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咙发出低哑的声音,不过没阻止,任凭她为所欲为。
她像报复一般用了几分力气,他身子微僵,但还是没阻止。
顾玉磬愣了下,便轻叹了口气,她终于道:“你让我吃吗?”
当她这样说话的时候,声音柔哑茫然,像是一个没了方向的孩子。
这是她今日除了那句“你是谁”外说出的第一句话。
萧湛初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气息和声调,平静地道:“我是你的,让你吃。”
两句话,第一句是回答她第一个问题,第二句是回答第二个问题。
这答案其实在顾玉磬预料之中,他在她面前就是这么乖巧柔顺,像是一个懵懂的弟弟,让人鼻子发酸。
不过顾玉磬还是问:“我想怎么样都可以吗?”
萧湛初抿着唇,望着上方一个虚无的点半响,才道:“对,怎么样都可以。”
顾玉磬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了一个钗子,是金钗,金钗有着略显尖利的钗头,她捏着那金钗,划过他精壮结实的胸膛:“那我想让你疼。”
他以前曾经咬她,说让她疼,说他的心比她要疼。
可是她现在好疼,她疼了,也就想让他疼。
萧湛初便道:“好,那你刺我一下吧。”
顾玉磬默了一会,那金钗在他胸膛上的肌肤轻轻滑过,便是尊贵的皇子又如何,便是手握重权又如何,他依然有着脆弱的肌肤,只要轻轻划破,就会流血。
外面风雨凄凄,寝房中却是一派的平静安详,以至于顾玉磬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吐纳声,以及心跳声。
心就在肌肤之下,和她手中的金钗不过隔着一层皮肤而已。
她的手动了动,将那金钗扔掉。
金钗落在地砖上,发出一声金属和地砖碰撞的声音,这声音在安静的寝房中格外刺耳。
萧湛初僵硬地躺在那里,细密的汗已经自胸膛渗出。
顾玉磬疲惫地闭上眼睛,将自己的脸埋在他肩窝里,喃喃地说:“困了,我想睡。”
萧湛初缓慢地抬起手,低声说:“好,那我们一起睡吧。”
接下来几日,顾玉磬可以感觉到萧湛初的战战兢兢,他对自己太过小心,语间的讨好几乎让人酸涩到心颤。
她也曾经试着开口,想和他谈谈。
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无法明白。
更不记得,自己上辈子,可曾和他有过什么瓜葛,分明并不熟,偶尔见面,过几句话吧,实在不记得更多了。
可是萧湛初逃避的态度是如此明显,他几乎是有些惧怕,好像生怕她说出什么,他能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意图,并用笨拙或者不笨拙的话题去岔开。
他并不想和自己谈这个。
所以自己问了,也问不出答案了。
况且,若是开了口,她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自己真得能毫无芥蒂地原谅吗?虽然她知道他在意自己,但是自己的人生,就这么被他随意摆布,两辈子都是这么摆布,终究意难平。
于是她也就不想问了,她是没骨气的,贪恋他的温存和怜惜,却又不敢去问,当缩头乌龟真好,把脑子缩进龟壳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是最好了。
而这两日,萧湛初自然也是尽量地在家陪着她,可他终究不是闲人,还有许多事要做,那天,当他陪着她一起练字的时候,她见门外侍卫来回踱步几次了。
这明显是有急事,但是又有他命令不敢打扰,只能在那里焦急。
于是她便放下了手中的笔,劝他说:“你出去看看吧,应是有重要的事。”
萧湛初道:“我正陪你。”
顾玉磬轻叹了口气:“不用,你不要耽误你的事。”
她知道他操着许多心,那些事,她帮不上忙,但不能耽误他。
她想起自己最初嫁给他,还野心勃勃地想当妲己,那个时候真傻。
萧湛初略沉吟了下,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那你乖乖等我,我去看看就来。”
顾玉磬点头。
萧湛初便出去,走了两步,又转身:“昨天那个九连环你不是解不开吗,等回来我给你解开。”
顾玉磬:“嗯。”
萧湛初沉默地看着。
顾玉磬催他:“你去吧。”
萧湛初却压低了声音道:“晚上给你吃。”
这声音并不大,但是因为窗子开着,开着的窗子甚至能看到外面的落叶翩然飘过。
顾玉磬脸红,小声:“再说吧……”
她知道他的意思,就是像前天那样,他跪在那里伺候自己。
那样子确实很舒服,但其实她并不是非要那样,欢愉只是暂时的,她可以没有那种奇异的欢愉,却不想让他为自己如此纡尊降贵。
可是萧湛初却眸光明显暗了一下,他深深地看了顾玉磬一眼,到底还是迈步出去了。
顾玉磬因为羞涩,微垂着头,她这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她的夫君已经被失去她的恐惧紧绷到了极致,如履薄冰,穷尽一切地想讨好她,而她的羞涩在他眼里看来,却是在他试图拼尽一切手段时依然得到的拒绝。
萧湛初这一去,当晚让侍卫捎回来信,说是要去一趟永州。
顾玉磬看到永州,隐约明白了,应是永州银矿的事,那里发现了银矿,却一直隐瞒不报,私下开采,等到圣人发现的时候,那里已经开采了一年多。
这次萧湛初过去,必是替圣人处理这件事了。
她倒是松了口气,其实她心里想着,这件事干脆不要提,但还是会忍不住想,有时候对着他,她很怕自己问出口。
她知道,一旦问出口,便是质问争吵,眼前的温馨将不复存在,甚至可能终究走向上一世那样的相敬如宾。
她怕,重活一辈子不容易,她愿意稀里糊涂过下去,只要他和自己好好的。
如今他暂时离开,她倒是松了口气,想着好生收拾心情,等他回来,就把这事忘记了吧。
第二日,她进宫先去给太后请安,太后拉着她的手说了一番话,不知怎么提起燕京城最近的种种来,太后面上便笼了一层冷意,比外面的秋日更凉几分:“这些人,都是包藏祸心,咎由自取了。”
顾玉磬沉默地听着,没吭声。
太后看她这样,以为她被吓到了,便让人拿来糕点给她吃,又问起最近都城的趣味,顾玉磬忙收拾心情,和太后说笑。
因说起嘉丰公主家得了一个小子,太后便和她说起该备什么礼,闲话了一番,恰皇后过来禀事,顾玉磬也就告退了。
告退后,想起那嘉丰公主家得了一个小子的事,知道这是嘉丰公主家二少爷,也就是洛红莘的小叔子家得的。
洛红莘只得了一个女儿,她妯娌却得个小子,她怕是心里不好受。
当下她回到府中,备了礼,第二日也登门过去道喜送礼,嘉丰公主待她一脸亲厚,拉着她的手不放,知道她和洛红莘关系好,特意叮嘱洛红莘好好陪着说话。
待到没人了,洛红莘笑叹:“往日婆母对我可没如此和颜悦色,你过来,我倒是沾了你的光。”
顾玉磬看出她笑里有些勉强:“也没什么,又不是不能生,早晚有。”
洛红莘:“我看开了,我好歹也有一个女儿傍身,又不能把我休了,无非就是日子不好过。”
顾玉磬:“这么想就对了。”
当下姐妹二人坐下来,倒是说了一堆闲话,无非是说谁谁谁如何,东拉西扯的,洛红莘还提起她听人说有个生子秘方,说要拿来,回头给顾玉磬一起用。
顾玉磬倒是不指望,心想这个哪有秘方,再说她现在也不急。
洛红莘又提起自己哥哥洛少商来,说他心灰意冷的,根本不想娶亲,反正是愁。
顾玉磬听到这话,心里一动:“你上次说,本来打算把林姑娘送走,谁知道她竟然不见了?”
洛红莘:“是啊,不见了,谁知道去了哪里,我父母那里想起来也是无奈,我哥哥心存愧疚,倒是一直派人在找。”
顾玉磬沉默了片刻,还是道:“前些日子,我让小惠儿出门去买糕点,谁知道她回来说,仿佛在街上看到林姑娘了,就在东四大街那一块,也不知道真假,我只说她应该是眼花了。”
洛红莘微诧:“是吗?还能有这事?”
顾玉磬:“谁知道呢,她那眼神,也说不好的,无非就是那么一提罢了。”
洛红莘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蹙眉,看起来是有些心事。
顾玉磬见此,也就告辞了。
回到家里,也不多想别的,就那么每日抄抄佛经,管管家事,她想着上辈子自己看似吃了一些苦头,但其实心性到底不定,其实还是世事不知,如今可倒好,许多事想明白了,却也添了新愁。
这人呢,就不能想太明白,难得糊涂最好了,吃个糕点就乐得很,哪那么多心事。
谁知道回来到了府门前的时候,就见府门前站着一个人,竟是陈佳月。
陈佳月看到她的车马,忙赶过来,像是有话说。
顾玉磬一个冷笑,就要命人赶。
陈佳月却嚷道:“我有话要同你说,重要的话,你怎么也得听我说说。”
顾玉磬:“赶走。”
陈佳月急了,嚷道:“你若是不听,定会后悔,你知道你——”
顾玉磬:“掌嘴。”
她声音轻淡,但是皇子府侍卫却是令出如山,上前一把揪住,也不管什么男女之别,直接几个巴掌打过去,只打得陈佳月晕头转向。
顾玉磬冷眼扫了一眼外面狼狈的陈佳月:“将此人驱逐,不许她靠近皇子府半步。”
“是!”
陈佳月今日过来,其实是要把事情真相告诉顾玉磬的。
本来的计划应该是,她勾搭了赵宁锦,让顾玉磬匆忙嫁给一个身份不匹配的人,她再洋洋得意地出现,把事情真相告诉了顾玉磬,让顾玉磬后悔。
可谁知道,顾玉磬嫁给了九皇子,可真是让人想想都牙痒,她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可能被九皇子看中呢,凭什么啊?就凭她那张脸长得好吗?
陈佳月气得要命,可又能怎么样,本来这件事也就这样了,可她偏偏听到了赵宁锦和淮安侯父子争吵,争吵的话,把她给吓懵了。
她回忆了一番这件事,这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背后都是有人安排的,竟然是那九殿下萧湛初!
她兴奋起来,想把这事说给顾玉磬听,不知道顾玉磬作何反应,左右她心里不好受,毕竟她也是被骗了!
她在皇子府前,等了大半日,可谁想到,顾玉磬根本不让她说,直接就赶走,还让人痛打了一番。
陈佳月想起这过去种种,自己精于算计,本以为可以好生看一番顾玉磬的笑话,谁知道竟然成就了她,如果不是自己,她早嫁给赵宁锦了,怎么可能成了金尊玉贵的皇子妃?
陈佳月如今被当众打了一通,不由悲从中来,机关算尽,反而成全了顾玉磬,而自己竟落得这个下场?
而进了府中的顾玉磬,想起陈佳月竟然还想来找自己,想着她当初必是受人指使,不由冷笑。
如今来找自己,自是挑拨离间,这些人,看自己和萧湛初夫妻恩爱,倒是看不下去了,仿佛自己日子过好了就是剜他们的肉一般,可真真是可恨。
又想着上辈子自己和萧湛初逐渐疏远,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意?一时恨不得重新回去上辈子,把那些事全都改写了。
只恨上辈子已经回不去了。
但是上辈子没过好的,这辈子必须过好,不能让那些看她笑话的人如意。
萧湛初和她,到底怎么回事,他做过什么,是否原谅,那是她和他之间的事,还不到外人来挑拨的地步。
第75章
顾玉磬呆坐了好一会, 拿起纸笔来,把自己上辈子所能记得的大事,全都誊写在上面,涉及自己爹娘兄嫂的, 涉及萧湛初的, 还有天下大事的,她都记下来。
记下来后, 自己逐一过了一遍, 却又撕掉了。
既然天赐了她这机缘, 她不好好利用, 算是白过这一辈子了。
她如此想着,倒是一反这几日颓败,振奋起来。
萧湛初不回来, 她在家吃糕点, 赏花赏月,一时来了兴致,干脆命人将皇子府中好生修整, 许多摆设,她都按自己心意来, 又让王管家打开库房, 挑选了一些称心的金玉之器摆在房中, 又让人裁制衣裙,打造首饰, 把日子过得奢靡挥霍, 好不自在。
如此过了两日,萧湛初还是不回,她在府上挥霍了一番后, 也觉得无趣了,便又过去了别庄小住,邀了往日几个好友,喝桂花酒,赏花赏月行令打牌,想怎么样怎么样,谁也不许来管。
这天傍晚时候,她听府里王管家来报,说是今日九殿下回府,当时她正把玩着手中的金玉盏,听到这话,反应了好一番,才命人准备行囊,打道回府。
回府的路上,心里自然难免有些忐忑。
这些日子,吃喝玩乐的时候,不是没想过他,夜晚时躺在榻上会翻来覆去地想。
想了想去,临到了府门前,竟有近乡情更怯之感,犹豫了下,推说自己想起东大街订做的衣裙还没取,不如趁机取来,调转车头,过去了东大街。
底下人自然心中暗觉诡异,就算是取衣裙,哪里用得着她一个皇子妃亲自去,不过谁又敢说什么呢?
顾玉磬取了衣裙,磨蹭了好一番,才硬着头皮进了府。
进府后,阔别几日的府邸,却是看着太过沉寂,此时天色已暗,连月芽儿都不见,只廊檐挂着一溜儿的灯笼,但秋风一吹,灯笼摇曳,不知道为何,顾玉磬竟看出了凄清的味道。
她叹了口气,想着这日子要想过好,她还是得设法怀了身子,要给他生孩子,生一个两个,也许还可以生三个,生了三个孩子后,家里热闹了,人气旺了,这家才像家的样子。
还有这灯笼,她得换掉,换成红色的,大红灯笼,多喜庆啊。
如此想着,她已到了正院门前,略犹豫了下,她还是进去了,一进去,却见院子廊下倒是挂着等,几个丫鬟嬷嬷恭敬地守着,只是屋内,却是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