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调——顾青姿
时间:2021-04-09 09:56:54

  谢奚泄气:“没有琉璃工艺,找点新种子也可以。”
  两个人折腾了两个月,腊月才把府里地暖工程改造完成。后院的暖房也修好了,比之前的更大,工部的人不愧是国之工匠。到底比她有经验。
  府邸很大,暖气好了后,崔敏整日蹭他们的书房,里面暖和如春。
  崔邺见老太太孤独,就将老太太也接来了,老太太起初觉得不合规矩。
  崔邺劝她:“祖母如今还被规矩束缚,那才是最不该的事。”
  腊月的最后几天宫里打发人来接老太太,崔邺瞒着老太太,让崔宅的人都过来住些时日。
  除了崔程和卢氏,其他人都在崔邺的府里共享天伦之乐。
  气的崔程无话可说。
  崔浩和崔冕接近年关,异常的忙碌已经几日未回去了。
  家里的女眷们都被崔邺用陪老太太的名义留在府里,离宫里又近。崔浩也不在意。
  反正崔敏将两府打通了,连门都不用出。
  起初是因为谢奚说了句,以后就剩他们两个,崔邺就说:“在家里修一个游乐场,要多少孩子有多少。”
  他果真找木匠造了架巨大的滑滑梯,还是旋转的。
  家里的孩子们都排队等着玩,连宫里的崔晚都跑出来了。
  崔程和卢氏说:“就不能让他闲着,他闲着就不干一丁点正事。”
  卢氏抱怨:“他才成婚,有什么事年后再说。”
  崔程也怜他年纪不小了。也不再说了。
  等新年那天,宫里设宴,崔程宴请百官,新朝初立,百废待兴,崔程给他拟定的初开始科举条例,还没整理完成。
  礼部准备的登基仪式在三月。
  崔邺大年初一就将这科举条例给他了,厚厚的一摞,具体的条例和规范,不分穷富,只取有真才实学之人。
  崔程看了整整一日。
  在议政殿坐到半夜,和刘彰、姚汝行、崔浩、崔冕等一众人商议。
  姚汝行先表态:“此举非同凡响,某愿为此举先行。”
  在座的都知道,此举会颠覆百年来世族与寒门的阶级之分。
  等最后议事结束,只剩兄弟三人,崔冕说:“五郎的思谋简直骇人。可他次次都能抓住要害。此时需慢慢图谋,不可激进,万不可操之过急,被世族反扑。”
  崔程有些自豪的说:“他整日躲在府里,不干正事,就想这些。”
  说着说着,也笑起来。
 
 
第139章 一百三十九   完结
  雍和元年三月, 成帝登基,国号称汉。
  汉成帝登基后,广纳贤才, 大力发展农业。太子崔鹏仁善至孝, 史称成汉盛世。
  崔邺还没等崔程登基, 就带着谢奚南下, 回长安就是因为他要在夏季之前带谢奚去江南道。
  朝中缺官缺人,姚重被崔程点名, 做了户部员外郎。
  崔邺对这些一概不在意, 崔鲲、崔敏封王,因为他的跑路, 崔程压着封王的奏折不肯下, 崔程登基时,他已经到了淮水。
  谢奚指着江, 感慨说:“淝水之战,乌衣巷的谢家一战奠定了谢家的地位,就是在这儿啊。谢安接替了前辈王导的权柄……”
  崔邺的历史并不如她, 听着她每到一处的解释, 替她调颜料, 守着她绘图。
  他们走得慢,到扬州已有了初夏的痕迹, 扬州桥上繁华一片,河道两旁时不时有卖花的少女,崔邺让人停了船,买了花,送给谢奚,谢奚不认识花, 问:“你问谁买的?”
  崔邺被问住了:“这我哪记得,就是随意买的。谢奚看着岸上的人群,感慨:“江南繁华是真的漂亮啊。”
  崔邺笑说:“喜欢就以后就定居在这边。”
  谢奚摇头:“不不不,江南在我眼里就是粮仓,我住在哪里都一样,但是粮仓这种地方一定要富庶。”
  崔邺笑话她:“你操心的真多。”
  谢奚笑说:“到了吴江县,我要去看看陆益之,我答应了要教他嫁接,那可是我正经的徒弟,他以后都是要走仕途的。我得祝他一臂之力。”
  陆益之年前回长安,本是擅自离职,是大罪。崔邺顺手替他做了解释,没人敢得罪这位侯爷,自然也不敢得罪陆益之,再者,他在吴江县成绩斐然。崔邺太知道这种基层工作人员的重要性了。
  崔邺酸溜溜的说:“也是,他连前途都不要了,跋涉几千里北上就为看你出嫁。”
  谢奚踢了他一脚:“你好好说话,酸里酸气的,他才多大,值得你这么耿耿于怀吗?”
  崔邺:“怎么不值得,他的野心可大着呢。”
  谢奚回头看了眼两岸退后的景色,有些感慨的说:“我若是没遇见你,我一个人在这里,他大概会成为我最信赖的朋友。”
  崔邺将老婆一揽,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说:“没有如果这回事,你偏偏就遇上我了,这就叫姻缘,叫命运,叫因缘际会。”
  谢奚笑起来,靠在他肩上看着水路上来往的船,好奇问:“扬州城真的是烟花之地吗?”
  “不是。”
  “杭州现在有断桥西湖吗?”
  “有。但是不叫断桥和瘦西湖。”
  “金陵城里还有台城吗?洛阳有金墉城吗?”
  “那是什么地方?”
  “魏晋的都城权力中心。金陵四十八景,台城烟柳。金墉城,不是好地方。”
  崔邺大笑:“我只见过中山陵的梧桐道。”
  谢奚锤了他一下,但也笑起来:“说了也白说,咱们是掉进时间的缝隙了。你说哪一天说不准就回去了。是不是谁都不记得谁了?”
  崔邺扭头看着她,严肃的问:“你能把你老公忘了吗?”
  谢奚不确定的说:“应该,不能吧。但是书里不都说人会忘记吗?”
  崔邺慢吞吞的说:“果真是太闲了,你都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两人领着人在吴江县住了很久,吴江县内种植的都是新稻,吴江县内江堤修缮工程开工,蒋道东领着兵马,并不征用民夫。
  白日里,崔邺去江边看着,谢奚去衙门找陆益之,第一次上门,她带着自己炒的新茶,陆益之正在后衙的书房里查阅县志,老仆说:“大人,外面有一个女娘子找你,说姓谢。”
  陆益之直觉就是她,匆忙出门,她笑盈盈的站在门外,见他有些失措的出来,笑说:“陆益之,我不请自来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好像在梦里见过她站在门外……
  谢奚也是进了衙门才知他过的颇简陋,领着两个随从,雇了一个厨房做饭的妇人。
  院子里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院子中央有一棵两人合抱那么粗的樟树,她仰头看了眼,笑说:“这大清早一定很吵,树上肯定有鸟。”
  陆益之微微笑起来,说:“还好,我那时也起来了。”
  可想而知他起的有多早。
  他大概猜到了,说:“听闻这些时日动工修江堤,蒋大人领了旨意,五郎君是来督查的吧?”
  谢奚见他谨慎,随口说:“那倒不是,h是我想见识见识江南盛景,他陪我来的。我一路走到这里,就来看看你。”
  就算她只是顺路而已,陆益之也高兴。
  请她进了书房,谢奚没带东西是一个人睡起来后散步到这里的,上午的时间,她有些不好意思说:“我什么都没带,东西都在客栈里。”
  陆益之说:“不着急,那些不是朝夕能学会的。新稻正在准备了,若是能多两倍的收成,只要江南道今年都用新稻种,不出两年,江南两道就能恢复生机。”
  他如今对庙堂上的云波诡谲一概不问,也不感兴趣。
  他自小学的君子伦常、天子之威,后来那些信仰都崩塌了,那些书生道理,救不了乱世里的百姓,他见过那么多死亡,自己也曾身陷死境。活到如今,靠的是雀奴的道理,用雀奴的新稻种救了百姓。这很难说其中的纠葛。
  只有一点,他心里清楚,对权势名利,他已经没了兴趣。
  他空出时间邀请谢奚说:“午饭时间了,请你尝尝本地菜。”
  谢奚也好奇,跟着他,两个人在街上踱步,他看着身侧的人,只觉得是恩赐,华能和她并肩走在一起。
  谢奚还是一身男装,他领着她到了街上的小菜馆,本地菜味道清淡,店主大概认识他,笑说:“陆大人来了?”,语气都是熟稔。
  他笑笑说:“今日招待朋友,你准备两个拿手菜吧。”
  那人笑着吆喝:“大人放心了,我定招待好大人的朋友!”
  谢奚听的笑起来,不由的和他说:“陆益之,我很喜欢你混迹在市井里的样子,满身烟火气。”
  他听的笑起来。
  谢奚在吴江县停留了将近两个月,新稻的病变、虫害记录陆陆续续给陆益之都写的差不多了,嫁接的果树和梨树都活了,最后在西葫芦上嫁接了西瓜,把陆益之唬的一愣一愣的。
  等都存活了后,她要启程回长安了,阿武大婚,当朝太傅嫁女儿,崔程非要让大肆操办。谢奚要回去给阿武准备大婚。
  这些时日她一直在推广新稻,并混迹在田里解决常见的秧苗病变和虫害。这几个月在南地也算是小有名气。
  回长安之前陆益之来送她,将茶给她,温声说:“我知你爱茶,这是本地产的云雾,不是什么名茶,但是胜在味道回甘。我再也没什么可送你的了。”
  他如今说话坦坦荡荡,一身清贫一身磊落。
  谢奚突然听的眼热,他当得起君子二字。
  陆益之,字文莘,为官数十载,躬先俭仆。得成帝褒奖,提拔辞而不受,一生只领末流七品县令之职,一生未成婚,致力农科,成帝年间,有善育种者,杂交稻产量极高,致使百姓富裕,一度路不拾遗,陆辗转各地传授农科嫁接技术、传播新稻种,所到之处,民生安乐。享年四十三岁,卒于任上,成帝赐号“清端”。
  崔邺得封长安王,这封赏可比肩太子,崔邺并不领赏,只领了这空头衔,依旧住在崔敏隔壁的宅子里,且常年不在府中,领着夫人常年在外,封王后,他主导的工程,修建了长安自凉州的京西大道,修了将近十年,从此长安自凉州,上等马信使只需三日。桥梁、道路工程不计其数。农业得到了大力发展。
  成帝在位期间,民生安乐,天下广纳贤才,朝中一派兴荣,经济繁荣达到了顶峰。
  雍和十年,卢氏已经不年轻了,崔老太太还在,已经高寿,就是有些糊涂不怎么认识人了。
  崔程也感怀他已过而立之年都无后,和卢氏说:“他胡闹,你也跟着他胡闹,子嗣是大事,怎么能由着他呢?”
  卢氏淡淡说:“是柬之不能生。”
  崔程惊愕的看着她,沉默了半晌,他自觉认为那是崔邺年少那场坠马造成的。
  崔程眼可见的苍老了,对他也纵容了,私下里和崔鹏交代:“你五弟半生勤勉,这些年为民生奔走,只是命里少了子嗣,大概是祖宗罚我。百年之后,你们定要善待柬之。不能让他没有香火。”
  崔鹏听的大惊,跪在地上泪涕涟涟。
  崔敏已入朝,果真如崔邺说的那样,为人耿直,性格刚毅,在朝中威信极高。
  崔程和卢氏感慨,柬之把他教的很好。
  卢氏和他笑说,我这一生,最骄傲的就是生了两个出息的儿子,都可称一句君子端方,我的女儿一生都可无忧无虑。
  雍和十年,谢奚大病了一场,这些年她一直不停,跟着崔邺奔走。
  崔邺将她带回长安,只是寻常的流感,彻底击垮了她的身体,崔邺吓得几乎肝胆俱碎。这些年他们两个真的相依为命。其他人都已儿女成群,只有他们两个还是两个人。
  没有办法,医疗和平均寿命是不可逆的。
  谢奚看着崔邺整日皱着眉,她笑着安慰他:“呆的越久,你身上的王公贵族之气就越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当时坐在客栈的大厅里,漫不经心的看着胡姬跳舞,特别的不羁,我第一眼就被你吸引了。”
  崔邺握着她的手,有些哀伤的说:“只要你好了,我给你找一屋子的胡姬,你想看什么舞都可以。”
  谢奚叹气:“我真的没事,你怎么就不信呢?我再难受几天,就好了。”
  崔邺守着她门也不出,小辈们成群的来看他们,十年时间,他们已经成了长辈。
  长安城里的故事更迭,他们也在慢慢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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