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实习生显然没有听进去周正的话，他现在满脑子满胸腔都是火气，不是一时半会一两句安抚就能灭掉的，他带着对生命的敬畏之心开始走上医路，可不是为了来医院挨刀子的。
周正特别明白他的心理，谁不是呢？
实习生看周正没有要继续对话的意思，只能默默忍下这口气，清创完成，该下一步了。
说不疼肯定是假的，周正只是在忍，他不习惯把自己弱点和不坚强的一面暴露在大众面前，何况是当着一个叫自己‘老师’的实习生的面。咬咬牙，硬撑着，一会儿就过去了。
清创、包扎、皮试、打破伤风针，一系列都完成后，周正向实习生道了谢便离开。
刘汉青听说周正受伤的消息赶紧从家中赶来，人到医院时已经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我靠！！！你……你……你……你没事吧？！！”
周正摇摇头：“没事。”
看到这个朝夕相处的同事还能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一边心疼，一边又觉得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出大事，就是这一两个月内是过不舒服了。
回到办公室后，刘汉青帮着他收拾走一部分资料拿在手里，根本不经周正本人同意，硬推着他就要往外走。
“你干什么？”现在伤了一只胳膊，周正不好跟他拧着劲。
“去我家住两天。”
“不用。”又不是不能自理，伤到胳膊就去别人家住也太小题大做。
旁边的护士看到他们两个，也跟着上来劝周正。
劝的人越来越多，好像旁边突然多了上百张嘴一样，周正实在耐不住，只好答应下来。
他和刘汉青说好，最多一个星期，等把门锁换好、排查完所有登记的安保人员他就回家，绝不多待。院长因此特别批了他两个月的假期，命令他先把身体养好，回来也不会给他安排手术，只坐门诊。
“好家伙，真拿我当吉祥物了……”
刘汉青翻了个白眼。
“是，吉祥物，在有人能管着你之前，你永远都是吉祥物。”
“啧……”
第16章 我知道你担心。
老菜头儿：[图片][图片]换班时间逛一逛，看到一面绿化墙，参展人把他所有的绿植都种在了不可思议的地方，我好喜欢帆布鞋里的这颗绿箩！
老菜头儿：[图片][图片][图片]废物三利用，妙！！！
老菜头儿：水晶虾饺蟹粉豆腐酸辣汤牛肉锅贴鸭血粉丝响油鳝糊咖喱鸡柠檬茶虎皮凤爪肉末雪里蕻蒜蓉扇贝菠萝包脏脏包蛋挞唉...
【周正：饿了？】
苏绮瑶正在逛展，逛到哪一处有感而发就传个朋友圈，手机一直攥在手里，周正发消息来的时候她还在想要怎么发第四条。
周医生难道不用睡觉的吗？不会是一直加班到现在吧？医院这么不人道的吗？
【老菜头儿：周医生你怎么还没睡觉啊？不会是还在加班吧？？】
【周正：醒了。】
说实话苏绮瑶不是很相信，按照大多数倒班职工的夜班时间来推算，周医生根本就没有几个小时睡觉时间，想想这个人昨天还在提醒自己要早睡，他却做不到。
虽然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管着周医生，但出于善意，还是想要提醒他一句。
【老菜头儿：睡得太少了吧？刚上过夜班更要注意休息啊周医生】
这一次周正没能秒回，苏绮瑶就一直看着对话框上方‘周正’变成‘对方正在输入……’，再从‘对方正在输入……’变回‘周正’，反反复复很多次，就是不见有消息发过来。
【老菜头儿：周医生……】
【周正：嗯？】
这条回得倒是很快啊。
苏绮瑶犹豫片刻，还是将之前想的话发了出去：
【老菜头儿：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周正拿手机的手有一瞬间停顿，想不到小孩儿还挺敏感，自己完全没意识到是哪里让她觉得出了事。拐弯抹角回道：
【周正：这个展挺有意思的】
【周正：在哪里？】
发完甩甩手。他还不习惯换手来打字，碍于伤口又没办法，只能跟自己较着劲慢慢打，真是很不不方便，明明没点几下屏幕却觉得手指头酸。
【老菜头儿：汇世广场，到了就知道在哪里，人巨多】
【老菜头儿：您现在要来吗？】
【来菜头儿：真的不……多睡会儿么】
【周正：小孩别管大人啊】
话是这么说，但周正在回消息时却是微笑着的，并不反感她对自己的关心，反而……挺受用。
“嘁……”苏绮瑶对他以‘小孩’名义来拒绝回答的办法嗤之以鼻，“讲话跟个老头儿似的……”
【老菜头儿：略略略！！！】
她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人，再小也是可以对自己言行负责的人，能自然接受被没比自己大几岁的人当小孩看才怪！忍不住撇撇嘴，怎么想都觉得不满……
就在苏绮瑶准备开个玩笑把‘小孩之说’怼回去的时候，负责人来了电话，休息时间到，要她赶快回到计数点，还未开始的‘战争’便就此结束。
和周正打过招呼，赶快跑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当一个没有感情的桩子。
抛去中间休息的四十五分钟，她今天站着的时间足足有九个小时，以前从来没有连续站这么长时间，尽管一直约束自己不在外人面前表露太多情绪，她还是没能忍住。回到返程巴士上坐下时，整个人都瘫在靠背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把‘累’全都写在了脸上。
王赁负责清点人数，他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径直走到了苏绮瑶旁边位置坐下。
“累吧？”
“嗯……”苏绮瑶皱了皱眉头，本想往窗户的位置再挤一挤拉出两人的空隙，但她实在是不想动，只能认命地把头扭到一边，用额头顶住窗户闭起眼睛。
王赁就像没看出她不想说话一样，坐下嘴也不闲着：“习惯就好，回去泡泡脚应该会舒服很多，明天就不会觉得胀了。”
“嗯……”
“感受怎么样？除了累以外？”
“……”
“瑶瑶？”
“别叫我瑶瑶！”
‘瑶瑶’两个字就像是一个不能被触碰的火捻，一点就炸，从同学的嘴里听见这么亲密的称呼实在恶心，那是一种未经允许私自拉近距离的恐惧感。
苏绮瑶的声音有点大，全车的人应该都听见了，王赁面露尴尬，他摸摸鼻尖，小声地说：“对不起啊……我……”
“不好意思班长，我可能是困了，睡一会儿。”她也懒得去维系表面和气，直截了当断了王赁继续说话的可能性，但凡有点眼力价应该都能看得出‘我讨厌你’。
“好，你休息吧。”
剩下的路程王赁果然没再打扰她，而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坐到了另外的位置，苏绮瑶也是下车前被吵醒才发现身边没人。
下车时，早上看到的那几个高个子女生还挤了她好几下，不知道是有意无意。
苏绮瑶也懒得去想。
到宿舍的时候还没过门禁时间，她连衣服都来不及脱，赶紧冲上楼拎着开水壶往下冲。现在的时间洗澡肯定来不及，估计洗一半水就会停，但打热水擦擦身体、洗个头还是可以的。
只不过……打热水来回冲刺的几百米，真真耗尽了苏绮瑶所剩无几的体力。
她趴在书桌上，决定休息一会儿再去洗漱。
和从前一样，室友继续拿她当个透明人，自顾自地打着游戏、自顾自聊天，苏绮瑶被迫听着她们的对话内容，闭起眼睛。
“太可怕了，你男朋友怎么想的啊……”
“我也不知道啊，他怎么是这种人啊……”
果不其然，除了男朋友就是男朋友。
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苏绮瑶只抽出了一只手，从台灯边上摸到两只耳塞给自己戴上。但它只能用来降噪，并不能隔绝所有的声音。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我还好，准备跟他分手，但这都不算什么。”
“啊？这还不算什么？都……”
“可怕的人多了去了！你都不知道，今天有个医生被人跟到家门口给砍了！”
“什么？！”
尖叫声从耳塞的缝隙钻进苏绮瑶的耳朵，她皱了皱眉头，好吵……
“牛家岭的公众号发的，你没看吗？”
“没看啊，你发给我。”
“好。”
站一天的疲累感席卷全身，慢慢的、慢慢的，苏绮瑶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
“患者家属带刀跟踪医生至宿舍，开门砍伤手臂血流成河？”
“今晨于牛家岭第二医院职工宿舍……”
“监控中我们……”
“……一名眼科医生，正在积极进行治疗。”
“哪个医生？！”苏绮瑶几乎是瞬间清醒，从桌子上爬起来走到室友旁边问，“你们说被砍伤的是谁？”
两个室友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没反应过来，自己这室友平时蔫巴巴跟谁都不说话，今天怎么一惊一乍的，这么激动。“啊……就……”
苏绮瑶眉头紧皱。
“谁啊？”
室友还保持着之前那张震惊的脸，未能平静，但她们把手机递给了苏绮瑶，那上面有一张截取自监控的行凶现场图。
图片其实很模糊，而且画面里只拍到了一个人，拍到了凶手的侧脸和他的半边身体，隐约能还能从图片中看到凶手对着的房间开了一道缝，具体房间内的人是谁，完全看不到。
对方正在输入……
周正
对方正在输入……
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明明早就觉得周医生不对劲，明明早就猜到他有什么事情，明明可以在第一时间知道消息，怎么当时就没多问一句呢……虽然没有明确指出受伤医生姓甚名谁，但苏绮瑶仍旧觉得那个人就是周正。
肯定很疼吧……
按照报道里给出的时间，周医生给自己发微信的时间已经是受伤之后，而他半个字都没有提过。
苏绮瑶没给自己太多反应的时间，身体早就先大脑一步作出了行动，拿起手机跑到宿舍外的空地上，拨通电话，那个自己一直不敢打的电话。
如果周医生在忙，肯定没时间接电话的……
“喂？”
“……”
“苏……小孩儿啊？”
“……”还有什么可问的呢，即使周医生什么都没说，苏绮瑶也已经知道了答案，“是不是……特别疼？”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周正不知道如何开口，承认太残忍，否认又像是欲盖弥彰，越掩越明显。僵持之下，他最后只得苦笑一声，笑得很勉强。
他安慰地说：“没事。”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跟我说‘没事’……”
周正能明显地感觉到苏绮瑶情绪低落，甚至能感受到她心口压了一团火，还有一团怨，听着让人难受。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小孩的反应会这么大。
“真的没事。”
“……明明有事，却总要把人当傻子，傻子看不出来，你说没事就是没事。你们一个两个，全都拿我当傻子哄……我还得……”欲言又止，苏绮瑶后知后觉自己似乎过于激动，有些心事不该在这时候爆发的，周医生不该无辜受牵连。“对不起……”
“没事。”声音很温柔，完全包容了苏绮瑶刚才的坏情绪。
“我知道你担心，但是真的没事，是不是看报道了？”
“嗯……”
“夸张了，没伤骨头，养好伤口什么都不会影响。”
“……真的？”苏绮瑶半信半疑，还是不放心。
“那要是假的，怎么？还想给我送骨头汤来吗？”
“……”
周正刚想说‘开玩笑的’。
结果……
苏绮瑶：“那也不是不行……”
第17章 老油条。
周正知道小孩不禁逗，但没想到这么不禁逗。
他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说喝，明天她还真就能把骨头汤给自己端过来，赶紧拒绝：“不用，玩笑而已，心意收到了。”
“哦……”声音有些闷，不知道是不是天气逐渐变热的缘故。
听到苏绮瑶明显状态不佳、情绪不高，周正也不知从何而来的担心，但小孩的心思太难猜，只能尝试着换一个话题。
“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嗯？我有什么说的？”
“你的小说啊，准备得怎么样了？”周正本身也比较关心这个问题，“怎么不来问我？”
“唔……”
“看样子还是挺困难的？”
“……”明知周医生看不到，苏绮瑶还是点了点头，但一声未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