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不认路，趁着苏绮瑶还没消失在视线内赶紧追了上去，侧头微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一切，全都被王赁看在眼里。
等到他回到自己备台的集装箱，正赶上苏绮瑶和‘不是哥哥’一起往外走。
他下意识叫住：“苏绮瑶。”
“……”
“……这么叫，可以吧？”
“……随便你。”说完，又一次把王赁撇下，走到箱外的草丛边等着周正，“周医生，那我先带你去看看A馆吧？我们专业的在A馆。”
周正的眼神从王赁脸上一瞟而过。
“好。”
……
两人重新走到刚进院的位置，打头第一个就是A馆，里面全是广告专业的作品。
这个专业挺杂的，涵盖面比较广，周正承认自己见识不足，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以为就是做海报、贴小广告的，进馆后有被震惊到。
海报几乎是各个展位都有，但绝不仅仅是海报，其实所有肉眼可见、可以当成广告位来利用的东西都是广告班的战场。包装、网页、文创……应有尽有。
扣子、塑料瓶、卫生纸、边角木料，随便什么都可以成为工具利用起来，既能达到目的也很环保。
周正有时碰到看不懂的，就会问问苏绮瑶，两个人相处极为和谐，好像不知不觉就回到了从前微信聊天的状态，非常松弛。
“看着还都挺复杂的，一般什么时候开始准备？”
“毕设啊？大三老师就会提醒了，正式开始应该是大四第一学期吧，从开题报告到答辩，再到布展。”
“不容易，工作量挺大的。”周正点点头，光是A馆收获就已经很大了，算是让他重新了解了一个职业，“那你有什么想法吗？如果现在让你开始准备的话，你准备做什么主题？”
“……”
“还没想好？”
苏绮瑶郁闷地点点头，周医生的话真是一语中的，感觉一下戳到了‘脊梁骨’。
不止是没有想好，可以说，她毫无头绪。
周正：“慢慢来，还有一年。”
“嗯……”
正好走到头，二人顺着连廊来到了B馆，是环境艺术设计班的作品展，他们的展看起来就整齐多了。
广告一人或一组为一个展台，作品都不是统一大小，很难规律放置，但环艺不同，大多是做了场景模型，便于摆放，能节省很多空间。
“做家居室内的有很多，周医生可以多看看，说不定可以对新家有些新的创意呢？”
新家么，周正倒是还没考虑过，不管是京首还是牛家岭他都是住宿舍的。虽然有些积蓄，但目前还没有买房的打算，应该还考虑不到新家吧……
“好啊。”
苏绮瑶开开心心带着周正从01走到10，再从10走到20，家居、幼儿园环创、轻奢装修工作室也看了很多种主题。
说实话没有什么兴趣，只是看着小孩儿介绍得挺开心自己也乐意听，这里带来的惊喜远不如A馆。他在20号展台停了下来，说：“你最喜欢的是哪一个？”
“我？”似乎没想到周医生会问自己的喜好，有点惊讶，“我最喜欢的还在后面，没到呢。”
“先去看看？”
略有不解，但苏绮瑶还是照他的意思带他到了52号展台，反正自己全部都看过，今天就是陪着周医生来的，当然要以他的兴趣为主。
52号展台主题名称为‘八十少女’。
简介非常简单，不像其他模型下方都写了好几百文字，‘八十少女’只有一句话：假如我能活到八十岁，我希望至死都是少女。
‘八十少女’是个很大的模型，足足有五层，周正对艺术这方面似乎不是很敏感，完全不能在模型上找到主题感，便问苏绮瑶：“为什么喜欢？”
苏绮瑶走到模型一侧冲周正招招手，示意他近些看。
“你看嘛，这就相当于人生的五个阶段啊，我觉得我好像能感同身受，也觉得这个学姐似乎和我所在乎的……是相同的东西。”
“讲讲？”
“那我只说我的感受啦？万一和学姐想的不一样也是有可能的。”
周正摇摇头，他无所谓，之所以问也只是为了多了解小孩儿，本来要听的就是她自己的感受。
“一层，是人生的起点，那么我们生命里拥有的第一个颜色就是父母或养育者赋予的。也许因为知道我是女孩子，所以他们会为我布置一个粉嫩嫩的房间，想要把我当个公主。”
“二层，可能我已经开始上学了……”苏绮瑶指着二层的镂空板说，“从这几个小洞里可以看到很多奖状，虽然不太清楚……”
周正凑了过去。
苏绮瑶心知周医生肯定是为了看清小屋内的奖状，但距离太近，脸和脸之间也就只有两个拳头的位置，她下意识站直身体往后退了一步。
这些动作周正都能感受到，颇为无奈地说：“嗯，看到了。”
“哦……哦……”
等到周正将手指指向模型时，苏绮瑶才继续说：“……上学可能是第一次感受到压力吧，身上会背很多人的期待，如果家长都能知道屋主的心思……那她可能不会把一层的玩具熊放进床头的垃圾筐。”
如果自己看，周正还真的注意不到这些细节，别说它是个模型，看起来‘八十少女’更像是一个未完成的故事。
说这话的时候苏绮瑶眼里的光芒暗淡了些，突然，他便想到了第一次打电话时，小孩儿那声满含委屈的‘我最讨厌别人跟我说没事’。
其实找不到两个因素之间有什么联系，这只是周正的直觉。
“那玩具熊是她的‘期待’吗？”
“嗯？”
“我说‘作者’。”
苏绮瑶眼里满满的不可置信。
周正并没有看向模型，而是根据记忆看着她的眼睛说：“第三层玩具熊不是又回到了床头吗？位置和第一层几乎是一样的，第四层第五层也是。”
“……是，至少我是这么理解的。”
“那你喜欢玩具熊吗？”
“……”
“嗯？”
怪！
太怪！
苏绮瑶觉得今天周医生很奇怪！
曾经周医生在自己印象里是成熟稳重、温文尔雅的代名词，但在刚刚向自己提问时，竟然有一瞬间感到了一丝‘压迫’。或者说……不是压迫，但她没能找到更合适的形容词。
“哈哈哈……周医生好认真哦。”
嗯！开个玩笑好像可以让自己轻松一点。
而周正却说：“我就是很认真在问。”
“周医生……”
“嗯？”
“突然说认真，我都不知道你是在问我玩具熊那个物件，还是在问它代表的别的东西了……”
第26章 你追不到的，我可以。……
这几天周正常常会觉得自己不通人情, 对于情绪的敏锐度还不够高，就比如现在, 他根本分不清小孩儿的表情是慌乱还是害羞。心血来潮问她喜不喜欢玩具熊，恐怕是吓到她了。
担心自己说多错多，周正没再继续问，转头又看了一次模型说：“挺好的，听你讲完我也很喜欢这个作品。”
“哈……哈是吧……”苏绮瑶松了一口气。“……还看看别的吗？”
周正拿起手机对着‘八十少女’拍了张照片，随即开口：“当然。”
B馆还有很多的作品，除了52号台简介只有一句话，其余都写了很多字，每个作品都像是在讲故事。
在不懂某个部分设计理念时, 周正依然会问问苏绮瑶的想法, 和她讨论一番。一来二去, 总算是消除了之前因‘玩具熊’带来的尴尬。
一气逛到C馆出口, 看看表已经是三个多小时之后了。
学校没有给游客准备凉棚，出来时头顶烈日晒得发疼, 苏绮瑶觉得自己睁眼都费劲，看看旁边周医生倒是一副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
“周医生, 你不热吗？”
“还行。”
“……”苏绮瑶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那等我一下。”
周正没有跟上去, 小孩儿对这里肯定比他熟，既然让他等那还是不动比较好，她有她的事忙，回来也得让她看得到人。
至于天气……挺热的, 顾虑到有些动作在苏绮瑶面前做不得体，等到她走开才扯了两下领口，松一口气。
“你好。”
起初周正没觉得是在和自己说话, 知道那人走到自己面前来，又说了一声：“你好。”
“你好，什么事？”中午才见过这张脸，他还没忘。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王赁刚试完最后一套衣服，准备在上台前透个风，出来就看到这个‘不是哥哥’和苏绮瑶站在一起，“之前话没说完吧？”
两人身高差不多，王赁穿着晚上走台用的厚底靴比周正还略高一些，直视着他的眼睛有咄咄逼人之感，但周正向来不怵这些。
“说什么？”
王赁也很直接，没打太|极直接说出了来意。
“你说‘不是哥哥’，那是什么关系？”
“真这么想知道，为什么不去问瑶瑶？”
王赁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着，原本就不和善的长相在此刻显得愈发狠戾。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刚才问了，她说是朋友。”
朋友？
周正：“所以你并不相信。”
王赁：“是。”
此刻倒是有些佩服他的坦荡，不会搞小动作，但是不会看人脸色刻意装亲密也是够‘虎’。在此之前周正还想模糊地把话题带过，现在看来不能了。
“的确是朋友。”
“那你在追她？”
“……”周正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有些棘手，说实话他自己也没有一个百分之百确定的答案，但如果只是‘好感’，那肯定是有的。
可他不是二十出头的愣头青，不是只靠好感就能不计后果去追求的人，年龄、心态、三观、经历，还有地域，哪一个都不是可以被忽视的问题。
先撇去前面几个不谈，单纯讲地域这一点。自己早晚是要回附属工作的，家也在京首，距离离开牛家岭的时间越来越近，而异地又有多少人熬得过呢？
周正的沉默让王赁很不爽，他皱褶眉头：“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的确很难。
但周正也并不想给王赁任何机会，只能赌一把，就赌苏绮瑶不喜欢他，赌她在知道自己这么说了之后不会生气不会怪罪。
“同学。”
“说！”
“知道我们两个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表面镇定，只有周正自己知道他也在紧张。
王赁面露不解，摇头。
“你不能叫她‘瑶瑶’……”
话说一半特意停顿，周正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说，“……而我能。”
原本王赁是不相信的，但时间赶得正巧。
苏绮瑶去外面小卖部买了三瓶水，顺便带了一沓宣传页回来，周正老远就看见小孩儿抱着水跑过来，便冲她挥了挥手，大声地说：“瑶瑶，在这。”
“啊？”苏绮瑶没听清，就看到周医生挥手，好像还跟自己说了什么。
加快脚步跑回去，呼哧呼哧喘着气。
“给……喝水……”
“谢谢。”
“班长？”跑过来的时候一直看着周医生，到了面前才发现王赁也在，“有什么事吗？”
周正拧开瓶盖，自然而然将开好的水瓶递到苏绮瑶面前，气氛前所未有的尴尬。但苏绮瑶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晾着周医生，所以即便不好意思也还是腾出手接了水，给了他一瓶新的，轻声道谢。
王赁很想说没事，可他说不出来，总觉得自己还没来得及表现就被人捷足先登，声称没有在一起，那两人却无知无觉在自己面前‘秀恩爱’。
他突然就明白了面前这个男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你不能，我能。
你追不到的，我可以。
苦笑一声低下头，呵，他还能说什么啊……
“行……挺好的，没什么事……我随便走走……”
苏绮瑶终归是心软，虽然不知道王赁为什么突然垂头丧气，但把讨厌的事情放一边，他毕竟是同学。
递出手里仅剩的一瓶未开矿泉水，略带犹豫地开口：“额……喝水吗？”
“……”
“……”
三人空间里短暂地沉默后，王赁率先破冰，笑出一口大白牙，与他今天暗黑系的妆面形成极强对比。
他痛快地拿走矿泉水，晃上两下说：“喝！谢了！”
等到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苏绮瑶才回过神。
“他、他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