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赁说：“那麻烦您开电台或者随便放点歌吧？想热闹热闹。”
司机没什么意见，乘客提的要求只要不构成危险驾驶就都顺着，理解年轻人爱闹腾，他说：“行，那给你们整点躁的。”
“哈哈哈，行，”王赁说，“越吵越好。”
他能做的可能就只有这么多，你要是想哭那就哭出来吧，不想让别人听见看见，那我不看你，也不让别人听见，如此就算好聚好散。
回学校的路上路过山上客，也路过周医生的宿舍，唯独没有路过医院。司机开的不是平时常走的路，山路不好开，得找视线特别好、最开阔的路线，需要多绕三公里左右，怕两位乘客介意他还特意说明会提前停表，不宰客。
王赁无所谓，他就想当回护花使者，至于路线爱怎么走就怎么走。
但苏绮瑶不是，不能说完全无所谓，心里总是有点儿其他念头。
如果按照平时路过医院的路线，到门口的时候能不能让司机停车等一下呢？知道办公室位置，知道门诊室位置，知道食堂位置，听说过值班室位置，如果下车……是不是有概率能找到周医生？
针对要不要下车这个问题想了很久，正当苏绮瑶纠结无门最是烦躁的时候，她听见司机说：这路不好走啊，姑娘、小伙儿，我换条路行吧？到学校前边那摆渡车站就停表，行吗？
哦，挺好，不用纠结了，有人替自己做了决定。
在路上把眼泪悄声流干，在下车时苏绮瑶的脸上已经没有眼泪，只有一对爆红的眼眶，还有眼眶下杂乱渍了满脸的泪痕。眼泪是干了，可它流经的地方还有痕迹，看着脸上起的那些不规则小白皮就知道。
王赁本想把车费也付了，但苏绮瑶强在了他的前面，把钱包里为数不多的纸币抽了两百出来交给司机，并说：“不用找了。”
“现在……几点了？”苏绮瑶手机坏了，只能问王赁。
王赁说：“快十二点了，还有差不多十分钟。”
“哦……谢谢……”
还是回学校前的姿势，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但王赁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劲，这个方向不是去苏绮瑶的宿舍吧？
“你去哪儿啊？”
苏绮瑶回头看了王赁一眼，淡淡道：“学生服务中心。”
“服务中心……？”除了快毕业要回来补课时，他很多时间都在外面比赛、混场，对学校里最熟悉的就是教学楼和某栋女生宿舍楼，其他地方一概不知。
“嗯，之前去过一次，门上贴的营业时间到12点。正好，外面都该关了，我回来修。”苏绮瑶说。
“哦，这样啊。”王赁决定陪苏绮瑶一起去。
可是当他们踩着距离12点只有两分钟时间来到服务中心时，店员正在锁门，苏绮瑶想也不想以最快速度冲过去，把脚卡在卷帘门下方。
她突然横来一脚把店员吓了一跳。
“卧槽！”
“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您帮忙修一下手机？不小心摔了，后来又沾了水打不开，还有两分钟您帮我看一下吧！还在营业时间里！”时间紧迫，苏绮瑶情绪激动语速飞快。
“不是……马上到点了给你修也来不及啊。”
“麻烦您了！您就帮忙看一下吧！我真的有特别重要的信息！求求您了看一看吧！现在根本打不开了我也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看不到……”
苏绮瑶语气越来越激动，刚刚稳住的泪腺又有爆发的趋势，店员也是被她的模样吓到，有些心软：“可是……我也不会修啊，维修的师傅最晚八点就下班，我们剩下的时间就是卖卖配件，不、不管修理的啊……”
“那……”本能地想再争取，可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王赁往前走了一步，对店员说：“那您经验多，怎么也看过一些机子，您就随便看一看，这手机好修么？什么问题？我们有没有什么补救措施？”
“这……”
话都说到这份上，店员也没必要再推三阻四没意思，卷帘门重新推上，把苏绮瑶的手机拿到店里，打着手电筒查看一番。
一摔一湿，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小的问题，插卡位置已经翘边，连把卡取出来都变得很费劲，而且目前并不能观察到机身进水情况。
最后店员也只能给出一句建议：“回去先别开机吧，就是土办法，着水了就把后壳打开晾着，别通电，但我这……没东西我也打不开，你就自己注意点放干燥的地方，等全干了兴许……唉我说不准。”
最终手机还是没能修好，店员见苏绮瑶着急，便安慰地许诺她，早上九点一定叫师傅不迟到，九点来修，准时等着。
“好……那谢谢您了……”
道过谢，走出服务中心，苏绮瑶突然觉得冷，好像入秋一样，迎风走了几步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冷……”王赁下意识想帮苏绮瑶暖一暖，但手伸出去一般就缩了回来，不能，话一拐弯他说，“”冷啊这天气，赶紧回去吧要不冻死了，跑跑？“
苏绮瑶没答应，但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不少。
当天晚上苏绮瑶一直半梦半醒，跟宿管阿姨借来闹钟设置了早上八点的起床时间，可她总担心睡过头听不见，在极度紧张焦虑的情况下可能也就睡了不足两个小时。
她得快点把手机打开，如果周医生后来联系过自己，一定会着急的……吧？
果然如昨天店员承诺的那般，他和维修师傅真的准时等在店里，比服务中心手机店铺原本开工的时间早了一个半小时，师傅就一边听着苏绮瑶的道谢一边修手机。
“你试一下吧同学，电池老化，本来也用不了多久了，这下……泡挺狠的。”师傅完全没有把握，已经尽力了。
“没事，谢谢您。”
但……
事与愿违。
手机刚刚开机，就在苏绮瑶想给周正拨电话的时候，贴上脸，屏幕再一次熄灭，插上充电器时发现一点电量不增反降。
“这……”
“……同学，不好意思啊。”
维修师傅和店员都很尴尬，相当于顾客怼脸验货发现货有问题呗。
经过将近十个小时的时间，苏绮瑶已经冷静许多，她不恼也不怨，把取卡针重新插进小孔，拿出自己的电话卡说：“那能不能再麻烦您一下，我……借手机打个电话可以吗？”
57.
“当然可以。”
店员和师傅答应得很痛快，再怎样说都是没把手机修好，苏绮瑶作为顾客要是不多提点要求他们钱也不好意思收，说完便递出自己的手机，确认卡型合适才交给她。
“谢谢。”
“唉，别客气……”
换上自己的号卡，苏绮瑶拨了第一遍电话。
在此之前，苏绮瑶从来没有特意背过谁的好吗，印象里除了爸妈外好像谁的都不记得，但她刚刚在拨号键盘上按下‘1’时，脑海里却跟着蹦出一大段数字……
苦笑一声，哈哈，是什么时候记住的呢……
但是听筒那边一点声音都没有，总是两秒钟时间就掉回拨号键盘页，然后在屏幕最下方反复闪烁‘请插入SIM卡’。
苏绮瑶试了三次，都是一样的结果，最后还是争得店员同意直接用他的手机打了出去。
苏绮瑶很紧张，拨通的那一刻好像又回到了两人刚认识不久的样子，握着手机的指头扣得死紧，恐怕听到周医生声音时会说不出话吧。
苏绮瑶，加油啊，别怂，怂了你会后悔的。
不断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听着听筒里传出的声音。
嘟——
嘟——
嘟——
怎么不接呢……
等待的时间越长苏绮瑶的呼吸越急促，怕周医生接起电话她不知道说什么，更怕这通电话没人接。
直至通话自动挂断。
“要不……同学你再打一遍吧？”店员主动提出再让苏绮瑶试一次。
但苏绮瑶拒绝了，她摇摇头。
“……没事，也许在上班吧，不方便接电话是常事。我……”
维修师傅露出一脸‘我懂了’的表情，虽是问话，但很笃定：“你男朋友吧？什么职业啊这么忙？再忙也不能把女朋友撇下啊，你们吵架了吧？”
“我……”苏绮瑶下意识想回答‘是’，可到底也没拿出勇气承认，周医生的态度让她开始怀疑，是不是之前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也许齐梓妤说的是对的……
“哎哟！小年轻吵架别太动气就行，你们现在能遇到多大事啊，没事啊，会好的。”
想不到会得到两个不想干的人的安慰，苏绮瑶心里总是温暖的，在此刻多少让她觉得事情也没有很糟糕，就像师傅说的：会好的。
“我再买一部手机吧。”
“那也行……”店员又尴尬地笑笑，给苏绮瑶指了几排样机，“你挑吧，我……嗨，提成我也不要了给你打个折，你看手机也没修好。”
往常苏绮瑶都会拒绝，但想想自己现在并不富裕的钱包，还是承了这份好意吧。
苏绮瑶：“谢谢……”
“有预算没有？大概买什么价位的？功能啊、样式啊有什么需求？”
“预算……越便宜越好，功能能打电话能上微信就可以。”她实在拿不出很多的钱，“那种能上网的老年机有吗？”
店员和维修师傅对视一眼，一起摇头异口同声：“没有。”
“那您这里最便宜的手机……”
“有个1299的，去年年初出的，系统……反正还没淘汰，你要要的话就1000给你。”
对于一个原价本身就不高的商品来说，299算是很大的让利，可她手里的现金和卡里流动的钱加起来还不到1000，签约账户里有钱可以提，但从申请到打款的时间也很长，她等不及。
“这里可以换卡吗？同号重新办理。”苏绮瑶晃晃捏在之间黄豆大小的nano卡，看到店内两人茫然的神色，“好吧，没事，谢谢您，谢谢师傅。”
和店内两人道过谢，苏绮瑶把维修的基础费用交清便走了。
打不通电话，登不上微信，此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太糟糕了……她又想哭了……
人类都是贱骨头，所有人都一样。
明明知道自己哪里最脆弱，知道自己受不起刺激，偏偏还控制不住非要往极端了想，越疼越撞，越撞越疼，恶性循环。
坐在宿舍楼下迟迟不上楼，回去也没用，回去手机也是坏的、卡也是坏的，谁也联系不上。
上大学这三年甚少有这么绝望的时刻，大二那年算一次，现在大四，再算一次。两次都有一个共同感到深刻的感受，孤独。
好大一片山、好大一座城市、好大一所学校，人比不上一线城市多可也绝对不少，但自己依旧一个人，来来往往都是过路，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
突然想到什么，苏绮瑶打开钱包数了数，加上卡里的钱应该还有六百多，如果后面几天节省着吃喝也能度日，就留一百块钱机动费用，剩下的她可以打车去医院，还能花三四百买个过渡用的老人机。
说干就干，想到就做，现在的苏绮瑶最不能让自己停下来，否则就是无止境的胡思乱想。
‘蹬蹬蹬’跑回宿舍。
拿起昨天去聚会的装备，又匆匆下楼，不知疲倦跑到学校门外还在跑，一直跑到她打到车。
上车后苏绮瑶跟司机说：“师傅，去牛家岭二医院。”
……
“对不起女士，您不能进去，您要找的两位医生都不在，要是实在着急您可以挂急诊，或者去城里的医院看看，您往西走哪里有躺……”
“不好意思打扰了打扰了，我、我走……”不得不说，苏绮瑶想当然了，没有周医生刘医生在，医院真不是不挂号随随便便就能进的，如果不是‘病急乱投医’，她也不想用这么糟糕的方式。
让周医生知道了……他一定又要批评我……
转头又跑出医院，这回她不敢再打车，真没钱了，用跑的最快速度边跑边问，一路问到营业厅。工作人员一看就发现了问题：“姑娘，你这得重新办卡了，你看芯片缝这里，发乌，是不是泡过？嘶……不对，一般泡水很快拿出来也不会这么严重啊，这是你的卡吗？”
见工作人员产生怀疑，苏绮瑶赶紧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急急忙忙辩解道：“是我，真的是我，昨天聚会不小心沾到酒，今天发现卡用不了。”
“哦……行，那过来这边。”
重新办卡没耽误太多时间，苏绮瑶很快办完，就花了十块钱的工本费。
卡能用她就踏实不少，重新将它插回自己已经不能用的手机，说不定开机的几秒钟足以让她扫到刘医生的电话。
按照计划，下一步就是去手机店里淘一部能上网、最便宜的手机，可惜不断更新的市场再次给了她打击，哪儿还有三四百的老人机啊！现在老人也要潮，打语音拨视频样样精通，每个七八百连老人家的需求都满足不了。
无奈之下苏绮瑶也只好从二手废机里挑了一部，跟店家商量好，一百块钱带走，至于能不能用就要随缘了。
坐好这一切后第一时间给刘汉青拨了电话，只响了两声那边就接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