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并不是好机会,但看着沈兰茵仓惶害怕的模样,周晋还是心软了。
左右最后他会让沈兰茵有新的身份,那么怎么离开的,其实真不太重要。
“那你要见母亲一面吗?”他问。
沈兰茵犹豫了下,摇了头:“不了,你跟她说我没事,说我在外面等她。”她不敢见江氏,她怕看到江氏难过的模样,会忍不住崩溃大哭。顿了下,她又道:“大哥哥,我就这么走了,侯爷不会迁怒我娘和小安吧?”
“不会。”周晋摇头,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没人顾得上去迁怒江氏。
沈兰茵彻底放心了:“那你送我走,现在就送我走,好吗?”
“好。”周晋应了。
沈兰茵不方便再去宜安堂,周晋又吩咐人去一趟,直接把小安抱去他住处。随后由郑平陪着,送沈兰茵和翠露出府。今儿安平侯府宾客满堂,即便没到散席有人离开也正常,更何况周晋并没打算太过遮掩,二老爷是以江氏的名义叫人传话给沈兰茵的,等二老爷出事的消息传出来,众人自然会联想到沈兰茵身上。这事儿,本就是瞒不住的。
直到再也看不见送沈兰茵离开的马车后,周晋转头,大步回了安平侯府后院的那处假山山洞。二老爷仍然昏死着,他进去后将人拉起来,抬手在二老爷头部一圈比划了回,选中位置,一个手刀劈了下去。而劈过之后,他叫了守在外面的小厮:“二老爷出事了,快去请大夫。”待一个小厮应声快步跑开,又叫另一个小厮:“你将二老爷送去二房。”
二老爷出事的消息是周晋亲自告诉安平侯的。
在今儿这本该是大喜和乐的好日子里,先是叫周晋惹了六皇子,后是周弘触了他没有好儿子的眉头,最后又来个二老爷大喜的日子居然出事了,安平侯当时脸色就黑如锅底了。
“他出什么事了?”
周晋语气淡淡道:“他被人打晕在了后院一处假山山洞里,我赶过去的时候发现他头破血流昏迷不醒,已经叫人请了大夫,具体伤势还要大夫来说。”
头破血流昏迷不醒,安平侯府的二老爷在自己家竟被人这样对待?
安平侯顿时怒了:“谁干的?查出来了吗?!”
“没有。”周晋像在说旁人的事一般,“我到的时候山洞里只他一个。”
“简直岂有此理!”安平侯气得原地团团转,转了两圈后道:“这消息暂时先压下去,若是叫外人知道咱们家的二老爷,在自己家被人打的头破血流昏迷不醒,尤其还是在这样的日子,那还不笑掉大牙!你祖母那边也不能说,倒是你二婶那可以知会声。这样,你在这边应付着,我先过去看看。”
周晋点头:“我已经叫人瞒着了,您快去吧!”
安平侯一面往二房赶,一面叫人给二夫人送信,待他赶到看过已经被丫鬟简单处理过伤势的二老爷后,二夫人被刘嬷嬷扶着气喘吁吁的进了门,同时大夫也到了。因此安平侯看了二夫人一眼,打了个手势,示意先让大夫给二老爷看诊。
二夫人眼眶已经在来的路上哭红了,这会儿一点头,泪珠子又蹦了出来。
安平侯却没看她,只随着大夫去了二老爷床边。
二老爷受的外伤不算严重,大夫简单看过后诊了脉,又扒开二老爷的眼睛看了看,面色却越来越凝重:“二老爷外伤不算严重,处理的也算合适,只要喝上两剂药,再养上几日就差不多了。但……但可能因着头受到过重击,我担心二老爷有可能会醒不过来。”
醒不过来?
“醒不过来是什么意思?”二夫人颤声问道。
活死人吗?
想到这里,二夫人心中竟不觉有些快意。
大夫怜悯的看了二夫人一眼,道:“意思是,可能往后一辈子,二老爷都只能这般躺着,没有意识也没有知觉。”
“那岂不是变成活死人了?”安平侯脱口道。
大夫道:“侯爷,不若您再另请几位大夫看看吧!”
言下之意,他是真的没办法了。
“岂有此理!”安平侯气得一脚踢翻了一侧的矮几,一张脸上怒意翻涌,“查!给我好好查查,看看今天二老爷为什么去后院,在后院又见了谁,还有今日府上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二老爷的贴身小厮,这会子缩了缩肩膀,弱弱道:“小的知道二老爷为什么去后院,也……也知道二老爷在后院见了谁。”
二夫人本能的察觉到接下来的话不适合传出去,吩咐刘嬷嬷领大夫下去开药。等人一走,才厉声道:“还不快说!二老爷到底见了谁?!”
“见了三小姐。”小厮低声道。
三小姐?
安平侯和二夫人都反应了一会才想到沈兰茵身上。
安平侯不解道:“他见茵姐儿干什么?都什么时候了,不提她,你只说二老爷到底为什么去后院,除了茵姐儿又在后院见了谁?”
小厮道:“就……就是去见三小姐的啊!”
二夫人却已经彻底明白了,她一张脸上一会青一会红,既觉得丢人,又觉得二老爷活该。她问那小厮:“这么说,二老爷变成这样,是三小姐干的?”
“二弟妹,你在胡说什么?!”安平侯瞪向二夫人,明显觉得这说法可笑。
小厮却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小的只是听令叫人冒充大太太把三小姐引去后院,至于后来如何,二老爷不许小的在那边待着了。”
话都已经说到这地步了,再觉得不可思议,安平侯也不得不信了。
可怎么可能呢?!
二弟和茵姐儿,茵姐儿才多大,比丹姐儿还小一岁呢!
不对不对,就算茵姐儿比丹姐儿大,可她如今是他的女儿,是二弟的侄女,二弟怎么能对侄女……安平侯面色青青白白不断转换,一面觉得二老爷糊涂到底简直禽兽不如,一面又觉得他因着女色伤成这样实在可怜。
好半晌,他才道:“去,把茵姐儿叫来!”
嫡亲的弟弟伤成这样,还是因为他名义上的女儿,就算二弟是咎由自取,但茵姐儿不付出一点代价也不行。不过茵姐儿只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儿,料她是没能力将二弟伤成这样的,只要找出帮她的人给处理了,再狠狠罚一回她,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至于二弟能不能醒,那只能看他的造化!
毕竟,是他自个儿禽兽不如才导致的这结果!
第90章 母亲放心,我绝不会让三……
下人听令去叫沈兰茵。
安平侯看一眼床上的二老爷, 又看一眼靠刘嬷嬷扶着才能站稳的二夫人,虽说做出禽兽不如事情的不是他,但到底是他亲弟弟, 因此面对二夫人,他不由面上便有些尴尬。
“那什么, 你身子还没大好, 先坐下歇歇吧!”
二夫人眼眶通红, 看了眼安平侯侧过身只留给她的半边脸, 轻轻应了一声。
她跟二老爷成亲二十一年了,这些年明里暗里早不知道给二老爷收拾过多少回烂摊子,问她委屈吗?最初的确是委屈的, 委屈到夜夜躲在被子里哭,但后来……却习惯的不能再习惯。
只不过,今儿叫安平侯这样直面撞到, 她却控制不住的再次委屈了。
委屈她自己, 本是好好的女孩儿,本以为能找个品行端方的夫君, 平淡幸福的过一生,结果却偏偏碰上了二老爷!其实最初, 若是知道要嫁的人是二老爷,那么打死她她也不会嫁的!
身后一直很安静,安平侯忍了几次到底没忍住,道:“二弟这事儿, 叫你受委屈了。”
二夫人一怔, 顿了片刻,没忍住低低哭出了声。
刘嬷嬷忙半抱住她:“夫人……”
好在去传话叫沈兰茵的小厮很快回来了,但却只有他一个人:“回禀侯爷, 三小姐可能已经不在府里了。小的去了兰芷苑宜安堂以及荣安堂,三处都没找到她人。”
不在府里?
那去哪儿了?逃了?
安平侯第一反应是沈兰茵畏罪潜逃了,但随即又自己否认,沈兰茵终究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哪怕二弟一身酒气,那也不是她一个姑娘家就能伤成这样的。所以她若是真不在府里了,那也不是自己一个人逃的,肯定是有人帮她一起了。
这人是谁?
不论是谁,胆敢在周家做出这种事,都是不把周家,不把他放在眼里!安平侯大步往外,边走边道:“查!着人把前后门都守住,所有外出车辆都要查!另再调人手,府里各处也都再查一遍!还有,叫人通知大夫人回宜安堂,我要见她!”
眼见着安平侯走了出去,虽知道他说查就肯定会认真查,但二夫人原本想要做的事今儿没来得及做,此刻却叫她另寻到了机会,她便不肯白白放过。推开刘嬷嬷疾步追上去,道:“侯爷留步!”
安平侯停脚,回身看过来:“你有什么事?”
二夫人看一眼屋里屋外的下人,没有半分遮掩,直接道:“茵姐儿就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就算二老爷欺负她,她撑天了能反抗一二然后寻着机会逃跑,但要说她能把二老爷伤成现在这样,那打死我我都不会信。”
安平侯也不信,所以才要查。
不过他先前因着动怒没想着遮掩,此刻听二夫人说了,再看院里刚听了消息震惊不已的下人们,终于反应过来这事儿不适合外传。倒不是他顾及江氏怕损了沈兰茵的名声,而是二老爷做了对侄女下手这等禽兽不如的事后,又在自家被人伤成了这样,传出去实在是太丢他的脸!
“二弟妹,你想说什么咱们屋里说。”安平侯一面使眼色给下人,一面欲抬脚往上房去。
二夫人却不肯,她只挪了挪脚,就急急道:“所以肯定是有人帮她!那这帮她的人是谁呢?大嫂是她亲娘没错,但今儿一直在陪客人,我亲眼瞧着的,绝不是大嫂。那就只有琼姐儿和晋哥儿了,毕竟他们姐弟一向和茵姐儿走得近,侯爷,我看还是把琼姐儿和晋哥儿都叫来,好生问一问吧!”
不得不说,二夫人这话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周琼根本不在家,所以帮沈兰茵的不就只有周晋了吗?
二夫人还不知道周琼已经离家的消息,但安平侯听在耳中,再一想二老爷受伤昏迷不醒的消息是周晋告诉他的,而当时周晋面色淡然,提及二老爷的事时半点没有愤怒心疼的情绪,所以不是他还能是谁?安平侯已经断定了凶手是周晋,当即气得险些晕过去。
这畜生,竟然对亲二叔下这样的狠手,活死人啊!
他是跟老二有仇,还是为了那沈兰茵?
为着个女人,他至于吗?!
安平侯当真是被气到了,眼前一阵阵发黑,两耳也一阵阵嗡鸣,虽强忍着没气晕过去,但却连手都气得发了抖。
下人忙上前扶住他。
二夫人自然也看出来了,但却以为他是气她攀扯周琼和周晋,当即是又寒心又气恼,不仅没退缩反倒是逼得更紧了:“侯爷!二老爷都这样了,难道您还要包庇琼姐儿和晋哥儿吗?二老爷可是您的亲弟弟啊,便不求您把他看得和琼姐儿晋哥儿一样重要,您至少也给个交代,若真是他们姐弟干的,起码叫他们道个歉吧!”
安平侯是又气又烦,被二夫人激的怒火蹭蹭暴涨,什么也顾不上了,火大道:“不是琼姐儿,琼姐儿压根就不在家!”
琼姐儿不在家?
二夫人先是一愣,继而便是狂喜,不是琼姐儿,那肯定就是晋哥儿了!
她极力压制着心中的狂喜,做出了震惊表情:“琼姐儿不在家?那……那难道是晋哥儿?晋哥儿他……他可是咱们侯府的世子,是要继承您的爵位,要做咱们这一大家子的顶梁柱撑天杆的,他……他怎么能生了那么狠的心肠,竟对他亲二叔……”
后面的话二夫人没再说下去,全替换为了泪。
安平侯当然也觉得周晋太过分,简直不堪为他的继承人,但二夫人这番话一说,他想到之前二夫人明里暗里对爵位的觊觎,此刻老二都躺在那要成活死人了,她还想把晋哥儿拉下来,难道他的爵位他没法做主给谁,一定要依了她给她的儿子,她才能满意吗?
安平侯停止了发抖,目光冷冷的看着二夫人。
“是啊,晋哥儿竟然这么狠的心肠,真是让我失望。”他道:“我该怎么办呢?以后这侯府,我还能放心交给他吗?”
必须不能!
听出了安平侯语气里的松动,也是二夫人眼见希望就在眼前失去了冷静和警惕,迫不及待道:“侯爷,恕我直言,晋哥儿实在不堪大用!他今儿能对嫡亲的叔叔这般心狠,谁知道来日会不会对阖府上下,甚至是您,也下这般狠手呢?侯爷,趁还来得及反悔,您尽快将这事儿呈给圣上,另择他人做世子吧!”
呵,果然,狐狸尾巴漏出来了!
安平侯猛地上前一步,一巴掌打在二夫人肩头,将二夫人一个趔趄打的摔倒在地,才喝骂道:“说的真是好啊,另择他人做世子,择谁?勇哥儿有腿疾,晋哥儿狠心冷情不堪大用,嘉哥儿年纪还小,这侯府适合的是不是就只有你的儿子了?!”
二夫人怎么都没想到,安平侯竟会对她动手。
且是大庭广众之下,半点不给面子,像是呵斥下人般骂着她。
她看向安平侯的目光已经有些呆滞,简直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安平侯却半点不顾,继续骂道:“你做梦!这事儿绝不可能是晋哥儿做的,你少来陷害他!我告诉你,你再怎么费尽心思陷害他也没用,世子之位我给了他,这侯府也给定了他!”
天知道安平侯说这话时心里怄的简直要吐血。
但说完了,他还是上前两步弯下腰,凑在二夫人耳边道:“我告诉你,就算这事是晋哥儿做的,我也依然会把世子之位给他。因为他是我的儿子,你和老二的弘哥儿是好,但想要我辛辛苦苦打拼来的东西,却绝不可能!”
你的儿子吗?
只要是你的儿子就可以?
在安平侯要起身离开的时候,二夫人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开口时声音低哑涩然:“侯爷,您还不知道吧?其实弘哥儿,也是您的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