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出道[娱乐圈]——暧光
时间:2021-04-12 09:35:26

  时间好像已经过了饭点,店里用餐的客人不多。
  胖老板娘躺在玻璃收银台后面的藤条躺椅上,几只风扇吱吱悠悠地在厅堂顶上转着,勉强带来一些风凉。
  有位用餐的客人用地道的方言跟老板娘打商量,要求开电视看看新闻。
  老板娘不耐烦地起身,踢踏着穿了不知多少年的塑料拖鞋,越过收银台,去东墙边上摁开了黑色大脑壳电视机的开关按钮。
  地方电视台播音员木呆呆的脸出现在电视机屏幕中。
  普通话在这家餐馆里密集响起的本地方言声中显得格格不入,平铺直述的腔调播报了一起本地杀人案件的进展。
  凶手已经被逮捕归案,案件具体情况正在调查中。
  正是这条新闻激起了食客们的谈性。
  他们热烈地讲起了自己知道的消息,不知道距离最初的信息源已经倒腾过了几手,闹哄哄地参与话题,席间交头接耳,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左右离不开杀夫,漂亮女人,外遇这些颇引人联想的词汇,男人们啧啧称奇,一面心悸,一面又想入非非,好像把自己代入了奸夫的身份,言语间流露出一种市井气十足的猥琐与诲淫。
  看到此处,缪曜文下意识在黑暗里侧头去看何伟。
  而何伟也在同一时间看向了缪曜文。
  他俩都察觉到了这个开头的异样。
  太日常了,太平淡了。
  太不卓然了。
  按卓然往日的风格,第一幕有极大可能就是谋杀现场。
  两个人不知道的是,如果没有迟念跟卓然的分歧,按第一版分镜头拍下去,首先呈现的,的确是现场谋杀结束的那一幕。
  卓然在剪辑过程中做过很多构想,最后他选择了刘向东给他提供的思路。
  他抛弃了他习惯使用的电影第一作者手法,而是摒除他自己的情绪,以最客观冷峻的手法,为观众提供一种上帝视角。
  如果不是他那标志性的运镜风格,让每一帧镜头都呈现出一种典雅的电影质感,甚至会给人以某种错觉,仿佛是在看纪录片。
  缪曜文跟何伟的对视很短暂,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疑惑。
  但是没有不适与别扭,却是不是往日那个熟悉的卓然,可他的这种变化是好的。
  短短几个镜头,缪曜文就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也许这部片子的后续展开会使得它无法称作大师之作。
  可卓然通过对镜头,光线的强有力掌控,证明了他拥有大师级的运镜能力。
  男一号就是在餐馆对杀人案件的热烈讨论中出现的。
  疲塌着脸,白色短袖衬衣皱巴巴的,黄色汗渍出现在领口与袖口处。
  让他与其他食客有所不同的,是他那明显是读书人的长相,还有把衬衣完好塞进西装裤的一丝严谨。
  尽管天气这么热,衬衣被汗水濡湿,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使人觉得这是个体面人。
  戴着眼镜的脸虽然能看出往日清秀少年的痕迹,但是深深的额头纹与长年不得志的郁郁还是反映在了这张脸上,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很难把魅力这种词跟这个人联系起来。
  他叫了一碗烩面,呼噜噜吃得很快,可耳朵也没闲着,他在听店中人的言语。
  男人们的想象在七嘴八舌的交流中越来越放肆,对事实单薄的了解已演变成了在一起谋杀案件基础上展开的下流黄色段子。
  他们对谋杀其实并不感兴趣,死者也无法引发同情,值得讨论的是那个传说中长相颇佳的年轻少妇。
  男人风卷残云般,以跟外貌不相符的速度吃完了面。
  从随身黑色夹包里拿了钱找老板娘结账。
  老板娘从零钱盒子里找零的功夫,男人的手机响了。
  老板娘听见男人与电话那头的人说话。
  他称呼对方为牛警官,还用小心翼翼地语气问对方:“下午三点您上班以后可以安排会见是么?”
  这句话指明了男人的身份。
  他不是不得志的中学教师,或者某个效益不好的报社编辑,而是一个人到中年,业绩惨淡的律师。
  男人拿起老板娘放在台面上的几块钱找零,将钱搭顺,放回了包里专门放钱的侧袋,跟他扎进裤子里的衬衣一样齐整,钱按照大小顺序搭叠在侧袋里。
  男人用胳膊夹着皮包,走出了小饭店。
  失去了屋顶的遮挡,毒日头晃得他眼花。
  中原地区的夏天,热起来不要命似的。
  恍惚中,这个落魄的法律从业者想起了上一年的夏天,也是这样毒的太阳,他回来给突发脑溢血死亡的父亲奔丧。
  那是他卷入这桩至今摆脱不得的纠葛的开端。
 
 
  第131章、影展(中) ...
  被挂在进门玄关墙上的红色边框圆镜跟着房子一起老了,红色塑料老化发白,镜面上化学镀银在边缘地带也有了划痕与脱落,不过不影响正常使用。
  有个女人的脸出现在了镜子中,她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样子,眼神疲惫,皮肤疏于保养,毛孔有些粗大,在鼻梁两侧更是如此,因为肤色白净,素颜状态下脸上的暗斑遮盖不住,眉毛明显纹过,因为看起来非常规整,不自然。
  不过,她仍算得上一位美女。
  因为她又瘦又白,五官标志,面容秀美。
  她要踮起脚才能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完整的脸,然后有些苦恼地用手摸了摸脸上的斑。
  这斑的出现让她的心情显得不太美丽。
  女人用放在鞋柜顶上的几个瓶瓶罐罐做了简单的皮肤包养,一层爽肤水,一点乳液,最后一层应该防晒霜,从瓶子的外观看,都是平价产品。
  对头发的打理更简单,卸下绑头发的黑色橡皮筋,用手扒拉几下,头发有些泛黄,发尾毛糙分岔,应该是离子烫过,不用梳子梳也直挺挺的,女人用一个大发夹把头发拢起简单地夹在了脑后。
  她没换衣服,洗刷干净的宽松棉半袖,廉价却质感丝滑凉爽的聚酯纤维料印花裙子,涂了指甲油的脚面在裙下露出来,是好看的,红色指甲油让她的脚显得非常白。
  拿起一个零钱包,把手机塞进去,女人踩着拖鞋出门了。
  女人家很明显坐落在这个城市的老城区里,道路狭窄,人口众多,走过一个车辆人流乱窜的十字路口,就是污水横流,浊气蒸腾的临时菜市场,小摊贩们在两侧高度只有四五层的居民楼下摆开阵势,将原本就窄的街道堵了个严严实实,偶尔有一辆四轮轿车不得不开过这段路,便惹起菜贩和行人的低声咒骂跟抱怨,好像这条窄路他们享有独家使用权,机动车不得通行似的。
  居民楼里有的住户已经开了灯,家家户户的阳台都凸出一截来,户户都市井人家模样,有的拉了洋铁丝或者尼龙绳,上面挂着被家里主妇洗好的衣裳,胸罩内裤也大咧咧地挂在上面,有的则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废弃不用柜子沙发电视机,老人收集回来要卖钱的塑料瓶子旧书报也摇摇欲坠地堆着,把一个小小的阳台撑得满满当当。
  女人虽然比街上走来行去的大多数面目庸常,被生育破坏了身材的同性要好看,但在这个场景里却并不突兀,她看起来对这地方非常熟悉,在挤挤挨挨的人群、自行车、三轮车里闪转腾挪,目标明确,不一会儿功夫就买好了自己要买的东西,手里拎着半斤猪肉并几样当季蔬菜,看样子是做晚饭要用。
  比起女人的游刃有余,另一个人就显得很突兀了,他个头高大,白衬衫挺括,脚上的皮鞋让人看着都替他觉得热,皮鞋看着刚买不久,可被人脚踩过的土色鞋印也挺新的,一看就知道是因为不常来这处,没什么经验,摩肩擦踵间,白挨了不少踩。
  赵致远正对着一个摊位茫然发呆,他作为独生子,被家乡亲戚通知了父亲去世的消息,匆忙回来奔丧,也正好躲避一桩让他焦头烂额的麻烦委托。
  可回家后才发现他对本地丧仪一窍不通,父亲被安置在狭小的客厅里,夏天天太热,怕尸体熬不过头七,就跟丧仪馆租了冰棺,下葬时穿的衣裳早就穿好了,根本不能等他这个儿子回来再穿,因为那时候尸体早硬了。
  买了烟酒糖茶,楼上楼下团团谢了一圈,又拿出从银行提出来的钱,先结了一部分费用,枯坐在家接待听说了消息上门来的各方人士,父亲一辈子是个中学语文老师,来的人不少,但关系并不深,多是曾经教过的学生,请人家进屋坐坐喝口淡茶水,听两句不知听了多少遍的老话也就能送客了。
  可还是累,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累什么。
  熬到快吃晚饭的时候,他借口给□□的本地白事先生们买小菜,匆忙跑出来透口气。
  结果记忆里的凉菜铺子早已关门大吉,他拦了人问,被指到了这菜市场来。
  是陈罔市先看见了赵致远,她起初有些犹豫,似乎是怕认错人,凑近几步,又细细打量了一番,才试探着喊了声:“赵致远?”
  就这样,往日的高中同学重逢了。
  有了陈罔市帮忙,赵致远很快就买好了足够份量的下酒菜,她甚至知道给赵致远父亲办丧仪的白事班子是下面那个村镇的人,还知道上下人等的名字跟口味。
  两个人并肩走着离开了这条拥挤的街道,一路上,赵致远又挨了两脚踩。
  除了赵致远父亲的丧事,两个人也没别的话可说。
  气氛沉默又尴尬。
  最后互相记了电话号码,在十字路口分开了。
  陈罔市走得很慢,她嘴里念念有词,数着数字,数到一百,回过头看了一眼,赵致远的身影已被淹没在下班回家的人潮之中,无法分辨。
  她对此有些失望,却很快回过神来,从零钱包里拿出手机,调出联系人名单,对着新记下的号码又开始了默读,她读了很多遍,然后闭上眼,默背了三遍,显然记住了这个号码。
  接着她删掉了备注是赵致远的手机号码。
  女人走回了自己家小区楼下,探头看了眼楼门楼随意摆放着的私家自行车、电动车还有摩托车。
  也不知是因为看到了什么,还是因为没看到什么。
  她方才有些黯淡的心情又飞扬起来,哼着新学的流行歌曲语调,步履轻快的回了家门。
  关上防盗门,把买回来的东西放进厨房。
  陈罔市去了卧室,卧室里有张带床头柜双人床,三面都是顶着房梁的大衣柜,剩下的那面上开了门,还有一只老式五斗橱,五斗橱上方挂着一张放大的结婚照。
  照片上的女人很美丽,男人却有些别扭,这不是一对相称的夫妻,西装套在男人身上,很不相宜。
  女人拉开五斗橱,取出了一个铁制月饼盒子,打开来里面装的不是月饼,而是各种瓶装药与盒装药。
  她精准地从盒子里取出了一个茶色玻璃瓶,显然不是第一次干了,接着又从印着大大商家名称的纸抽盒里抽了几张卫生纸。
  拿好东西,女人走出卧室,径直穿过客厅,来到了阳台。
  她家住的房子似乎位于一所学校后面,阳台正对着一个围着围栏的操场。
  女人坐在一只小板凳上,她拧开玻璃瓶,倒出其中透明色液体在卫生纸上,将脚趾甲上的指甲油细致地擦除掉了。
  女人满意的打量着自己的成功,然后从阳台角落的废弃花盆里摸出了一个打火机,把用过的卫生纸烧掉了,灰烬被迈进了另一盆花的土壤里,那花是北方夏天常见的波斯菊,白花紫花相间,蓬蓬勃勃地开着,女人瞧见又新开一朵粉色的,皱了眉头,用指甲连枝掐掉了。
  这时忽有鸟群掠过傍晚的蓝天,在花上落下极浅的影子,引得女人抬头去张望,只见天边有极美的晚霞,落日溶溶,余晖给霞光镶了一道灿烂的金边。
  然而这是最后的光明,天黑下来了。
  女人离开阳台,去厨房做晚饭。
  直到晚饭做好,又回过一次锅,她要等的人也没回家。
  只好自己先吃,然后把菜和粥分碗盛了,罩上纱布,搁进餐橱里。
  把电视机打开,调换频道,找到自己前一天跟看的电视剧,女人手里拿了条裤子收边,一心二用消磨时间。
  墙上的挂钟的时针快转到10点钟位置时,才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女人放下手里的活儿,眼神变得警觉,她用鼻子轻嗅着什么。
  果不其然,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她厌恶地拧起了眉头,却在丈夫出现在她眼前的一瞬间恢复了平静与自然。
  喝醉了的丈夫跌跌撞撞进了门,一头瘫到在沙发上,直喊头疼。
  女人坐到醉醺醺的男人身边,轻声细语地跟他讲话,用手给他按压太阳穴,以缓解醉酒的不适感。
  丈夫多少还有点儿清醒意识,笑嘻嘻地跟女人说话。
  他嬉皮笑脸道:“还是我屋里头的最贴心。”
  还用抽烟抽黄掉的粗糙手指去摸女人的脸。
  醉眼朦胧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清女人的脸。
  只是得意道:“模样也最俊。”
  说罢,从短裤口袋里把钱全拿了出来,要女人拿去给自己买衣服。
  女人语气很温柔,可脸是冷的,得了钱,也没什么变化。
  她假意收下,其实一倒手,钱又被她塞进了男人的裤口袋。
  她只从里面抽了一张,塞进了收好边的长裤口袋里。
  这一夜过的平平常常,年纪不算大的夫妻却已经过成了老夫老妻的样子。
  男人在沙发上睡得死沉,女人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他从沙发挪到了卧室床上。
  折腾完,已经快十二点了。
  女人用搪瓷脸盆接了凉水,简单地擦了擦身子,又用热水烫了脚,也准备睡了。
  不想刚躺下,丈夫就缠住了她,意思很明显。
  她毫无反应,像条死鱼,又冷又白。
  惹得丈夫心头火起,重重地扇了女人一巴掌。
  打完这一巴掌,酒劲又起来了,火气似乎也下去了,于是便又睡着了。
  女人听着丈夫的鼾声响起,在黑暗中翻身下床,走出了卧室。
  她又打了盆凉水,开始擦拭皮肤,这次用的力气很大,皮薄挨不住力气,泛起大片红痕,可女人不在乎,她一遍遍地擦着。
  似乎要擦掉一切污秽,方能罢休。
  再回卧室的时候,女人脸已经肿得老高,她缩在床边,侧身躺着,尽可能离酣睡的丈夫远一些。
  闭上眼,耳朵边听到的不是丈夫的呼噜,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罔市,你要忍,忍到上大学就好了,到时候妈说什么也跟他离婚,你带上妈去念书,妈到时候给人家做保姆,南方工资高,能挣到供你读书的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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