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剑圣的废柴女儿——从前到现在
时间:2021-04-11 09:16:14

  “我们真没有啊!”管事擦了把汗,满脸写着冤枉。
  沈柠心中也充满疑惑,架子上这把刀从刀柄到刀身,都受到不可逆转的严重损毁,卷刃、缺口,这些都是轻的,最可怕的是整把刀仿佛被血水彻底浸泡,本就损伤严重的刀体渗入丝丝缕缕暗色血迹,在黄金阙几十盏明晃晃的吊灯下,越发显出狰狞和不详。
  她总算明白昨晚宴辞的意思,这样一堆毁到不能再毁的废铁,难怪黄金阙自己没有昧下,转而宣扬出去,打打名声;以及为什么城中人要叫它“魔刀”,样子实在瘆人,血糊糊的,只看一眼就仿佛感受到剿灭魔头那一役的灿烈与血腥!
  “哼,不是你们捣鬼?那你倒给小爷说说,是怎么确定这东西就是萤火的?我记得流光和萤火可没几个人见过。” 殷不辞脑子转得还挺快,压根儿不信黄金阙喊冤。
  “是这样,这把刀呢,是姑射山那位仙子放在我们阁中的。殷少侠应该知道柳燕行和那位仙子……的关系,她说是萤火,定然不会有错的。”
  管事的用词暧昧,语焉不详,可殷不辞听了面带思索,手一松,竟是默认了他的解释。
  “是她的话,确实有可能是真的……”
  沈柠的心缓缓沉了下去,看样子魔头大哥生还是个时间管理大师,忙着颠覆武林的同时,半点没耽误撩拨几个红颜知己,这都死了两年了,还有什么仙子留着遗物。
  “要不烦请您帮着看看?谁都不认得,您也肯定认得。”
  江湖传闻,殷家这对儿双生子曾长年霸占柳燕行头号迷弟榜首,时间和他偶像制霸武林的年头一样久。如今殷不负壮烈了,只剩下这位风雪不辞碾压广大追悼男神的少女们,独领风骚,独孤求败。当然据说已经收敛了很多,要放在当年柳燕行还没被扒出黑点的那些年里,殷家兄弟活得就跟个狂热痴汉一样。
  那边殷不辞已经弯腰去检视,沈柠也跟着上前,一手摸上了刀柄。
  一摸之下,全身血液渐次凉了下来。
  冰冷的刀身几乎被暗色的血液渗透染遍,布满了太多的破损、缺口,通体黑红,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甚至表面许多处似乎被极强的内力施加其上,生生扭曲凹陷,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再看出里面有没有掺杂着掩月晶。
  但沈柠知道当年救他的少年佩刀的特征,那是一处世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徽记,她摸到的时候,五岁那年濒临死亡的窒息感一瞬间再次如潮水漫上
  没有错,确实是那把刀——
  怎么会……
  短短一瞬间,像是幻觉,眼前这一柄染浸血迹、面目全非的丑陋魔刀,穿透了十二年累累时光,与那一日晦暗天色下刀光如雪的神兵重合了起来。
  巨大的茫然冲垮了沈柠的神志,她甚至有几秒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是十二年后在黄金阙中站立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还是五岁那年,无助地站着绑匪安排的位置上,被仇家一箭接一箭地恐吓捉弄。唯一能做的,只是睁大双眼看清每一支箭矢迎面飞来的轨迹,或是擦过脸颊,或是射歪头发,等待着死在不知哪一箭之下。
  等待下一刻,会有一道惊艳她往后十余年岁月的刀光忽然出现、斩断箭矢。
  等待下一刻,会有人从身后蒙住她的双眼,用含笑的语气告诉她如果害怕,可以闭上眼不要看,小孩子不哭已经很勇敢了。
  可是没有。
  那几秒似乎有一年那么长,又似乎已经过了半辈子,直到殷不辞的叹息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短短一句,好像耗尽了这个少年的全部力气。
  “……确实是柳燕行生前的佩刀,萤火。”
  五岁时初遇的一幕幕画面倏然消散,沈柠飘飘荡荡的心随着这句话,沉甸甸如浸入冰凉海水,好像再也不会暖起来一般透骨寒冷。
  从此,再没有雪亮的萤火会亮起。而她也真切看清了自己站的位置:她站在人群中,当初会蒙住她双眼、会为她折狗尾草|兔子、会舞刀时催动内力舞出漫天萤火的那个少年郎的身影,已经如轻烟般彻底消散了。她眼前只有一柄已经面目狰狞、血迹斑斑的废刀。
  在莆州就已经隐约存在心中的不安预感真切的摊开在了眼前。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沈柠眼前一花,看到了殷不辞诧异的脸,才发现自己恍惚的一瞬间有些踉跄,被人家好心扶住。
  她很想开口道谢,但此刻心灰意懒,竟连半句话都不想多说,在殷不辞惊讶的目光中转身头也不回地踏出了黄金阙。
  那柄刀血淋淋地,都清清楚楚地诉说主人生前死时的痛苦、凄厉。
  她十几年一直敬仰、钦佩、感激、崇拜,甚至只敢放在心底暗暗当作偶像的那个人,就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柳燕行!在她窝在桐湖一门心思练剑的这些年中,已经呼风唤雨、搅动风云,然后在她不知道的时间、不知道的地点,轰轰烈烈地死在了围剿之下。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沈柠一路木然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一片极大的湖边。
  钧陵五月,菱花开得繁茂,湖边栽有许多不知名的树木,树冠如盖,遮蔽天日,枝桠上系着无数条红色的丝带,飘飘摇摇,染得小半边湖水都泛起胭脂色。许多年轻的侠士结伴在湖上荡舟嬉闹,自在逍遥。
  周边都是一派柔情明媚,沈柠走走停停,直到看见前面一株最大的树,树上系着的红色丝带占满了中低处的每一根树枝,长长的垂落下来,仿佛树冠下华美的流苏。湖面清风一拂,轻轻的丝带便如一片火红的水波,在空中荡出一层层的波纹。
  树下有位瘦削颀长的蓝衣男子背对着她静静站着,正在仰头看树上挂着的丝带,仿佛一幅美好安宁的画卷。
  沈柠这一路上都处在终于被现实逼到眼前的巨大怔忪中,看到这个背影的那一刻,忽然就再也无法忍耐心底的委屈和憋闷,不管不顾地喊了出声:“宴辞!”
  树下的男子回眸,眉宇间没有半分疑惑,只是温柔地注视着她,眼中藏着几不可察的怜悯,轻轻叹了口气。
  “唉——”
  这声轻微的叹息,让沈柠再也崩不住。她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做什么,只知道下一瞬已经冲着宴辞奔过去,真到了人家面前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呆呆站着,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不断重复着:“他死了,真的是他,怎么会是他……”
  沈柠搞不清楚,为什么偏偏等不到她学成武艺,就已经不需要了。她以为自己表现出的只是困惑和不解,但实际上眼眶已氲红,那双形状极美的桃花眼中蕴满了晶莹剔透的泪珠,而她明明满脸都是委屈和难过,偏偏嘴角却强行控制着不下抿,倔强地让人心疼。
  宴辞闭了闭眼,一双手在身边攥紧又松开。
  沈柠仰起脸,无措地问:“你知道的啊,我真的尽力了,我一直都遵守约定刻苦练剑。是不是我做的还不够?他都不等我……是我太差了,我不够资格,是的吧?可是我从来没有偷过懒,真的,一天都没有啊。”
  宴辞无法再看着那双通红的眼睛,终于慢慢抬起手,将她整个人都轻轻抱入怀中,珍重地仿佛抱着易碎的珍宝。
  “你做的很好了,是他不够资格,是他太蠢了,为了一些不知所谓的事情没有等你。”他的手因为病而有些冷,但抚摸在沈柠脑后的轻柔力道却带着融融暖意。
  他的声音还要更轻、更暖:“所以我们也不要再想他了,好不好?”
  闭上眼,有冰凉的液珠从脸上滑落。
  “好啊,我以后都不要再想他了。”
 
 
第30章 碧桃观祈福
  湖水淼淼,遥寄情多。
  红丝带垂在两人头顶,像是枝头红萼一般,让沈柠从一个经年纠缠的旧梦中睁眼,就看到繁花似锦、世界安宁。
  丝竹声从远处船上悠悠飘过来,宴辞的怀抱和他的人一样带着清清冷冷的气息,却意外地并不冻人。沈柠被他轻轻拥在怀中,靠在他胸口,偏头就能看到苍白脖颈上那枚精致的喉结,以及弧度优美的下巴线条。
  她自欺欺人地拖了一会儿。
  一方面这个冷淡的怀抱格外温柔,就像是那一年轻轻为她覆住双眼的那只手一样,让沈柠产生了错觉而贪恋。另一方面,她又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身边是个成年男子,自己也不是五岁的孩子,浑身都开始不自在起来,磨磨蹭蹭地在继续赖一秒、还是用什么姿势才不显尴尬地脱身之间挣扎。
  踟蹰了几秒,宴辞已经放下手退开,递给她一条洁白的帕子,语气自然地开口:“在下方才……情不自禁,冒犯了。”
  沈柠接了帕子刚把眼泪擦干净,鼻头忍不住一酸,差点又哭出来。
  你怎么这么好,其实是我情不自禁啊……
  宴辞就静静地等着,没有再说一句不合适的话,好像忽然间对悬着的红丝产生兴趣。
  她慢慢平复下来,讷讷道:“宴公子,你不是去找青杏坛的人了吗,怎么样啊?”
  “今天青杏坛没有义诊,我想着你可能看完了,就过来碰碰运气。”他笑起来时唇角有很淡的弧度,把通身的病气和冷淡都被压下去了:“看来我运气不错。”
  “哦……那明天再去看看,青杏坛和帝鸿谷渊源很深,菱花会期间都会很好说话的,你不要担心。”
  宴辞很想说我并不担心求医问药,只有你才让人担心。但他自从醒来后就学会了万事克制,刚才那个超出规矩的拥抱已经是极大失误,不可以再犯错了,不能害人害己,他这样告诫自己。
  “柠姑娘,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沈柠此时也没什么特别想干的事情,就说:“哪里啊?”
  “城外的碧桃观,很灵验。”
  钧陵帝鸿谷是武林圣地,天然带了武林人士精神寄托的buff。尤其武林不受朝廷约束,生杀仇怨格外激烈,是个人都有些枉死、冤屈的亲朋好友,碧桃观可以祈福祈愿,香火特别旺盛。
  这座据说建立时间同帝鸿谷一样久远的道观坐落在城外一座矮山上,沈柠他们上来的时候还能看到大片大片尚未凋谢的碧桃花。花未落,叶已生,红彤彤如朝霞,碧桃观的一角就在桃树层叠中显露出来。
  踏进山门,两侧的桃树上密密麻麻绑着许多木牌,牌子上都是人名。
  “柠姑娘,你看,很多人都有难以割舍的故人,身在武林,难免如此。”宴辞点了点观中人群:“旧人已故,久阔难追。太看重过往,只会伤及自身。曾见周灵王太子,碧桃花下自吹笙。柠姑娘,你是剑圣之后,本应该是这武林中,最洒脱无碍的人。”
  “那你呢?宴公子,你有没有无法释怀的人?”
  “……有一个。”宴辞脸上那一瞬间的神情很难以形容,似是难过,又不单单只是难过。
  沈柠从容道:“你看,宴公子你还劝我,你自己不也是放不下过往么。”
  “不一样。”宴辞语带冷硬,沈柠还是第一次在他身上见到尖刻到有些攻击性的嘲讽:“柳燕行一生做过许多不可饶恕的错事,不配柠姑娘为他这样伤心。”
  “宴公子,你可不可以不要和世人一样。”沈柠诚恳地说,也知道自己的话没什么说服力:“我小时候见过柳燕行,总觉得他不应该是世人说的那样。虽然现在人已经不在了,但在我心里他和你一样,都是很珍惜的朋友。如果他没有伤害过公子和公子的亲人朋友,可不可以请公子为了我这个朋友,不要再这样说他呢?”
  宴辞没有接她的话,良久,反问:“那柠姑娘可不可以也为了我这个朋友,不要再想多年前的旧人旧事?任何人练剑习武,都应该是为了自己。”
  “我不知道,这么多年要不是有那个约定在,我可能早就放弃习剑了吧。”沈柠茫然,“我告诉自己只要练下去,虽然没可能成为剑圣,但还有可能赢一个很厉害的人,因为他发过誓不会骗我。”
  他就是在骗你,宴辞不忍心听了,沈柠却还在说。
  “自欺欺人成习惯了吧,哪怕后来我想明白这个机会也是不可能的,但只要一天没有跟他真正比试过,我就还可以骗自己。”沈柠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可笑:“可惜现在连这个机会也没有了。”
  “现在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所以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做到每一天都认真练剑。”她很快振作起来:“可是宴公子,真的谢谢你教我踏影步法。说起来,我真的很幸运了,每次倒霉的时候,都有人救我、教我、鼓励我。”
  “这样说的话,我的运气一直都不好,恩人一家无辜惨死,武功最低的弟弟反过来保护了我,在我背上咽气。” 宴辞苦笑:“都是我太不自量力、太贪心。想帮助的、守护的、照顾的人太多了,才会导致谁都帮不了、护不住、顾不来。”
  沈柠早就猜到他一个无暇体能受伤濒死,经历一定很糟,此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宴辞很快调整好语气:“可是能遇见柠姑娘,运气似乎还没有糟透,其实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沈柠又开心又愧疚:“不用谢我的,赤血灵芝是我爹赠送给优昙寺,也是他和阿罗姑姑帮你写信、一路照拂,我只是个拖油瓶。”
  宴辞摇摇头:“你不明白。总之以后呢,我只想守护、照顾一个人,等我治好心境的伤,我会把一切都告诉柠姑娘的。能不能请柠姑娘以后找到为之继续坚持下去的那个人,也告诉我呢?”
  沈柠脸上有些发烧,又很喜欢他此刻的目光,不知不觉答应下来:“好啊。”
  宴辞看上去为这简单的两个字很是开心,爽朗地笑起来,有那么一刹那像是不受病厄缠身的少年。
  观前,有一队人正排队从一名道士那里领木牌,沈柠不知为何有些尴尬,也借口挤进去排队,领了两个木牌回来。一旁有供人写字的桌案和毛笔,沈柠拿出一个木牌递给宴辞。
  “刚才那位道长说,在木牌上写下名字挂在桃树上,就可以为他祈福。”
  宴辞接过木牌,犹豫了一会儿,提笔写了一个名字上去。
  “说起来,今天其实是我第一次明确知道他的名字。” 沈柠认认真真地写下柳燕行三个字,“我从来没有想过,第一次写他的名字,就是在祭奠故友亲朋的道观中写祈福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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