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着李家的这些下人喊,河边茶摊上的人也拦了过来。
一时这街面乱糟糟一片。
郭氏满脸的绝望,虽然去找儿子的人还没带消息回来,可是她已经等不下去了,尤其是此刻听到那消息后,越发觉得活着没意思,不如早些跳了河,与儿子一起在底下团聚。
可她虽是乡下的农妇出生,可也不笨,她辛辛苦苦和婆婆一起供养得了出息的丈夫,凭何要便宜了别人?
她是忍不下这口气的,所以便从李府跑出来,选择在这衙门口的河里结束生命。
她不得好,别人也休想得办法便宜。
所以即便不能拿夫君和那女人如何?但也要他们此后背上逼死原配的骂名。
但她终究是没能跳下去,被剑香一个箭步腾起,飞过去给拦住了。
挣扎了几回,不但没能挣脱,反而是叫后面的丫鬟婆子都追了上来。
孟茯气虚喘喘地跑来,围着郭氏的丫鬟婆子们连忙让开身,“沈夫人,求您快劝劝我们家夫人吧?”
这一阵子忙,也没空顾着李家这边,所以也是好些天没见着郭氏了,如今再见只见她脸颊凹陷,廋得恐怖,原本如墨的发丝间,更是夹在了不少白发,瞧着如同一老妪一般,哪里像是三十左右的妇人家?
“这到底怎么回事?”孟茯连忙扶住她。
可是郭氏却瘫软着身子坐到地上,一脸绝望,“阿茯妹子,我活不下去了。”说罢,也不讲个缘由,便嚎嚎大哭起来。
孟茯也就不多问了,只先将她带回府里去,到底是朝廷命官的夫人,怎好这样在街头,而且郭氏又这幅模样。
为了个男人,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最是不应该了。
只是郭氏不愿意回府,几个人竟然都架不住她。
孟茯便让带到自己家里,那郭氏才没再挣扎。
等着就进了府里,直接将她带到后院,喊人打水过来给她洗了一把脸,让她家的婆子帮她将头发梳好,整理好衣衫,才有了几分人样子。
可惜她一直哭,话也说得不利索。
一旁他们家的婆子见了,便主动上前来与孟茯说道:“春月那小蹄子,不知是什么时候爬上老爷的床去,悄咪咪的大家都不晓得,今儿却忽然说有孕了,是老爷的。”关键老爷还承认了。
天晓得,李大人才得了那样的噩耗,如今听得丫鬟有了自己的孩子,自然是欣喜不已,只将那春月当做心肝宝贝一般供起来,只希望她给生个大胖儿子,好继承李家的香火。
“春月?”孟茯想了好一会儿,是院子里做扫洒的,长得不算好看,虽是年轻,但其实也比不得郭氏的容貌,但是生得算魁梧,还有大众普遍认为能生儿子的大屁股。
“可不是嘛,那小蹄子好不要脸,叫她娘一撺使,就爬上了老爷的床去。”婆子说着,其实心里是有些嫉妒春月的老娘,竟然这样好运气,生的女儿虽然不好看,但有个能生养的大屁股。
偏老爷一心想要孩子,端不管她长个什么样子,只要好生养就行了。
孟茯听得这荤话,只把清儿她们几个打发下去,不叫她们再继续听。
一面将这事儿问了个清楚。
原来是三月拜了惠德做师傅那日,李大人劝不得,回去就生气,搬到书房去。
连着两日也没有回房的意思,春月的老娘看在眼里,算计在心里,便将她女儿春月送到李大人的屋子里去,自己买了些下作的药放在茶水里。
成了这水到渠成的好事,李大人事发后虽是震怒怒,要将人发卖的,可春月跪在他跟前哭哭啼啼地说只是不忍看李家就此断了香火云云。
李大人也是个糊涂的,满脑子都是想要个孩子,听到那些个话,又见着春月那样大的胯,也就留了她下来。
往后也就继续歇在书房里,让她来服侍。
没想到春月也是有本事,才大半个月,就得了好消息。
可见是头一次就怀上了。
李大人是不管春月过什么日子,但是却不能委屈了她腹中的孩子,好吃好喝不说,还要叫人来伺候。
这样哪里还能瞒下去,郭氏自然是晓得了。
简直就是个晴天霹雳,当场昏死了过去,好不容易叫人救醒过来,又不说话。
婆子说着,回头偷偷看了仍旧哭得伤心欲绝的郭氏,很是不理解她为何要去跳河,老爷发达后,没将她这没见过世面乡下媳妇抛弃,还叫她做着正房娘子,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好丈夫了,所以只觉得她不知足。
一面与孟茯低声说道:“其实也没个什么,哪家的男人能不偷腥,我们老爷还好,就是想要个孩子罢了,但夫人年纪大了,老爷这也是没得办法不是?总不能因此叫老爷绝了后,何况老爷也给夫人说了,往后春月那娃生下来,就给夫人养,管夫人叫娘,这不是白捡个好大儿么?”
是啊,这个世道,这婆子说的,都是对的。
女人没法生养了,男人不休了你已经是天大的恩德,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孟茯忽然能体会到郭氏的悲凉,为何她知道后要跳河了?
当下见着这婆子一副讨好地在眼前晃悠,只觉得烦躁,抬手示意她出去。
婆子莫名其妙的,心想自己刚才那番话斟酌了半天,也没说错啊,怎么好像将沈夫人不高兴了?纳闷不已。
可也不敢去质问孟茯,自己哪里说得不对。
屋子里,孟茯将手帕递了过去,“先擦一擦吧,你在这里哭,只怕新人还不知道在隔壁怎样得意呢?”
显然,郭氏没想到孟茯会这样说。
也是,按照正常人,不是该劝她看开些么?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
或是,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所以愣了一下,随即才接过手帕,捂着脸哭道:“我好苦,不如死了算。”
“你死了,春月正是高兴呢,从此后睡着你的床,将你这些年辛辛苦苦供出来的夫君据为己有。再有你的儿子,兴许还在世界上,不明真相的他,也许还在想自己的爹娘为何要抛弃自己,是不是又在找爹娘呢?若是真有朝一日他找回来了,你却不在了,他该如何难过?而且没了你,总会有别的李夫人,那位李夫人又当如何对他?你晓得么?”
郭氏了这些话,脸色越发苍白了。
但也将那求死之心给断了,想着自己不知在何处的儿子,精神有些恍惚,像是在和孟茯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是啊,我的儿子不知道在哪里呢?他若回来不见了我,该怎么活?”
孟茯本来以为劝住她了,可见她这副模样,又担心起来,“嫂子,你听我一句,莫要想那乱七八糟的,只要你不死,你就是府上的女主人,孩子往后也要给你,到底怎么养,她是不是又能顺利生下来,的都是未知数,你不该这个时候就垮了。”
孟茯发誓,她只是想劝郭氏,想给她一些希望。
但郭氏听进心里去了,所理解的却不是这番意思了。
她此刻只想着是夫君背叛了自己,跟别的女人有了野种,所以她不能叫他们再这样继续快活。
想起春月那小人得志的模样,下意识将说里的帕子捏成一团,“那小蹄子,我看她能得意多久!”说罢,抹了一下眼泪,立即起身,“阿茯谢谢你,你说的对,我若真死了,他们不但不会为我难过半分,只怕还高兴得不得了。”她怎么能叫他们如了愿?
而且,儿子若是能找回来,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吧?她要给儿子守着这些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当下收拾好,朝孟茯道谢了一回,便领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回去了。
李大人晓得她寻死,原本是要追出来的,但是春月忽然捂着肚子说有些不舒服,他只能留下来看着,等安顿好春月追出去,却听说郭氏被孟茯拦住,去了孟茯家里,就放心了些。
又觉得她果然是乡下没见识没气度的,自己不过是要纳春月做妾罢了,而且还是因为春月肚子里有了李家的骨血。
反正他如今看郭氏哪里都是不顺眼的,所以这厢见郭氏回来,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怎的?你不是要跳河么?如今都闹得满城皆知了,你倒是跳啊?”
若是没得孟茯那番话之前,郭氏听到李大人这样说,只怕是真活不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就是要活着碍他们的眼。
他越是要她去死,她就越是要活着!
所以理也没理会他这话,只冷冷朝李大人看了过去,“我想过了,我既然生不出来,也不能让李家绝后,往后好好养着春月,等她生了儿子,就抱到我屋子里来,我几年也才三十有一罢了,虽是生不得,但也能给老爷养出一状元来。”
李大人闻言,有些惊讶,不过这正合自己的心意,当即表情松缓了些,“你早能这样想就不错了。”
郭氏叹了口气,似乎承认了今儿是自己的错,随后朝李大人说道:“往后府里的事情,夫君也不用操心了,好好照顾着春月就是。”
不管府上,正好叫她一手抓起来,把所有东西都攥紧在手里。
当晚就将李大人的东西都搬到隔壁的院子里去。
可一想到春月母子俩那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心里就气不过来,只喊了常在身边伺候的婆子进来。
这婆子不是别人,正是今日在孟茯面前隐射郭氏不知足的那个。
“夫人。”婆子心里正在盘算旁的,如今有些不情愿伺候她,总觉得老爷都被她赶走了,往后怕是春月那头要得势了。
却听得郭氏说道:“我瞧见你家檀香也生得标致利落的,可是定了婆家?”
婆子心里疑惑,嘴里应着,“定了,府上看门的小子。”
郭氏不禁有些惋惜:“可惜了,这样个标志的,我还想着如今春月那里不方便,我身体又不好,老爷身边却不能没人服侍,正寻思……”
然她话还没说完,婆子立马道:“不过就是随口提过,也还没正经下聘,既然夫人给的恩典,是檀香的福气,明儿老奴就领她到跟前来。”
“既如此,你现在就领她过来,也不用等明日。”郭氏是一刻也不想多等,明儿就她不想看到春月耀武扬威的脸。
如何叫春月堵心?当然是再给老爷添一房美妾。
婆子有些犹豫,心里想着这是不是太着急了些?
就听着郭氏说道:“我是真真瞧不上那春月,她真生下儿子,我也不愿意养,可你家檀香我看着就喜欢,将来生的娃儿,想来也是十分伶俐可爱的。”
婆子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也不觉得急了,反而觉得慢。
那春月都怀上了呢!若是女儿早些伺候上老爷,也快些有好消息,没准还能赶在春月跟前先生儿子。
又是大的,又是夫人喜欢的,那往后不就是府上的嫡出少爷了么?那春月生的还算个什么屁?到时候春月的老娘还有什么可显摆的。
于是连忙起身,跑回家去,将女儿带来见郭氏。
孟茯哪里晓得,不过半日的功夫,隔壁李府里又添了一房小妾。
她还在感慨这世道和这男人,对女人的诸多不公允。
还在可怜郭氏。
哪里晓得郭氏却是跟着那脱胎换骨了一般,变了一个人似的。
李大人虽有些觉得奇怪,但白送到床上的美人,不要白不要,何况有是郭氏送来的,也就心安理得的享受了。
孟茯隔日下午听得这消息的时候,一时有些消化不过来,好半天才道:“这李嫂子是糊涂了吧?”
拓跋筝也在,听得也颇为吃惊,只问着孟茯,“你确定昨儿果然将人劝住了?”
孟茯想了想昨日自己的那些话好,好像没什么毛病?只简单与拓跋筝说了一回。
拓跋筝听了,忙道:“只怕是因你那句往后的事情未知,春月又能不能顺利生下孩子,才叫她起了心思,给李大人重新纳妾。”
又忍不住有些意外,“想不到这李夫人平日看着是个老实的,想不到也如此会算计,她如今怕是想看鹬蚌相争,自己坐收渔翁之利了。”
孟茯也反应过来,“是了,若是春月一家独大,往后少不得是要压着她,倒不如再给春月找个竞争对手,到时候若这檀香真也有了身孕,两房小妾还不知道要怎么斗法呢?”
都想生儿子,又都不愿意对方生儿子。
那怎么办?只能是让对方没机会生。
这样即便是其中一房得益了,儿子都要给郭氏来养,她若是管不着下面的小妾了,还能继续给李大人找更年轻更漂亮的。
让她们继续斗。
而她,不管怎样都得益,只是要这前提,她心里对李大人没了情。
若还有半分情,往自己男人床上送女人,怕是心里也不好过的。
两人吃惊一回,再也不敢小看任何人了,这狠起来,再老实的人都能长出凶利的虎牙,果然是应了那一句,兔子急了还要人。
说着,便往铺子里去,回来时这事儿已经在府上传开了,都在偷偷讨论此事。
唯独这沈清儿则是沉闷闷地到跟前来,“小婶,我爹娘他们来了,住在西唐街,我不想去,我留在这里行不行?”
这来得也太快了,孟茯感觉才听沈夜澜提,还以为要过几天才能到呢。
“没事,想住就住。”不过躲在这府里似乎也不是法子?多半二嫂要过来的。
当下问着她,“何时来的,我虽听你小叔提了一回,却没问清楚,不然应该去码头边接他们才是的。”
“小婶还是莫要去,来的也不单是我爹娘,不然我也不用这么郁闷了。”她更气恼的是,前来禀话的婆子说,是阿瞳自己想来南海城善心,母亲为了她还劝说父亲一并来。
她晓得自家的亲阿娘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也觉得她不该做出这么蠢笨的事情来?
小妾想要天上的月亮,她怎么不去给摘下来?样样都千依百顺着,不知道的还以为那阿瞳肚子里怀着的孩子是阿娘的。
孟茯当然晓得阿瞳也来了,可沈夜澜自己都不待见阿瞳,自己犯不着为此生气。再有二哥沈昼言和二嫂都跟着呢?难道阿瞳还能当着他们的面,纠缠沈夜澜?
只是沈清儿却是替孟茯担心,“都说她是个好姑娘,可是好姑娘怎么可能惦记别人的夫君?她嫁了我阿爹也不是诚心的,这一次来南海郡,我心里怕她乱来。”
孟茯听得这一番话,见清儿竟然为自己忧心起来,既是高兴这孩子没白疼,又觉得太过于早熟了。拉着她的手在一旁的凳子上挨着坐下来,“你这个丫头,可见先生们布置的作业还是太少,还有闲心去操心这种闲事。何况你也不想想,当初她年轻美貌未曾给你爹做妾的时候,你小叔都没瞧上她,现在又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