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未等周小嘉说话，便继续道：“兄长如愿回到了江南任职，他迅速延揽了门口，将事情都交给门客打理，腾出的时间，却并没有陪我大嫂薛氏夫人。”
“他陪安国公主去了？”小纨绔面色不大好看道。
道长脸色有些发白，她摇了摇头：“并没有，当日我兄长执意回乡，安国公主不知何故追了过来，当日我父母都已经去世，整个府衙，只有我和兄长知道她真实身份，兄长对外称她是自己的弟子，然后……他们便经常吵架。”
“吵架？”周小嘉懵了。
道长道：“公主和我兄长总是关在门里吵闹不休，公主本是来劝我兄长重回长安城，辅佐陛下的，结果她来了几个月的时候两人一直在吵架。后来我兄长便不怎么回家了。”
周小嘉对这魔幻的剧情简直有点不忍直视，她一言难尽的看着这个桓齐的妹妹，竟然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这故事委实有些辣眼睛。
安国公主吵什么，薛氏夫人都没说话呢!
“薛氏夫人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兄长却没有心思陪伴她，反而日日早出晚归，回来了就和公主吵架，寻常人只说是师徒拌嘴。其实我兄长结识了金家的嫡出大小姐。金大小姐家里姐妹众多，当日薛氏夫人眼看着要没了，整个南郡城的人都在盯着我兄长选谁做这城主夫人。”老道长苦笑了一声，“金大小姐杀出重重阻碍，总算是和我兄长两情相悦，打败了她家的那些姐姐妹妹们。两家偷偷定下了婚事，只等薛氏夫人一过世，花轿立马进门。”
“后来公主怎么样了！”小纨绔激动的说。
老道长抬头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她看着周小嘉道，“我兄长性清大变，突然把薛氏夫人带来的两个陪嫁丫鬟打发了出去，接着就是家里来寄居的表姐表妹都被他赶走。公主气得和他大吵大闹，问他是不是要把自己和薛氏夫人都赶走。兄长竟然说……爱走不走。”
周小嘉：“……”
妈的好狗哦，有结发妻子，有情投意合的小徒弟，他还要娶另外一个女子。
这天底下的女子都要伤心死了。
“后来的事，我就更不明白了，公主被查出来有了身孕。这让本就乱成一锅粥的太守府越来越乱。而我兄长，却是一门心思娶金家独女。薛氏夫人在那年的冬天病逝了。公主也被我哥软禁了下来，我说他几句，他竟然连我也防着……“
“你哥失心疯了吗！”小纨绔道，“绑架皇女是大罪啊！”
道长低下头：“我和公主被困在后院里，兄长和金氏大婚那一日，公主在阴暗的柴房里生下了一个女儿。”
周小嘉木然的看着她。
道长道：“我们被困在内宅，第二日，我那个新来的大婶，竟然要来杀公主。”
“她跟安国公主有仇？”周小嘉问。
老道长冷笑一声：“没有，公主根本见都没见过她，她觉得我兄长在娶她之前已经有妻子了，实在不完满，竟然还有个徒弟给他生了孩子。于是她……逼我哥……留子去母 。”
周小嘉：“！！！！”
第51章 真相大白 我告诉我舅舅去！
道长在古树下, 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她及时不算老，不过是四十出头的年纪, 但是已经两鬓斑白，整个人呈现出即将枯死的老态来。
殷舒玄看着她的面庞, 一时间有些不忍心。
“公主殿下, 她有没有留什么话。”他轻轻的说, 少年的面庞灵动可爱，却隐隐带着几丝悲悯。
道长轻轻叹了口气：“当日我兄长为讨金氏欢心, 要置公主和孩子于死地。我情急之下, 找到桓氏的族老，指控兄长残害亲生骨肉。却不曾想……”
“皇女被囚禁在内院，身份无法说明, 对桓氏而言，她只是一个无媒苟合的女子。”周小嘉喃喃道。
道长点了点头：“是……桓氏为了讨新兴的金氏望族欢心, 没有人理我，金氏卖了个乖，贤德的说无媒苟合虽然不美, 有损桓氏清誉, 但是孩子是无辜的, 到底是桓家的血脉，不如充作薛氏夫人生的，当做嫡女养在膝下。”
她苦笑了一声：“金氏蛇蝎心肠, 气死我大嫂, 害死安国，却因此得了个贤良的美名。”
周小嘉：“……”
“谋害皇女是大罪，他们怎能放过了你？”殷舒玄同情的说。
道长步路蹒跚的走进房里, 慢慢道：“……我未婚夫婿战死沙场，守了望门寡，族中嫌我多事，要将我找个由头处置了，但我夫家乃是京城薛氏，薛氏留了书，打发我进黄泉公子神祠修行了，保了我的命。”
她颤抖着身子，背对着周小嘉和殷舒玄：“这些年，我不是没有机会发消息出去，可是……将堂堂皇女留子去母，这是灭门之罪。我说了出去，桓氏就完了。”
她手无力的搭在门框上，落下泪来：“可桓氏，到底还是亡了……”
殷舒玄看着她的背影，动了动嘴唇，心头有千言万语，最终只说了一句话：“节哀……”
道长哑着声音，微微颤抖道：“江南桓氏，有子如璧，振振公子，于嗟麟兮。当年名满天下的桓齐公子，已成遗臭万年的罪人。桓氏完了，百年威名毁于一旦，早知如此，我早就该揭发他们……”
周小嘉叹了口气：“逝者已矣，还请道长看开一些。”
道长没有接她的话茬，踉跄着进了房里，在床下的暗格中找出来一把剑来，递给周小嘉：“此剑名叫凰鸣剑，乃是当年青云信大将军赠予安国长公主的绝世宝剑。”
“是我外公的剑！”殷舒玄激动的说。
道长喃喃道：“是，当年公主就是用这把剑自刎的，她说，不想我兄长将来后悔。”
“不想他后悔！”小纨绔三观都被刷了！“那你哥后来后悔了没！”
为了这种狗东西自刎，实在是太不值了。
道长轻轻摇头：“公主死后十几年，我哥从未后悔。他似乎，不记得公主了，也不记得薛氏夫人了……他待金氏极好，金氏喜欢打理政务，他便当起了富贵闲人，让金氏打理太守府的事物，后来金氏插手桓氏本宗事物，他抢了族长的位子来做，却把权柄交给金氏。”
“真正掌控桓氏的人是金氏？”殷舒玄惊了。
道长点了点头。
周小嘉握着宝剑，看了殷舒玄一眼，便不再问了，她找了东西和小纨绔一起过去树下，把安国公主的骨灰坛子挖出来。
道长呆呆的望着他们，英俊的少年带着面庞尚带稚气的女孩，蹲在树下，面上并无怨憎悲戚。
他们面容祥和宁静，透着深深的悲悯，时不时说上两句话。
她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在京里的日子。
那时候，他们都还年少，她的心上人还活着，公主还活着，他们三个总是会闯祸，兄长只好跟在后面，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公主天资聪明，被陛下寄予厚望，她喜欢偷偷去夜华楼听人说话本故事，但是夜华楼的雅座难求，她便女扮男装打着车骑将军桓齐的名号招摇撞骗。
她出手大方，动不动打赏说书人银钱，有时候还跟那般纨绔子弟斗富。
久而久之，人人都知道了，车骑将军家有个爱听话本的随从，甚是大方。
更有人猜测，车骑将军莫不是有龙阳之癖。
然而桓齐有一个四年都没见过面，病入膏肓的妻子，公主有一个九岁的未婚夫。
“若是当年，我兄长性情大变，鬼迷心窍之际，她没有追到江南，后面的一切，便都不会再发生了。”道长靠在门上，眼底满是伤痛，她瞧着面前的少年，从袖子里摸出匕首准备自裁。
“道长，安国公主并非为情夜奔江南，而是为大义啊。”一声叹息传来，有人如一只灵巧的燕子一般落在庭院间。
将她手中的匕首打落了。
周小嘉和殷舒玄猛抬头。
就被面前的人惊呆了。
是小爱！
“小爱你……”殷舒玄颤颤巍巍指着他，“你怎么变了个人一样！”
小爱微微勾起唇角，冲他温和的一笑：“主公，是我。”
他消瘦过头的面庞上又生了点肉，瞧上去不再病恹恹的，而是明眸皓齿，光彩照人。
他今日穿一身淡青色的服饰，手中握着一只短笛，面庞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眸子里闪着清亮柔和的光，仿佛整个江南的春色，都在他眼底。
“小爱，你怎么在这里！”殷舒玄惊讶的说。
小爱看着道长，低声叹道：“道长，安国公主蒙冤而死，你不能让她含恨酒泉，还请您进京说明真相，还她一个公道。”
道长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小爱叹了口气：“道长，桓氏已然家破人亡，多一条罪名又有什么干系？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当年你兄长，为什么会性清大变，为什么会……”
道长愣了一下：“他爱上了金氏，金氏很有手段，知道如何抓住一个男人的心，也知道如何摆平族老，摆平婢仆，她有所有女人都有的手段与幸运。”
周小嘉一阵窒息。
这位金氏，她不就是个宅斗冠军么，她八成是给桓齐下蛊了！
小爱看了一眼周小嘉，目光沉静了些，冲周小嘉招了招手。
这位仁兄他个儿高，从前瘦的跟个竹竿似的，搞得周小嘉以为他跟小纨绔差不多大，这样看来，他大约有二十三四岁了！
这个小哥哥他是个大哥哥！
周小嘉看了殷舒玄一眼，向前走了一步。
小爱轻轻伸手拍了拍周小嘉的肩膀：“小嘉，你父亲不是卑鄙无耻的小人，他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你娘，安国公主到江南，不是为了追自己的情郎，她是为了追回大周的车骑将军。”
周小嘉一脸茫然。
小爱将手放到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目光望向殷舒玄：“主公，我偏了你，其实我不叫小爱，我也不是胡人，我姓展，叫展碧云。”
“你是汉人！”殷舒玄激动的说，“你和安国公主殿下是什么关系？”
小纨绔听故事听了半天，总算找回了点逻辑，就是桓家这一群人兜兜转转，害得他舅舅成了寡妇！
啊不，是鳏夫！
小爱稍稍抿了抿唇，平静道：“当年公主殿下巡狩西北凉州，听说了桓齐回乡的事情，马不停蹄追到了江南，她不是一个人走的，那一日，她还带了一个人。”
“谁？”殷舒玄问。
小爱低声道：“是从沙洲来的使者，自太武皇帝起，大周便丢了河西走廊，虽然先帝与陛下几番努力，却终究只收回了凉州，更北的地方，却断了消息。河西走廊自此刀兵林立，各部各族厮杀不断。沙洲萧归公子带领当地的汉人，建了沙洲刺史府，重新竖起大周的旗帜。他历经艰辛，向朝廷派了使者，请求朝廷出兵，同沙洲刺史一起平定河西。”
周小嘉一个字没听懂。
她一个文盲，凉州知道在西北，听起来沙洲应该是在更远的地方了。
“河西战乱，沙洲是唯一一个汉人的底盘，辛苦支撑，公主带使者往江南，想要让车骑将军回心转意，不要去做江南富贵乡的闲人，去凉州河西建功立业。”小爱低声说。
后来公主没了，使者也疯了。
“使者在桓齐将军面前泣血，请求他出山，鬼迷心窍的桓齐被唤回意思理智，可惜……”小爱看了道长一眼，“可是当时他早已结识了金氏夫人，金氏不肯做将军的妻子。桓将军不能违抗她的命令。”
周小嘉懂了，桓齐中了金氏的蛊毒，金氏不想打打杀杀，也不想在京城尔虞我诈，于是要桓齐回江南做地头蛇。
她好做富贵侯府的夫人。
“金氏夫人控制了桓将军，使者在驿站等了一日又一日。最终什么也没有等到，连公主也失踪了。同年，大周的大将军病逝，征伐河西的事情，便彻底搁置了。”小爱说。
殷舒玄看着他，神色复杂：“所以，你就是那使者的儿子？”
小爱没有说话，只轻轻笑了下，算作是默认了。
殷舒玄眉头深深皱起：“金氏太坏了！”
周小嘉鼓励的看着他：“咱们怎么办？”
崽子加油，打败恶毒反派，走进度条！
小纨绔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认真道：“我告诉我舅舅去！”
周小嘉：“……”
第52章 皇女 这孩子心性豁达，聪颖正直，乃是……
青山君回来的时候正好是夕阳西下的时候, 殷舒玄拉着周小嘉蹦跶着朝他冲过去。他柔和的朝着两人笑了笑。
“你们的事，办完了？”东诏公主问道。
她脸上有些洋洋得意的味道。
面对殷舒玄显出几分长辈的威严来，可惜面庞太过稚嫩, 显得有些好笑。
殷舒玄指了指身后：“舅舅，小爱他……”
然而他一回头, 小爱已经不见了。
殷舒玄和周小嘉对视一眼, 只好自己七嘴八舌的把故事告诉青山君。殷舒玄混迹各大说书场子, 讲故事的水平还不错。
把东诏公主听的一愣一愣的。
青山君的表情却有微妙的茫然了。
“舅舅，你怎么了？”殷舒玄疑惑的看着青山君。
青山君皱了皱眉头, 下意识的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没……没什么, 我只是觉得有些头晕。”
“你不会生病了吧！”周小嘉说。
有些人会水土不服，青山君没怎么在江南呆过，若是水土不服就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