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只是舞蹈演员,哪里能有什么办法。现在大家心里都很难过,我想起师姐跟我说过,有事可以来找你,就想着来跟你说说话。”
惠倩想起沈娇宁送她的那盒芝麻糖,让她进来了。
“你想说什么,说吧。”
“师姐,我进团的时候,你们已经开始排《烈火英雄》了吧?”
“对,那个时候老师要求保密,所以没有告诉你。”
沈娇宁道:“现在你们都已经演出过了,应该不需要再保密了吧?我就是有点好奇,从火灾开始,到你们排练完成,这个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一点?你们组里有很厉害的编舞吗?”
惠倩摇摇头:“都是我们李老师自己编排的,他那时候天天熬夜,火灾被扑灭后的第三天,我们就开始排了。”
“第三天,你确定?那时候火灾的很多情况都还没公开吧?”
“当然,火灾的情况我们当时每个人都很关注,绝对不会记错。舞剧很多情节都是李老师虚构的,只是没想到,后来竟然真的有人牺牲了。”
沈娇宁心里大概有数了,又问:“你们这老师这么厉害啊,他好像叫李……李什么来着?”
李老师的名字倒没什么好隐瞒的,惠倩道:“李嘉斌。”
“你们李老师对事业这么上心,应该还没有谈对象吧?”
“干什么,你该不会看上李老师了吧?还是你准备转来跳古典舞?我还以为你过来是想跟我说颜老师,哪知道他才刚被带走,你就开始打听其他老师了!”惠倩道,“你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师姐,你误会了,我是看你很难过,想让你转移一下注意力。”沈娇宁站起来,“我就先不打扰你了,但是我保证,我一定会让颜老师回来的,如果你也希望他回来的话,今天的谈话希望你能帮我保密。”
她说完就走了,回到自己的宿舍。
她之前就觉得古典舞这个舞剧,出来得实在太快了,原来他们的时间是省在编排上,第三天就开始让舞蹈演员们排练了!
那么留给他创作的时间,从起火开始算,也才短短几天。
更何况那天从医院回来之后,她就了解了一下这件事,火灾有人牺牲,是整整一周后才公开的。
惠倩说舞剧是虚构的,只是正好和现实重合。
她不这么觉得,她更倾向于,这个人早在火灾发生之前,就已经知道将会有这么一场火灾,并且早就开始提前构思舞剧了。
谁能未卜先知呢?
沈娇宁只想到一个人,这本书的女主,作为重生者的沈依依。
而书里,沈依依有一个忠实的拥护者,未来位居国家歌舞系统的高位,在古典舞上有傲人成就。这个人的名字,就叫李嘉斌。
沈依依在重生前过得不如意,偶然与同样不如意的李嘉斌相识,在重生后,她就找机会提前认识了这个人,相当于提前找了个小弟。
书里说,沈依依是早年帮了李嘉斌一个大忙,从此之后李嘉斌在事业上越来越顺畅,在沈依依和赵嘉石结婚之后也依然仰慕她,甚至开始可以用他的权势反过来给沈依依和赵嘉石提供一些便利。
沈娇宁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这个李嘉斌,现在就跟自己在一个文工团!
书里说沈依依帮李嘉斌的事,应该就是《烈火英雄》吧。
也许沈依依重生前就听说过这场火灾,重生后便提前告诉他,可以编一个救火题材的舞剧,在里面安排有人牺牲的情节,会更打动人。
李嘉斌觉得有道理,就提前开始编舞,等到火灾真的发生了,他一下子就踩到了领导们的心里!
推出一部在全国有影响力的舞剧,从此事业一帆风顺。
沈娇宁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半年前李嘉斌就开始筹备这件事,她当时还在当知青,不可能是针对她的,应该就是冲着颜老师来的。
书里李嘉斌是胜利者,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次颜老师恐怕真的危险了。
第38章 舞剧9 做梦都想再跳一次小天鹅
沈娇宁来不及去想其他的, 匆匆和其他几个人汇合。
他们也都没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得到的结论都是,李老师平时很注意和女生们保持距离, 作风清廉,根本找不出什么问题。
沈娇宁心道, 他在原书里, 也算是个男二, 作为女主的忠犬, 跟其他女性都保持距离很正常,后来似乎也一直是单身。
她便没有多想,只对大家说:“我现在去一趟吕副主席办公室。”
吕副主席办公室有电话机, 她去借用一下。她直觉不能让颜老师一直留在那边,先想办法把他弄出来再说。
刘思美想跟她一起去,但是她现在走路还有些不方便, 只好放弃了。
沈娇宁走进吕副主席办公室, 他看起来有些颓然,没有了上次在东望镇看演出时, 那种精神矍铄、谈笑风生的感觉,此时见到她也只是略点了一下头。
听她说明来意, 便把电话往她这边推了推。
沈娇宁其实并不怎么想跟沈首长说话。
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有原主经历的缘故,也有自己上辈子是个孤儿的缘故。事实上,她很难理解其他亲子关系和谐的家庭, 也对所谓父母, 天然地没什么好感。
她不像刘思美,遇到什么事情第一反应就是家里可以给她依靠,她更多时候倾向于自己解决, 虽然这样往往意味着要多吃苦,多走弯路。哪怕是当时调不了档案这样的大事,她也只是不抱什么希望地给沈首长寄去了一封信。
但是颜嘉明这件事,牵扯到那么大的罪名,她很清楚这不是只靠她自己就能解决的。
他是一个好老师,于公于私,她都一定要救出他。
沈娇宁深深吸了口气,按下了沈首长军区办公室的电话,没多久就被人接起来了。
“谁?”沈首长的声音听起来颇为威严。
“是我。”
对面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说:“宁宁?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顾之晏父亲,顾首长的联系方式。”
“你找他干什么?是之晏……出意外了?”
“你别多想,顾之晏在外地执行任务,我有点事想问问顾首长。”沈娇宁道。
“这样啊,行,我把他的号码告诉你,你别喊顾首长,要叫顾叔叔,有礼貌一点,知道吗?”
“嗯。”
沈娇宁记下号码,沈首长又道:“你过两分钟再打过去,我先跟他说一声。”
“……谢谢。”
沈娇宁放下电话,谈话还算顺利,她心里却愈发憋闷起来,像坠了一块大石头。
她站在一边,低头漫无目的地盯着办公桌一角,安静地等待两分钟过去。
“你是要请顾首长帮忙?”吕副主席看她暂时停下来,询问。
“对。”
“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也替嘉明的父母谢谢你。”
沈娇宁目光微动,看了一眼目光真诚的吕副主席,原来他和颜嘉明的父母认识。
不过也没说什么,两分钟到了,她该给顾首长打电话了。
顾首长也很快接了电话,显然沈首长已经跟他说好了,开口就道:“宁宁啊,有什么事,跟顾叔叔说。”
“顾叔叔,是这样的,我现在在绵安市文工团,今天我们老师突然被革委会的带走了,说是有人匿名举报,但是这个老师的人品,我们都是可以保证的。我有点担心革委会那边……我担心他在那里,会不会不小心被错误地定上罪名啊?”
她尽量把语言组织得委婉了一些。
顾开济听完,说:“你先稍等一下,我去了解一下大致情况,等一下回你电话。”
“谢谢顾叔叔,然后就是,我们老师是留学回来的老师,举报信里好像说他跟国外有勾结、跟团里女生不清不楚什么的,但这些我都可以保证,是绝对不可能的。”
“好,我知道了。”
……
沈娇宁放下电话,长长呼出一口气。
“顾首长怎么说?”
“他说先问问。”
沈娇宁现在也没有心情做别的,就和吕副主席一起等电话。
办公室里,久久地沉默着,最后吕副主席一声长叹:“嘉明因为跳舞的事,连他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他是真喜欢跳舞啊,父子俩都倔,他爹临终前都没让他进屋,就留下一句话,要是以后还跳这个舞,以后连墓都不要他去扫,他在地下都合不上眼。”
沈娇宁吸了吸鼻子,国人对男芭蕾舞者的看法,有时候比对女舞者更苛刻。
不知等了多久,电话终于响了,沈娇宁一个激灵,立刻拿起话筒。
“宁宁啊,革委会说证据很充分,你那个老师已经被下放了。”
沈娇宁一手撑在办公桌边,另一只拿着话筒的手,紧绷得骨节分明:“怎么会这么快?”
“证据确凿、情节恶劣,就被作为典型直接下放到村子里了。那个村子……条件十分恶劣,这样,之晏这两天马上就能回来了,到时候我让他过去,看看能不能跟革委会再沟通一下事实认定。”
可是沈娇宁觉得,以这下放的速度,她都不确定等顾之晏回来再一起去,颜嘉明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顾叔叔,是哪个村子?”
“绵顺市的上坝村。”顾开济道,“等之晏一执行完任务,我就让他去那里看看。”
沈娇宁放下电话,就问吕副主席:“绵顺市的上坝村,离这里远吗?”
“嘉明被送去那里了?远倒也不算太远,绵顺就在隔壁市,但整个绵顺都是出了名的穷,他在那里挨饿是逃不了的了,哎。”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就怕颜嘉明会出事,结果现在还真出事了。
沈娇宁想了想:“我现在就去上坝村找他。”
“你别去了,我下个休息日过去看他。”
“我怕来不及,先走了!”
吕副主席只想到他会挨饿,可是知道李嘉斌的身份之后,她完全不敢赌。
她直接去了车站,买到绵顺的车票。
车站的售票员道:“今天去绵顺的最后一辆车已经走了,你要去的话,明天早点过来买票。”
沈娇宁抚额:“就没有别的车了?”
“一天就一班车,来晚了车又不可能给你掉头回来。”售票员翻了个白眼。
沈娇宁只好先回去,等明天再说。
得知今天去不了上坝村,她的情绪反而平缓了一些。
从刚刚发现李嘉斌就是沈依依的拥趸开始,她就处于一种极度紧绷的状态,满心想的都是,要尽快才行。
现在不去了,她反倒有时间稍作准备。
一个人去,确实太危险了,她回去问了问有没有人愿意跟她一起去上坝村看颜老师,刘思美腿伤去不了,焦梦玉和薛佳文态度都很迟疑,最后葛光亮和贺平惠表示他们也一起去。
定下了人,他们各自准备了一些吃的,那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也许当天回不来,还找吕副主席开了介绍信。
沈娇宁把上次没吃完的感冒药退烧药也拿上了,如果一时不能带回颜老师,把这些药留给他,也许用得上。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去买了票,下午发车,等他们终于到绵顺汽车站,天都快要黑了。
这个时间,市内的公交都停了,要去上坝村,只能等一天。
好在他们手上有介绍信,就近找旅馆住了一个晚上。
一到绵顺市,贫穷的感受分外强烈。
现在其实哪里都穷,绵安也算不上多富裕,可绵顺的穷,是直接暴露在外面的,连市中心这本该最繁华的地方,也没有丝毫热闹的气息。
旅馆也很破小,只能凑合住。
葛光亮没急着睡,先到沈娇宁和贺平惠的房间呆了一会儿:“你们说,咱们去看颜老师,会不会不让我们看啊?”
“应该能看到吧,我们手里有介绍信,但我觉得也就只会让我们看一眼。”贺平惠道。
沈娇宁说:“看一眼也比不看好,这里市中心就这么穷,颜老师被下放到村子里,还不知道怎么样。我们过去,至少能给他送点吃的去。”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去看一看,好歹还能放心些。
天虽然黑了,时间其实还早,平时这个时间他们都还在练晚功。
大家都睡不着,又不知道做什么好,沈娇宁提议:“要不我们练个晚功吧,一直担心也没什么用,练功时间过得最快。”
“行,就练功。葛光亮,你去床头那边练,我和娇宁在这边练,跳个舞,烦恼能去一大半!”
他们没带练功服,就脱了鞋,穿着普通的衣服,在墙壁上长了青苔的破旧小旅馆里,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下,摆出最动人的舞姿。
“娇宁,你知道《天鹅湖》吗?”贺平惠走过去,仔细检查了门锁,小声道,“其实我最开始学跳舞的时候,学的是小天鹅,后来都不让跳了。今天没别人,我们自己跳,怎么样?”
沈娇宁浅笑:“原来你喜欢这个。”
“是啊,我跳芭蕾这么多年,小时候演小天鹅是我最快乐的时候。我真不想再跳什么窗花舞,什么白毛女吴清华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在团里我连说都不敢说一句。”贺平惠扬起纤长的手臂,“我做梦都想再跳一次小天鹅啊,可大概……再也没有机会了吧。”
沈娇宁曾问过焦梦玉和刘思美,发现她们跳舞的目的里,多少都与婚姻爱情挂了点勾,没想到反而是性格火爆的贺平惠,是真的喜欢芭蕾本身。
《天鹅湖》是沈娇宁再熟悉不过的剧目,而且她知道,再过几年,贺平惠就可以自由地跳她喜欢的舞蹈了。
“我觉得一定会有机会的,比如今晚,我就可以陪你一起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