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板凳了,大将军踩着奴才的背,就能摘到了。”说完,小太监就弯腰跪趴到了地上。
林镇山犹豫了一下,朝萧盈盈望去,似在询问可以踩宫中太监的背么?
林镇山常年在西北,对宫中规矩不太懂,怕自己犯了错。
萧盈盈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但林灼灼瞅瞅爹爹魁梧厚重的身板,再瞅瞅地上小太监单薄的小身板,冲爹爹摇了摇头。为了个灯笼,将人家小太监踩坏了,就不值当了。这个小太监瞅着也就十几岁的年纪,没比她大多少呢。
正在这时,后头传来一声:“大哥,怎么了?”
林灼灼循声望去,见是苏炎骑马来了。
“炎弟,小事一桩。”林镇山指了指枝头高悬的竹篮福娃灯笼。
苏炎瞥了眼枝头,然后微笑着驱马上前,然后就见苏炎坐在马背上,轻轻松松摘了下来。
“给你。”苏炎跳下马背,给林灼灼递了过去。
“谢谢炎……叔叔。”林灼灼接过竹篮灯笼时很欣喜,可一想到要唤年纪不大的苏炎为“叔叔”,蓦地心头一阵别扭,小声不说,还结结巴巴出了口。
喊完,林灼灼偷偷飞了爹爹一眼,似乎在嘀咕爹爹,好端端的拜什么把子呀,害得她平白无故矮了苏炎一辈。
“小事一桩,不必言谢。”苏炎这个当“叔叔”的,心里头也不轻松,每回被林灼灼喊一声“叔叔”,他后背就凉飕飕的,就像睿王卢剑正躲在某个角落窥视他似的。
以至于,林灼灼口里的“叔叔”刚落下,苏炎就习惯性地四周查探一番,看卢剑是不是猫在不远处呢。
结果,这一查探,卢剑的身影没瞧到,苏炎却猛不丁对上了不远处的林真真。
彼时,林真真正猫腰从马车帘子里钻出来,身穿浅粉色斗篷立在车辕上,一抬头,就与苏炎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
林真真一怔,似乎在琢磨该以怎样的情绪,面对苏炎。
不过,还不等林真真思索清楚,苏炎已经率先做出了答案——迅速收回视线,宛若未瞧见林真真这个人似的,又转回身去与林镇山、萧盈盈寒暄了。
林真真尴尬地抿了抿唇。
这一刻,她分外后悔,早知苏炎是这样薄情的性子,前几个月她就不该舍弃了太子,卯足了劲去讨好苏炎。
弄得如今她里外不是人,太子嫌弃她见异思迁,苏炎又心头另有所爱,对她不屑一顾。
心底恨死了,林真真忍不住埋怨苏炎,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看上她?
若当初宝华寺里相看,苏炎没瞧上自己,不肯定亲,不就什么破事都没有了!
思及此,林真真心头当真是说不出的怨恨,又恨又气。
“真真,还杵着做什么呢,快下来,你未婚夫在前头,快去打个招呼。”大夫人姜氏拉了一把愣神的女儿,催促道。
林真真心头一噎,都什么时候了,她娘还惦记着太子、苏炎两头都抓呢?
踩着黄木凳下了地,林真真在娘亲耳边,悄声嘀咕道:“娘,算了吧,这是在宫里,指不定就被太子殿下瞧着了。不比宫外。”
如今的林真真,一提起太子殿下,就心头慌慌的。她是真心害怕失去太子啊,相恋三年多了,还是头一次见太子在信中那样发火质问她。
若在宫中,再被太子逮住她上前去亲近、讨好苏炎,她和太子的情分怕是就要彻底断送了。
反正苏炎待她冷下来了,没指望了,不如就顺其自然,暂时冷处理一阵子。待她哄回了太子,再来好好想想该如何处理苏炎的亲事。
思及此,林真真是拽住大夫人姜氏手臂,说什么都不肯上前去讨好苏炎。
“寒暄一下,怕什么的?你俩如今是未婚小夫妻,名正言顺的!”大夫人姜氏回嘴道。
大夫人姜氏自然是太子、苏炎两头都要抓的,苏炎这可是定了亲的,哪怕苏炎为了个小妾,几次给了林真真难堪,又怎样?
苏炎有名有权,哪怕女儿嫁过去,只当个独守空房的正房夫人,对娘家的帮助也够大的。
是以,大夫人姜氏扯着林真真,执意要上前。
林真真急得不行。
正在这时,大爷林镇茂也瞅到了苏炎,那可是他准女婿啊,什么都蒙在鼓里的林镇茂,自然是无知者无畏,只见他大步上前,笑着打上了招呼:“苏炎!”
苏炎一愣,回头瞅见是准岳父林镇茂。
苏炎晓得林镇山待这个大哥是有感情的。算是给林镇山面子,苏炎笑着给了回应,朝林镇茂道:“林伯父好。”
这辈分真是够乱的,方才苏炎还叫了林镇山大哥呢,这回却叫了林镇茂伯父。
什么都不知道的林镇茂,乐呵呵地点了头。
大夫人姜氏就落后几步,见苏炎待自己男人有几分热情,越发强拉了林真真上前,一把将林真真往苏炎身前推去,笑道:
“苏炎,真真来了。”
林真真被大夫人姜氏一个猛推,一下子没站稳,险些扑到苏炎身上。
错了,不是险些,而是真的一个没站稳,脸蛋直直扑到了苏炎胳膊上。
“炎……炎哥哥……”林真真面颊擦过苏炎胳膊,站稳后,忙不迭往一边退后两步,垂着头低声打了招呼。
“嗯。”苏炎淡淡应了声。
哪怕只是淡淡有了回应,大夫人姜氏都心头乐开了花,只要苏炎不是完全不理人,便没事。这几日大夫人姜氏可是想得透透的,女儿与苏炎是定了亲的,即使退了亲,怕是也难以名正言顺嫁给太子了。
与其一定要挑选一个男人出来,不如让女儿两头都抓,一边嫁去苏府做正头夫人,一边又暗地里与太子来往,如此,两个男人的势力都抓到了手里。日后,对娘家岂非更有利?
抱着这样的目的,大夫人姜氏怎么瞧苏炎,怎么满意,苏炎再冷淡都无所谓,只要不退亲,就还是她的好女婿。
林真真哪里晓得娘亲是这样想的,她被娘亲推着碰了苏炎一下,心下只埋怨娘亲多事,瞎搞。
正在林真真埋怨时,她不知道的是,远处的一丛花树后,太子卢湛正躲藏在那,远远凝望着她呢。
卢湛亲眼撞见林真真朝苏炎扑了过去,脸蛋挨着了苏炎胳膊,旋即羞地垂了头。
呃呃呃,“羞地垂了头”?这有点冤枉林真真了,方才那一下,还真心没有羞,只有惶恐不安。
奈何,卢湛离得远,瞧不清林真真面上表情,见她迅速低了头,便回忆起她曾经在自己跟前,羞涩低头的模样。
自然而然,卢湛错误理解成了羞涩之意。
一刹那,卢湛内心腾起一股子无名火,烧得他浑身难受。
“林真真,你好……你很好……”
卢湛不敢再望下去,闭上双眸,收回视线,喃喃丢下这样一句话,便转过身去,一瘸一拐走了。
也不知是恋人间有感应,还是怎的,卢湛刚掉头开走,那边的林真真一个转身,就对上了卢湛远离的背影。
“太子殿下?”林真真心头一惊,她可没忘记,她刚刚被娘亲整得扑了苏炎一下。
完了,瞧太子那愤怒离去的背影,林真真了然,太子一定是撞见方才那“扑”的一幕了。
怎么办?
怎么办?
林真真急得不行,这一幕全是误会啊,她必须要向卢湛解释清楚,要不过了今日,日后再去解释,就错过最佳时机了。
“娘,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我先去御花园里头去。”林真真急匆匆跟大夫人姜氏交代完,就快步朝御花园净房那边行去了。
因为赶时间,林真真都没与苏炎好好告别,也没跟别的长辈道别,就这样捂着肚子,跑了。
林镇山、萧盈盈倒是丝毫不介意。
大爷林镇茂,却蓦地觉得女儿有些不像话,瞪了林真真后背一眼,朝大夫人姜氏叮嘱道:“女儿有些不够规矩,回头好好再教教。”
大夫人姜氏不吱声,她也很奇怪,女儿平日最会做表面功夫了,今儿这是怎么了?难道出了什么她不知情的事?
一堆人里,唯有苏炎是知情的。方才林真真扑上来时,他没有闪身躲开,让林真真直接扑到地上去,便是因为苏炎瞧到太子卢湛来了,正藏身花树后偷窥呢。
换言之,苏炎就是故意让太子卢湛不好过,才立在原地,让林真真扑中的。
苏炎不用去瞅蠢太子的面部表情,也能猜出,必定是醋意大发,刺激到面部扭曲拧巴。
思及此,苏炎唇角蓦地一笑,心情说不出的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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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林真真假意快步行至净房后,趁周遭没人,立马绕道,拐到了太子先头前进的方向。
“太子殿下,你在哪啊?”
“你别误会我,方才不关我的事,是我娘在使坏啊。”
可林真真在林子里跑了很久,都没寻觅到太子卢湛的身影,急得都哭了,一边继续寻找,一边喃喃地小声哭诉。
“求你,不要误会我,我没有,我没有……”
最终,也不知是太子卢湛故意躲她,还是两人没缘份,林真真到底没碰上卢湛,没能单独解释一二。
林真真寻累了,最后蹲在草地上,双手抱住膝头,默默饮泣了一会。
亏她出门前,还觉得今儿不背,没料到,才进入宫门,就霉运来了。
林真真脑子乱急了,这一刻,卢湛曾经待她的好,尽数闪现脑海里,一幕幕回放。回放得越多,她眼中的泪珠就掉得越猛。
一颗又一颗,“啪嗒”“啪嗒”地砸在草地上。
三年多的情深似海,难道就要葬送在这些误会里吗?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太子哥哥,你在哪里啊?真真在这里呼唤你,你都听不到吗?”
“你的真真在这里啊,在这里啊……”
“太子哥哥,你不是说过,咱俩有心灵感应的么?为何真真在这里呼唤你,你听不到?”
林真真脸蛋埋入双膝的裙摆里,痛苦地呼唤,低低的,一声又一声,呼唤到后来,眼眶都哭红了。
正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了脚步声。
林真真先是一愣,随后欣喜地一抬头,却不想……
“林二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一个小宫女望见一个贵女蹲在地上,快步上前,认出是苏炎的未婚妻,忙弯腰关怀道。
“嗯,肚子有点不舒服。”林真真忙偏过头去,偷偷抹掉眼泪,收敛了情绪,才小声回应道。
小宫女瞅见林真真眼眶微红,当真以为她是肚子疼得哭了,连忙安慰道:“别急,奴婢这就去给您请个太医来。”
“不用了,不用了,只是微微不舒服,不用看太医的。”林真真连忙摇头,一个劲推辞,说罢,赶紧站起身来,表示自己确实不用去看太医。
见状,小宫女心头颇觉奇怪,但也没再多事,又客气几句便走了。
林真真被小宫女这般一打搅,说来也奇怪,先头的悲凉情绪蓦地散去几分,脑子稍稍清醒了一些。
“没关系,哭什么?不过是错失了一次见面机会,又不是永生永世都见不着了,哭什么?”
“都到了宫里,总能见上面的。实在不行,大不了寻个机会,偷偷给太子哥哥身边的阿福塞张纸条,见了纸条,太子哥哥总能答应见自己一面。”
见面后,她会好好把握住机会,一次性将误会解释清楚。告诉太子,她从头到尾只爱过他一个,从没爱过苏炎,从来没有。
太子哥哥那么爱她,不会不信她。
嘴上这般说,可林真真也不知怎的,心内却丝毫没被自己的言语安慰到,一颗心始终忐忑不安,就像……
就像冥冥之中有了感应,太子殿下好像要从她生命里走开,无论她怎么用力去抓,都如手中的沙子一般,越握紧,越流得快。
这样的感应,令林真真的心,越发忐忑不安起来。
第69章
林真真假借肚子不适, 跑了后,气氛越发好了起来,只见苏炎眉眼里的笑意添了三分, 与大爷林镇茂你一句我一句, 足足寒暄了两三句话。
别看才两三句话,在苏炎这儿算得上很给面子了。
若换个“准岳父”, 不是林镇茂这样性情耿直,带着三分憨厚的人, 单凭他女儿犯下的那些龌鹾, 苏炎是绝不可能有那闲工夫, 浪费口舌, 与之寒暄的。
自然,这里头还包含了七分面子情, 给足了自己义兄林镇山面子。
这些面子不面子的事,大夫人姜氏不知情啊,她只瞧见苏炎对自己男人和颜悦色地打了招呼, 还眉眼带笑地交谈了两句。
这样其乐融融的画面,瞅得大夫人姜氏内心那个乐呵啊, 还以为是她自己的功劳呢。
什么功劳?
就是她方才故意推了女儿扑到苏炎身上啊。这男人嘛, 都心软, 尤其面对漂亮姑娘那是没有不心软的, 所以她女儿那么一扑, 就扑出苏炎的三分笑来了。
“早知如此, 就早让女儿多与苏炎来点肌肤相触了。”
大夫人姜氏心头满是悔恨, 悔恨曾经的自己双眼不够明亮,没早瞧明白苏炎吃这一套,这才让苏炎身边的小妾抢去了风头, 靠着“睡”,先夺走了苏炎的心。
大夫人姜氏又窥视了苏炎一眼,内心琢磨着,眼下让女儿补上,是不是还来得及?
亏得周边人都没有读心术,要不然,晓得大夫人姜氏这个当娘亲的,居然想怂恿她家未出阁的女儿去睡男人,周边的人全都得惊掉下巴不可。
反正,林灼灼若知道了,怕是不仅仅惊掉下巴这么简单,这辈子都会畏惧大伯母,哪怕借林灼灼十个胆子,也不敢再靠近大伯母了。
委实太可怕了,大伯母为了点利益,连亲身女儿的清白都看得如此淡。赶明儿再为了点利益,指不定就能算计到林灼灼这个侄女头上去,将侄女送给别的男子去睡……
你说恐怖不恐怖?
这样的大伯母,谁敢去亲近?傻子还差不多!
幸亏林灼灼没有读心术,完全不晓得此刻大伯母内心的那些腌臜,要不可是要败坏掉赏花灯的好心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