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成国公府连她都会容不下!
听出周晋语气里的嘲讽, 再一看他面上更是嘲讽满满,安平侯突然怒道:“你就那么怕死?既然怕死, 那还回你的法原寺做和尚去!这样就算你大姐保不下咱们家,也连累不到你!哼, 偏你舍不得这荣华富贵!”
安平侯生气,周晋心情反倒好了。
他呵呵一笑,道:“我若是回法原寺,那您这侯府预备交到谁手上?是残废周勇, 还是母亲生的小安?又或者是交给二叔, 传给周弘?”
三个儿子,除了周晋,一个是残废一个是野种。
这是安平侯心中最大的痛, 旁人说他都受不了,更何况此刻这般不客气嘲讽他的是他亲生儿子。像是有一股灭顶的火瞬间从脚底窜到了天灵感,他猛地跳起,抬脚就朝周晋踹了去。
他连平时都不是周晋的对手,更何况是醉酒后。
周晋一个侧身,轻轻松松避开,而后伸手一抓一拽将他双手固定到背后,道:“爹,儿子没有坏心,只是希望您看在阖家老小的份上,遇事慎重决定。”
话落不等安平侯应声,没有坏心的他一个手刀,直接将安平侯打晕了过去。
将人随意丢在椅子上,他弹了弹袖子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抬脚去开了门,吩咐道:“侯爷喝多醉晕了过去,伺候他就在这里歇下吧!”
郑平飞快朝屋里看了眼,然后忙低了头。
安平侯毫无形象的瘫在椅子上不省人事,这哪像是醉晕了过去?更何况,屋里刚刚两人是怎么压不住声音吵闹的,他听得清清楚楚,安平侯分明是被他家主子打晕的!
不得了,他家主子现在真的,太不得了了!
安平侯的小厮虽没有郑平耳聪目明,但在周晋提起回法原寺后说的什么残废周勇,新夫人刚生的小安,他却也听见了。所以后面安平侯暴怒,然后突然没了声音,他虽然没看见,但猜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果然,等大少爷走后他去扶安平侯,就发现安平侯脖颈处有一道极红的印子。
因这事耽误了些时间,瞧着实在太晚了,周晋便没再去打听沈兰茵是在宜安堂还是回了兰芷苑。外出忙了一日,刚刚又被安平侯气了一场,他现在有些累了。
一直到回去简单泡了个澡,吃上热气腾腾的青菜鸡蛋面时,他才有心情说话:“郑平,从明儿起,你叫人专门盯着宜安堂,若是有对母亲不利的事情,你立刻告诉我。另外,再帮着找两个拳脚好些的丫鬟,想法子送进宜安堂。”
哪怕他是他,安平侯是安平侯。
但若是江氏真在安平侯那受了什么不可磨灭的伤害,他自己都觉得没脸再见沈兰茵。
郑平应下,但却担心:“大少爷,您刚刚那么对侯爷,他明儿醒来后……”
周晋原本真是打算“委屈”自己先低头做好儿子的,但无奈安平侯那个人,他当真是忍不了。既如此,那便不忍了,左右那人确确实实除了他,再没可选的。
就算气他又如何,还真能怎么了他?
“没事,明儿他清醒了,会好好想想的。”周晋不在意道。
·
成国公府,欣苑。
夜渐渐深了,翠缕在打第八次哈欠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姐,都这个时辰了,您歇了吧?”
周琼也早已一脸倦意,闻言手中举了半日也没看进去一个字的书滑落到桌子上,她抬头看了眼外面天色。黑漆漆又安静的夜,国公府下人又多又勤快,这燥热的夏日晚上,蝉鸣蛙叫什么都听不见。
他今晚,又不来了吗?
周琼失望,却又愤恨。
不愿在翠缕面前流露分毫,一双素白的手却紧紧握成拳,指甲掐的掌心都生疼。
一个人若是彻底寒心了,就不会失望也不会愤恨了。可她这二十一年,从少女时期就喜欢王春林,就知道要嫁给王春林,长达七八年的喜欢,短短一两个月就要死心,真的太难!太难!
可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就算不提感情,光是她肚子还没动静,但薛蕊儿却已经怀上了,若是王春林有了庶长子,那以后她的儿子要怎么办?她受委屈不说,难道日后她的儿女也要受?
告诉晋哥儿,告诉爹,告诉祖母?
晋哥儿应该会支持她和离,但爹和祖母,也会吗?
而她若是和离回府,周茜周丹,还有往日和她不对付的那些人,背地里该如何笑话她?还有薛蕊儿,她若是和离走了,岂不是趁了薛蕊儿的愿?
虽然周琼对王春林往昔的柔情还有不舍,但其实她已经理智的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不是没想过和离,但能不能和离,和离之后又要怎么过,她也得考虑。
这世道对女人不公,就算她是侯府的嫡出大小姐,也不能事事随愿。
门外却突然传来了急急的脚步声,周琼听到抬头的时候,王春林撩开珠帘,大步走了进来。
“阿琼,你还没歇呢?”
他仍是那么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张口叫她阿琼的时候,好像他们之间并没有隔了个薛蕊儿。好像他始终待她一心一意,并没有在她之前就先跟她的“好友”搅到一起,并有了孽种!
周琼突然觉得,她心中的不舍好像淡了些。
但心中的恶心,却更多了。
“大少爷怎么来了?”面对王春林,她像是竖起浑身刺的刺猬,半点脆弱也不见了。她嘲讽的道:“薛姨娘头不痛肚子也不痛了吗?您来这里,若回头她再痛,您来不及赶过去,她有个三长两短可怎生是好?”
王春林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然后便上前两步坐在了周琼对面,一张脸上写满了无奈和疲惫:“阿琼,你就别嘲讽我了。这些日子我有多累,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对你的心如何,这么多年,难道你也看不出来吗?表妹她……我对她当真没有男女之情,先前那日是我醉酒后发生了意外,可偏偏她就此有了身孕,便是我不想管,但祖母也由不得我不管啊!”
你那么喜欢我,怎么就偏偏会出了意外呢?
周琼若是十五六岁嫁给王春林,的确可能会信这意外的鬼话。
但她不是,她一直拖到了二十一才嫁。二十一岁的她,在别人那如今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她若还信这意外的鬼话,那她就太蠢了。但一直以来她因不舍因过去的感情,都只顾难过和生气,今儿周晋来了一回,她再次考虑了和离的事,便不得不正视薛蕊儿和那个孩子了。
“这个孩子,你当真要留?”
“阿琼,那是我的亲骨肉!”王春林脱口说了这话,随即又忙道:“蕊儿是我姑母留下的唯一的女儿,祖母一向疼她,这孩子便是我不要,祖母也不能同意啊!”
周琼道:“那若是薛蕊儿生了儿子……”
“你若是愿意,我立刻把孩子抱到你这里来!”王春林抢着说道。
“呵,你这是觉得我生不出来?”周琼冷笑。
王春林忙道:“不不不,不是!我是……我是以为你想要拿捏那孩子和表妹,你若是想,我都听你的。你若是不想,那就留在表妹身边也行。你放心,那孩子便是个男孩,以后我所有的一切也都是咱们的孩子的,和那个孩子无关!阿琼,你信我,我心里只有你!”
你的话若是真的可信,就不会有意外了。
但不可信,又能如何呢?
周琼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了,因为她知道,王春林这样的承诺,换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她若是不接受就是不知好歹。可她,真的接受不了了!
爹和祖母,能同意她和离吗?
若是能,以后日子再难,她也不怕。
但若是不能,她将此事闹出来,除了惹人笑话,又有什么用?
周琼的眼泪是往心里流的。
她叹了口气,道:“你容我想想。”
“好!你好好想想!”王春林算了解周琼的,因此知道今晚周琼肯定不会让他留宿,于是便起身道:“阿琼,你早些歇了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去书房睡。”
周琼懒得再开口了。
王春林正要走,却一眼看到了放在一边高柜上被包的好好的伞。一把伞不足以让他在意,让他在意的,是那伞上面有内制的标志,这样的一把伞,不该出现在周琼的屋里。
“阿琼,这伞是哪来的?”他问。
这伞周琼让翠缕带回来,是为了想让王春林怀疑些没有的事,从而吃醋生气的。但眼下她半点和王春林周旋的心情都没有,因此便敷衍道:“捡的。”
捡的?
呵,内制的伞,去哪里能随便捡到?
王春林不信,但却没再问。
直等周琼歇下翠缕出去,才叫了翠缕去问。
不过是撞了一个人,人家好心给的,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因此翠缕老老实实说了伞的来历。
但王春林仍不信。
他如周琼一开始希望的怀疑上了,也的确吃醋生气了。但因着想让周琼好生接纳薛蕊儿,不要回安平侯府乱说,他只叫人盯住了周琼,并没提及。
·
周晋一直到周琼给的三日之期的前一日,才去宜安堂,找江氏把要带沈兰茵去一趟成国公府的事说了。
江氏自然没二话,立刻同意了。
这两日周晋都忙得脚不沾地,因此竟是直到此时才有空见沈兰茵一面。当着江氏的面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不能做,甚至看沈兰茵都不敢时间太长。
得了江氏允许,他立刻道:“多谢母亲。”趁此机会看了眼沈兰茵,然后道:“母亲,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江氏笑道:“你去忙吧!”
周晋送的两个拳脚功夫极好的丫鬟已经送到江氏身边了,以为是沈兰茵说了什么,江氏虽没好意思问女儿,但心里却是感激周晋的。
因此周晋要走,她便对沈兰茵道:“你去送送你大哥哥。”
第68章 委身于这样的人,她纵是……
沈兰茵送周晋出去。
如今正是盛夏, 午后日头毒辣,直直照在身上,直教人眼都一时有些睁不开。
但看着走在前方的周晋, 沈兰茵却顾不上这些。那晚安平侯对江氏是如何动手的,她虽不知道详细, 但那晚宜安堂上房狠闹了一场, 她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而那晚后, 江氏刻意穿了高领的小衫, 明明是热得人心烦的夏日,却翩翩又在脖子里系了丝巾。
便是没看见,猜也能猜到安平侯对她动手了。
再后来, 宜安堂就多了两个陌生的丫鬟。
那是周晋送来的,两人都有极好的拳脚功夫。
虽然眼下还没派上用场,但却着实是一层保障。
周晋他, 的确和安平侯不同。
安平侯对娘的喜欢不提也罢, 但周晋对她,却当真付出很多。
委身于这样的人, 她纵是不想,也不该觉得委屈。
她凭什么呢?
便不提他人品样貌以及待她的好, 光是他对她有大恩,她就应该报答。
周晋直快走到宜安堂的院门口才慢下脚步,一回头,就瞧见沈兰茵正定定看着她, 一双好看的杏眼一眨不眨, 就连他猛一回头,也是略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他不由失笑:“你看什么呢?”
沈兰茵的自我转变比上次彻底多了,因此她没有半丝委屈不愿, 看着周晋,露出了个浅浅的笑:“没看什么。大哥哥,你最近很忙吗?”
周晋略一沉吟,便自觉明白了沈兰茵的意思,这是想他了。
他有些歉疚的道:“这两日确实有些忙,接下来可能还会更忙。这样吧,明儿去看了大姐,我带你去街上转转。对了,你想喝王三婆糖水吗?”
周晋忆起了去年和沈兰茵逛街。
那会儿沈兰茵给他买了烧饼和糖水,但他却并没要。
此时想起,颇有些怨去年的自己太过无情。
同时心头也有点发虚,茵茵可别因这个事跟他生气啊!
沈兰茵愣了下,旋即也想起了。
只若她和周晋还是哥哥妹妹,那此时定然要跟周晋开个玩笑的,但他们不是了。
若是做了他的女人,该怎么说呢?
既是报恩,那就得让人家感到心情愉悦才是。
“想。”沈兰茵笑道:“大哥哥要买给我喝么?”
茵茵性子真是太好了!
周晋心下感叹,看着浅笑的沈兰茵,只觉得她无比可怜可爱,忙道:“自然!你想喝什么吃什么,只管与我说,我都买来给你。”
沈兰茵在心里轻叹,由衷道:“谢谢大哥哥。”
这有什么好谢的?
他们心悦彼此,他以后更是要娶她的,对她好,买东西给她,这都是应该的。
周晋摇了摇头,抬头看看天上毒辣的日头,纵是不舍,但一想明儿和沈兰茵可以有足足一日的时间待在一处,因此便道:“行了,日头大,你别送了,快回去吧!”
沈兰茵却仍是把他送到院门口,这才道:“那我看着你走。”
茵茵竟这么舍不得他!
周晋一颗心都要飘起来了,只觉得脚都像是踩在云朵上一般,幸福的有些飘飘然。
只可惜,没能幸福多久。
安平侯的小厮快步过来,问道:“大少爷,您是不是要接三小姐去大小姐那里?”
周晋脸上喜意顷刻间淡了下去,看着那小厮,他道:“怎么了?”
正如他所料,那天安平侯第二日酒醒,虽然气得要死,但确实什么都没做。而回忆起前一夜他说的话,也着实是好好想了想,但最后并没改变主意就是了,因为安平侯还有别的倚仗。
小厮道:“侯爷说,大小姐出嫁快两个月了,家里的小姐们都很想她,所以吩咐下来,叫二小姐四小姐以及五小姐,都跟着三小姐一起去。”
周丹和周英还算了,周茜也跟着去,岂不是故意给大姐找不痛快?
更何况,多了她们,他还怎么跟沈兰茵独处?
“知道了!”周晋没答应也没拒绝。
小厮以为他这是答应了,俯身行了一礼,恭敬的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