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林镇山也懂,点点头。最后又对卢剑悄悄道了声谢,就亲自送卢剑坐进马车厢去,末了,还帮卢剑将车帘掩好,免得刮进冷风。
林镇山做出这般体贴的动作,卢剑在马车内见了,心下了然,这是林镇山在默默表达对他的感激之情。
卢剑同样不吱声,只默默收下。彼此间,早在东南沿海就培养出了默契。
第66章
林灼灼与卢剑道别后, 顺着风雪,很快就跑回了上房。冲进堂屋,扫了一圈没瞅到娘亲身影, 也顾不上脱去斗篷, 一溜烟就冲进了内室。
果真见娘亲正坐在临窗暖榻上。
刚要呼喊一声“娘”,却猛地瞧出娘亲从头到脚似乎透着一股愤怒, 尤其侧坐,露出的半张面颊上, 更是露出一股子狠劲。
林灼灼怔了一下, 这样愤怒外放的娘亲, 是她两世都没见过的。
“娘, 您怎么了?”林灼灼脚步缓了缓,莫名的生出一股子畏惧, 顿了顿,才敢慢慢挪近娘亲。
听到女儿的声音,正陷入沉思的萧盈盈猛地回过神来, 知女莫若母,一瞥见女儿那模样, 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忙努了努力, 稍稍收敛了一下情绪。
然后轻轻拉住女儿小巧的手, 往自己怀里拉了拉, 尽量温柔了道:“灼灼, 你坐到娘亲身边来, 有件大事,娘亲要单独与你说说。”
林灼灼一听,心头知道, 应该就是卢剑所指的那件事了。连忙紧挨着娘亲坐了。
萧盈盈定定地瞅着女儿,瞅着女儿如花似玉的模样,才刚及笄,正是一朵花开在最美、最绚烂的年纪。
可一思及先头卢剑告知的事,萧盈盈心头忍不住浮现女儿被糟蹋后,憔悴的面容,似一朵正绚烂的花还未好好享受完阳光的滋润,便猛遭暴雨洗刷,成了落入泥巴地里的残花,瞬间枯萎凋零。
萧盈盈心头忍不住地疼痛。
“娘,到底发生了何事?”林灼灼见娘亲欲言又止,一副难以启齿的痛苦模样,林灼灼心头说不出的慌乱。
她冥冥中感知,是件特别大的事,而且是与她有关的。
“娘……”见娘亲还是没开口,林灼灼心头忐忑不安起来,握紧了娘亲的手,试探着催问道。
“灼灼,是这样的,正月十五宫里要摆宴席,宴会上,皇后娘娘预备对你动手,想让你……提前与太子洞房花烛。”
萧盈盈怕吓着女儿,没使用“失.身”等词,尽量用词委婉,使用了“洞房花烛”四个字。
但林灼灼还是惊恐得瞪大了双眼。
“娘,娘……您说什么?”林灼灼结结巴巴起来,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
林灼灼上辈子没有过男女之事,但是“洞房花烛”四个字里包含的意思却是懂的,不就是上一世山庄里撞破的那档子事?
男的压在女的身上,彼此相缠,一波波顶送?
那画面,换成太子搂住她……
只脑海里刚刚一闪而过,林灼灼猛地一阵反胃,弯下腰就“呕……”的一下,狂吐了起来。
污秽物,呕吐了一地。
“灼灼!”女儿如此大的反应,唬了萧盈盈一跳,忙一把搂住直不起腰的女儿,用手掌托住她额头。
有了娘亲的搀扶,林灼灼的头瞬间觉得轻了很多,省力了很多,但胃里的难受却丝毫没有缓解,还在“呕”个不停。
眼泪都飙出来了,林灼灼胃里那阵不适还没下去,一下又一下呕吐,直到将今早吃进胃里的早饭全都吐掉了,还在呕酸水。
好难受啊,好难受啊,那酸水刺激得林灼灼咽喉说不出的痛苦。
“是不是吐完了?”萧盈盈心疼得泛出泪花。
林灼灼吐得浑身没了劲,趴伏在娘亲大腿上,微微点了点头。
因着母女俩要谈私事,一应丫鬟全都撵到外头院子里去守着了,没有一个伺候在跟前的,萧盈盈见女儿点了头,连忙先松开女儿,匆匆忙忙给女儿倒了一杯茶水,送到女儿唇边,道:
“来,漱漱口,会舒服些。”
萧盈盈说罢,又去拿了个空茶盏来,给女儿接着漱口水。
折腾好一会,林灼灼总算觉得舒服点了,胃里那阵恶心劲过去了,母女俩才重新说上了话。
“娘,他们怎么这么坏啊,这样恶心的主意都能出?”
林灼灼吐得太久,最后泛出来的酸水伤了咽喉,说话的声音明显没有平日清润,听上去像是哽咽,像是在哭。
这听得萧盈盈心头越发心疼起来,女儿才听了个开头,晓得朱皇后他们要做什么事,就已经呕吐、难受成这样了。
萧盈盈简直不敢想,若女儿真的遭受了那样的侮辱和侵.犯,绝对是活不下去了。
思及此,心头无限感激卢剑。
萧盈盈顿了顿,手掌抚着女儿肩膀道:
“灼灼,这世上什么恶心的人都有,只是恰巧皇后一帮子人就在咱们身边蹦哒而已。你别怕,你有爹娘护着,谁都伤害不了你,知道吗?”
正说着时,林镇山从外头回来了,一掀开帘子就听到了这话,立马接过了话去:
“你娘说得对,有你爹娘在,谁都伤害不了你!皇后他们胆敢如此算计你,灼灼你等着,爹爹不给你报复回去,就不姓林!”
听了爹爹声若洪钟的话语,林灼灼登时恢复了些安全感,点了点头。
“就是,咱们一家子可不是好欺辱的!”萧盈盈一巴掌拍了桌案,“胆敢宫宴上生事,谁怕谁啊!”
早年间,她萧盈盈在宫里横行之时,还不知朱皇后是哪个犄角旮旯里的葱和蒜呢!
老虎多年不发威,当她是病猫了?
胆敢算计到她宝贝女儿头上,不让朱皇后和太子吃不了兜着走,她就从此改名,不叫萧盈盈了!
在娘亲和爹爹左一句、右一句的保证声里,林灼灼心头的安全感一点一点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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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灼灼正被爹娘安慰着时,乘坐马车刚刚出了林国公府的卢剑,却忽地在下一个巷子口弃了马车,改成骑马,一扬马鞭子,给马屁股来了几下,就见马匹撒开四蹄,似离弦之箭一般追了上去。
今日寒风冷冽,又骤降暴雪,街上没什么行人,也没什么车马,可谓畅通无阻。
没一会,卢剑就追上了先离开的太子。
“太子殿下。”追到马车窗边,卢剑敲了敲马车壁。
就见太子卢湛撩起窗帘,露出了面庞。很明显,卢湛被林灼灼一家子轮番狂怼过后,脸上余怒未消,面色不大好道:
“是四弟呀,有何事?”
“也没别的事,就是特意前来说一声,林国公府里头发生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会替你保密。”卢剑一个字一个字地吐道。
那语速很慢,慢到太子卢湛听完,心头又控制不住地,回放了数遍方才经历过的狂虐。
这滋味,相当难受啊!
如一万字蚂蚁,浑身爬满了,反反复复啃咬他。
“好了,好了,孤相信你!”卢湛不想再听这些话,急着逃离方才经历过的噩梦,不耐烦地打断。
卢剑当然晓得太子不爱听,可怎么办呢,太子的蠢母后招惹了他,居然打主意打到他心爱的姑娘身上来了,那就对不住了。
不将太子往死里虐,他就不叫卢剑。
不过卢剑虐人的法子,可就多了,绝对不止这一套。
既然太子不乐意听这个,那好,他就换一个。
于是,就见卢剑点头道:“好,臣弟不再说了。”
说到这里,恰好一阵强风过劲,卢剑趁机缩了缩脖子,摆出一副冻得不行的样子,然后朝马车内的太子道:“太子殿下,能借我一坐吗?”
太子卢湛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卢剑说的是什么,说实话,心头不大乐意。
方才林国公府里发生的一切,卢剑可是从头到尾都在场,是个见证人啊!这样的见证人,卢湛恨不得一刀杀了,就算杀不了,也巴不得赶去边远地带,一辈子不再碰面才好。
哪里还乐意让卢剑坐进他的马车厢里?
面对面瞅着,让他自个再回想起林国公府里的遭遇,一遍遍折磨自己?
卢湛才不乐意呢!
可不乐意又能怎样?卢剑如今是睿亲王,四大亲王之首啊,这样崇高的地位,哪怕卢湛是个太子,也不好给脸色拒绝啊!
于是,没法子,卢湛只得不情不愿点了头:“外头冻得慌,进来吧。”
卢剑面上露出一丝感激:“谢过太子殿下了。”说罢,就跳下马背,径直钻进了烧着炭盆的马车厢里,一阵暖意扑面而来。
脱掉外面的斗篷,待身子彻底暖过来了,卢剑开始着手说话了,只听他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些朝中大臣的家事,然后话题一拐,就拐到了苏炎身上:
“太子殿下,你最近都猫在东宫不出来,怕是还不知道苏炎冷待他未婚妻的事吧?”
卢湛:……
娘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他心爱的真真,被苏炎虐得直哭的事,他怎会不晓得?
他的真真面子全掉光了,被满皇宫、满京城的人耻笑了啊!
提起这个,卢湛心头就一阵阵发疼!
却不想,卢剑提的还真不是这件事,只听他打趣般道:
“说起林二姑娘林真真,也当真是个妙人,昨儿都被苏炎虐成那个鬼样了,你道怎的,苏炎才刚出了宫门,就又被林真真堵住了……”
“林真真死缠烂打一通哭啊,说什么苏炎怎么这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她没脸,对她有什么意见,可以私下里两个人好好谈嘛……”
“末了,林真真还硬塞了一封道歉信给苏炎,说是里头反省了最近几个月来,她做得不太恰当的事,期盼苏炎能原谅她。”
卢湛:……
听了这样的话,整个人先是僵住,随后胸腔里的那颗心,好似被一万只蚂蚁一瞬间咬烂了,咬穿了,全部吞噬掉。
心都感觉空了。
好半日都没回过劲来。
他的真真啊,他心爱的真真啊,会这般待他?
第67章
从卢剑这儿辗转得知, 他的真真哭着求苏炎待她好,还亲笔书写道歉信,反省自己哪儿做得不够好。苏炎信都不肯看, 林真真死缠烂打才终于将信塞进苏炎手里。
这样的消息, 比晴天霹雳还令卢湛震惊。
震惊过后,是长时间的心头发空。
一颤那, 好似自己失去了所有,变成了一个没人要的可怜虫。
偏生, 斜对面的马车侧座上, 正坐着卢剑, 有外人在, 卢湛情绪还不能外放,还得拼了命地收敛。
这份辛苦和艰难, 当真是寻常人想象不来。
卢剑呢,不能一直盯着太子那一瞬三变的面孔欣赏,但也时不时觑上一眼太子, 见到太子极力掩饰,却依旧掩盖不全那份失魂落魄, 卢剑心内稍稍舒服了点。
但依旧不够解恨。
是以, 接下来的这一段漫长的回宫路, 卢剑是时不时地给卢湛来上一段, 状若闲聊般, 唇边飘出林真真卯足了劲巴结苏炎的那些事儿。
话说, 卢剑一个劲地提林真真的糗事, 卢湛就丝毫不怀疑其中有诈吗?
呃,这个着实不好怀疑,因着昨儿林真真被苏炎接二连三打脸, 还是在众人眼前毫不留情地打脸,导致舆论炸了锅。这两日随便走到哪,竖起耳朵一听,一个个的都是在以林真真为谈资,讥讽着,嘲笑着,口水四溅地数落着。
再加上卢剑平日里就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形象,在太子卢湛心中,卢剑与那些长舌妇是没什么大区别的,一样的舌头长,一样的嘴贱。
是以,卢剑在他面前唠唠叨叨,时不时笑着嘲讽一下别的朝臣家中的陈芝麻烂谷子事,中间再夹杂一点林真真的丑事,太子卢湛并未怀疑什么。
只是听得卢湛坠入了冰封三千里的雪山之巅,整个人僵硬得不像话,舌头更是发僵,一句话都吐不出来,闭紧不言。
后来,还是卢剑见卢湛似乎支撑不下去了,才住了嘴,以别的官员家的趣事结了尾。彼时,马车已哒哒地进入了皇宫,卢剑撩起窗帘,瞅瞅窗外飞絮般的大雪,眯眼笑道:
“今儿的雪好,没两下地上又铺上厚厚的一层,又可以呼朋唤友,来一场激烈的雪仗了!”
说罢,卢剑好心情地叫停马车,说是好友们都在宫外,他一个人在宫里没劲,要出去寻他们打雪仗!
然后,卢剑挥挥广袖,愉快地朝太子卢湛道别。
太子卢湛费了半天劲,酝酿了半天,才勉强地扯出一个浅笑来,道了别。
卢剑身子一钻出马车厢,太子卢湛立马浑身都瘫了,坐都坐不住了,往宽大的木榻上一仰,瘫软在那。
凤仪宫。
朱皇后自从昨儿知晓太子和林灼灼感情生变后,便心底不放心,一直派人盯着太子的动静呢。
得知太子回了宫,却不来她的凤仪宫先请安,而是径直回了东宫,朱皇后眉头微蹙,直觉不大对劲,忙差遣常嬷嬷去东宫走一趟。
两刻钟后,常嬷嬷回来了。
“怎样?”还不等常嬷嬷主动开口,临窗暖榻上坐着的朱皇后已然问出了口,带着三分急切。
彼时,常嬷嬷才刚挑起进入后殿的牡丹花色的门帘,脚还没迈进去呢,可见如今的朱皇后有多关注太子和林灼灼的婚事。
常嬷嬷眸色暗了一暗,她晓得朱皇后经过昨儿彻夜的思虑,对“下药”之事起了犹豫,大抵是不到逼不得已,朱皇后还是不敢用“失.身”这一损招,必定太得罪萧盈盈了。
常嬷嬷瞧得出来,朱皇后今早起床后,就隐隐在期盼萧盈盈一家子能回心转意,能看在太子登门拜访的份上,规劝林灼灼好好与太子处下去。
但凡能不下药,朱皇后还是有一丝犹豫,不想下药。
思及此,常嬷嬷故意叹了口气,越发摆出满脸惆怅的样子,才快步行至朱皇后面前,又叹了口气,假意委婉道:“皇后娘娘听了莫生气。”
“哪这么多废话,快说,到底怎的?”朱皇后瞪了凤眼,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