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空立时做出欢喜表情,“多谢师太吉言。”
随即转眼瞅温水水。
温水水摸出个荷包递给小尼姑,小尼姑捏捏荷包份量,呈到妙法师太跟前。
妙法师太十分自然的将荷包收进袖里,倏尔拿出一张符让小尼姑给元空。
元空手拿着那符咒审度,没看出画的什么玩意儿,便问道,“这是……”
妙法师太合住两只老眼,叽叽咕咕念着经。
元空干站着听了半晌,不知她念的什么经。
等她念完,小尼姑便请他们出门,带着他们过了几道门停在一间房门前。
瞧她要走,温水水喊住她问道,“小师傅,师太给我家夫人的符咒是干什么用的?”
小尼姑耸耸肩,笑眯眯道,“自然是有讲究的。”
边说着,手里边做讨钱的手势。
温水水便取出一块银锭子放她手里,虚心道,“还请小师傅往明了说。”
小尼姑收了银子摆出高深莫测的姿态,“师父给夫人的是灵胎符,等夫人进禅房里把这符纸烧成灰化到水里喝下去,今晚睡一宿,欢喜佛会让夫人如愿以偿的。”
温水水赶紧躬身道谢,小尼姑挥挥袖子走开。
温水水撑着腰往前冲,被元空勾住肩膀带进门里。
“她们连禅房和寮房都分不清,根本不可能是尼姑,”温水水被他笼起来横放到边旁的梨花榻上,支着上身嗅了嗅,“她们在房里还熏香了。”
这香太腻了,闻多了头昏还有种作呕的感觉。
元空转头看一圈,正见左侧神案上燃着香,他拎起茶壶走过去,径自将香浇灭,缓声道,“这庵里处处透露着诡异,供奉的佛也是欢喜佛。”
温水水想起那佛像形态,诧然道,“真有这样的佛?”
元空敛眉,“欢喜佛是南洋那边的,我朝并不信奉。”
温水水懵懵懂懂道,“她们公然在庵中摆放欢喜佛,竟也没见着有人告发。”
元空摊开手里的符咒,认真辨别,还是判断不出画的什么字,他有些微纳闷,“这符……”
温水水抢过来看,看了半晌咂吧道,“不就是鬼画符,真喝了少不得要拉肚子。”
她把符撕掉,牵着他坐过来,头枕在他膝盖,瞧着他转不了眼,“你这般漂亮,我想把你藏起来谁也瞧不见。”
元空抚了抚她的脸颊,笑道,“总说些不着听的话。”
温水水扭扭捏捏的往他衣摆里钻,翁声道,“我还难受。”
元空揉着她的头发,内疚道,“是我不好。”
温水水细细笑起,揪着他手道,“你脱了法衣就变个人,我好喜欢,可是你穿法衣我也喜欢。”
元空皱眉一瞬,片刻闭眼挥去心中杂念,教导她道,“僧衣不能随意辱没。”
所以但凡他换上僧衣,就像穿了身铠甲,温水水碰了,他就会念经驱散邪念,温水水觉得他是装样子,其实他只是怕自己玷污那身僧衣。
温水水不情不愿的说好。
元空便顺着她背低低道,“睡会。”
温水水唔一声,神魂松懈,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元空解了披风将她遮好,眼睛时刻警惕着窗外。
快入夜,风大起来,打在窗户响的瘆人。
温水水也被吵醒,抱着他胳膊咕囔道,“你还不睡么?”
元空手抵在她唇上,嘘了一声。
温水水立时闭住声,爬起来躲到他腰后。
窗户忽然被推开,一个黑影溜进屋子。
屋里黑的看不见人,黑影摸到木床前,不停搓着手,旋即偷偷摸摸爬上去,往被窝里一摸,竟没人。
他瞬时懵住,随即把目标转向梨花榻。
温水水看不见人,只敢依着元空。
元空一手自后面罩着她,一手坦然放在膝头,看着黑影蹭过来。
黑影靠近了才看到元空,黑灯瞎火的,面容他也看不见,但耐不住急色,慌忙往元空身前扑。
元空团着温水水靠后退一步,温水水做出怯怕的语调,“你,你谁?”
黑影听着声就半身酥了,猥琐声道,“小娘子莫怕,我是欢喜佛派来给你送子的。”
元空铁青着面,一言未发的看他往榻上爬。
温水水说,“你是男人……”
“就是男人才能给你送孩子,”黑影发出恶心的笑容,张手朝她的方向抓来。
元空当先一挡,他抓到他胸口的橘子上,手按了按,纳闷道,“夫人怎么长出这般怪的身体?”
温水水蹲后头没忍住扑的大笑。
那黑影呆不愣登的还要问,元空探手来将他猛扣住,直截了当的摁着他一脚踩住。
温水水掏出早早备好的火折子一口吹着,只见元空脚下的男人又瘦又矮,那左脸还长着一颗大黑痣,他眼底尽是惊震。
“你们,你们竟敢违逆本佛徒!”
温水水扬手要往他面上打,元空将她手拦下,对着这人就是一拳,打的他牙花子掉一半,满嘴血。
温水水登时惊住,这还是元空当着她的面第一次打人,他素来是谦和的,便是面对温昭也只见过他将人丢出去,温水水只当他不会打人,却没料这次打的这般狠。
“佛门不收你这等污秽物。”
那个男人疼得眼冒金花,直呼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元空阴厉声道,“你们就是用这种法子诓骗那些夫人的?”
男人这回晓得他厉害,哪儿敢再跟他对着来,呜呜哇哇哭着道,“夫人明鉴!小的也只是受妙法那个老尼姑差遣,这事儿全是她安排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温水水问道,“我们进这庵堂时,听到许多姑娘的声音,怎么一下子就没了?”
“……她们都是些养在这里的妓头,妙法师太只让她们出来见人时才准露面,平素只能呆在后院里,遇着人都只能躲,”男人道,他没明说见得什么人,猜也知道见得必然是些风流客。
这好好的庵堂成了脏地儿,暗地里做着恶心勾当,从不怕有人发现。
“能在京中横行,谁家给你们撑腰?”温水水踢他一脚道。
男人怯怯道,“师太是礼部张员外的远方亲戚。”
温水水呵一声,可真是环环相扣,一个员外郎的远亲都能敢招摇撞骗,肆意敛财,他们这些朝官能有几个是好的。
元空背手敲到男人后脖子,他霎时晕倒。
温水水问元空,“这人不杀吗?”
不杀的话,他们明早可能走不了。
元空摇摇首,“现在就让门外守着的人进来抓吧,谨防他们逃了。”
温水水赞同这话,连忙跑下榻先瞄到窗外,那院门口守着两个小尼姑,他们不好走。
她回身和元空道,“有人盯着我们。”
元空撕掉披风堵住男人的嘴,拽下来床头围帐上的细绳将他捆结实,随后走到温水水身边,环着她一溜烟蹦出了窗子。
温水水乍舌,“你,你不怕……”
元空拍一下她的头,飞速闪过灯下,温水水只觉眼前一花,他已经带着她来到墙角。
温水水张大了唇,心道他果然有一身好武艺。
元空挑了一根低矮的树干,迅速飞上去,再借着力翻过墙。
墙外正守着他们的人,元空把她放下后,又越身进去。
约莫一小会儿,他就拎着那个男人跳了出来。
温水水对着他直冒星星眼,“你怎么什么都会?”
元空把人放下,冲她微微笑,“这些都是寺里僧人必须学的。”
他头发都乱了,温水水伸手给他理好,软笑道,“玄明主持确实是位良师。”
元空显出一丝怔忡,轻推着她上了马车,须臾跟那些小厮道,“随我去抓人。”
小厮们皆手拿着木棍,随他一起到庵门前。
元空如来时般敲了敲门。
那门打开一半,小尼姑眼都睁不开,才要说话,只见门前站的全是大汉,她匆忙要关回门。
元空猛一将门踹开,其后的小厮将小尼姑抓住,剩余的人都四散冲开。
整个万香庵只在一息间传出数道女人的尖叫声,偶尔还能听到男人骂骂咧咧。
元空扭头问那个傻掉的小尼姑,“妙法师太在哪里?”
小尼姑瑟瑟发抖,都不用他再问,引着他往东头走,直走到一间大房子处,那门里突然冲出来个赤身裸体的中年男子,元空不费吹灰之力将他擒住丢给了随后的小厮,他脚踩到门槛上,想着又退步,侧头和身旁人道,“进去直接把人绑了。”
三人道了声是,急慌慌冲进门里。
蓦地就从房里传来妙法师太的尖叫声,“你们这些天杀的!连礼部官员的亲戚也敢打!我要让张员外扒了你们的皮!”
第39章 三十九个大师 她只是个商人
这档口已是下半夜, 隔老远能听到城里的更夫在敲梆子,不多不少,将将三下。
温水水趴在车窗边看着元空出来, 他后头的小厮人手绑了好几个尼姑嫖客,她喜滋滋冲元空招手。
元空上到马车里, “这庵堂被他们彻底糟践了。”
温水水剥了颗糖塞嘴里, 觉出甜味了, 才道,“贪财好利的人多的是, 只不过大多数都伪装成一副慷慨纯善的面孔, 这样才能骗到蠢人。”
元空拧眉不语。
温水水揉了揉腰, 问他,“这些人要怎么办?”
他们带着一伙人端了万香庵原是个半大不小的事,但这事儿牵扯到朝廷命官,就免不得麻烦了。
真要把这帮人送交给官府衙门,没准就不了了之, 等风头避过,他们还能再换个名头出来捞钱。
元空想了想,只能道, “我回去让人带信给主持。”
弥陀村和云华寺就几步路的距离, 他和玄明主持说话却要书信来往。
可见是玄明不愿再见他了。
温水水难得生出点愧疚,瞧不得他上赶着贴人冷屁股, 柔声道,“我去找崔大人,他会帮我们的。”
崔琰如今在京里是个不尴不尬的存在,同僚里多的是和他曾经有过节的,虽说他现在起势了, 但也就是官面上寒暄,他想融入到这个早已牢固的体系里,难得很。
但他可以自己独辟一条路,这条路需要人来支持,温水水不介意帮他。
元空笑了笑,“我到底还在弥陀村,遇着事还得和主持通秉。”
温水水棱模两可的唔着,心下却还是觉得崔琰靠谱,只这话没敢跟元空再说,她朝外头一众人噜嘴,“带他们回城吗?”
元空仰头往天上看,星星就两三颗,估摸着明日不是好天,“暂且关在万香庵里吧,留人看着,等回头朝廷派人来再移交给他们。”
他是有顾虑的,过城门那里有侍卫看着,他们抓了万香庵的人这消息瞒不住,说不准那个什么张员外半道就派人过来截,民哪能和官斗,逼急了还可能会被倒打一耙。
温水水捏着帕子给他擦去手上的灰,嗫嚅道,“前个听人说,今年冬至,二殿下就要入太常寺了。”
元空嗯着,“他素来得陛下疼爱。”
温水水不屑道,“不是他得陛下疼爱,是他有个好娘,外家有那么大权势,陛下不至于冷落他。”
话是这么讲,但只要能占得先机,这就是萧笙祁的能耐。
元空眼神有一瞬放空,未几抚抚她的脊背,道,“不困吗?”
温水水滚回小榻,眨两下眼,糖被她咽下去,她扯着元空道,“好冷……”
元空便依过来,穿过她的膝盖下将她抱进胳膊弯里,“睡吧。”
温水水安分闭着眼,没一会就进了梦里。
——
隔日早,温水水去找了崔琰。
恰好崔琰这一日休沐,她带着周宴过去的时候,崔府里请了戏班,满院子咿咿呀呀,听得人走路都打飘。
崔琰亲自为她倒茶,那茶水青幽幽,清香扑鼻。
“杨老板尝尝这君山银针,大老远从岳阳运来的。”
温水水呷了口茶水,确实好喝,她夸道,“崔大人惯会享受,民女是劳碌命,比不得您这般有福气。”
崔琰哈哈笑,“杨老板谦虚,你是杨老爷的孙女,这福气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杨家除了元空外祖这一嫡系,旁支也有,多是分散在各地,温水水打着杨姓的幌子,外人只当她是杨家旁支,照着辈分,她叫杨老一声爷爷也不为过。
温水水半笑着道,“崔大人,民女这里有个大福气,不知您愿不愿意收?”
崔琰哦一声,好奇道,“什么福气杨老板不自己留着,怎舍得给我?”
温水水故意叹口气,“这福气在民女这里便是晦气,只有您这里才能叫福气。”
崔琰更好奇了,“什么事儿?”
温水水打开天窗说亮话,“京里有座万香庵,是有名的求子庵堂,前头民女听那张员外的夫人吹嘘,谁家夫人过去跪拜,过几月必定有子,还特意提了,说是忠武侯的小妾就是去那家庵里后怀上的,您是知道的,民女哥哥是云华寺的僧人,这种求子的事他总比这些夫人了解,民女就去问了元空哥哥……”
她说到这故意暂停住,面露出古怪的神色。
话说到一半卡住,最叫人抓耳挠腮,崔琰催着她道,“杨老板别磨磨唧唧,赶紧往下说啊!”
温水水侧眼瞄过周宴,周宴当即接话往后说,“崔大人,这后头事儿,我家主子一个没出阁的女子哪能说啊?”
崔琰将手里的扳指敲得咔咔响,指着他道,“杨老板说不得,你还说不得?你来说说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