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天上地下,只有他们两个诞生了灵识,过了很久很久,其他神明才陆续出现。
道祖知事稍早,那个时候魔祖还是一片懵懂,自从道祖手把手教她穿衣蔽体之后,她那衣服就再也没干过。
每天滴滴答答,全是妄图与她相争的神明的血。
混沌初开,一切的资源都要靠争、靠抢靠夺。
魔祖天性凶狠,可见一斑。
为防止魔祖无尽的杀戮,道祖日日守在一旁,引导她,纠正她……
这样的情形下,让道祖亲手杀了魔祖,道祖真的能做到心如止水么?
就好比听到“血衣”的那天,在察觉到自己认错人了之后,道祖下意识的就垂下了眼眸,让道君根本无从得知他当时的心情究竟如何。
除此之外,道祖平日里并未有什么异常。
魔祖在的时候他什么样,魔祖去后,他依旧什么样。
掩去一瞬间的复杂心思,见青年看了过来,道君赶忙行礼:“师父,您近来可好?”
昆元看了他一眼,温声问:“你觉得,我会有哪里不好?”
道君有一瞬间的卡壳。
“说了多少次了,不该你问的事就不要去探究,难道血衣她没教……”话说到一半,昆元自己就顿住了。
“……算了。”
“既然你来了,你还是说说执法天庭的事筹备的如何了吧。”血衣虽然离开了,但她定下的规则却完完整整的保留了下来。
如今万族林立,虽然互通有无,但到底相互之间有摩擦,故而,执法天庭的事势在必行。
昆元从蒲团上站起,然后朝殿内走去。
几个弟子都已经长成,足以撑起这方宇宙了,现在的昆元,已经鲜少走出这天外天了。
道君见状,赶忙跟上:“人选已经定下来了,妖族一人,神族一人,人族一人……最后打乱顺序,妖族监管神族,神族监管人族,人族则对应妖族。”
不得不说,这招真是绝了。
人神妖这三个大族本身就多有摩擦,逮着机会自然是使劲儿的挑毛病,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他们断没有不尽心的道理。
这种情况下,这些族群都要掂量掂量,还敢不敢兴风作浪了。
当然,相互监察只是暂时的,时间一久,即使他们不想,相互之间也会渐渐融合。
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百花齐放的盛世。
师叔不愧是师叔,想的就是周全。
多多鼓励联姻,等若干年后,大家都成了一家人,自然也就打不起来了。
“其实若非师叔当初过于无情,她本也不至于……”不至于落到那样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既然来了,就吃顿饭再走吧。”昆元神色平淡:“正好趁着这个功夫,我来考校一下你的功课,看你成就圣人之后,有没有退步。”
道君表情微僵。
他怎么也想不到,已经门徒无数的自己,竟然也会有这么一天!
“师父,你现在跟师叔越来越像了……”当初师叔也是这样,见鬼的吃饭,神仙哪儿需要吃饭?
不过是找个由头戏弄他们罢了,他们这群弟子越是紧张,她就越是笑的开心。
直把小师弟气的,连弑师的大逆念头都有了。
同样想起了曾经的时光,昆元唇角微微勾起,反应过来后,他猛地一怔,接着眸色瞬间淡了下来。
道祖和魔祖终究是不一样的,昆元可没有血衣那么促狭。
随意问询两句之后,他就放弟子离开了。
师父这个表现,应该是没什么事了吧?
多番言语提及师叔,他似乎也没有别的表示。
道君渐渐放下心来:“既如此,徒儿就先告退了。”
“嗯。”昆元轻轻一点头。
也对,当初师父既然动了手,自然就不会后悔。
道祖,终究是道祖,无情无欲,岂是寻常人能比?
莫说是道君了,便是昆元自己都是这么想的。
亲手杀了她之后,昆元并没有多伤心,只是偶尔午夜梦回之时,会像从前那样,下意识的叫她的名字罢了。
结果当然是……无人应答。
就连伴她而生、从不离身的那把刀,都锈了。
看着原本猩红的刀渐渐变成灰黑的颜色,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断了似的,再没有当初叱咤宇宙洪荒、令人闻风丧胆的嚣张气焰,就连他伸手去摸的时候,这柄魔刀也再不像之前那样,与他针锋相对了。
以前的时候,昆元几乎是碰到这把刀,这把刀就跟受了什么侮辱似的,恨不得当场就朝他砍过来,每每这个时候,血衣都好好一番安抚。
而现在,昆元几乎是轻轻一握,那刀就落到了他手里。
太轻松了……
就仿佛这刀,已经死了。
昆元只觉得喉头莫名一阵痒意思,他下意识的咳了两声,结果……
怔怔的看着地上那滩鲜红,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再然后。
堂堂道祖,就这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第104章 道祖 道祖: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道祖怎么也想不到, 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竟然会变成这样。
看着跟自己如出一辙,却虚弱不堪的青年,道祖下意识的问:“生了何事?”
难不成, 这里刚刚发生了大□□?
不然的话, 他也不至于伤的这样严重。
成就无上大道之后, 便得以与天地同寿, 宇宙不死,他们便步死, 宇宙不灭, 他们便也不灭。
再看看面前这个,五脏神元生机尽去, 只剩下一个躯壳在苟延残喘罢了。
“是什么人伤你伤的这样重?”难不成, 这边的魔祖也现世了吗?
除此之外,道祖当真想不到别的可能。
“伤?”
然而令道祖惊讶的是, 对面的青年却是有些困惑:“我何时受了伤?”
“你命都要没了,你竟然都不……”道祖下意识的开口,本以为对方是在同自己说笑, 不愿意在他这里露出弱势。
结果观察半天, 发现他并未撒谎, 道祖当即一怔松。
随即,他脑海里闪过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
“……你不是受伤了。”
道祖的眼神有些复杂:“你是生病了。”
病从心起, 无药可医,难怪他看起来一幅毫不知情的样子。
昆元却是更加疑惑了:“你我皆是天地混沌孕育而生,你应当知晓,我不可能会生病。”
即使是受了致命伤,他也能很快恢复。
道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笃信,自己不可能会看错,所以另一个自己身上绝对是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
“不提这个。”昆元蹙眉:“今天你来,找我何事?”
像他们这样的人,便是突然见到另外一个自己,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将多余的情绪抛却,道祖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一遍。
“魔祖?你是说魔祖?”
听到熟悉的称呼,不知道为什么,昆元的喉咙莫名有些干涩:“……你要请我,再杀了她一次?”
昆元放在身侧的手突然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个细节,道祖心中突然闪过一个更为可怕的念头。
不会的,不会的,自己绝对不可能……
不过很快,他就被昆元话语中另外一层意思给吸引了目光:“再?”
“你已经杀过她一次了?!”道祖的情绪,罕见的出现了一点波动。
昆元却是近乎本能的垂下了眼睫:“一年前,神、佛、人、妖四族合力围攻,我……则作为统帅……”
“糊涂!”
道祖却是不等他说完,当即就皱起了眉头:“魔祖只可困,不可杀!”
要是能杀,他早就将皆罗彻底解决了。
同理,道祖也是如此,只能困,不能杀。
“魔与道本就是同根相生,同脉相连,没了一个,另一个如何能活?”
“天下失魔,道祖便成了魔祖,届时,这宇宙洪荒,势必大乱!”
不过一想到昆元如此虚弱不是因为自己想到的那个可能,道祖就不由得松了口气,但是随即,他又有些不解。
为什么,这件事他看起来似乎并不知情的样子?
不应该啊。
等修为到了一定经接,直接与大道沟通,很多事自然而然就会有所明悟了。
就好比宇宙之外的宇宙,就好比魔与道的宿命之敌,这些都应该是修炼到圣人以上,无师自通就应该懂的东西啊!
心中疑虑一起,道祖下意识的就又将眼前的青年探查了一番。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你的修为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低?!
竟然只与皆罗相当?
“难道说,这方世界失了魔祖之后,反噬这样严重的吗?”短短一年里,修为直接跌落了一个大境界!
魔祖觉得自己有必要,更为慎重的对待皆罗了。
“我一向如此。”昆元却是觉得对方的反应有些奇怪,不过他倒也没放在心上。
另一个世界的魔祖,终究也不是那个人了。
所以倒也没什么值得心软的了。
昆元分辨不清楚心中是什么滋味,但他却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做什么。
他一向都是这样理智、坚定,不为外物所动摇,就好像血衣的残暴手段引得天下苍生敢怒不敢言,他便临危受命,亲手杀了她一样。
摒弃心中杂念,昆元有些木然的站起身来,然后有条不紊的问道:“除了我们两人之外,还有谁人做为帮手?”
“你那边十位圣人可能到齐?若是不能,我还有几个成圣的徒儿,亦可到场助一二,只一点,他们在阵中不能作为主力,不直面魔祖,只为护阵……”
虽说是施以援手,但昆元可不想自己的徒儿死在那里。
“嗯???”
随着昆元提点的越来越多,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道祖一脸惊愕:“……受累,麻烦一等。”
他觉得另外一个自己,似乎谨慎过头了:“对付一个魔祖,何至于此?我们两个,足矣。”
他一个人就能将皆罗彻底镇压,让他帮忙,也只不过是怕殃及无辜罢了。
这又是十位圣人又是徒儿又是法阵的,未免太抬举皆罗了。
“我们两个?”
昆元同样觉得不可思议:“凭我们两个,如何能是魔祖的对手?”
想当初,即便是圣人全出,加上所有半圣,人族、妖族、神族、巫族……万族齐出,再加上他一个半步合道,还近乎死伤过半才堪堪将血衣斩杀。
那一役之后,几乎所有神明都吓破了胆,便是叫他们再做第二次,他们怕是都已经提不起那个勇气了。
魔祖之威,可见一斑。
这种情况下,昆元怎么也想不明白,另一个自己是怎么有如此豪气,胆敢单枪匹马就冲上前去的。
昆元看向道祖,道祖同样看向昆元。
四目相对,道祖终于明白,自己貌似误会了什么:“……你的意思是,道祖要强过于你?”
“这是自然。”昆元颔首。
“可……最后输家,不是魔祖吗?”
“她囚禁我在先,我脱困之后,连合洪荒万族,这才反击于她,她算不得输,我更算不得赢。”
“……囚、囚禁???”
“实不相瞒。”提起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时,昆元并未有任何羞耻之色,当初多少难堪侮辱,现在也都随着时间,尽数散去了。
“我曾被她囚禁于天外天的地宫之中,长达数万年。”
他生来便是天下正道统帅,而血衣,出生便是邪魔外道。
魔祖将道祖打落深渊,天地就此失序,洪荒万族,如何能不恐慌?
在万族眼中,这便是倒行逆施,魔,永远只能被道所镇压,血衣逆了天地伦常,他们如何能不反?
“既……既有如此荒唐之事,你为何现如今还要住在这天外天上?”即便是道心坚固如他,怕是也难免心有芥蒂。
道祖很难想象,自己反过来被皆罗囚禁是怎样一幅画面。
“你未曾经历过,我就是说了,你也必不能懂。”地宫虽不见天日,却也没那么多烦恼,只除却,日日被锁链捆着,不得自由罢了。
道祖:“……………………”
看着与自己一般,白衣胜雪的青年,道祖大约能想象的到,他被半吊在阴暗不见阳光的地宫中的场景了。
而以魔祖与道祖对立的身份,魔祖那时候估计没少折磨他,再不济,隔三岔五教训一顿总是有的。
只是一想到对方跟自己长了一样的身体一样的脸,连出身都是一模一样,道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就好像自己也能感同身受似的。
饶是道祖,也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另一个宿敌产生了一丝丝的好奇。
“何时出发?”尽管知道了对面的魔祖同他们这边的魔祖有些不一样,但最终,昆元还是带上了自己一大一小两个弟子。
飞快的掩住自己的情绪,道祖微微一笑:“现在。”
语罢,四人当即就不见了踪影。
另一边。
完全不知道有个大麻烦要来了,雪衣停下脚步,侧头:“你跟着我做什么?”
大道在上,她一点也不想再掺过进这种事情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