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说过，曾外公是个王八蛋。”万万岁的目光落在王八鬼身上，用眼神提醒他，你是王八，长得再怎么着急，都不可能是王八蛋。
王八鬼再次无话可说：……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曾外婆。你一定要让你妈妈知道你曾外婆的真实想法，不要让她最喜欢的外孙女误会她怨恨她。”王八鬼有些心灰意冷，但他掩饰得很好，看起来还是喜怒不显的王八，他好像感觉到王八壳子真正的主人要回来了，语速加快，“还有，我没办法继续呆在她身边了，帮我告诉她，我……”
万万岁等着王八鬼继续说，但他摇了摇王八脑袋：“算了。”话音刚落，王八眼神一变，三分慵懒三分不屑还有四分对箱子前万万岁的排斥，前爪也放了下来，一扭屁股，钻回玩具屋里，还扒拉了一大撮海草把脑袋盖住，不让万万岁看它。
王八鬼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万万岁在王八盒子前面看了一会，才转身去找万妈了，她把王八鬼跟她说的，还有她自己体会到的，都跟万妈说了，万妈听得眼睛红通通的。
她就知道她的外婆不可能突然就不喜欢她了。
万岁跟万妈说完，又跑到曾外婆的房间，曾外婆跟万妈发了一通脾气以后，自己心情也很不好，没睡，但也没开灯，坐在床边自己伤心，听到万岁进来，她第一反应是虎起脸：“谁让你进来的？”
万岁顶着曾外婆犀利的眼神爬到床上，坐到她身边，认真发问：“曾外公真的是王八蛋么？”
曾外婆没想到万岁会突然提起那个早就不在的人，一愣，然后哼了一声：“对，他是大王八蛋，你是小王八蛋。”
万万岁一听更严肃了：“曾外婆很喜欢王八蛋么？”
“我怎么会喜欢王八蛋？”曾外婆瞪了眼万岁。
“不喜欢，为什么会和王八蛋结婚？”万岁对结婚的概念不是很具象，但知道得像万妈和万爸一样互相喜欢才会结婚。
曾外婆没说话，她们那个年代结婚哪讲究什么喜欢不喜欢，她那时候倒是有个彼此喜欢的对象，但后来他去战场了，好几年都没消息，她的年纪也大了，家里看不下去，逼着她嫁人，她以为自己是那种宁折不弯，决不妥协的人，最后她还是妥协了。
她嫁的那个人不爱说话，脚很臭，不爱洗澡，没有一处和她合拍的。
她感觉不到那个人喜欢她，她也不喜欢那个人，但她认命了，既然结婚，那就好好过日子，结果在她生了一个孩子后没多久，那个男人因为保护一个工友在工作现场被炸开了花。
那个工友家里也有一个刚生产的妻子，和一个没满月的女儿，她能猜到，男人保护那个工友的原因，他不忍心看别人家失去顶梁柱，成为孤儿寡母。
那她呢？他们的女儿呢？
看着工友感激哭泣的样子，工会送来的表彰锦旗，关于他的纪念大会，她只想冷笑。
他对别人的无私，都是建立在对她，和女儿的自私上的。
救命之恩随着时间会淡去，赞美和歌颂毫无实际意义。
他死了轻松，她一个女人在那个年代拉扯着一个女孩长大，面对了什么，经历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是王八蛋是什么？
这一段时间，她的初恋找到她了，他没死，还成了很有钱的大老板，她们两个见了面，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以前，像是对待老朋友一样对待对方。
后来，因为万妈万爸工作调动，她们家要搬来帝京，听说她要来帝京，初恋很开心，好几次要在经济上帮助她，但都被她拒绝了，她不喜欢那种不平等的关系。最后她做主，把祖宅卖了，万岁外公外婆，万爸万妈把家底都掏出来，聚在一起买了这栋大别墅，虽然还有贷款没还，但大家都挺满意的。
初恋本来跟她约好等她到帝京，就要带她好好在帝京玩一圈，却在她还没搬过来的时候，得了急病，没几个礼拜人就没了。
查出有病的时候，初恋跟她说，他这一生没结婚，生孩子，遗产都留给她。
她没要，但也没提前到帝京看他最后一面。
因为那个男人突然的死亡，她对死有无法消磨的恐惧，就算是曾经最爱的人也无法让她鼓起勇气，不去逃避。
曾外婆有时候会恶狠狠地想，她后半生的一切苦难都是因为那个舍己为人的王八蛋。
这些没办法跟万岁说，说了她也不懂，曾外婆想起来还有点烦躁，挥挥手想把万岁赶出去，但万岁不走，曾外婆吸了口气，挽起袖子准备把万岁抬起来扔出去，但……
笑死，根本抬不动。
没办法，万岁曾外婆只能忍气吞声允许万岁赖在她房间跟她一起睡觉，曾外婆上了年纪，晚上关节会胀痛，所以以前晚上会不停翻身以缓解疼痛，今天晚上旁边睡了小奶包，曾外婆不高兴地瞥了万岁好几眼，要是翻身把她吵醒了，那可烦死了。
这么想着，曾外婆忍着没翻身，但她睡不着，就在黑暗里瞪着让她没法随意翻滚的罪魁祸首，时钟悠悠走，她的目光也慢慢从讨厌嫌弃变成了软软的温柔。
她这个小曾外孙女长得好吉利呀，胖嘟嘟的。曾外婆抬起手，用手指戳万岁的脸颊，手感极好，让曾外婆忍不住偷笑起来，并更开心地戳来戳去，正上头呢，万岁的眼睛睁开了，朦胧月光中，她的眼神如利剑冷冽凌厉。
看得曾外婆都心虚了，刚要来个恶人先告状，就见万万岁像个做拉背运动的毛毛虫似的这样“）”一下，又像做合体运动一样“（”一下，然后这样“）”与这样“（”交替，气势汹汹地冲她逼近。
曾外婆：……现在跑还来得及么？
来不及了，毛毛岁已经钻到了她的怀里。
曾外婆感受着怀里柔软又Q弹的小火炉，感觉关节里的寒气好像都被逼出去了，舒服多了。
她故意嫌弃地叹了口气，然后把万万岁抱住：“你真烦。”
万万岁不伤心，还替曾外婆改病句：“曾外婆真喜欢我。”
“谁喜欢你？”曾外婆听到万岁说的话老脸一红，但她拒绝承认。
万万岁抬起头，炯炯地看着曾外婆：“鸭头，你的眼神骗不了我的。”
莫名被霸总了的曾外婆：……
“赶紧睡。”曾外婆怕了下万岁的背，让她把脑袋低下去。
万岁低下头，板着小脸又往曾外婆怀里拱了拱。
昏暗中，曾外婆唇角微扬，心头有感动化开。
不过没多久，曾外婆感觉心头上不只有感动，还有压在她胸口的小胖腿。
早上，曾外婆醒来的时候，万岁已经不在了，她要把被子叠起来，却发现万岁那边放了个小盒子。
盒子里面的东西一看就是万岁在幼儿园里自己做的，是一个巴掌大的沙画，曾外婆戴上老花镜放在阳光下仔细辨认了半天，怎么看都觉得那是两朵蘑菇，一朵比较胖，一朵要瘦很多，还好，盒子里面有纸条说明了这个沙画的主题：
shou比nan山。
曾外婆又破译了好几分钟，才理解，胖的那朵蘑菇不是蘑菇是座山，山上还有一个拼音nan，证明那山不是一般的山，是南山，旁边的那朵瘦蘑菇，也不是蘑菇，是她。
她比南山瘦=寿比南山。
为她贺寿呢！
这堪比S级的密码莫名让领会到万岁意思的曾外婆有种成就感。
拿着那副沙画，曾外婆笑了起来，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曾外婆赶紧把沙画收好，摆出平时的臭脸：“把早饭放外面就行，你们别进来……”
门没听她的打开了，昨天被她的话伤透心的万妈一脸灿烂的笑容：“外婆，珠珠来陪你吃饭啦！”珠珠是万妈的小名，曾外婆在她小时候很喜欢这么叫她。
“明明也来陪你啦。”没等曾外婆把万妈赶出去，万爸也厚脸皮地挤进来，后面还跟着还没睡醒顶着呆毛，端着餐盘的吴煌。
“你们……你们出去！”曾外婆嫌弃死了，不客气地撵人。
就像没听见似的，万爸万妈该干嘛干嘛，把被无视的曾外婆气得跺脚，这俩人又上前，一左一右把曾外婆挟持住，按在了床上餐桌边，你一筷子，我一勺的，堵住了想要发脾气的曾外婆的嘴巴。
万妈笑眯眯地看着曾外婆边气边使劲嚼东西，想赶紧嚼完骂她们。
第一天，虽然外婆还是很想发脾气，但还有第二天，第三天……她们会一直陪着她，用行动告诉她。
无论她是什么样子，她们肯定都会想念她，想念的时候肯定会难过，但难过又怎么样？
比起爱，那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谁也不用害怕。
无论是将会离开的那个人，还会留下的人。
——
女鬼回来了，谁也不知道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情，但从她眉眼间的平静，能看出她最后的心愿已经完成。
深深也找到了变形鬼，天灵灵之前借万岁了一个可以装鬼的法器，和五个鬼一起在万岁家进行了诡异地集体蹲便便桶仪式，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小奶包们怀疑是不是有什么条件搞错了，尝试了好几次还是不行，最后甚至换到把七个鬼和七个便便桶带到万岁家附近没什么人经过的小广场进行破釜沉舟的实验，尤佳在一边负责给她们放哨。
“一，二，三……七！”深深小手停在鬼藤瓶里瑟瑟发抖的变形鬼身上，他是唯一一个非自愿不合作试图逃跑，但被植物大妖联合抓捕后被迫配合的鬼，深深顾不上变形鬼脸上的幽怨和苦楚，把花花放到中间，眼睛紧盯着万岁头顶，“花花应该可以长出来了！”
但万岁头顶的一簇七个叶子却并没有什么变化。
“怎么回事？”希望落空，深深小脸垮下来，“为什么不行？是因为鬼不能便便所以根本就不可能成功么？”
暴躁的花花难得没有骂爹，她看起来满不在乎但其实也很期待能够变回人形，能跑能跳能吃能喝多巴适。
但，没有成功……花花看了眼失望得要哭出来的深深，像是根本不在意一样：“姑奶奶就知道什么传说都是骗花的，不过无所谓啦，在盆里还挺好的，去哪都有人伺候，姑奶奶都不用自己走路了。”
“不，一定要成功！”深深带着哭腔，到万岁面前，把他的木灵输到七个可爱的胖叶子里面，但胖胖的叶子只是开心地抖动，根本没有开出花的意思。
“算了吧！”花花不想看深深这个样子，但她又不能伸手拉他，所以用言语阻拦他，“姑奶奶也不是那么想当人……”
花花的话被打断，一个小小的身影踩着一辆小黄人的儿童车像离弦之箭一般冲过来，嘴里面还喊着尤佳的名字。
“蒋倦？”尤佳看到蒋倦骑着儿童车嘴角一抽。
蒋倦和尤佳爸爸谈过话回来后就找尤佳单独谈了一次，把对尤佳居心不良的灰色组织的存在都告诉她了，也把他曾经为了保护她让她产生的误会解释清楚了，尤佳当时没说什么，只是说信息量太大，她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这两天蒋倦也没缠着尤佳，和她一起去上学，自己乖乖呆在万家，等尤佳消化好信息，再看她以后想要怎么办。
尤佳其实还没怎么想到他和她的事情，她这两天想的都是她在万家，会不会给万家带来危险，万家收留她，是因为她母亲生前和万妈是最好的朋友，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险，所以住在了万家，现在她知道有灰色组织在找她，她不想把万家卷进来，所以，在考虑尽快离开。
只是，变化比计划快得多，尤佳这边还在做离开的打算呢，蒋倦就带来了，有灰色组织找到她的消息。
“我的人赶来还需要时间，你先跟我走。”蒋倦一个漂亮的漂移停在尤佳面前，眉眼焦急，捏紧车把，就像和要带着心爱少女逃命天涯的男主一样帅气。
但，这不能掩饰，他骑的是辆儿童车的事实。
而且……
尤佳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蒋倦身后：“走什么走啊？人家都到了。”
蒋倦回过头，发现后面全是人，他们都是从路边停着的黑车上下来的，他有点心虚，回过头看尤佳。
尤佳冲蒋倦挑眉，是的，鬼子就是跟着你进村的。
她眼睁睁看着十好几辆黑色在拼命蹬儿童车的蒋倦后面越来越近，然后被他堵着加不了速，最后和他一起停下来。
黑车上下来好多人高马大的打手，最后下来个拄着水晶骷髅头拐棍的老头，看着尤佳发出猥琐的笑声：“没想到，你原来来了帝京，真是灯下黑啊。”
尤佳耸耸肩，她根本没打算躲他们，她还是才知道有“灯”这个存在的。
往前迈了一步：“有什么事情，咱们换个地方说，这里不方便。”
“尤佳！”蒋倦把儿童车弃了，跑到尤佳面前把她挡在身后，精致的眉眼一沉，“有我在，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
他的台词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头顶有阴影过去，抬头一看，原来是尤佳高抬腿从他脑袋上跨过去了。
一米刚出头的小病娇：……
老头看尤佳这么配合，嘿嘿一笑，故作绅士替尤佳拉开车门：“请……”
他的话尾扬起，瞪着不知道什么坐到车里的万万岁：“你谁呀？”又冲前面也不知道万岁什么时候坐上来的司机吼，“你怎么回事？车上多个人都不知道？”
“放过我姐姐，我跟你走。”万万岁小脸凝重，有种英勇就义的感觉。
“不是，你跟我走干啥呀？”老头一脑袋问号，这胖孩子按斤卖倒是能挺值钱，但他不是干拐卖儿童这行的呀！
“万岁。”尤佳也被突然出现的万岁吓一跳，“你下来，姐姐有事情要办，你在这里等哥哥来接你。”
“姐姐。”万岁给尤佳使了个眼色，尤佳没有领会，万岁眉毛一跳一跳给她发密电，但尤佳怎么也破译不出来，最后万岁没办法了，只能直接说出来，“他们是坏人，你不能跟他们走，他们有这个。”说着把她从车里翻出来的危险品举起来给尤佳看。
一把木仓在万岁小胖手里，枪口直指车门口的老头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