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别别，要不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换个衣服就下来，一起去吃个饭吧？”齐梓妤拉着苏绮瑶的胳膊不放人。
“不了，困。”推开扣住自己的手，“再睡一觉。”
没胃口吃饭。
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修心’修了两年，苏绮瑶认为最有效的方式还是吃和睡，既然没胃口吃，那就只能睡了。躺在床上什么都不要想，放空，最空，大概醒来之后就可以暂时将不愉快忘记了。
睡前再看一眼朋友圈吧。
[周正回复@老菜头儿：怎么了？]
啊……周医生又看到了啊……
距离回复时间已经过去了六个多小时，没有最新评论，这让苏绮瑶很是纠结，回还是不回？一来觉得周医生不会特意等着，二来觉得他可能只是随口一问。
但要说不回……唉……
连日来也聊了几十句，周医生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虽然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但是他从没给自己任何压力。在没有父母在身边的情况下，他给了自己家人的温暖。
苏绮瑶惊讶地发现，自己对周医生是有表达欲的。
会不会打扰啊？
这么久了还需要知道吗？
手还疼不疼？
会不会不方便啊……
对于要不要回复朋友圈这个问题，苏绮瑶纠结了很久，最终决定跟随她发朋友圈的风格，给周医生回一个不知所云的emoji。
回了，说说也行，没回……还是睡觉吧。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等到苏绮瑶都以为周医生不会回复了，朋友圈终于跳出红点点，第一时间点开，看到是‘周正’两个字别提有多开心。
[周正回复@老菜头儿：下班了？]
[老菜头儿回复@周正：是呀]
嘿嘿，他回了，回我了。
苏绮瑶盘腿坐在床上晃来晃去，床板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响声。
没过多久……
嘟嘟嘟——
嘟嘟嘟嘟嘟——
“我去……！”苏绮瑶一直捧着手机，看到周医生突然拨过来一通语音电话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长呼一口气，在绿色按键上点了一下。
“喂……”
“怎么有气无力的？”
“没有啊。”有，紧张。
周正半句废话不多说，直奔主题：“要不要说说，今天发生什么了？”
得到周医生的关心……苏绮瑶其实挺开心的，但她并没有做好准备和他说这件事情，完全是负能量吐黑水，没有人愿意听的，她更不愿意让周医生再添更多心理负担。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答：“没事啊。”
“嘿，过分了啊。”
苏绮瑶还在嘴硬：“我怎么了？就是没事啊。”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周正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小作家，我这么用……没错吧？”
“……”
苏绮瑶心想：……我竟无言以对？
“你自己都不愿意听人说‘没事’，为什么还跟我说没事？没事发什么朋友圈？”
一连只这两个问题就问得苏绮瑶头大，什么为什么发什么，我怎么知道啊。声音里带了一点怨，喃喃道：“随便发发嘛……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哈哈哈……”果然还是小孩儿，毛不好捋，“确实，不一定了解。但是你发朋友圈……有规律可循。”
“……”
“生气、委屈、无聊，三大类。”周正说得有理有据，“虽然我没有一次看懂你想说什么，但情绪是可以被感知的。综上所述，你今天至少有前面两种情绪吧。”
舒畅、尴尬，两种非常矛盾的感受同一时间出现在了苏绮瑶的心里。或许她一直是矛盾的，希望被看到，也害怕被看到。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周正……
“难受吗？”周正问。
苏绮瑶几次呼吸都没能使心情平复，好像现在周医生正拿着钥匙，只要她同意就可以立刻开锁，至于要不要让他开了这把锁，是一场赌。
“周医生……”
“嗯？”
“不要随便听别人的心事。”
“……”
“心是不能随便交的。”
这一次周正没能很快接上话。
苏绮瑶说的他能理解，但这种沧桑的感慨出现在一个本应朝气蓬勃的大学生身上，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没受过伤的人，怎么说得出来？
“周医生……”
“嗯。”
“我这个人啊……最受不了别人安慰我，别人安慰我我才会觉得委屈，但如果没人理，其实也挺坚强的。我能过去的……有多难受，都能。”
有多难受……都能……
听得人心疼，到底发生过什么才让你能说出这样的话？
听筒里的声音很细、很轻，在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还有些抖，感觉小心翼翼，像是试探。那些原本虚无缥缈的东西，愈发沉重，周正觉得已经沉重到化为实质可以触摸。
他应不应该碰呢……
“小孩儿，难受就哭吧。”
第19章 令‘瑶’头大。
“醒了？”
周正在内眼角及山根中间的位置揉了两下，眼眶微湿，他难得地睡了一个懒觉，竟然睡到‘太阳晒屁股’，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体验。
但意识尚不清醒，声音还有些闷：“嗯……”
刘汉青正好出去买馅饼刚回来，也不管周正洗没洗漱，直接扔给他一袋子，里面三个白菜馅饼，还有一颗水煮蛋。“粥在外面，自己出来喝啊。”
“嗯，谢谢。”
“嘿！瞎客气啥！”
周正笑笑没说话，前后左右转转脖子，又站起来做了几个伸展动作，这才觉得清醒过来。可即便如此，他现在满脑子也都还是昨天夜里那个哼哼唧唧的声音。
嚎啕大哭、抱头痛哭，各种类型周正都见过，但患者及家属的哭是对他的‘乞求’和寄托，苏绮瑶的不是。作为医生，他已经学会用最冷静、理智的语气来劝说患者，而作为一个没有任何身份的普通人，他好像还没学会怎么去安慰别人。
“……然后我就……嗝……我就……嗝……”
“我就把钱给她了……周医生您等一下我先哭嗝～一会儿……”
“……不好意思，我忍不住了周医生，再哭一会儿……”
好几次周正想试着开口安慰，但苏绮瑶哭得像个开水壶似的，连个停顿都找不着，自己也就安安静静听着了。
听她讲在社团遇到的朋友，听她讲原本在班里很有眼缘的朋友，听她讲在学生会和青联认识的朋友，听她讲她还有一个笔友。
大多没能善终，骗钱的、利用她的，背叛她的，还有把她当友谊备胎的。换位思考，周正觉得如果是他遇到这种事，未必能比苏绮瑶处理的更好，她的大一简直把社会上一半的黑暗都经历过了。
好在，她还留下了一个笔友，听起来很合拍，对方是小她一岁的女生，思想却像个不入世的老仙人。
说到这位笔友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趣事，周正每每想起都觉得很好笑。
“她真的是一个很成熟的妹妹，我本来想……嗝～”前面哭得太凶，导致现在说话时还是会抽，苏绮瑶尽量放慢语速，“唉可是她太……”
“……”嗯？
“……”
“……她太什么？”
“嘘——”
不知道她让自己噤声的缘由是什么，但周正还是乖乖照做。听筒里突然没了哭声和委屈巴巴的说话声还有点不适应，脑子被小孩儿‘嗡嗡’了这么久，不说话就跟置身真空似的。
不到一分钟，听筒里开始有了‘悉悉嗦嗦’的声音，紧接着又听到小孩开始吸鼻子：“好了……”
“这么小声？”完全没用嗓子，好像怕谁听到，不得不把听筒声音调到最大才能听清。
苏绮瑶：“嘘嘘嘘！我的室友回来了……”
周正哑然失笑，这小破孩儿之前还气鼓鼓说‘再碰上我就要跟他们对着刚！看看谁的拳头硬！’，现在……哈哈，室友回来就怂了。
“你笑什么……”打脸打得响，苏绮瑶实在不好意思，何况还是当着周医生的面，“不许笑……”
“……咳，没笑。”
“笑了。”
“没有。”
“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但周正就是笑了，他后来给自己分析时得出一个结论：可能是笑点变低了，可能是她着急又不敢大声说话的样子很好玩，也可能……跟小孩儿聊多了，心态年轻了吧。
刘汉青一边喝粥，一边看着周正露出傻笑，盛起一勺又倒下一勺，没有一滴送进嘴里。
实在看不下去了……
用筷子在桌沿敲了两下说：“诶诶诶，想什么呢？”
“嗯？”周正瞬间恢复到从前的模样，板着一张脸，看上去没有任何情绪。
“刚刚你笑得……”刘汉青很想说‘思|春’，但那个想法只存在了一瞬间，后来觉得这俩字和周正实在不沾边，话一拐弯就变成，“……你笑得我没看清，能不能再给我笑一次？”
“……吃你的的饭吧。”
……
这一晚，苏绮瑶也睡得很沉，闹钟都没把她闹醒，一直听着铃声滴滴答答响，却仍旧睡得像打了过剂量的麻醉。
他比周正起得更晚，直接睡到大中午。
再睁开眼……
“十一点十五？！”再过几分钟，整个上午的课都要结束了。
抱着破罐破摔的心思，苏绮瑶决定不去了，现在赶过去听不上几分钟的课，进门还得接受好几十号人目光的洗礼，想想都尴尬。打着兼职累过头的幌子，给任课老师发了微信请病假，连下午的两小节都不准备上。
老师知道最近很多艺术类专业学生都在补实践学分，对她的解释没有任何怀疑，在苏绮瑶问课堂作业的时候还特意跟她说‘不用做，你就好好休息’，弄得苏绮瑶负罪感爆棚。
啊……我可真是个坏学生……
搞定‘旷课’的问题，她才有心思去看别的消息，除了一些屏蔽提醒的群聊外，只有齐梓妤给她发过。
【木辛齐：我给你看看我的毕业论文吧】
【木辛齐：毕业论文3-2.docx】
【木辛齐：三辩才通过的，我准备周五去市里采买，你有课不？想去不？】
苏绮瑶打开文档看了一下，齐梓妤做得是一个国风系列，一共有七款，系列名称为‘轮回’。报告里面没有草图和初稿，只有她给九款分别起的名字，以及名字含义。
有一套服装叫‘咏絮’，她很感兴趣。
齐梓妤对‘咏絮’是这样介绍的，以民国时期的学生装版型为基础，增添国风元素，使其符合当代穿着习惯，同时令人一眼看出它是‘中国人’的衣服。
‘民国’、‘学生’这两个词连在一起，苏绮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身着蓝色上衣，下着过膝长裙，头梳双马尾的学生妹造型，这个‘下意识’多少年来未曾刷新，她真的好奇齐梓妤会把这套衣服做成什么样子。
看得正入神，微信又发过来了。
【木辛齐：宝贝呀！你下课没？～】
【老菜头儿：其实吧……】
【老菜头儿：我没去上课[狗头]】
【木辛齐：……】
【木辛齐：不愧是我看中的崽，颇有我当年的风范啊！】
这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苏绮瑶没想瞒她，但也并不想就此细聊，赶紧将话题引上正路。
【老菜头儿：啥事啊学姐】
【木辛齐：一个是问问你周五要不要一起，还一个就是我想给你看看我的设计稿～～】
【老菜头儿：！！真的吗？想看】
【老菜头儿：啊对了，周五不行，下午有选修，那个老师认得我T T】
齐梓妤深表遗憾，但也没有多说什么，一个电话打过来直接把人拽去了宿舍欣赏她的‘大作’。
入校三年，苏绮瑶是第一次去别人的宿舍，从前的那些‘狐朋狗友’还来不及变得亲密就散了。
叩叩叩——
“请进！”
进去之后她没敢乱走，因为……无处落脚。很难想象这居然是一间女生宿舍，以前在网上看到的不都是精致温馨、干净整洁的吗？
遍地布头，床和床之间挂了许多条绳子，上面挂着的晾衣架至少是自己宿舍的三倍，挂的衣服长长短短奇形怪状，打开门跟进了迷宫一样。苏绮瑶自己只往前走了两步，就听到‘咣当’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