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一辈子, 顾玉磬并没太在意,以为这都是后面的事了,谁曾想如今竟早早发生了!
这个时候,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听在耳中震天响, 浓烟弥漫, 甚至浓烟中有了火光,那些家眷宫娥都吓得不轻,侍卫们想冲过去,但是因女眷尖叫连连四散逃跑,加上浓烟迷人眼,现场乱做一团。
顾玉磬身边的几个丫鬟原本就跟在旁边的,如今都是瑟瑟发抖,吓得走不动路,顾玉磬在最初的震惊后,倒是冷静下来。
她想着,没事的,外面的皇家侍卫马上就会过来,萧湛初也会过来,他会抓住这些坏人,上辈子他不就抓住两个吗?
顾玉磬拉着洛红莘道:“别怕,这里太乱了,刺客到处乱撞,可不能让他们碰到,我们先躲在那边假山后头!”
为什么是假山后头,她是怕后面还会走水,一旦走水,这附近都是彩楼,那些彩楼都是绫罗绸缎和彩纸扎成的,烧起来怕是不可收拾。
几个丫鬟面如土色,洛红莘也是吓懵了,任凭平时怎么性子稳重,到底是妇人家,哪里见过这阵仗。
顾玉磬没法,只好硬拖着她,又命几个丫鬟跟随,赶紧往那山石后面躲,又让她们取了旁边的绣杌抱在怀中:“万一那些刺客过来,我们便用绣杌扔向他们!”
洛红莘眼泪都快落下了:“这,这怎么成!”
顾玉磬却觉得这个法子聊胜于无,因为她经历过,知道那些人虽然是亡命之徒,但其实也有侍卫在和他们缠斗,所以他们又不熟悉地形,哪里知道哪里是贵人哪里是宫娥,不过是没头苍蝇乱撞罢了,那些人慌不择路,想着抓几个女眷来做挡箭牌,肯定专挑那些胆小懦弱爱哭的,你哭唧唧软趴趴地等着被抓,人家肯定就抓你,可你如果抱着绣杌子去扔他们,他们未必怕你,却会觉得你“不是那么顺手抓住”,也就挑别的软柿子去了。
毕竟自己这群女眷怕,其实那些亡命之徒也怕,他们没必要非揪住一个棘手的不放。
于是顾玉磬道:“反正咱们躲在这里,别说话别动,万一他们过来,咱们就扔过去!咱们一起扔,然后大声呵斥他们,千万不能哭!”
顾玉磬这么说话的时候,往日软绵绵的声音甚至有了几分严厉,洛红莘并几个丫鬟竟然被镇住了,当下勉强打起精神,哆哆嗦嗦地抱紧了杌子,瞪大眼睛,小心提防着。
顾玉磬也在侧耳听着那边动静,然而太多喧闹,哭喊声,叫嚷着,还有侍卫的呵斥声乱作一团,哪里能听清。
顾玉磬也有些茫然,其实刺客这件事她虽然上辈子经历过,但到底和上辈子时间点不一样,谁知道后面发展会不会像上辈子那样顺利呢,没准自己就早早丧命在这里,根本用不着那盏燕窝呢。
偏此时,就听得廊檐下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仿佛是一个女眷,之后就是有人嘶声喊快放过她,洛红莘吓得捂住了嘴巴,几个丫鬟更是哆嗦着一个劲落泪。
顾玉磬也怕了,身子轻颤了下,她不想死啊,怎么都不想死。
她其实也想生孩子,想有一个自己的血脉,上辈子都没机会啊!
她还馋着萧湛初的身子,想让他抱紧自己,想把他全都吃下去!
当然更想看着父母康健,免他们为自己提心吊胆,不能接受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凉。
洛红莘惊惧的眼神颤抖地看着她,好像在问她怎么办,顾玉磬咬着唇摇头,示意她别出声,她们选了一个好位置躲着,那里和殿外隔着一处曲廊,那些亡命之徒应该不会往这里跑。
“啊——”有一个粗鲁的男声大喊:“抓太后,那里住的太后!”
顾玉磬听得这话,心便提起来了,太后因为遭遇了刺客饱受惊吓,在太监宫娥的带领下从殿外跑出来,结果竟然栽在旁边的池水中,险些丧了性命,虽然后来没事,到底身子弱了下来。
顾玉磬在这一瞬间脑子里想了许多事,太后对萧湛初的疼爱,以及萧湛初如今的孤立无援。
太后如果病重,那宫中大事将会全部交给皇后,再无人能制约皇后,三皇子必然压制萧湛初,萧湛初在宫中无后援,他母妃又和他离心,那他处境就会艰难。
顾玉磬咬咬牙,豁出去了:“红莘,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一下!”
洛红莘吓傻了,扯着她:“你疯了?”
顾玉磬:“红莘,我没疯,人活这辈子,不能前怕狼后怕虎,我也得为他做点事!”
说完,便将自己繁琐的衣裙绑在腰间,之后抱着绣杌,闷头跑去,她是顺着假山后面的崎岖小路往前跑,从这里可以绕到慈安殿一侧,她记得,太后就是在这里落水的。
她并不会水,但是她觉得可以想办法阻止太后落水,只要太后不落水,不缠绵病榻,之后的一些事,萧湛初就可以走得不那么艰难。
他烤鱼的时候,让自己去拾柴,叮嘱许多,他带自己进宫,让自己去太后身边,又叮嘱许多。
他虽然比自己年纪小,其实不知道比自己操心多少,许多事,顾玉磬一直心怀怨愤,但其实回过头来想,就算是上辈子,他一直都是护着她啊。
她上辈子活到二十三岁,却丝毫不知外面腥风血雨,更完全没意识到他当时的处境,她脑子里就没想过,那个皇位,为什么后来要给他,那是天上掉下来的吗,那不是,那是他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争取来的。
顾玉磬的心仿佛要炸开了,她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跑过去保护萧湛初,想提着剑为他披荆斩棘。
当然这只是血脉贲张时的想法,现在的她,抱着杌子,大步跑去那池水旁,她要去救太后!
她跑到了池水边,这里并没有人,她也有些恍惚,心想难道和上辈子不一样,那不是白跑了,那她到处找找太后?
可谁知道,她一转身的时候,就见太后在几个宫娥嬷嬷的拥簇下,正往这边跑,太后年事已高,腿脚也不好,如今凤钗已经歪了,气喘吁吁,全然没有了往日的优雅从容。
太后来了!
顾玉磬心中激动,忙迎上去,谁知道这个时候,就见有一个亡命之徒,后背全都是血,手持着不知道哪里抢来的大刀,明晃晃地冲过来,喉咙中还发出怪叫。
众宫娥侍女嬷嬷还有太监,一股脑全冲过去,舍命护着,谁都知道,太后有个万一,她们全都得死,她们的家人也要遭受连累,关键时候,不是说不怕死,而是必须上!
太后大惊失色,脚下一个趔趄。
顾玉磬看得心都提起来了,她跑过去,将手中的绣杌狠狠地向那亡命之徒砸过去,之后一把揪住太后:“皇祖母,快跑!”
趁着那亡命之徒晃神的间隙,拖着太后往前跑。
太后腿都软了,哪里跑得动,顾玉磬咬咬牙,干脆背起来:“皇祖母,你别,别怕!九殿下马上就来了!”
她背上的太后早就吓瘫了,不过好在并不太沉,她咬咬牙背着太后死命往前殿后跑,那亡命之徒握着大刀,胡乱砍杀,旁边侍卫赶来,和亡命之徒缠斗,一时铁器铮鸣,血水四溅,更有一旁丫鬟仆妇嬷嬷们的绝望惊叫声。
顾玉磬之前才病过,哪里有那么大力气,跑到了殿后,已是再没力气,脚底下一软,将太后放下,躲在殿后,她哆嗦着攥紧了太后的胳膊,安慰道:“皇祖母,没事,没事了。”
说着是安慰太后,其实还是安慰自己。
太后脸色惨白,浑身无力,不过面上却是镇定下来了,她活了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只是年纪大了,越发惜命而已。
她反握住顾玉磬的手:“不会有事的,侍卫军马上就来……”
嘴上说着这个,其实心里是没底的。
上次宫中动乱还是十二年前了,当时齐王作乱,就是假传圣旨,调动宫中侍卫突然发难,这件事虽过去了,但是当时圣人吓到的惊吓却不小,事情平定后,为了杜绝后患,圣人便开始调整宫中侍卫布局,并立下了诸般规矩来制衡,是以宫内外侍卫,无令符不能擅自行事,宫中侍将,无圣令不能调集人马。
如此一来,宫中侍卫皆按规矩行事,自然避免了上次齐王一事,但是由此带来的弊端便是,太过死板,紧急时候,竟不能随意调配人马!
慈安殿本是内苑,哪里那么多侍卫把守呢,可别处人马,便是知道这里出了事,也没人敢擅自行事,竟至于造成如今尴尬局面,几个乌合之众,将这慈安殿闹得天翻地覆。
太后想起这个,气得嘴唇都在颤,谁曾想,会有今日呢!堂堂皇宫内院,竟然被那些刺客闯了进来!
就在太后心生绝望之时,就听那边传来震天呼声,顾玉磬忙从雕花墙缝里看过去,却见萧湛初带着一行锦衣侍卫已经赶到。
萧湛初一来,他带着的那些侍卫可是和寻常殿中侍卫不同,三下五除二,已经将几个刺客拿下。
顾玉磬远远地看着那挺拔的身影,眼睛泛酸,小声对太后道:“皇祖母,我们过去吧,没事了。”
皇太后颤巍巍地颔首,让顾玉磬扶着自己起来,起来后,却是稍微整理了鬓发妆容,顾玉磬这才意识到,这是皇太后,她永远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忙从旁帮着整理。
顾玉磬自己也将自己之前系起来的裙摆放下。
两个人都整理妥当了,皇太后才由顾玉磬扶持着往外走。
而萧湛初在听闻慈安殿外刺客一事后,迅速赶往,亲自调派侍卫,擒拿了刺客,便将侍卫兵分几路,在殿内外高声宣唱,安抚女眷,封锁内外殿,搜集线索,他神情清冷,负手调度,不过是须臾间,原来噪乱一片的慈安殿内外已经落针可闻,女眷们虽受了惊吓,但知道皇九子带人前来,素来明白这位的英武,自是知道自己小命保住。
萧湛初眸光扫向一旁的正在收拾殿外残余的侍卫,明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但他心头总觉不安。
这时,却听得一人哭道:“殿下,玉磬,玉磬,她,她不见了!”
萧湛初抬眸看过去,却是洛红莘!
萧湛初瞳孔骤然收缩,浑身血液逆流。
他攥紧了袖下的拳:“到底怎么了?”
洛红莘哭泣着就要将刚才情景说给萧湛初,谁知道这时,她突然住嘴,不敢相信地看着萧湛初身后。
萧湛初心念一动,陡然转身,袍角飞扬间,太阳下金黄的琉璃瓦反射出一道光,当那细碎的光消失在眼前后,他便看到了顾玉磬。
她站在太后身边,两眼湿润,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心便在这一瞬间落定。
第64章 劫后余生
顾玉磬扶着太后过去, 便是太后稍整理了妆容,但那惊吓过后的狼狈,还是被萧湛初看在眼里。
他几步上前, 跪下了:“孙儿来迟,倒是让皇祖母受惊了。”
太后听这话, 眼泪险些落下来,忙命萧湛初起身。
萧湛初起身后,便和顾玉磬一起扶着她, 温声道:“皇祖母, 旁边的昭庆殿已经让人收拾过了,不如皇祖母先过去昭庆殿歇息?”
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清朗声音温润恭谨却又体贴,听得太后感慨连连:“关键时候, 还是得我的小九儿啊!”
说话间,其它几位皇子并大批侍卫也都已经到了,圣人也即将驾临, 然而太后见了那几位,却只是淡淡地说:“没什么,事情都过去了。”
一时又对萧湛初道:“小九儿, 你先料理慈安殿的事, 让玉磬陪着哀家过去就是,哀家没事, 经得住。”
萧湛初确实还有事情要办,当下看了一眼顾玉磬。
顾玉磬便见他微抿着唇, 黑眸中透着担心,她便轻笑了下:“放心就是了,我一定会把皇祖母照顾好的,再说坏人不是都被抓住了吗?”
萧湛初的目光却落在她耳边的一缕发上, 那是鬓发,散落了,并不显眼,但他知道,适才发生的事情,并不像她说的那么轻松,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心罢了。
他到底是按捺下担心,并没多,沉默颔首。
这个时候软轿过来了,皇后黄贵妃并诸位公主妃子也都来了,哗啦啦一群人拥簇过来,围着太后,有的抹泪,有的担忧,说什么的都有。
太后脸沉了下来:“哭什么哭,又不是什么大事,这点事就哭!”
太后年纪大了,对晚辈格外慈爱,平时并不轻易发怒,她这么一来,大家都吓到了,太后便命顾玉磬陪着她,过去了昭庆殿。
而被留在原地的,皇后黄贵妃并几个皇子妃,看着那个伴在太后身边的顾玉磬,神色间便有了几分异样。
宫里头是出了事,大家性命都险些不保,那个时候仿佛一切都不重要了,但是如今歹人被捉了,性命保住了,一切都回到了原处,还是要争宠,还是要为了一点利益寸步不让。
顾玉磬突然如此得太后青睐,谁心里能舒服呢?
顾玉磬此时顾不上想她如今如何被众人嫉恨,她脑子里都在想着刚才萧湛初看自己的那个眼神,墨沉沉的眸子,里面是外泄的担忧。
刚才红莘哭着说寻不到自己,她都看到了,当时他一定很担心自己。
她鼻子就有些发酸,还是忍不住想,那上辈子呢,自己死了,他是不是也难过?
不甘心,一直都不甘心。
她并不愿意承认,但其实守在那府门前就是想看看他,看看她死了,他会不会难过,也想问问他为什么娶别人。
她咬紧唇,脑中想起的,却是他骑马归来的样子。
马在疾驰,他身子前压,墨发疯狂地扑打在衣袂上。
皇子府所处的街道不算繁华,但也不是没人经过,他那样骑马,是不是已经不顾一切地想赶回来?
这么想着的时候,却已经到了昭庆殿,太后看她眼圈泛着红,只以为她是受了惊吓,又想起她这纤弱的身子在关键时候竟然不顾一切地背起自己,心里那滋味,自是和寻常不同。
她忍不住握住顾玉磬的手:“你这孩子,可是开始后怕了?其实这也没什么,你看哀家活了这么大岁数,有什么没经历过呢,这都不算什么事。”
她今天已经说了两次“这都不算什么事”了。
其实确实不算什么事,她的夫君和兄弟争皇位时候,比这个可惊险多了,后来她的儿子又和当时的六皇叔争,儿子继位后,又遇到过两次叛乱,一次刺杀。
今天这个根本没法比,说白了不过是几个乌合之众罢了。
当然了,乌合之众背后是什么人指使的,这定是要严查了。
顾玉磬却抿抿唇,红着眼睛,小声说:“皇祖母,我不害怕,我就是,就是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