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凝陇
时间:2021-04-08 09:39:09

  去吧。”
  蔺承佑拉着滕玉意向众位长辈告别:
  “晚辈带阿玉去给师公请安。”
  到了青云观,下车前蔺承佑果然拦住滕玉意:
  “待会见了师公你先别说话,看我的眼色行事。”
  滕玉意眼睛一亮:
  “你要帮我讨宝贝么?”
  蔺承佑托起滕玉意的双手打量,一脸嫌弃的样子:
  “你瞧瞧你,号称跟端福学了快一年的功夫,连几个毛贼都打不倒,虽说轻功还不错,那还是有我渡给你的内力做底子,我估摸着以你这进度,少说要个三年五载才能有点样子。
  这回出远门,我们除了要去南阳,顺便还得去濮阳、江南等地捉捉妖,要是再不帮你弄点好宝贝,你可就要拖我的后腿了。”
  滕玉意秀眉一挑:
  “呵,依我看,端福可真冤枉,想当初我第一回完完整整学武功,还是世子教的那套桃花剑法呢,真要说起来,你才是我的师父。
  徒儿学得慢,师父不帮着找补谁帮着找补?”
  “这不是帮你找补来了吗?
  稍后你看中哪样法器只管给我使眼色,我保证替你讨来。”
  滕玉意心里一高兴,环住蔺承佑的脖颈:
  “那你得先告诉我哪样法器最好。”
  蔺承佑捏了捏滕玉意的脸颊:
  “师公那儿就没有差的,况且越是好的法器越认主,你能看上人家,也得人家能看上你才行。
  反正你待会儿别说话,师公他老人家小气得很,同他老人家要东西,还属我有法子。”
  滕玉意笑眯眯说好。
  两人刚迈上台阶,绝圣和弃智旋风般迎出来了。
  “师兄,滕娘子。”
  观里的几个老修士含笑提醒:
  “该改口叫嫂嫂了。”
  绝圣和弃智乐呵呵:
  “师兄,嫂嫂,师公在经堂等你们呢。”
  说着风一般跑回耳房,沏茶端点心忙得不亦乐乎。
  滕玉意随蔺承佑往内走,青云观松柏参天,一派道家清幽世界,多亏绝圣和弃智爱说爱笑才不显得太寂寥。
  清虚子端坐在经堂的蒲团上打坐,蔺承佑带着滕玉意上前磕头:
  “师公,徒孙和阿玉来给您请安了。”
  清虚子掀了掀眼皮:
  “起来吧。”
  这会儿老修士们端着茶进来了,滕玉意恭恭敬敬奉茶到清虚子面前:
  “师公,您请喝茶。”
  清虚子依旧板着脸,眼底却微露笑意,一甩拂尘,右手接过茶盏,喝完茶,用廛尾指了指一边的托盘:
  “佳偶天成,琴瑟和鸣,那是师公为贺你们新婚之喜准备的,拿着吧。”
  蔺承佑瞟了瞟,托盘上放着两柄犀角黄金钿庄如意,也不知师公他老人家从哪个旮旯角翻出来的,看这样式,多半是宫里往年的赏赐。
  另有两块金元宝,倒像是师公自行准备的,元宝颜色倒是黄澄澄的,然而个头只比栗子大那么点儿。
  他简直头疼,早知道师公这般抠门,他就该提前送些金银玉器到观里。
  滕玉意觑见蔺承佑的表情,忍笑端起托盘,将其高举过额头,朗声道:
  “阿玉多谢师公。”
  清虚子抬手:
  “起来吧起来吧。”
  二人刚坐下,蔺承佑突然对绝圣弃智道:
  “你们俩的四辅和七部学得怎么样了?”
  绝圣弃智端着点心托盘的手一抖:
  “还……
  还没学完呢。”
  蔺承佑叹气:
  “年岁太小,学艺不精,师兄也不指望这回去濮阳你们能帮上什么忙了。”
  说罢对清虚子说:
  “师公,如今只知濮阳那妖物法力不差,却也不知对方究竟什么来头。
  伯父指了五道和绝圣弃智同我一道去,但五道惯爱喝酒误事,绝圣和弃智尤其靠不住。
  原本阿玉有小涯剑,以阿玉的慧黠,往常还能同徒孙一起对付妖邪,可如今她的法器也没了。
  真到了紧要关头,说不定只有徒弟一人支应。
  师公,徒孙身边总不能一个得用的人都没有,您老帮着想想法子。”
  清虚子一抖胡子:
  “师公想不出法子。”
  蔺承佑笑道:
  “无妨,其实徒孙都帮您把法子想好了。”
  “噢?
  那便恭喜了。”
  清虚子慢条斯理抖抖袍袖起了身,“你带阿玉在观里转转,师公回上房打坐去了。
  蔺承佑拦住师公,笑着说:
  “徒孙的话还没说完呢,这法子在您身上。”
  清虚子用力扯回自己的袍袖:
  “你那些坏法子,师公不听也罢。”
  说罢,款步往外踱去。
  奇怪的是这回蔺承佑居然没拦他,清虚子慢悠悠走到回廊上,陡然意识到不对劲,略一琢磨,探手往宽大的袍袖内一摸,那把他从不离身的库房钥匙果然不见了。
  “好你个臭小子!”
  等到清虚子赶到库房时,蔺承佑早把他庋藏多年的宝贝们搬下来了。
  十来个蜜陀螺钿宝箱,或大或小,或长或扁,全都敞着盒盖,满屋灵光四溢。
  蔺承佑和滕玉意蹲在箱盖前挑挑拣拣,绝圣弃智也傻乎乎在边上帮着出主意。
  清虚子一个箭步上前,对准徒孙的后脑勺就是一个爆栗:
  “臭小子,不给你你便偷是不是?”
  蔺承佑硬生生挨了这一下,回头时一脸无辜:
  “徒孙这也是为了您老着想。
  此去濮阳,徒孙对那妖邪的底细一无所知,稍有不慎就会折胳膊折腿的,如果阿玉能有件趁手的法器,徒孙除妖时好歹也有个得力帮手。
  绝圣和弃智就更别提了,倘或徒孙和阿玉受了伤,他俩也未必能全须全尾回来,到那时候,最心疼的还不是您老么。”
  “心疼不起。
  折胳膊折腿又如何?
  横竖还能长回来。”
  清虚子吹胡子瞪眼,话虽这么说,到底没把东西抢下来,被蔺承佑好说歹说搀扶着坐到一旁。
  安抚好师公,蔺承佑拽着滕玉意重新蹲到箱笼前,挑拣一晌,举起一个样式古怪的小神龛,回头对清虚子说:
  “您瞧,这个金银龟甲龛阿玉拿着是不是正好。”
  清虚子懒得搭腔。
  绝圣和弃智挠挠头:
  “这个太笨重了,提在手上不好施展。”
  滕玉意瞧见蔺承佑给她使的眼色,故意将其托在掌心里掂了掂:
  “是有点沉。”
  清虚子没眼看,这挑挑拣拣的架势,简直把青云观的库房当成西市的货肆了。
  他闭上眼睛捋胡子。
  蔺承佑鼓捣一晌,又掏出一柄红牙拨镂尺:
  “这个够轻便了。”
  滕玉意摇头:
  “太长了,也太硬了,平日不好藏到身上。”
  “那这个呢?”
  这回蔺承佑干脆取出一把螺钿紫檀阮咸。
  滕玉意很“为难”的样子:
  “……
  这也太大了……
  况且我不会弹阮咸。”
  “蠢小子,你就不能挑一件阿玉能随时揣在身上的吗?”
  清虚子终于没忍住搭腔了,“你瞧瞧你挑的这都是什么?”
  蔺承佑和滕玉意相视一笑,忙皱眉应道:
  “徒孙愚钝,但求师公亲自指点。”
  “瞧见那双绛色绣线鞋了?
  此鞋名叫引商鞋,取自‘引商刻羽之音’,乃当年元阳道君身边最善音律的金仙子所制,里头藏着九地三十六音,惯能迷惑邪祟,主人越通音律,便越能借此鞋克制邪祟,阿玉穿上这鞋,也就不用琳琳琅琅带上一堆东西了。
  “还有那个墨绘弹弓,里头藏着三昧真火,弓身才巴掌大小,藏在袖子里丝毫不突兀。
  “那个玛瑙银薰球叫紫灵天章球,看着与寻常香囊无异,里头却藏着两条隐影玉虫翅,掷地后能化作一对玉色蝴蝶,一只蝶翅上纂写着太上大道君的《大东真经》另一只蝶翅上写着《命召咒文》法力虽不算多强,但也能帮主人抵御好一阵邪魔了,此物系在身上,岂不比阮咸之类的乐器轻便甚多?”
  蔺承佑边听边把这三样宝贝找出放到滕玉意面前:
  “听见了?
  这是师公赏你的,还快谢谢他老人家。”
  滕玉意痛快上前稽首,扬声道:
  “多谢师公赏宝。”
  清虚子心肠一软,俯身搀起滕玉意,然而对着蔺承佑时,依旧没什么好脸色:
  “东西好归好,也得看人家认不认主,先让阿玉试试。
  臭小子,到院中起坛去。”
  蔺承佑忙捧着三样法器出了屋,先将其放到院中的供案上,忙活得差不多了再请师公入坛。
  清虚子步罡踏斗,逐一扯下法器上的封条,一场法事做下来,三样法器上方的宝光似乎更为炽目了。
  蔺承佑把滕玉意拉到供案前:
  “现在可以试了。”
  滕玉意最感兴趣的是那双引商鞋,好奇上前摸了摸,隐约感觉鞋在动,她只当是错觉,刚要将其捧下供案,那双鞋突然像长了脚似的,自行从供案上跳下来,啪嗒啪嗒往另一头跑了,亏得蔺承佑身手极快,才将其逮回来。
  清虚子摇了摇头:
  “这双鞋的第一任主人金仙子,第二任主人是玄光真人。
  两位真人都是出了名的体态丰腴,这鞋习惯了那样的重量,怕是不喜欢体格轻盈的主人。”
  那就没法子了。
  清虚子忽又一拍脑门:
  “瞧师公这记性,那枚紫灵天章球素来只认内蕴道家真气的主人,阿玉不通道术,香球未必肯认她。”
  滕玉意一下子失望到极点,她虽跟着蔺承佑学过一些皮毛,蔺承佑也给她渡过几回内力,但远远称不上“内蕴道家真气”看来香囊球也指望不上了。
  她干脆直接去触摸墨绘弹弓,就在这时候,那枚玛瑙银薰球猛不防从盒中探出,沿着供案滴溜溜往前滚,一直滚到滕玉意腰间的位置才往下落,一落下,刚巧缠上了滕玉意的裙绦。
  滕玉意愕了愕,蔺承佑笑道:
  “那就是它了。”
  滕玉意匪夷所思:
  “可我没有道家真气——”    “看不出它喜欢你吗?”
  蔺承佑若无其事道,“对这样的器灵来说,或许投缘才是最重要的。”
  清虚子狐疑地瞅着徒孙,滕玉意也是满腹疑团。
  蔺承佑分明在打岔,不管了,回头再细问好了,滕玉意笑吟吟捧起银薰球,万分珍重地摸了摸:
  “你叫紫灵天章球对不对?
  我叫阿玉,旁边这位是我夫君蔺承佑,你且安心跟着我,往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银薰球在滕玉意的掌心里滚来滚去,模样亲昵极了,滚着滚着,洞眼里突然探出四只小小的触角俏皮地摇了摇。
  绝圣和弃智乐不可支:
  “这对蝴蝶性子真好玩,它们是在同嫂嫂打招呼么?”
  清虚子叮嘱滕玉意:
  “它们嘴馋得很,供奉时切不可大意,供奉的法子佑儿知道,切莫供奉晚了。”
  滕玉意忙应了。
  清虚子瞟了眼徒孙:
  “法器挑好了,臭小子也该称心如意了,别在这儿缠磨师公了,走吧走吧。”
  蔺承佑却不肯走:
  “我和阿玉既来了,不蹭您一顿午膳是绝不会走的。”
  清虚子鼻哼一声,自顾自踱步走了,然而脸孔板得再紧,也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蔺承佑拉着滕玉意回库房帮忙整理。
  先把剩下的宝器重新归位,又仔细检视那些上了锁的道家秘籍。
  滕玉意一看便知蔺承佑是做惯了的,一面帮着四处扫尘,一面问:
  “你常整理库房么?”
  “师公他老人家年事已高,我不忍心他老人家操劳,能帮着打理一处便是一处。”
  “师兄可心疼师公了。”
  弃智接过话头,“虽说去大理寺应职后越来越忙了,师兄也几乎每晚都回观里歇寝,白日有空时,也总会过来帮忙打点庶务。”
  滕玉意微怔,蔺承佑一回头,笑道: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往后我和你要多过来陪陪师公……”
  说话时一抬头,就看到蔺承佑盯着搁架上的某一处发怔。
  “怎么了?”
  蔺承佑伸臂往搁架里探去,从搁架与墙缝当中,艰难地取出一个牙制书签,拍掉上头的灰尘,还原出里头的底色,东西年头很久远,牙色都泛黄了。
  之前大约是塞在搁架的隔层后头,所以一直没瞧见,刚才一下子把那么多法器全部搬下搁架,导致不小心挪动了位置。
  好在上头的刻字是清晰的。
  “天昌十一年,收此书。”
  滕玉意和蔺承佑同时露出讶异之色:
  “这都是四十年前的东西了。”
  蔺承佑认出是师公的笔迹,不由回视面前的那层搁架,上头有个上着锁的小木匣,刚巧这木匣他再熟悉不过,因为里头正好存放着那本《绝情蛊》    从书签跌落的位置来看,当初这书签是放在这本《绝情蛊》秘笈里的。
  蔺承佑怔住了,当初他一直以为这本书是师公从无极门那帮邪道手里缴获的,但从书签上的年岁来看,这本书明明四十年前就到了师公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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