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刚搬进这里时一样,当时她说,这里是他们以后的家,要一起开门才有仪式感,他们便这样抱着,一起开了门。
走进房子,顾之晏趁这小醉鬼不注意,把花放在门口。她一向滴酒不沾,没想到今天高兴,竟然喝了酒,他准备去厨房给她煮醒酒汤,沈娇宁却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手,勾住他的衣服下摆。
“别闹。”
“顾团长。”她娇滴滴地喊,身子往他身上缠。
她平时已经很大胆,醉酒后更甚,花瓣一般柔软的嘴唇往他脸上贴,寻找着他的柔软,又发出小猫儿似的哼哼声,令人心旌荡漾。
顾之晏被她勾得眼睛都红了,双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别乱来。”
她不停,非要撩他,又搂又抱,一叠声地喊顾团长。
顾之晏只好把她按住:“等我五秒,好不好?”
沈娇宁以为他是同意了,毕竟这个样子,是个男人都忍不了,等他五秒算什么,便喜滋滋地点头:“嗯,等你。”
结果顾之晏居然飞快地跑到门口,拿了那束鲜花,单膝跪在她面前,对醉酒后美艳无比的女孩儿说:“娇娇,嫁给我。”
沈娇宁其实醉得真没那么严重,她在顾之晏面前那么闹腾,不过是借着醉意跟他亲近,这一求婚,剩下那半分真醉也吓清醒了。
这求婚着实令沈娇宁意外。
过去两年,她忙着文工团排练、出国比赛、办舞团、建剧院,忙得分身乏术,这两年是顾之晏陪着她一起走过来的。
她总是把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世人,自己默默承受背后的心酸劳累,可是顾之晏的出现,使得这一切都有人与她一起分担。
办舞团一路走来,他们对彼此的了解越来越深入,有过感情最热烈的时候,也有过摩擦,但正是这些摩擦让他们更加确定,对方就是他们要找的另一半,是可以共度余生的人。
上个月元静竹和程佑的婚礼上,她还特意问自己,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才跟顾团长结婚,还把捧花抛给她,暗示她别再拖了,可其实是因为,顾之晏说了这事他会主动,却一直没向自己求婚,导致沈娇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想到他是等着这一天。
等到她的舞团成立、剧院揭牌、首演成功,等到十二月这唯一一个黄道吉日,这个万事皆宜的日子,来向她求婚。
顾之晏见她迟迟不接鲜花,有些慌了:“娇娇?”
沈娇宁接过花:“就这样啊?”
“当然不是。”
他又拿出一个戒指盒,里面是一枚黄金戒指,上面有三朵五瓣小花,工艺精巧。
她坐在沙发上,倾身向前,看着眉眼如星的男人认真专注地为她戴上戒指,眼里涌动着温柔与喜悦。
当那枚带着金属凉意的戒指被戴上,他们紧紧相拥。
沈娇宁抱着他:“都这样了,你还要走呀?”
“我回去打报告,等结婚……”
这男人有时候说他对自己避之如虎也不为过。
上一回也是如今天这般中途停下,那之后一个月他都没再进过她家门,除了问她舞团那边是否需要帮助,也不再跟她多说,就连牵手也是过了好久才重新牵上,至于拥抱,非得她撒娇耍赖才肯抱。
见沈娇宁拉着他的手轻轻地摇,顾之晏趁场面还没乱,按住她:“我们很快就可以结婚了。有人为了看昙花绽放,可以无比地耐心,日夜等待,我也可以。”
他说得认真:“我知道你曾经跳过吴清华,她在电影里叫琼花。昙花的别名也叫琼花,还有一个名字是月下美人,哪一个名字都与你一样美。”
“为了最好的那一刻,一切等待都值得。”
……
转眼间到了1979年,顾奶奶张罗着要给她置办结婚的首饰,全家一起拟定要宴请的宾客名单。
顾奶奶说:“现在好啊,可以办酒席,可以买黄金首饰,还能穿旗袍办婚礼!”她看到过沈娇宁穿旗袍的照片,更加认定了她最适合旗袍不过,要亲自给她做结婚用的大红旗袍。
他们热热闹闹地准备婚礼,舞团里的人都提前向她送上了祝福,只是结婚报告还没批准,边境开战的消息却先传了过来。
沈娇宁听到这个消息时,心头一窒。书里对顾之晏究竟是何时何地受伤导致残疾写得含糊,但她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极有可能,就是这一次。
顾之晏要出发前的那一天晚上,来找她道别。
沈娇宁拉着他的袖子:“你能不能别去呀?”她知道顾之晏会拒绝,就像他曾经几次明确告诉她,即便他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也一样会上战场,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问他,想让他别去。
他不舍地凝望她:“总有人要上前线,明天清早就要出发,你照顾好自己。”
沈娇宁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最后只平静地说:“今晚留下来,出发前再走。”
之前安安稳稳的时候他都不同意,更别提这时候:“不行。正好报告还没批下来,我要是出事了,你……”后面的话,他在沈娇宁越来越红的目光下,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化为一声叹息,最后紧紧地抱住她。
“不管你怎么样,都要回来,把这场酒席办完。”她贴在他胸口,闷闷地说。
他抚触着她白嫩的手指,一动,便是十指紧扣:“好,我一定回来。”
第138章 《玫瑰与我的祖国》1 送你上战场(修……
他们依依话别, 却总有要分开的时候。
顾之晏见时间不早,轻轻推开她,最后望了她一眼, 转身出门。
等他快走出小区时,这小姑娘却追上来, 喊他:“等等!”
顾之晏回头:“怎么了?”
“既然你非要去, 那就带上我一起去吧!”
“你已经退伍了, 何况就算文艺兵也不用上战场, 你去干什么呢?”顾之晏将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在家等我,好好发展舞团。”
“你们新兵都上了, 我还是优秀新兵呢,还跟你学了枪法,你就带我一起去吧。”她试图说服他, “就算不行, 让我去军医那边当个护士也可以啊,战场上不是经常医护人员短缺吗?”
“乖, 你别去,咱们家有我和我爸去就够了。”
顾之晏要走, 沈娇宁死死地握住他的手不肯放,顾之晏看着她的手,不忍心去硬把她掰开,几乎要落泪了:“娇娇, 我得走了啊。”
“我跟你回部队。不上战场, 我去找季老师,今晚和她一块儿睡。”
他点头,一起去部队。
下车时, 沈娇宁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东西,跟他说:“你要是以后当不了兵了,就在家给我洗衣做饭。”
顾之晏没忘这是自己曾经跟她说过的话,低低应下:“好。”
她走后,顾之晏摊开手掌一看,才发现她塞给自己的是她前几年吃到的铜钱,被编成了很漂亮的一串三帝钱,用他送的红头绳编的,红头绳上的珠子坠着,精致小巧,古朴可爱。
……
沈娇宁在文工团营房门口站了很久,任由冷风吹着,直到巡逻的哨兵快往这边看过来,才抹了把泪,上去找季玉兰。
季玉兰明白她的心情,没吵她,只在天还未亮,部队整装出发时,带她在阳台上望着那支整齐的队伍。
她一直看着他们集合、出发,如一条长龙走出军营,最后什么都看不见了。她其实根本看不清战士们的长相,连身形也只是隐隐约约的轮廓,但是她知道,最前面那一个,就是顾之晏。
季玉兰见部队都走得没影了,一摸她的手,冷得像块冰,赶紧道:“快进去到床上暖和暖和,他去打仗,你得照顾好自己呀。既然决定当军嫂,就要有这种心理准备,总不能让他在战场上还牵挂你吧。”
沈娇宁没反抗,任由她把自己带进房间,一起躺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道:“我没见过真正的战场,都说刀枪无眼,一定很可怕吧。”
“嗯,我很小的时候见过,还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季玉兰也睡不着,转过来跟她说,“何止刀枪,还有燃.烧.弹。只要头上有飞机飞过,我们就要躲进地道……地道里往往一片哭声,每次都有人来不及躲进来,他们的家人就会撕心裂肺地哭。可再怎么样也不能跑出去,所有人都会拉住你……出去就跟着没命。”
季玉兰声音越来越轻,最后说:“我也是那撕心裂肺过的,那回我爸妈都没了。”
当年的撕心裂肺,三十几年过去,如今竟也可以这般平静地说出来了。
“季老师……”
季玉兰拍拍她的背:“我没事,都过去了。你也别想了,现在我们国家比当时进步了不知道多少,没那么严重。你那边舞团成立不久,每天忙着,正好有事做,不至于整天记挂。”
沈娇宁点头应了一声。
……
舞团确实还忙着,剧院那边才成立几个月,要有演出才有收入,她要给人开工资,总不能吃空饷,得安排演出。
除了演出之外,她还想再排一部新舞剧,专门宣传和平,反对战争,她为这部舞剧起了一个名字,叫《玫瑰与我的祖国》。
文工团那边风雨飘摇,在时代飞速发展的冲击下,已经在解散的边缘。
南方部队文工团里几个跟她关系好的舞美队、歌队乐队成员也跑到她这里,沈娇宁清楚他们的实力比新招的要好一些,让他们担任了管理职位,带领其他人一起进步。
排练和演出的日子照旧繁忙,好在她那一套培训人的方法在部队被证实十分有效,便在舞团继续沿用,相信等这一部舞剧排下来,她以后可以轻松很多。
其实她也不知道,是办舞团真有这么忙,还是她刻意让自己忙起来,好不去想到顾之晏,不敢去想他在那里怎么样,甚至,是不是已经受伤了。
那天在季老师的阳台上,看着他出发时,她就已经想好了,就算真残疾了,她也一样要跟他结婚,大不了再买个一楼的房子,让他可以不用爬楼梯,等以后有电梯了就换电梯房。
元静竹和曹丽也会来舞团,她们不跳舞,只在旁边看。她们的丈夫也都上了战场,谈话间没有平时那么轻松,心里都担忧着,只盼着人能好好回来。
“以前觉得你最惨,天天在文工团忙个不停,现在看起来,还是忙好啊。”元静竹说,“我这烦心的呀,天天晚上睡不着,头发一掉一大把。宁宁,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睡着啊?”
沈娇宁犹豫道:“方子倒是有,但感觉不怎么灵,我喝了还是睡不着。”
元静竹大为吃惊:“你也睡不着啊?”
“我睡不着有什么奇怪的吗?”
当然奇怪,她看起来没事人似的,把舞团安排得井井有条,还带着大家排练,加上每天运动量那么大,还喝药……但就是这样,她晚上也一样失眠。
“要不你们试试跟着一起跳舞吧,不上台,当做锻炼也是好的。”沈娇宁给她们提议。
两人都拒绝了,她们这会儿真静不下心跳舞,隔三差五地来舞团逛一逛,就算是散心了。
曹丽有时候会抱着她刚满两周岁的儿子过来,小孩子不吵不闹的,就喜欢听乐队演奏,看演员们跳舞,大家都说她儿子以后长大了,也是当文艺兵的料。
看到可爱的小孩子,沈娇宁心里的焦虑多少能缓解一些,每次看到他都会抽出时间抱一抱,逗弄一会儿,再回去继续排练。
这段时间,南方芭蕾舞团的人对她的不安最有感触,尤其是之前就认识她的人。
贺平惠见过当年她一力排《女儿》,来省会演出时几乎关系到整个芭蕾组的未来如何,但她还是那副平平淡淡、胸有成竹的样子;曹丽也记得当年要出国演出,把季老师急得嘴角长燎泡,沈娇宁却淡定极了,仿佛出国演出在她眼里,并不算什么大事。
可是这几天,皮肤一向好得让人嫉妒的沈娇宁,脸上居然爆了痘,红肿的好几颗,每次演出前都要用厚厚的粉底遮住。
她也在掉头发。她大多时候都自己梳头,但有一回翟小凡心血来潮,在演出前帮她梳头,翟小凡看着掉下的头发都觉得心惊,最后没让她自己看,揉成一团扔了。
但沈娇宁平时自己梳头,一定是知道自己掉头发的,只是她不像别人会说出来。她什么都不说,默默管理着整个团队,把所有事情都做好。
从这一天开始,翟小凡便自觉帮她分担了很多工作,有时候排新舞剧,演员们想多休息一会儿,她也会站出来喊大家继续,能让宁姐少操点心也是好的。
翟小凡能帮的,也就那么多,其他的还是得沈娇宁自己来。
好在她这团队十分得心应手,乐队有金夫人和金子墨,金子墨继承了他父亲的天赋,不但指挥出众,小小年纪就会写曲子。
他主动申请要为新舞剧作曲,还特意强调他不要钱,只领指挥的工资,沈娇宁笑着应了,跟他沟通之后,便让他作曲。把事情交给金子墨以后也没有多管,只等成品,看作品说话。
还有舞美,她让道具和灯光配合,她要一片白玫瑰铺六分之一的舞台,等舞剧最后,这片白玫瑰要变成红玫瑰,让他们想办法,是道具这边解决,还是到时候打灯光,呈现红玫瑰的效果。
舞团里的事情都零零散散,但真要一样一样处理起来颇费时间,加上自己的排练也不能放松,沈娇宁确实过得十分充实,除了脸上长痘,掉头发,看不出什么问题。
直到部队出发大约半个月后,在一次排练时,她忽然软软地倒下了,翟小凡冲过去一看,还在流鼻血。
“宁姐,你这样下去不行啊,今天别排练了,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沈娇宁自己捂着鼻子,摆摆手:“没事儿,你们继续排练,我在旁边休息一下。”
今天元静竹和曹丽都没来,只有贺平惠还能劝得动她:“别撑了,去医院,不然顾团长还没回来,你先倒下了。”
“就是,宁宁,你要是怕耽误他们排练,我陪你去。”金夫人说,“身体最马虎不得,你这样强撑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