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不在,别人坐着休息一下也没什么,可是他都回来了,那人非但没有要还给他的意思,还一脸理所当然。
对方是个中年妇女,衣着比在场大多数人都要好,坐在顾之晏的座位上,不动如风。
那中年妇女道:“你是个男人,看样子还是个当兵的,总不会要跟我一个人女人抢座位吧?当兵就是要为我们服务!”
沈娇宁听得不爽,军人的责任明明是在战场上保家卫国,他们执行任务,流血流汗难道还不够吗?还要在火车上被人道德绑架?
她轻轻推开顾之晏,自己走上前一步,说:“那座位是我的,大妈,我还没成年呢,你让我一路站到京市,那可是残害祖国的花朵。”
她决定了,宁可自己在这坐着,把卧铺让给顾之晏,让他今天好好休息休息。
“哟小姑娘,你年纪轻,身体好,不像我,年纪大了,你忍心让我一直站着吗?小姑娘家家的,心怎么这么狠呢?”妇女说得理直气壮。
沈娇宁被气笑了:“你自己没买座位啊,这是我花了钱买的,你占了座倒是把钱还给我啊?”
妇女好像被她激怒了,一拍桌子,站起身道:“你这是敲诈勒索!我要去告你!”
“你去告啊,你现在就叫列车员过来给我评评理。”
顾之晏发现对方胡搅蛮缠,不想跟这样的人纠缠上,在旁边拉她:“我们走吧。”
沈娇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边列车员已经听到动静过来了,刚才还嚣张不已的女人突然痛哭起来,说自己来那个了,身体不舒服,沈娇宁欺负她,让她休息一下都不肯。
顾之晏赶紧把车票拿出来:“真是我们的座位,也没有欺负她。”
列车员上去劝她离开,根本劝不动,过了一会儿,连列车长都来了,她哭得更惨了。
顾之晏想了想,拉过沈娇宁,主动说:“座位确实是我们的,但是既然她不舒服,我把座位让给她也没什么。不过她对我妹妹说了一些过分的话,我希望她能道歉。”
列车长正犯愁这事不好协调,座位上的女人一直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他怕真有个好歹,那可赔不起。顾之晏愿意主动让座位当然再好不过,跟妇女说:“人家同意把座位让给你了,也不要你的钱,你快赔个不是,再跟人家道个谢啊。”
妇女立刻止住了哭声,一撩眼皮,漫不经心道:“谢啦。”
沈娇宁这下真生气了,甩开顾之晏,转身就往自己的卧铺走。什么身体不舒服,根本就是装的,列车员过来之前中气足得很。
列车长也觉得确实气人,但是又担心这女人在车上出点什么事,讹上他们。顾之晏已经说了让座,事情就算解决了,女人不道谢,他道谢;女人不肯赔罪,他替这女人向顾之晏说。
但顾之晏根本没注意列车长在说什么,急急地去追沈娇宁:“娇娇,别生气了,我站一晚没关系,以前执行任务也经常这样。”
沈娇宁正在气头上:“你乐于助人,就我不懂得礼让,行了吧?我告诉你,别想到我那里休息,白天也不行,你就站个两三天站回去吧!”
她说完,捂上耳朵,不想听他说话。到了卧铺,直接躺下,背对着他。
顾之晏见状,轻叹一声,到底没说什么,省得惹她更生气。
沈娇宁好一会儿没消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帮顾之晏要回座位,显得她自作多情似的,尤其是她那时候甚至想把自己的卧铺让给他,太蠢了,幸好没说出来。
她气着气着,居然睡着了,等再次醒来,一看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
睡了一觉,心中的不平消了很多,她揉揉眼睛,起来去上厕所,看到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背影。
他还真说站就站,沈娇宁心道,她也要说不理他,就不理他。
结果等她上完厕所出来,又看到那个背影,心里就有些软了。
“你过去睡吧。”她语气不太好地拉过顾之晏,“站得那么笔直的,你当站岗呢。”
顾之晏一看是她,深邃的目光都柔和了一些。
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那个人不是好人,你是关心我。”
第64章 《女儿》25 会议前的谈话
顾之晏说:“你说的是对的, 我特别高兴你会为我出头,你是个正直的好孩子。”
他拍拍沈娇宁睡得毛茸茸的头发:“快回去睡吧。”
周围人都在睡,他说得很轻, 也很温和。
顾之晏真的很感动,她今天是为自己冲上去的, 从来没有过一个女孩子冲在他前面。
沈娇宁抿唇, 拽着他的手臂, 一言不发把他拉到卧铺, 又生气地扭过头。
顾之晏看她别扭的样子,有些无奈,只好附在她耳边, 轻若无声:“在车上就算了,等下了车再收拾她。”
沈娇宁睨他一眼,那样子明显不信。车上都这么圣父地让座了, 下了车还能把人怎么样?
“信我一次, 乖。”
沈娇宁也不知道信没信,撅着个小嘴:“你睡吧, 不想跟你说话,来气。”
他们两个都想要让对方躺下, 谁也不能说服谁,最后各退一步,一起抱腿坐在床上,背靠着车厢壁, 一人分了点被子盖着。
沈娇宁跟他保持了三四十公分的距离, 把脸埋在膝盖里,只露出乌黑的长发。她的辫子解开了,柔顺地披在肩上, 列车外月光洒进来,照着她纤细的肩膀。
她闷闷地说:“我就是看不惯她的态度,太坏了,要是真的有需要,让就让嘛。”
顾之晏顿了顿,伸出手臂,隔着那三四十公分的距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明白。”
沈娇宁也想开了,她倒要看看,等下了车顾之晏怎么收拾那个女人。
过了一会儿,她又有些犯困,身子一点一点往旁边倒,顾之晏往她那边挪了挪,接住她,想让她躺下来睡,没想到这丫头固执得很,困成这样了意识里还是不能躺下。
顾之晏只好放弃,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睡,小心地帮她掖好被子。
其实这几次接触下来,他感觉到沈娇宁聪明善良,也很有正义感,可一旦有谁想要欺负她,她就会像小刺猬一样,用尖锐的刺来保护自己。
被人保护着长大的孩子不会这样,她一定是一直以来,都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顾之晏心里涌起了淡淡的怜惜,极慢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
列车长过来找顾之晏,他们有一个车厢是提供给乘客吃饭的,现在没人了,可以让顾之晏过去休息一晚上,可是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
他心想,可能那位军官正好找到了空位吧。
列车长放心地走了。
……
第二天清早,沈娇宁在软软的枕头上醒过来,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昨天的事。
嗯?她记得自己没有躺下啊,为什么醒来还是躺着的?
环顾了一圈,顾之晏也不在,她抓了抓头发,神情懵懵的,准备去洗漱清醒一下。
对面床铺的大娘看到她醒了,眼里带着笑意,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小姑娘,那个兵哥对你可好了,你睡着了抓着他不肯松手,他动作那个小心的哦!别跟他闹别扭了,你福气还在后头呢。”
沈娇宁抓着发梢,含蓄而有些窘迫地微笑了一下。抓着人不松手,这大娘肯定是看错了。
“听我的,我看人眼光准得很,给我几个闺女找的对象个个好。”
沈娇宁面对热情的大娘,只好有些腼腆地说:“谢谢大娘。”
她出去洗漱了一下,等再回来时,顾之晏已经回来了,原来是去给她买了早餐。
他买了两份,一份是面条,另一份是粥和鸡蛋馒头,让她选。
沈娇宁选了粥。
“他们不是会推着餐车卖吗,你干嘛还过去买呀?”
“刚做好的,热一点。”
沈娇宁捧着还有些烫的粥,眨了眨眼。
过了一会儿,她跟顾之晏说:“我要跟你说清楚,我昨天又让你过来了,可不是我心软了,我是因为你以前帮过我好几次,所以还你的。”
顾之晏点头:“这样啊,那算你还清了。”
“你快睡吧,昨晚是不是都没睡?”沈娇宁记得自己好像没多久就睡着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我看会儿书。”
顾之晏没有再推辞,躺下来,枕在刚刚沈娇宁用过的枕头上。
他睡得不久,不到中午就醒了,陪她一起看书,也聊聊天,慢慢地忘记了昨天的不愉快。
到了晚上,他们并排盘坐在卧铺,依然背靠着车厢壁,因为沈娇宁已经不生气了,只跟他保持了二十公分距离。
一开始两人还在聊天,说着说着,沈娇宁就开始打盹,一点点靠在了他肩上。
今天时间还早,对面的大娘还没睡,见状暧昧地朝顾之晏笑了笑,顾之晏面色如常,只是帮她拉了拉被角。
他有经验了,要等她睡熟才能让她躺下,否则稍微一动,她就容易惊醒。
顾之晏一动不动地坐了两个小时,确定她睡熟了,才扶着她的肩,把她放在床上,自己在床尾的角落处,闭目小憩。
火车终于快到京市了。
对沈娇宁来说,火车上的日子实在太无聊了,等她下了车,第一件事就是要练功一小时。
不过她觉得挺奇怪,本来以为每天晚上坐着睡觉,第二天会犯困,可是她精神头意外的好,天天神清气爽,好像已经完全睡够了。
她没想明白,觉得可能是因为运动量没了,对睡眠的需求自然也就少了。
沈娇宁和顾之晏马上要下火车,她没说,但心里一直记着那个中年女人的事。
她其实很怀疑,这男人可能就是哄哄她,等下了火车继续不作声,指着她把事情忘了,糊弄过去就算了。
沈娇宁偏不让他糊弄,准备一下车就问他要怎么收拾那女的,结果列车还没停稳,就听旁边传来一阵惊呼,跟她隔着一小段距离的地方,一个女人被几个乘警按倒在地。
乘警押着那女人走过去,沈娇宁看得清清楚楚,可不就是占座那一个吗?
她赶紧拉了拉顾之晏的袖子:“这该不会就是你说的收拾她吧?”
“怎么样,开心了吗?”
沈娇宁还在吃惊,哪里顾得上开心:“那个,占座肯定犯不上被抓走吧?她还干了什么?”
“应该是盗窃。”顾之晏说。
“你早就知道了?”
“也没有,开始就是觉得不对劲,然后让列车长留意了一下。”应该是这个女人想趁下车的工夫再干一票,没想到车上一直有人盯着她,一动手就被发现了。
也是这女人心大,本来顾之晏还以为要等下车以后才能抓住把柄。火车站人流量大,很多惯犯会选择在火车站动手。
沈娇宁吸了口气:“你是怎么看出来她不对劲的啊?”
“她戴的那个手表,比你的还贵。”
沈娇宁其实也发现了那个女人穿戴得很不错,所以才那么气愤,却没有想过那些东西可能是偷的。
她觉得顾之晏在她心里重新有了点形象,没那么圣父了。
他们下了火车,走出车站,沈娇宁问:“可是你什么时候找的列车长啊,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顾之晏停下脚步,看着她笑道:“可能是因为小说太好看了吧,你不是一直在看小说吗?”
沈娇宁有点脸红,她也没有看得这么投入吧。
顾之晏从包里拿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放到她手里:“这本书送给你。你这几天住在哪里?如果我有时间,就过去找你。”
沈娇宁把招待所地址告诉了他,顾之晏快要走了,她追上去两步,说:“我这两天才知道原来火车上卧铺车厢会少很多事,安全很多,不管你跟不跟我同一天回去,总之你别再买硬座的票了。”
他的目光很深邃,如墨一般,总是很郑重,却是那么的纯净:“好,答应你了。”他说完,大步走了,背影挺拔如松,脚步沉稳。
沈娇宁咬唇浅浅笑了一下,真是的,不就是答应买个车票的事儿吗,非说得那么严肃,好像答应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她往招待所的方向去,走到半路才想起来,一起在火车上呆了好几天,可她居然忘记告诉他自己已经考上部队了。
只好等下次见面再说,他再过段时间也要调回省会的军区,总能碰到。
……
沈娇宁到招待所放了东西,会议要等明天才开始,今天还早,她记挂着母亲给她留下的东西,准备先去找一下沈首长,把东西拿回来。
她走到前台,被喊住了:“沈同志,汪英毅部长刚刚打来电话,说想跟您见一面,我正要上去问您有没有时间。”
汪英毅是主管全国文艺系统的领导,地位很高,一说他的名字,就是普通老百姓也知道。
沈娇宁虽然也幻想过来京市会见到很多领导,但没想到一到地方,就被这样的著名人物点名见面,当然答应了:“有时间,说了去哪里见他吗?”
前台把地点告诉她,沈娇宁点头应了,改了行程,先去见汪英毅,至于要回财产,考虑等会议结束再找时间。
约的是一家烤鸭店,沈娇宁走到约定的地点,见到了传说中的汪英毅同志,心里不由自主地有点紧张,还有点激动,她深吸了两口气,调整好情绪,这才走过去。
对方六十岁上下,戴着一副细边框眼镜,见她到了,和蔼地请她坐下:“这家烤鸭店有些名气,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市,请你尝尝。”
沈娇宁对他笑了一下:“谢谢部长。”
“不要那么拘谨,就是随便吃个饭。”
正好服务员把烤鸭端上来了,应当是认识汪英毅,服务很周到,还给他们卷了一个面饼做示范,卷的那个本来是要给汪英毅的,结果他指了指沈娇宁:“给这位同志吧,女士优先。”
沈娇宁受宠若惊地接过。
他们吃到半程,才说起正事。
“能说说你对现在文艺界的看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