么觉得这么敷衍不像黎司的风格呢?
——昨天才比完自由舞,可能是太累了吧?
——有道理。
冰面上,黎楷的滑行速度仍然与之前比赛中的不相上下,但她自己却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双腿蹬冰的力气并没有她想要的这么充足,甚至好几次在急于加速的时候脚下打滑。要是有懂行的媒体来看一眼今天的官方训练,那么一定会发唱衰他们两人的通稿。
其实体力引发的问题还不止于此,进入序列捻转步时黎楷在旋转中又感受到了熟悉的晕眩感,一种情况超出掌控的恐惧瞬间笼罩于心头。
滑出捻转步后她向司安恪叫停,两人按照习惯先向观众致意。
“你今天脸色不太好。”司安恪低头和黎楷的额头贴贴,用家中最常见的方式检验一下自己的女伴有没有发烧。
她确实喘得比平常更厉害一些,在半套已经精简掉许多技术动作的合约训练节目中显得不太正常。
一向逞强黎楷主动叫停更加不合理。
“我缓缓,”黎楷做了几次深呼吸,两人顺着冰场的边沿绕起圈,“到规定步法的时候继续。”
两个动作中间的时间不长,在他们插着腰慢慢悠悠晃到规定图案开始的定点上时,恰好是重音响起的那一刻。
黎楷抬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虚汗,立刻在舞蹈中爆发出这套节目在比赛里应有的力量感。
十几秒的休息作用显著,两人脚下滑出的是一套完美无瑕的“午夜布鲁斯”,没有任何重心不稳,也没有任何脚下打滑。
只是到了后面衍生接续步的地方,黎楷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已经到了司安恪无法忽视的地步。
他看向黎楷,用眼神询问要不要提前结束合乐。
黎楷闭了闭眼,咬牙摇头,决定坚持下去。
在结尾动作定格时,稀稀拉拉的观众给出了出乎意料的响亮的掌声,直到两人朝四周谢完幕才渐渐停下。
合乐结束,本当继续和女伴在冰场训练的司安恪见黎楷的状态不对,也不管合不合规矩,当机立断带着她离开训练馆,徒留见他们溜了一圈就跑的懵逼粉丝。
两小姑娘刚在微博上发完黎楷和司安恪的训练合乐视频,一抬头就发现两位运动员已经往场馆外走去,连带着一台摄像机追在他们的后面。
震惊不已的小姑娘们立刻在群里更新了前线消息。
「喵喵妙脆角:黎司出大问题!」
「呜呜乌梅汁:OP还剩四十几分钟,司安恪居然带着黎楷跑了!」
第107章 奥运:个人赛(二) 许明家检查一遍刚……
「香辣蟹永远滴神:???什么情况」
「香辣蟹永远滴神:@黎楷司安恪全球后援会皮下在现场吗, 有没有内幕透露一哈?」
「俄萝集散中心:昨天刚比了自由舞体力跟不上吧?」
「俄萝集散中心:早说团体赛单项赛连轴转不行……现在好了」
「全网唯一霓虹冰舞粉丝:早点回去休息也好。还有几天才比赛,调整一下状态。」
「柳屋生发液:[图片.jpg] 」
「柳屋生发液:给大家看一下现场状况。」
照片聚焦在远处黎楷和司安恪黎楷的背影上,两个摄影人刚扛起相机, 试图奔跑着赶上他们, 在画面上留下模糊的残影。照片右侧半块入镜的冰面上,六位运动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齐齐向黎楷和司安恪的背影看去。
「赞助商喜之郎:艹,世界名画」
「赞助商喜之郎:姐妹这图拍得有点牛。」
「呜呜乌梅汁:前方线报!」
「喵喵妙脆角:老队医从二楼下来了, 和摄像机一起走的」
「十年寒窗:绝了。麻烦前线姐妹一定持续更新。我慌得已经不能工作了」
「十年寒黄:嗐好气!明明刚才看OP的时候还觉得黎司好强, 昨天刚比完自由滑, 今天状态还是这么好。」
「香辣蟹永远滴神:别提!我大腿都拍红了」
「全网唯一霓虹冰舞粉丝:这么一想, 好歹有一块金牌保底」
「俄萝集散中心:问题就是不能这么想啊!团体金过几年谁还记得是哪个运动员上场的啊?我爆哭」
粉丝群里一片哀嚎,众人对于黎楷和司安恪的现状忧心忡忡。
而两位运动员本人也一样。
老队医把他们带到了熟悉的医疗室。两张床上绿色的床单虽然被拉平了, 却仍能够看清上面的褶皱,瓷砖地板微微反射这蓝光。
这恐怕是北城冬奥会给华国的参赛运动员们带来的最大好处——一切突发事件都不用在人生地不熟的比赛场地处理。
“发了点低烧,”老队医将水银温度计举得老远, 对着灯终于看清了读数,“好好休息。压力不要太大, 多喝水。”
“还要去医院做什么检查吗?”司安恪十分谨慎。
老队医露出诧异的神色, 像是惊讶于司安恪的反应过度, “没什么要查的。最多你们再去做个CT, 复查一下之前小姑娘受的伤?”
说罢又低头嘟囔了两句, 听着像是在说“随便比比”之类的话。
黎楷深知老队医的脾气, 他一向是个拗不过运动员的, 这么大胆的话她还是第一次听见当面他说,于是好奇地追问他说了些什么。
“我说叫你们放轻松点。比赛随便比比就好了,保证什么病都没有。”他一边拿镊子夹起棉花球给温度计消毒, 一边回答,“反正你们运动员也不会听我的,说了也白说。”
语气中还带着很多委屈,显然是次次都在选手那儿碰壁。
“这回一定听您的。”黎楷被队医这么一打岔,当下全忘了要去忧心后面的比赛,反倒把队里在老队医手下走过一遭的运动员的光辉事迹一件件想了起来。
以前的连安川打封闭上世锦赛、杨冰拖到比赛之后再去做手术;后有林烨带病坚持训练一赛季,曹婧发育期那届奥运会减少进食控制体重。
老队医确实是见了不少可劲糟蹋自己身体的运动员。
司安恪连忙跟着黎楷一起保证,“都听您的,咱们这就回奥运村休息去。”
屡战屡败已经毫无斗志的老队医忽闻有运动员决定遵医嘱,喜上眉梢,遂邀请两人乘他的车,把他们捎至两人的住处。
“是押运吧?我没猜错的话是押运吧?”黎楷远远的跟在老队医身后,压低了声音和司安恪吐槽。
司安恪被女伴逗笑,伸手想要拍一下她的脑袋,又生生收住,只得在嘴上找补,“知足吧你。”
老队医的诊断给两人带来了一个轻松的下午,一度让黎楷以为自己只要在这段时间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多闲聊、多睡觉,就能让因为比赛而过于亢奋的身体逐渐恢复健康。
结果半夜,黎楷就发起了高烧。
同住的陶予思发现异常之后第一反应就是给徐舒阳打电话,两人一起打车把黎楷拉到了医院。
黎楷两颊上的红晕因为发烧尤为显眼,整个人发懵,只记得自己被陶予思拽着挪来挪去,做了不少检查。
医生的诊断结论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就是自己最终在后半夜于留观室得到了一张床位,并吊上了生理盐水。
“喂,哪位?”徐舒阳刚交完费回来在黎楷身边坐下,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特地绕到外面去接,却仍然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他在这一头说的话。
“对,在医院。没查出来什么原因。”徐舒阳踢了一脚墙的声音清晰可闻,“烦死了。好多项目都不敢查,说是到时候有药物残留什么的。”
“现在就挂点盐水,烧是退了一点 。好,好,你一会儿来把陶予思带回去,她也胡闹,过两天比赛了还大半夜地在外面。”
医院半夜的灯光白得有些刺眼,黎楷只听那头话音刚落,陶予思就倏地站起来,修长的影子恰巧挡在黎楷眼前,让她觉得好受多了。
“接我回去干吗?我要陪着楷楷的。”陶予思一见徐舒阳进来立即开口。
徐舒阳瞪了她一眼,朝她比了个“嘘”,让她转身看睡眼惺忪的黎楷。
“一会儿许队过来,你乖乖跟他回去。黎楷这边有我们看着,别担心,没事的。”他难得放轻声音安慰陶予思,想来深知这固执的小姑娘不是那么好劝的。
“他怎么这么闲?”躺在床上的黎楷蓦然出声,嗓音还有些沙哑,把站着两人都吓了一跳。
冬奥会上,许明家该是队里最忙的人。接采访、写报告、开发布会,一样都少不了他。让他大半夜跑一趟,黎楷觉得这事不对劲,毕竟队里哪个教练都能代劳。
“是闲……出事来看一眼不挺正常?”徐舒阳一时说漏嘴,赶紧板住脸教训了黎楷两句,“小孩子别乱说话。”
随后三人半晌无话。
陶予思和徐舒阳各自低头看手机,但半夜里其实一条消息都没有。黎楷躺平盯着输液的滴数,推测过去了多久。
一袋生理盐水渐渐瘪下去大半,许久没有动静的观察室门口终于又有了动静。
“教练,他们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黎楷忽然精神起来。
司安恪怎么过来了?
“你怎么还是来了?”徐舒阳三步并两步走出去见到了正要进来的司安恪,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师兄你也不拦着点。”
“他,”跟在后面许明家指了指司安恪,“一晚上给我打了四五个电话,问我黎楷在哪儿。”
说罢许明家摇了摇头,“将心比心,不带他过来看一眼怎么行?”
瞧着司安恪一脸期冀的表情,徐舒阳咬牙切齿地吞下了一肚子规劝的话,叹了口气,“还将心比心,真搞不懂你们比两人项目的。”
另一边的三个运动员已经打上了招呼。黎楷强打起精神朝司安恪露出一个笑脸,力图让他一会儿放心地回去休息。
一个选手出事就够了,平白无故拖上另外两位一起辛苦,那黎楷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没什么事,好好休息。身体最重要,其他以后都还有机会。”许明家走到近前和黎楷说,同时也是在安慰另外两位选手。
他是黎楷下午从OP离场到现在,头一个敢当面给黎楷打预防针的人。他告诉她今天发生的事会不可避免地对几天后的比赛造成影响,并暗示哪怕是退赛也没有身体健康来得重要。
黎楷无奈地点头。许明家只是在向她陈述一个别人都不敢说的事实,也向司安恪说了她不敢说的话——如果参加比赛应当量力而行,那么她可能会让两人一直努力的梦想化为泡影。
陶予思被徐舒阳叫了出去。
司安恪温暖的双手握住了黎楷因输液而冰凉的左手,仿佛在用行动无声地告诉她没关系。
“不过我不会认输的。”黎楷看向司安恪的眼睛。
“我知道。”司安恪露出了然的表情,“而且我还知道,如果我劝你不要拼尽全力,你以后一定会恨我的。”
那个在滑冰上永不认输,会一遍一遍做到最好的黎楷,早就被他刻在了心里。司安恪永远都不会忘记,是什么才让黎楷在他心中熠熠生辉。
心情被理解的黎楷似乎感受到一股暖意流经她的四肢百骸,精神上有难以言表的熨帖。
两个互诉一番衷肠,回过神来才发现刚才被当做空气的许总教练已经关上留观室的门,走回两人身边了。
“徐教练已经走了吗?”司安恪有些惶恐地站起来。
“嗯,我们俩留下来陪夜。”许明家点头。
教练回去,换总教练陪夜,还要带一个运动员一起?你听听,这事合理吗?
黎楷觉得许明家大概是疯了,不过她现在也没有力气管这些,干脆闭上眼睛装睡。
“别装了。”许明家取笑了一声,“就这样你睡得着吗?”
话音刚落,黎楷就觉得枕头上被扔了个东西。
黎楷睁眼,发现不知道是许明家从哪个长途航班上收集到的一副新眼罩。
睡觉怕光的黎楷再不情愿也老老实实地带上了。
几分钟后。
病床上的人呼吸绵长起来,连日的劳累在此刻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
许明家检查一遍刚换过的输液袋,随后看了司安恪一眼,“走,出去聊聊。”
第108章 奥运:个人赛(三) 下载央直播app……
“教练。”司安恪跟许明家走到外面才开口。
“小司你今年……22了吧, ”老一辈的人都爱按虚岁算年龄,许明家也不例外,“交过女朋友没有?”
司安恪没有预料到谈话的走向, 听见总教练的问题以后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