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船挤船的,也容易起口角。少不得停下来掐架骂街,然后就堵得越严重了。
孟茯这官船大了,就更不好往前继续行驶,直接被一波小船拦了下来。
“今晚只怕要被堵在这里了。”孟茯晓得了河面的船只天亮才会散去,也不敢有半点指望了。
正说着,前面的小船们忽然动起来,听说是什么大人家的船来了,都在让行。
孟茯这会儿还站在船头上,便也望了过去,只见对面行来一艘不过他们这一艘官船三分之一大的船。
船上灯笼挂着沈字。
孟茯见了,想着这里离南州远着呢?应该不是沈家的人吧?
可那船只这会儿已经入眼了,只听着船上的奴仆大声骂道:“白长了一双狗眼,没看到我们这是给沈大人运粮的船么?还敢堵!”
孟茯听对方自称是沈大人家的,可是如今这里离南州那般远,离南海郡的州府南海府不过一天多的路程。
这个沈大人,除了沈夜澜之外,孟茯暂时想不到了,便朝玲珑吩咐道:“你去问,他是哪个沈大人家。”
“反正我在三公子跟前,没见过这么一号人。”玲珑武功好,直接从船上跳下去,借着几个小船做踏板,跳到那艘船上,“你们是哪个沈大人家的?”
对方忙着驱赶四下的小船,也没留意玲珑什么时候到船上的,只见她有几分姿色,以为是那花船上下来的,好不嫌弃:“这附近还能有几个沈大人?赶紧滚开,莫要耽误老爷们的大事。”
说着,竟然十分不解风情地要将玲珑推下船。
不过玲珑却比他先一步抬脚,一脚将他踹倒,气愤地骂道:“哪里借来的狗胆,竟然敢冒我家三公子的名头在这里作威作福。”
对方被她踹了一脚,摔得膝盖疼,正要叫人,忽然听到玲珑的话,以为她是和他们一样,借着沈大人的名头行方便的,于是冷冷一笑,“你用你家的三公子,我用我的沈大人,互不相干的。”
玲珑见他不信自己,恼羞成怒,直接叫人踹到河里去。
这一声‘噗通’响,才引来了船上的其他人。
这里的吵闹声不小,孟茯那里站得高,看得也远,自然是一切都尽收眼底的。
见玲珑如今将人踢到了河里去,引得船上的人众怒,便给成事一个眼神。
成事也跳到那船上去,指着后面那艘大官船,“我家夫人就在船上。”又指了一旁的玲珑,“她是我家三公子的侍女,三公子身边有哪些人,她最是清楚,你们又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敢这样败坏我们三公子的名声?”
对方这会儿才七脚八手将掉下河里的人捞上来,听到成事的话,这才看到前头那刚才还黑乎乎只点了一对灯笼的大船上,如今灯火嘹亮。
也瞧出来了是一艘官船,前面插着白板黑字的回避等牌子,大大的灯笼上,写着沈府两个大字。
一时被吓着了。
但也反应得快,一个管事的连忙朝船头上的孟茯磕头道:“夫人,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原本也是一家人。”
“你是哪家?”玲珑踢了过去,“沈家在南海郡有没有亲戚,难不成我们心里还没熟么?”
那管事的其实也吓慌了,从前他们就总借着临近大老爷们的名号行事,反正也不闹出什么大官司,上面是不可能知道的。
哪里晓得这一次运气这样差,竟然给遇着了。
此刻只忙解释着:“小的老爷姓卢,家里做的就是这粮食的生意,老太太曾经在南州住过,老房子就在沈家大宅对面街上,人家说远亲不如近邻,这不就是一家人嘛。”
“放屁,沈家大宅对面哪里有什么街道?”沈家大宅对面就是沈家的枫叶书院。
孟茯算是听出来了,就是这卢老爷家的母亲,从前在南州住过。
这是真的几个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亲戚’了。当下只问道:“你们这是第几次借沈大人的名号?”
那管事的见孟茯一个女人家,看起来又温柔面善,因此就松了一口气,想来不会拿他们如何,最多告诫一回罢了。
心里还想,以后可又能借着今晚的事儿,说跟沈大人的夫人是亲戚了,她还专门来到船头,跟自己说过话呢。
看这些下贱的东西,哪个还敢拦着自己。一面拿眼神嫌恶地扫视着这四周密密麻麻的小船只。
嘴上则应着:“这就是第一次。”
没曾想孟茯也不追究他们是第几次了,只道:“一次也不行。”随即转头朝谋事道:“你带几个人下去将人都绑了,咱们带着往南海郡去,好好审问一回。”她很怀疑这姓卢的,借着沈夜澜的名声逃税,而且怎么可能是第一次。
就算第一次借沈夜澜的,但如此娴熟,只怕从前也不知道借过谁的名号呢。
谋事得了话,立即带人去。
这管事的见被绑了,才慌张起来,想要喊着冤枉求饶,可已来不及,叫谋事往嘴里塞了他的臭袜子。
一行十几个人,全部给塞到船舱里。
闹了这么一出,方才被这卢家驱赶的小船们也晓得,原来是借着沈大人名头的骗子,没想到运气不好,李鬼遇到李逵,原形毕露不说,还叫沈大人的夫人给绑了,要送到衙门里去。
众人自是欢呼不已,当下还有人说他们从前还冒充过谁谁谁家。
从前不敢言语,只怕他们真是哪位大老爷家的人,如今晓得是骗子了,自然是痛数他们从前的恶行。
孟茯只叫人去收集了证据来,等着一并带到南海城里去。
船在这里堵了一夜,第二天辰时二刻,才得以继续往前行。
这会儿已是六月底了,河两岸都是绿茵茵的柳树桑林,河边还有不少浣纱的姑娘家,用本地话唱着小曲儿。
孟茯听得不大懂,问着玲珑:“南海郡说官话的人多么?”
“多啊,不然他们这本地话哪个能听懂?”玲珑从前来过一趟,学了几句,但现在忘得差不多了。
倒是若飞兄妹三人对这陌生的环境充满了好奇心,如今正满心欢喜地跟在人在天学着说南海郡的本地话。
又过了一日,船终于到了南海郡的州府,南海府。
这里从前繁华过,只是可惜因为海盗猖獗,朝廷忙着抵御外敌,根本就腾不出多余的兵力来顾及此处,所以就越来越破败。
孟茯看着这有些破旧的城池,心凉了半截,这跟自己所预想的差距,也太大了些。
她有些心疼沈夜澜,还以为到手里的是香饽饽,如今看来分明就是过期货啊。
难怪都说没个几年,是弄不出成绩来的。
不过见着码头上一身月白长袍的沈夜澜满怀期待的目光,她很快就将此抛到脑后去,牵着孩子们兴奋地下船去。
“一路没事吧?”沈夜澜没想到,孟茯会来得这么快。他还以为,会等中旬书院放假后,才会开始做准备。
“没事。”孟茯回着,忽想起船舱里绑着的卢家下人,“差点忘记了,路上遇着一行人借你名头行事,我怀疑他们想偷税,所以把人绑了。”
南海郡的税赋一直收不上来,前任的官员都只说是因为海盗隔三差五来骚扰的缘由,所以生意做不好,庄稼也不好种。
但沈夜澜来了也快半个月了,海盗是真的有,但因为现在的南海郡已经算不得什么富饶之地了,因此他们也不爱来了,已到别处去。
这里不过留了些小喽啰,根本成不了什么大事。
庄稼受损也不是那么严重,商户生意也没难做。
因此现在头一件事情,就是查这税赋的缘由。
因此听到孟茯这话,心里难免是有些激动,忍不住笑道:“阿茯与我当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正发愁这税赋的问题,如今听你这样说来,我倒一下反应过来了。”
缘由出在哪里。
孟茯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沈夜澜竟然正办这案子,于是也不敢耽搁他,“既如此,回去我们自己安顿,你先去查。”
“不差这一天半日的。”沈夜澜是心急,但孟茯他们一路车马劳顿赶来,自己总不能撇下不管吧。
当即一家人上了大马车,往府里去。
这南海城天气炎热得厉害,马车都是四面通风的,上头用挡油布做的遮阳板,所以上了马车,三个孩子就趴在马车扶手上,朝这两旁街道望去。
跟玖皁城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城池,建筑风格,街头文化,天差地别。
所以哪怕这做城池显得有些老旧,但在几个孩子的眼里,仍旧是看得目不接暇,眼花缭乱。
孟茯也是如此,不过她没像是孩子们那般忘情,还一面跟着沈夜澜说道:“城里是破败了些,不过这样倒好,不管是哪一方面都还没成气候,你想要重新改重新立规矩,也方便不少。”她若是做生意,也绝对比在京城那样繁华的地方容易出成绩。
沈夜澜听到她这见解倒是别致,不过不容否认,的确说得不错,“是了,民风淳朴,的确是个不错的开始。”
又与孟茯说道:“你的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待回去你休息好,自己清点一回。”
孟茯才想起,自己还有一笔价值不菲的赏赐。
还因为这笔反可富甲一方的赏赐,连京城里尊贵的二皇子都想要纳自己这个寡妇人家做侧妃。
不过想到那么多好东西,一时恨不得马车赶紧飞起来,好一个归心似箭。
沈夜澜是这南海郡的知州大人,他们自然也就住在这知州府的后院里。
此处地大物博,后院远比玖皁城沈大人家的还要宽敞,而且花木成荫,溪水曲流,还有那飞楼高阁。
孟茯还未去逛,只是这一路走来,就看到这般好景色,自然是十分喜欢的,一面忍不住问沈夜澜:“前任知州老爷,是个贪官吧。”
她观许多建筑,都是新建不过三两年的。
沈夜澜见她问得如此直接,低笑道:“正是呢,他被拿了大印,带着夹子回的京城,所以朝廷那头才催得急,让我无比六月中旬一定要到这南海城。”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贪官建造的一切,他是没来得及享受,孟茯倒是赶上了。“你不会给拆了吧?这可都是真金白银建造的。”就怕沈夜澜为了做什么清官,非得给拆了。
沈夜澜哪里看不出她的想法,“我拆了作甚?你也说了,花了真金白银,何况这在找人来拆,也是要花钱的。”
两人说着,已到了正院。
至于三个孩子,已去挑选他们自己喜欢的地方。
话说此处虽是临海,但是高楼高塔是真不少,根本就没有顾忌着避台风。
孟茯也好奇,尤其是现在见到这房间在二楼,就越发好奇了,“这里临海,不怕风大?”
“前面有星盘山拦着,这南海城是个洞天福地的好地方。”莫说是台风,便是什么妖风,也被这星盘山给挡住了。
孟茯这才想起,远处的确有一坐屏障一般的大山挡在这城池前。一时也啧啧称奇,“这老天爷还真是鬼斧神工。”
但那星盘山有好也有坏,挡住了前面的风,也将这南海郡的财源挡住了。
倘若不是那星盘山的话,当初这码头便会修在南海郡临海的诛仙县了,而不是禹州了。
可惜禹州被金国占了去,如今大齐船只要出海,反而要借用禹州的码头,一年不知白白给金国送了多少银子。
又说这房屋结构,一楼有一间待客的厅,靠里墙是一架通往二楼的楼梯。
左右各两间房,是个丫鬟婆子们住的。
而楼上就是主人家住的地方。
孟茯听着沈夜澜说楼下既然这么多房间,那楼上肯定也有几间,到时候她和沈夜澜就不必挤在一张床上了吧?
然而她想得太多了。
这南海城炎热,房间只讲就是宽敞通风。
楼上除了那洗漱沐浴的小房间,便是一个大通间。
除了一张拔步床之外,便就是窗台前的一张红木软榻。
此外,再没有什么能躺下人的家具了。
那沈夜澜跟在她身后,见她目光在这拔步床和软榻上来回转,哪里还能想不到她担忧什么?只觉得那榻就不该出现在此处。
孟茯本想问沈夜澜,晚上他睡在何处?但又觉得多此一举了,沈夜澜肯定会自己找地方睡,他跟自己也不是真夫妻。
但是一想到从今以后两人到了晚上要在一个空间里,还是觉得不自然。
便道:“书房太远了,这房间如此宽敞,不如这里放两个书架,放些书本什么的,也能将房间隔小一些。到时候你在里面休息,我在外面也不会打扰你。”
沈夜澜自是应下了,立马就喊了人。
这府上也不缺家具,不多会儿就有下人搬来书架来,将这房间隔开来。
只是软榻又被搬到了里间。
外面沈夜澜多添了些书桌琴桌。
的确是摆不下那软榻了。
“你先休息会儿,我去看看孩子们那边。”沈夜澜很满意这个布置。
孟茯心里却叹着气,也没什么行李,就是些医书跟衣裳首饰,当下很快就收拾好了,的确觉得有些困,便到床上躺了一会儿。
三个孩子这边,也都安顿好,各自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穷人家的孩子就是这个好处,衣食住行离了大人,也能自己打典。
所以即便这会儿有丫鬟们,他们也用不上,还是喜欢自己动手,什么东西放在什么位置,自个儿心里有数,找也好找。
沈夜澜看过一回,见着孩子们都算满意的,便让休息,等着晚上吃饭。
孟茯等人下船之前,才在船上吃过了。
沈夜澜自去忙了,三兄妹兴奋得根本睡不下,将三人住的小院子都转了个遍儿,仍旧觉得没有看够。
“想不到这有朝一日,咱们竟然能一人有一个院子。”逛累了,三人在若飞院里的小花亭里坐着,若飞忍不住感慨。
小花亭靠后有一座玲珑剔透的小假山,紧挨着一团紫竹紧抱着假山,所以这小花亭里十分凉爽。
炎热的风经那紫竹过滤一回,显得清爽无比。
除去来路,两面便都种满了些不知名的小花,密密麻麻一片,有的认识,有的不曾见过,看着是杂乱无章挤在一起,却别有一番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