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想起了荀懋生的评语的，拍得老实，确实拍得老实，老实而克制。
迟念会让女演员们感到惧怕，而这个年轻导演则会让他们这些做导演感到威胁。
因为他居然懂得在什么地方停下来，一种对天赋里才华冲动的克制，这样的力道，如何能不具有威胁力呢？
直到大屏幕出现上不断滚动的演职员表，沉浸在电影里的全场观影人，在一声响亮的口哨声提醒之下，才纷纷从电影世界里脱身，而后送上了对一部电影最大也最直接的赞美――
发自真心且经久不息的掌声与欢呼声。
第107章、大年初一 ...
点映结束后，却不是来客都做鸟兽散，电影看完了，不管好还是不好，都要找主人聊聊看法，谈谈天再走。
除了少数性子耿介，专注电影，不大通人情的“憨人”，大多数情况下，即使电影质量不大好，当着面，大家还是会敷衍一番的。
今天就属于幸运日，《刀尖上的舞蹈》质量过硬，既有面子又有里子，大家不用厚着脸皮硬夸，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卓然久不拍电影，也懒得去人堆里凑热闹，看完电影也没动身，只在坐自己座位上发呆。
屠子肃作为电影导演，不交际不行，由他师傅陪着，跟各路人士都聊几句，主要是应付到场的几位大佬。
应付完了，忙抽身出来，寻卓然说话。
“跟大佬们聊完了？”卓然打趣屠子肃道。
大家不管真情假意，对电影评价都很好，屠子肃听了满耳朵好话，心情好得很。
“嗯呗，还有人专门跟我要加长版DVD呢。”
“头上快长角了。”
“真没吹牛，也不是大佬随便说说，态度很真诚地跟我预订DVD了。”
想想刚才秦嵬跟他要一份加长版，屠子肃心里暗爽，秦嵬的作品是被他师傅荀懋生夸过的，屠子肃专门拿他的作品拉过片，知道这位的本事。
说完这个，又问卓然道：“哥，你觉得怎么样？”
“不错。”
卓然是不会大鸣大放去夸人的，评了两个字给屠子肃。
屠子肃听了却很高兴，他知道能让卓然夸不错的电影可没多少。
高兴完，屠子肃又想起不久前迟念和卓然神神叨叨的举动，持着几分看好戏的心态问卓然道“那迟念呢？”
卓然答非所问，顾左右而言他，翻个白眼道：“她？她想拿奖已经想疯了。”
屠子肃才不会被糊弄过去：“那你不还是同意了。”
卓然一脸无语地看向屠子肃。
屠子肃居然无辜道：“看我干嘛。”
“闭嘴吧，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个两个的，有事没事都叫他闭嘴，他真是弱势群体的一部分。
“得嘞，真是说不得。不过，哥，迟念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卓然想想迟念那句轻声言语，可入他耳却如炸雷的话，咬牙道：“你知道《螳》其实有两个主要女性角色吧。”
屠子肃点头，“知道，一个是女主陈罔市，一个是陈罔市丈夫的姐姐。”
“不是戏份上的那个主要。”
啊？答错了？
屠子肃对《螳》的题材兴趣不大，剧本没细看过，如今真的是不大想的起来还有什么女性角色吃重。
是那个侧写师还是那个医生？
他正寻思呢，卓然就直接说了，“是陈罔市和她母亲。”
屠子肃想起来了，恍然道：“她对女主的性格和心理影响确实不小。”
“迟念的跟我讲的，就是这个，她要同时演女主和她母亲。”
“她疯了？陈罔市自己就多重人格，再演她母亲，她能照顾得过来。”
“如果按废掉的那个剧本来拍，陈罔市不是多重人格。”
“哦，那还行。”
听屠子肃这么说，卓然顿时又无语了，他这个兄弟看来是真的对《螳》兴趣不大，根本不知道被废剧本讲了什么。
按废掉剧本来拍，难度只有更大。
所以他才说迟念想拿奖想疯了，只要她拍得出来，拥有足够的区分度，表演奖不给她给别人，评委们怕是自己心里也得嘀咕。
想想迟念发给他的那封带着附件的邮件，卓然没忍住，决定陪她疯一把。
想起迟念，卓然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屠子肃讲：“你那个加长版，也给我留一份。”
嘿，迟念没说错啊，他哥有些口是心非。
屠子肃听了卓然的话，觉得他要是只孔雀，他能开屏开上个一天，要是有尾巴，现在就能翘到天上去。
被向来崇拜的大哥认可了，嘿嘿。
屠子肃跟卓然聊天的时候，影评人缪曜文正在开车回家的路上。
他已经盘算好了影评要怎么写，边开车边在心里咂么观影后的余韵。
电影是看完了，可后劲儿还没散。
不过总算是冷静下来，大脑降温，能思考电影本身了。
别看《刀尖上的舞蹈》是部体育题材的励志故事片，可缪曜文反应过来了，五个花滑段落外带女主练习段落，其实也借鉴了歌舞片的手法，表演段落刚好成为影片高/潮情节，五段表演，正好也是一部电影的情感折线图，由低到高到再高，而后下降，紧接着又冲回至高点。
最后的两段时间间隔很短的表演，不仅不冗余，反而是带给人如坐过山车一般的情感体验。
他起初以为这部电影会是杯甜的发腻的网红奶茶，喝了才知道，这是杯微苦的香浓咖啡，那一点苦，非但不影响口感，反而更加提升了咖啡的香气。
晚上九点钟
著名影评人猫头鹰在用他的个人帐号发了一条微博。
【如果你春节档期只打算看一部电影，那就去看《刀尖上的舞蹈》，它绝不会叫你失望。】
熟悉他的粉丝都暗暗称奇，向来措辞谨慎的影评人居然这么说话，究竟是公关太到位了呢？还是真的片子质量过硬？
如果不是他计划收一票大的从此收山，那还是后者的可能大一些。
而在当晚12点整，关注了“猫头鹰看电影”的熬夜党们收到了来自这个公众号的一次临时推送，一向在早上八点和下午六点更新的公众号这次有了例外。
这是为了一部电影。
文章封面是《刀尖上的舞蹈》的一张海报，黑暗底色上只有唇衔玫瑰，一身红裙卡门造型的迟念被一道光笼罩，她脚下光圈里能看到白色冰面。
像缪曜文这般动作的影评人不少，倒是因为利息相关，或是有要考虑其他春节档电影给了好处，推荐力度不如缪曜文这般大，可好评度还是拉满的。
受此影响，有不少人在看过微博或者微信推送后，点开了购票APP，打算预订了一场《刀尖上的舞蹈》
不过也有影迷对影评人参加点映会后给出的评价不大放心，觉得容易被忽悠上当，给差片提供预售票房，交几十块的智商税，决定等上映之后看凑足人数的大众评分再决定要不要去看电影。
订票人群中，观影次数多，因而对场次敏感的影迷在订票时则会注意到，这部电影在排片量和场次安排上不太有利。
而一部分返乡回老家过年的工作党和学生，则有些会觉得扫兴。
因为在家乡小城仅有的影院，要么不接受网络订票，要么就发现在春节假期七天里，根本找不到这部电影的排片信息。
欲求一票而不得的事情，在春节档期还未开启之时，因为电影市场本身的问题，就这样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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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
春节档期票房大战正式开始。
尽管《刀尖上的舞蹈》点映阶段反响不熟，可这不足以撼动春节档第一天的排片大势，作为票房收益最高的大年初一，排片量和场次安排是各部电影片方用真金白银砸出来的。
至于口碑，那是什么？
没上映之前的，只要宣传公司不脑残，档期电影的口碑都不会差。
而且商业电影不以评分论英雄，年度票房前几名，难道部部都做得到洋葱评分高企？
作为全年最特殊的档期，不少人都是拖家带口来电影院买票，把看电影当成春节的合家欢娱乐项目。
一家人看电影，三类电影会成为最大赢家。
一是喜剧片，大过年的，全家老少看个乐呵；二是“大片”，要么大导作品要么特效片，看个热闹；三是动画片，可别小瞧动画片，每年春节档期票房收入都相当不错，而且成本不高，一心一意瞄准儿童市场，难道家长能放心孩子自己一个人进去看电影？当然是以家里的宝贝蛋为先，全家陪着孩子看电影，他高兴全家都高兴。
《刀尖上的舞蹈》可谓是三不沾，还受排片量和播放场次的时间安排限制，很难有下午和晚上的黄金档。
不过，前期宣传和点映到底有些用处，还有迟念积累下来的粉丝。
这些人的数量，相对于全国观影群体人数来讲，不值一提，可就是这些人会成为帮助电影在这个档期奋起的重要力量。
想要撬动地球，需要一根足够结实的撬棍，一部电影的质量就是这根撬棍的结实程度。
而把这根撬棍往下压的力道，就是聚沙成塔，积少成多，最先观影尝鲜的这部分少数人给电影积攒的口碑。
大年初一的票房蛋糕，注定是要分大半给金元攻势最猛烈的那几部电影的。
而剩下的电影，能谋求的是通过口碑逐渐发酵，在接下来的上映时间里，拉高排片比，实现逆袭和反攻。
郑济生作为电影原著作者接到了电影首映礼的请柬，可他没去。
因为电影剧本改动问题，他跟屠子肃闹得不太愉快。
可郑济生还是没忍住，上网看了参与点映的业内人士和普通观众的影评。
这些人的好评度很高。
陪父母回国过年，郑济生最终还是买了大年初一的电影票，独自一人去看电影了。
而放寒假回到冰城的大学生范简宁则也在同一时间买票入场。
这是离他家最近的影院，在大年初一放的第一场《刀尖上的舞蹈》。
去电影院路上，范简宁经过自己高中母校所在的街道，忍不住想起自一个夏夜之后再也没见过的年轻女人。
而那个卖旧书的大爷也再也没出现过，算起来，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范简宁读完了那册《里尔克诗选》，在书单上的书读完一半的时候，他考上离家千里，远在S市的理工类名校。
在这件事几乎要被他彻底忘在脑后的时候，范简宁因为假期无聊的生活，打开了迟念的一次直播采访。
听着直播里迟念的声音，范简宁心里升起一个荒谬的猜测，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可一旦有所怀疑，种子种在心里，便控制不住的发芽生长。
范简宁是喜欢迟念，可并不是当成偶像的那种喜欢，无非是寝室卧谈会，聊起喜欢什么女明星，回答出迟念的名字。
就这样还让室友觉得惊讶，没想到专注现充的学霸会有喜欢的女明星。
他会听迟念以前唱过的歌，知道迟念演过什么，可他根本不喜欢看电视剧，繁忙的学业之余，范简宁的娱乐活动一般是找朋友打游戏打篮球，一个人的时候就是看看书。
说起来，范简宁对迟念作品的了解，大概全部来自于在字母站看的粉丝剪辑，他就是看扮相，看人去了，范简宁喜欢眼睛好看的异性，迟念符合他对女性的审美观。
如果说，那次偶然点开的直播采访只是让范简宁有所怀疑，那迟念在电影上映前转发预告片时写的微博就是让范简宁
快要忍不住他的猜测了。
因为迟念的微博是写给电影女主角江远音的，她引用了里尔克的诗。
【一切寻找你的人，都想试探你；
那些找到你的人，将会束缚你，用图画、用姿势。
我却愿意理解你，像大地理解你，随着我成熟，你的王国也会成熟。
以此致我扮演的那位天才。】
看了迟念微博，范简宁很难相信这纯属巧合，他开始去看迟念别的采访，注意有关于《刀尖上的舞蹈》的所有信息。
首映礼上，主持人问迟念道：“听屠导，为了这部电影，你在冰城待了很久”
“对，为了练习花滑，还有体验生活。”
听到“体验生活”四个字，范简宁只觉得记忆的潮水将他卷入大海。
有关那段夏秋的时光的所有接触被一一想起。
他觉得他也许不需要更多的证据了。
电影甫一开预订，范简宁就订了最早的票。
在电影院看着他从小到大看惯了的熟悉的街景，更让他有些似真似幻了。
可没过多久，范简宁就被电影所吸引，沉浸到故事中去。
等他回过神来，电影已经播放完了。
这段时间，他居然没走过神，也没想过要注意迟念的声音。
而这也是他第一次完整的看完迟念出演的一部作品。
跟着退场的人流走出放映厅，范简宁在墙壁上看到一张迟念的电影海报。
雪肤红裙，唇间的那支玫瑰娇艳欲滴，眉眼还是他熟悉的眉眼，却完全不像他印象里的那样，海报里的她，活脱脱的吉普赛女郎，媚眼如丝，风情万种。
而真正的迟念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印象里的她就是真的她？
不，他其实并不了解她。
对着那张大海报，范简宁突然释然地笑了。
可能这是他一辈子都无法知道，那个裹着脸在街头买东西的却懂诗的女人究竟是不是迟念。
他这段时间真是着魔了，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干系呢？
不过是他的不甘心罢了，因为从两年前起就疑心的，跟某个传奇故事擦肩而过的遗憾。
不过，毕竟看了场好电影，不是么？
也许，该看看迟念演的那些爱情剧，从《繁花》看起？据说这部戏还算有些深度。
作为一个学霸，还不太爱显摆的学霸，范简宁很少发朋友圈。
而在大年初一，不少对他有好感的女生，看见男神发朋友圈了。
晒了张电影票根，并且简单评价道“好看的电影，推荐大家去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