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凝陇
时间:2021-04-08 09:39:09

  蔺承佑眸色更深了。
  “成亲前莫名其妙跑到洛阳去。”滕玉意低声问责他,“今早才赶回。你说,你是不是没那么想娶我?”说话时学蔺承佑注视自己的样子,用目光一点点扫过他的脸庞,虽说在责问,语气却近乎呢喃,轻飘飘地落入对方耳中,让人耳热。
  说完这话,滕玉意莫名有些慌乱,桃腮一躲,便想躲开蔺承佑的注视,怎知这时候,蔺承佑手往下一探,一把捉住了她的脚腕。
  滕玉意的心漏跳了几拍,她只穿着寝衣和中裙,蔺承佑这一握,正好握住了她的袴腿,料子薄透,他掌心的热度仿佛能顺着她的小腿往上窜。
  “你、你要做什么?”滕玉意有些结巴,试着往后抽脚,哪知蔺承佑捉得很紧。
  蔺承佑脸有点红,语气却十分正经:“别动。”
  他另一只手上缠着一条长长的红绳。
  滕玉意早就好奇这红绳是从哪来的了,一时忘了收腿。
  “这、这是何物?”
  “双生双伴结。”蔺承佑撩起滕玉意的袴腿,欲将红绳系上去,望见那莲花瓣一般白净的脚踝,喉头蓦然一紧。
  他强行移开目光,把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暂时撇到一边,抬高滕玉意的脚踝,专心帮她系红绳。
  “刚才你问我为何去洛阳,瞧,就是为了弄这个。”蔺承佑道,“这是当年中黄真人留下的法器,现存于洛阳紫极宫里,据《灵宝经五符真文》记载,此物性灵,只要夫妻在成婚夜把这条红绳系在各自的脚腕上,下辈子——”
  蔺承佑顿了顿:“还有机会结为夫妻。”
  滕玉意屏息听着,闻言,微微瞠圆眼睛。
  “虽说不一定能成,不过试试总没坏处。”蔺承佑脸皮一向比旁人厚,说这话时居然有点赧然的样子,“据说本是当年狐仙求偶时留下的精丹,中黄真人用炼丹炉将其化开练成了一条红绳,我千辛万苦才同紫极宫的静虚道长讨来的,眼下你的咒已消除,但未必为下辈子攒下了什么福缘,万一遇上灾厄,说不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我就不同了,我是修道之人,只要一生不行恶,下辈子也会福泽深厚。有了这条红绳,我也就不怕找不到你了……”
  半天没等到滕玉意接茬,蔺承佑抬眸望向滕玉意:“怎么,不愿意么?”
  滕玉意就那样怔怔地望着他。
  一条红绳,就那样攥在他指尖。为了她,哪怕只是一个虚幻的祝福,他也愿意试一试。
  有了这条红绳,也就不怕找不到你了……
  蔺承佑看滕玉意不说话,扬了扬眉:“我可是这世上最好的郎君,即便下辈子也差不到哪儿去,如果不是碰上这世上最好的小娘子,我才不会愿意试这个法子。你要是不愿意,那我——”
  滕玉意猛地扑到蔺承佑的怀里,搂住他的脖颈更声说:“愿意,我愿意!”
  一扑之下,不提防蔺承佑顺势往后一倒。滕玉意趴在他胸膛上,红唇差点碰到他的唇,她慌忙抬眼,正好对着他乌沉沉的眼眸。
  蔺承佑望见她眸光里的水意,心中一荡,翻身压住她。
  滕玉意心跳得震耳欲聋,蔺承佑的手到哪儿,那一块就像着了火,想躲开,只恨浑身力气像被他抽走了似的。
  忽然,蔺承佑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说:“阿玉,你也帮我系上——”
  “什么……”
  “红绳……”
  青帐里,一时只能听到两个人急乱的呼吸,忽听有人大声咳嗽一声:“看来老夫来得不巧。”
  床上只一静,接着便是一阵忙乱,滕玉意吓得钻入衾被,蔺承佑差点没从床上滚下。
  蔺承佑恼羞成怒,随手抄起一个果子,想也不想便要化作暗器掷出去,
  待看清那人,硬生生收住了:“是你?!”
  滕玉意也觉得那声音耳熟,喘吁吁把头从衾被里转出来。
  青帐角落里案几上放着一把碧莹莹的小剑,剑上盘腿坐着一个小老头。
  冷眼一看,老头的眼睛上竟还像模像样系着一块红绸,这装束与前些日子蔺承佑盲眼时的装束一模一样。
  “小涯!”滕玉意又惊又喜,一时竟忘了害羞,忙要从被子里钻出来,蔺承佑胳膊一挡,又将她拦回去。
  “你这学人精老头!你也眼盲了吗?”蔺承佑外袍半敞,脸色潮红,一时竟不知是恼怒还是烦闷。没等平复呼吸,迅速下床束腰带。
  小涯把脸一昂,砸吧着嘴说:“不错,世子眼睛一复明,又像从前一样嚣张了。老夫倒是没眼盲,但正所谓非礼勿视,知道二位今夕佳礼,老夫生恐不小心撞到什么,是以提前束上了眼睛。你们放心,方才我可什么都没瞧见。”
  这下连滕玉意也有点生气了,把头又钻回被子:“前一阵我日日等你不见你,为何独独今晚找来了?”
  蔺承佑一抬下巴,没好气地说:“你是诚心的?你要做什么?”
  小涯叹口气:“滕娘子灾厄已渡,老夫本想不告而别的,回到渭水才发现自己身上带着脏污,用惯了世子的浴汤,只好又回来寻你们了,还好来得及时,再晚些我就用不了世子的浴汤了。”
  作者有话要说:
  摊手,只能这个程度。
  阿大阿玉成亲,本章给大家发个红包。
  下一章大结局,要写几个婚后的场景,还有一个贯穿全文的梗要写(提前说明,我认为的那种,不一定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
 
 
第132章 【终章(上)】鸳鸯红……
  蔺承佑这话气笑了:“就为了讨我的浴汤,你就跑来坏我和阿玉的——”
  好事?
  顿了下,又改口道:“我欠你的?”
  “小涯。”滕玉意有点伤心,猫在子里闷闷地说,“如果不为了讨浴汤,你是不是压根想回来看我?你时就有半点不舍?你知道我至今天天为你准备果子和酒吗?”
  小涯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器灵的天职是护主,老夫功德已满,该回去等待下个需要渡厄的有缘人了,滕娘子的酒和果子虽好,老夫也不能再赖在你身边辈子不不是。”
  滕玉意噎,这会儿蔺承佑已新穿戴好,回手放下帘幔将滕玉意遮得严严实实,到案几边,撩衣袍,半蹲下来打量小涯。
  小涯昂着小脸,眼上的绸带红得像火。
  似乎察觉到蔺承佑在观察自,再次砸吧了下嘴。
  这模样简直赖到了极点。
  “你要浴汤我就得给你?”蔺承佑哂笑,“劳你白跑趟,今晚我还偏不盥沐了。”
  小涯慢悠悠抱起了胳膊:“老夫早就知道世子爱干净。平天天沐浴,连澡豆都是专用的,今大礼出了那么汗,怎会不盥沐?方才情急顾得上,这回该补上了。”
  蔺承佑的脸烧得像火炭,冷不丁出手,便要捉住小涯,不料小涯翻身就入了剑身,即便蔺承佑动作快如闪电,也差了半寸。
  “你出来,我好好招待你。”
  小涯自是不肯出来:“老夫也不是成心来讨人嫌的。世子且想想,当初如果有老夫,你和滕娘子怎会在紫云楼遇?细论起来,老夫还是你和滕娘子的大媒人呢。就冲着这个,世子给老夫准备百桶洗澡水也是应该的不是……”
  “是绝圣弃智的不能用,还是我师公的不能用?们也都是有道家真气的纯阳之躯。我只问你,为何今晚偏要来讨我的浴汤?”
  “这个嘛……”
  蔺承佑斜睨剑柄,忽然有点明白来了:“你也有点舍不得阿玉是不是?”
  滕玉意正躲在幔帐后急急忙忙穿裙裳,听到这儿,忙掀开条帘缝往外看。
  小老头慢腾腾从剑里钻出,坐稳后用小手掩住自的脸,颇有点赧然的样子。
  蔺承佑笑了:“据我所知,器灵与主人的缘分是有定数的。时辰到,绝不能再拖着不,你同我要浴汤,是知道自若是强行折回对自的灵力颇有损害,可你又舍不得阿玉。”
  所以明明都狠心到渭水了,又大老远折回来见她面。这浴汤不是为了清洗所谓的“脏污”,是为了这出来的趟做弥补。
  小涯继续捂着脸,嘴里却咕哝道:“什么舍得不舍得的,老夫可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老夫是惦记滕娘子的石冻春和蟠桃,这样的好酒好果子别处可觅不着。”
  滕玉意刚才还为小涯满不在乎的告别伤心,这会突然又有点酸楚:“小涯。”
  蔺承佑想了想,让小涯钻到剑里,起身道:“你等着。”
  到床边坐下掀开床幔往里看,发现滕玉意新穿上了外裳外裙,便拉着她下床,倾身在她耳边说:“我出去要汤。”
  滕玉意红着脸嗯了声。
  不会儿,嬷嬷们鱼贯而入。拨负责奉热汤和巾帕,另拨则端着盘盘鲜果和壶壶美酒。
  蔺承佑是最后个进来的,手里还提着两壶样式特别的酒。
  嬷嬷们只当是新妇要吃喝,安置东西时,不免含笑打量坐在床畔的滕玉意。
  蔺承佑却道:“这天我也好好吃东西,这会儿早饿了,干脆好好吃喝顿再睡觉。”
  说着屏退嬷嬷们,把酒放到案几上,清清嗓子道:“我去盥洗了。”
  滕玉意好意思回视蔺承佑,只应了声,到案几坐下,敲敲剑柄:“你出来。”
  小涯新钻出,滕玉意歪头端详小涯:“你这样我有点不习惯,把绸带摘下来吧。”
  小涯摸索着扯下绸带,冷不丁看到面的盘盏,新鲜果子琳琅满目,各色各样的酒水也有七八种。那双绿豆眼顿时绽出精光,搓了搓手说:“唉嘿嘿,世子可真大方,老夫这趟来得值。”
  滕玉意为自和小涯斟上杯酒:“如果有你伴,我也不能渡这场灾厄,本以为机会见你了,还好今晚补上了。”
  说着,郑其事举起酒杯:“小涯,这杯酒,我敬你。在我最困顿最黑暗的那段时,幸得有你为我引路。”
  小涯忽然把头扭向旁,不接话也不喝酒,滕玉意好奇倾身,意外发现小涯眼眶有点红。
  “小涯……”
  小涯胡乱揉了把眼睛:“来的时候也不知在哪儿碰上脏水了,害得老夫眼睛疼。”
  说着转头捧起那小杯酒,咕嘟咕嘟饮而尽。
  “这是何酒?闻着比石冻春还香。”小涯意犹未尽地眯了眯眼。
  “换骨醪。”滕玉意说,遥想当初,这两瓶换骨醪还是她为了感谢蔺承佑的救命之恩送给的,看样子蔺承佑直喝,今晚为了招待小涯倒是痛快拿出来了。
  滕玉意感激地瞥了眼净房的门帘,这世上怕是有第二个比蔺承佑更懂她的人了。
  “此酒不易得,我和世子都舍得喝,滋味还不错吧?”滕玉意帮小涯斟上第二杯。
  小涯感慨万千:“何止不错,简直是瑶池仙酿。在滕娘子身边这年虽说少受惊吓,但美酒算是实打实喝瘾了,到了下任主人身边,也不知道能不能有这际遇。”
  说话间瞥见滕玉意裙摆后方的红绳,小涯愣了愣。
  滕玉意顺着回头看,红绳本该系两头,可等她帮蔺承佑系上另端小涯就冒出来了,那头还系在她的脚踝上。
  “这是……”小涯待要细看,门帘动,蔺承佑盥洗出来了。
  新换了件簇新的朱色锦袍,鬓边仍湿漉漉的。
  滕玉意忍不住瞄了瞄蔺承佑,看手里拿着个囊袋,料着是浴汤,奇道:“何不干脆让小涯到浴槲里供奉。”
  蔺承佑撩袍坐下,顺手把囊袋里的浴汤倾泻到个琉璃盆内:“那可是我和你的浴槲,怎能让旁人用?”
  这话让人面红耳赤,小涯却眉开眼笑,纵身跳入琉璃盆中,欢畅地在盆中游来游去:“这么浴汤够老夫洗好几回了。”
  蔺承佑拿滕玉意手里的酒壶给自斟了大杯酒,本正对着小涯举了举杯:“小涯,冲着你帮阿玉渡最难熬的那段时,我也该敬你几杯酒。听说你是青莲尊者当初用玉笏制成做成的器,专为有缘人渡厄,道观和佛寺禁锢不住你,蛰伏便是数十年甚或上百年,今夜我们夫妻与君别,今生怕是再缘见了。大恩不言谢,这杯,蔺某先干为敬。”
  这是蔺承佑头回用如此敬的口吻同小涯说话,此话出,股浓浓伤感的离愁在青庐里弥漫开来,小涯也不瞎三话四了,默默游到盆边抱住酒杯慢慢酌。
  滕玉意连酒也不喝,只留恋地望着小涯,忽道:“对了,说到挑选主人,我还有件事来得及问你呢。菩提寺的慧仁和尚告诉阿爷,你能来到我身边,是因为我阿娘……”
  她更了下,自从历生离死别,她早已懂得如何体恤阿娘的苦心,但每回提到此事时仍不免伤感,片刻,勉强稳了稳心神:“我和阿爷不只背负个人的诅咒,不破咒,注定会次次死于非命。阿娘第世能成功帮我和阿爷渡厄,第二世才把你求到了你身边。上世的事我虽然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但未必就是真,如今我灾厄已渡,你总不怕泄露天机了,能不能告诉我上辈子杀害我的人,还有帮我借命的人都是谁?”
  小涯摆摆手道:“不成的,不成的,这话真要说出来,老夫再洗百次世子的浴汤也不管用了。”
  似是怕滕玉意和蔺承佑追问,小涯冷不丁从琉璃盆里爬出,抖了抖身上的水,精神矍铄跳到剑上:“喝也喝了,吃也吃了,告别也告别了,老夫在滕娘子身边整年了,再赖着不对你我都不好。世子,劳烦你把我搁到贵府的井边吧,方才我瞧了,那井就在不远处,天下水源通,老夫自有子回到渭水。滕娘子,老夫向只出现在需要渡厄之人身边,你千辛万苦破了错勾咒,往后定会平安顺遂的,今夜别,你我后会期!”
  说罢,狠心钻入了剑身里。
  滕玉意倾身抓向小剑,到底迟了步,她望着那柄莹透安静的小剑,刹那间泪湿了眼眶,去这年,她历了很事,结识了很人,这个最初给她以琼琚的小人儿,到底要离她而去了。她心里满是不舍,扭头对蔺承佑说:“我想送送小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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