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因受罚正在林下松土,双手和衣裳沾满了泥土,难得一张小脸倒是白净,瞧见圣驾诚惶诚恐的跪着磕头请安。
沈邵站在梅树下垂眸打量着地上的末等宫女半晌,像是突然起意, 将她带回了御门。
天子白日里突然从御花园调了个宫女去寝宫的消息很快传遍六宫。紧接着后宫嫔妃们相继来御门请安,连皇后也亲手煲了汤来御门奉给他。
沈邵也不藏着掖着,他知道她们是为了什么来, 就一直让宫女在他身旁伺候。
没出两日, 六宫皆见识了,天子在御门金屋里藏的“娇”。
***
沈邵斥了永嘉一句, 她虽不挣扎了,却不肯给他笑意。
沈邵一向恼的便是她这般态度,他放开她的长颈,松开她鬓侧的珠钗,指尖穿过她的柔软的发, 扶住她的脑袋,低身含-住她的软唇,吃净上头的胭脂,他抱着她又吻又咬,厮-磨好了一阵,等放开她时,她的呼吸皆乱了,软唇填了肿胀的红,眼底含着水,似乎是方才的冰冷融化开的。
沈邵深呼了一口气,他抬手理了理永嘉鬓角凌乱的发丝,瞧她绯红的面颊,继续逗她:“你不听话,朕便去钟月殿了。”
册封书美人的当夜,沈邵驾临钟月殿。
书美人紧张接驾。
沈邵阔步往殿中走,王然屏退了钟月殿内所有宫人,才关上殿门跟上前。
书美人略有无措的跪在天子身前,一切来的太快,她甚至来不及反应。
“陛下,奴…奴婢…”书美人在地上跪了许久,也不见天子有所举动,她几番抬头又低头,最后忍不住望着坐在矮榻上沉默喝茶的天子,犹犹豫豫开口:“奴婢伺候您…”
“王然,”沈邵忽然开口,他放下茶盏:“带书美人去雀阳宫坐坐。”
王然在旁垂头称是,走上前去请书美人。
书美人闻言一时愣在地上,半晌才缓缓爬起身,雀阳宫不是长公主未立府前的寝宫么,陛下好端端的让她去雀阳宫做什么?
书美人满腹的不解,可望着天子,却一个字都不敢多问,她随着王然出了殿门,跟在他身后,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询问:“王长侍,陛下让我去雀阳宫做什么?”
“美人去过就知道,”王然回答,他伸臂朝前:“美人这边请。”
书美人顺着王然所指的方向望去,那并非是钟月殿大门的方向,更是迟疑:“…王长侍是不是走错了?”
“美人放心,”王然笑道:“奴才对这些宫苑还是熟悉的,您随着奴才是不会走错的。”
书美人只得随着王然走,最后发觉王然是将她领到了钟月殿的后门,书美人站在后门前,心底有几分不悦,不知这王长侍是不是故意羞辱她。
她虽出身低微些,可现在好歹是陛下亲封的美人,这钟月殿也是陛下赐给她居住的,王然怎敢领着她走后门?
书美人望着后门看了许久,又看了看已经先走出去的王然,面上到底没敢说什么,低下头跟着走出去。
没走两步,身前的王然忽然停住脚步,书美人诧异抬头,却又是愣了,两步之外穿过一道月亮拱门,正对着的是另一座宫殿的宫门,亦也后门。
她正愣着,王然已先前行,上前将宫门推开后,转回头来看她:“美人请。”
王然领着书美人从后门进了雀阳宫。
新帝登基,永嘉长公主出宫立府后,这座宫殿便一直空着,只有尚宫局会时不时派人来按例打扫。
书美人没想到钟月殿与雀阳宫后门处竟是相通的,这两座宫殿一座朝南,一座朝北,若单从表面上,完全是两座相距甚远的殿宇,从正门走,步行还要绕过一个小花园,最快也要走上一刻钟。
可书美人还是不明白,就算是这两座殿宇后门是相通的,陛下又何故夜里折腾她来这无人的宫殿走一圈呢?
王然又带着书美人返回了钟月殿,他请书美人入内,自己则留在殿外,关上的殿门。
沈邵看着走回来的书美人:“去过雀阳宫了?”
“是,奴婢去过了。”书美人望着面前神色温和的天子,壮了壮胆子:“奴婢愚笨,奴婢不知…陛下为何要让奴婢去雀阳宫…”
“长公主日后会回雀阳宫住。”沈邵直白开口:“朕日后若去看长公主,会翻你的牌子。”
许是沈邵说的太过直白,书美人更是懵了,她懵怔望着几步之外的天子许久,渐渐想起白日里在御门内殿见到了长公主殿下,她那时还疑惑,长公主虽是陛下的姐姐,却似乎也不宜兀自走进天子的寝殿,她又想起,宫中前阵子四起的流言,说陛下金屋藏娇……
书美人猛地摔跪在地,伏在地上哆嗦起来。
沈邵垂眸瞧着书美人的反应,想她该是明白了,他神色无温,缓缓开口:“朕给你两条路,你若不愿留在宫里做美人,朕便给你封一笔银子,放你出宫。”
书美人听见沈邵的话,慢慢抬头望了天子一眼,又慌忙低下。
书美人跪在地上,埋着头迟迟不开口,沈邵也耐着性子给她时间。
许久,耳畔传来女子可怜的声音。
“奴婢…奴婢父母早故…是个孤儿,亦没有亲人可依靠,奴婢就算出了宫也…也不知该去哪…求陛下垂怜,奴婢一句话都不会乱说的,求陛下留下奴婢。”
沈邵闻言,缓缓睁开闭起的目,唇畔似有弧度。
既如此,那她便是愿意了。
沈邵再不停留,站起身大步朝钟月殿外走,在门前唤了声:“王然。”
殿门瞬间打开,王然弯腰抬头望着天子,静候吩咐。
“东西给她,教她明早去给皇后请安。”
王然望着天子离开的背影,抬起手臂拍了拍掌。
早等候在外的宫人们端着华服和珠宝鱼贯而入望月殿。
书美人还像方才摔跪在地上未能回神,她发觉突然涌入的一众宫人,望见她们手捧着的金灿灿的珠宝,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步快过一步的走过去。
***
沈邵回御门时,永嘉正倚在窗畔的小榻上看书,她似乎刚沐浴过,身着白色中衣,乌发湿-漉-漉的垂于腰际,榻畔的烛火映在她滢白的小脸,好似一块无暇美玉。
永嘉见沈邵回来有些意外,却未开口,她望了他一眼,依旧埋下头看书。
沈邵眼瞧着永嘉的反应,先去浴室净身,回来后见她还在看书,他走上前,从她掌心抽走书卷,递至眼下看了看,竟是兵法。
沈邵笑了笑,将书丢至一旁:“看得懂吗?”
“不大懂。”永嘉由着沈邵将书抢走,没多大反应。
“那朕好好给你讲讲。”他坏笑着,将她从小榻上抱起来,往床榻走。
永嘉被沈邵突然的举动吓得惊呼一声,她的手臂下意识环住他的肩,待回过神来,又一点一点松开。
沈邵将永嘉全部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他面上无波,将她稳稳放在榻上,自己随着上榻。
“你以后回雀阳宫住。”
永嘉闻言眉心一紧,她望看沈邵,神色略冷:“陛下莫不是糊涂了。”
六宫无人不知雀阳宫曾是她的寝殿,她搬回去住,沈邵再夜夜去雀阳宫中寻她,那无疑是要将她们的关系大白于众,甚至不如留在御门安全,沈邵如此做,不是疯了,便是非要逼死了她才肯罢休。
沈邵知道永嘉担心的是什么,他看她蹙起的绣眉,眯了眯眼眸,他抬手抚平她的眉心。
“你在雀阳宫住了十几年,竟还不如朕熟悉那里?”他提醒她:“你好好想想,你宫殿后门紧挨着的是哪里?”
永嘉闻言不解片刻,她顺着沈邵的话回想……
永嘉心上猛地一震,她仰眸怔怔去看沈邵。
却见他唇畔皆是笑意。
雀阳宫的后门正对着的是钟月殿。
永嘉似乎突然明白,沈邵为什么会冒着被御史上奏的风险,突然越级册封个花房宫女做美人。
原来他并非单是为了羞辱她,他真正想的,是在后宫中给她寻个替身。
有了替身,他只要翻书美人的牌子,便可从钟月殿后门长驱直入她的雀阳宫,来去皆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如此,他即便夜夜宿在她这,对外也可称是宠幸嫔妃。
当真是个好计谋。
永嘉望着沈邵唇畔的笑,心上一寸寸冷下去,她没料到沈邵竟会在她身上费这么多心思。
他布了这么大一个局,连美人都册封了,想来更是不会轻易放过她。
沈邵见永嘉望着自己出神,他展臂抱住她,去嗅她发间的香。
那日在弄玉堂回来,他便有打算要为永嘉在皇宫中寻个替身。
替身的要求,无非就是容貌出挑能够服众的,更得家室背景简单,方便他拿捏,后宫的女人有千万,想选个如此条件的并非难事。
至于为何他最后选了书美人,只因那日她在梅林下抬眸,恍惚间他错以为是永嘉。
既是为她寻的替身,那相像一些岂不更好。
第25章 “沈邵…我疼”
雀阳宫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尚宫局派了人将宫殿上上下下仔细清扫,因临近新年,永嘉长公主殿下搬回了皇宫住。
姜尚宫进宫来, 陪着永嘉回雀阳宫。时隔数月,重回旧地, 看着熟悉景物, 姜尚宫心中难免唏嘘感叹。
永嘉搬回雀阳宫住后, 应她央求,沈邵允她每三日出宫一趟, 去行宫看望淑太妃。
殿门上的厚帘子被人从外撩开, 姜尚宫提着食盒从外走进来:“殿下, 点心装好了,还热乎着。”
永嘉正坐在妆台前梳发,见姜尚宫回来,加快动作,随意绾了个发髻, 就拿起大氅向外走:“咱们快些,点心凉了就不好吃了。”
“奴婢放了个小碳炉,一会到马车上再用棉衣裹着些, 应该凉不了。”
永嘉今日可以出宫去看淑太妃, 早早命御膳房做了几样母妃爱吃的点心送来,如今入冬, 天气渐冷,永嘉恐母妃受凉,又挑了许多棉衣和大氅,打算今日一并送去。
出宫的马车已备好,姜尚宫陪着永嘉一道出宫。
到行宫后, 永嘉去见淑太妃,姜尚宫则从行宫后门离开,避开宫里的车夫,往陆家宅院去。
姜尚宫独自留在宫外时,也时常会跑去陆宅看看惠王或陆将军可有寄信回来,可每次都是两手空空。
姜尚宫今日又去了陆宅,仍没有信寄回来,她想着永嘉的期待,不由叹息一声。
永嘉在行宫待了两个时辰,就要按时往皇宫返,今日淑太妃吃到了御膳房的点心,知道永嘉搬回雀阳宫住了,不由关心的多问了一句。
“可是皇上让你搬回去的?”
永嘉许是心虚,听到淑太妃的问,不由躲闪的低下头:“是皇后娘娘…说快过年了,请我进宫住一阵,热闹。”
淑太妃听了点头,轻叹了声:“也难怪…听起来皇后倒是个好相与的人?”
永嘉点头:“皇后性情柔善,是个好妻子。”
淑太妃闻言,难免又伤感起来,她拍了拍永嘉的手:“姝儿日后也会是个好妻子的…你与宋家公子终究是缘分浅了些,日后若是遇到良善之人,莫看门第,便去求皇上成全了你们。”
永嘉闻言垂眸微微低头,她抿了抿唇,之后笑着依偎到淑太妃怀里:“女儿不想嫁,女儿只想一辈子陪着母妃。”
“这是傻话,”淑太妃抚着永嘉的头:“母妃听陈尚宫说,那救我命的还魂丹是陆侍卫求来的?”淑太妃说着一顿,又改口:“如今该称陆将军了。”
永嘉躺在在淑太妃怀中,她听见‘还魂丹’三字,心上便不由自主的揪起来,她面上如常,仰头问:“母妃怎忽然提起这个…”
淑太妃听了一笑:“母妃是觉得陆将军人不错,应是个可托付的人,若有可能……”
“母妃,”永嘉难得打断淑太妃:“陆将军是恩人…相比女儿,陆将军值得更好的人。”
“你又说傻话,”淑太妃敲了敲永嘉光洁的额头:“我的姝儿生得这样美,又贤淑端庄,谁能到娶你,那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要偷着乐才对。”
永嘉忽抱住淑太妃,将头埋在她怀中,藏起来,她的声音闷闷传来:“母妃…别说了……”
“好好好,”淑太妃笑应着,以为永嘉是害羞:“母妃不说了不说了。”
永嘉多停留了一阵子,陪着她从皇宫出来的车夫开始催促,永嘉心知这是沈邵的命令,未再多留,与姜尚宫一起告辞。
永嘉走后不久,陈尚宫煎好药从外进来,她不肯死心的奉给淑太妃:“娘娘,求您用些药吧。”
淑太妃倚在病榻上,望着神色难过的陈尚宫,温柔笑着,却依旧摇头:“倒掉吧。”
回宫的马车上,永嘉低声问姜尚宫:“可有信?”
“没有。”姜尚宫叹息摇头,她有些怀疑:“会不会是陆大人忘了?”
永嘉闻言沉默,许是忘了,许是……
她本不该为难陆翊的,不该让他做这样的事,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沈邵器重他,提拔他,他该尽忠君之事,不该为了她,忤逆背叛沈邵,那会像害了宋思楼一样,也会连累他。
“罢了,桓儿既在西疆安好,有没有信,都是一样的。”
姜尚宫陪着永嘉回到雀阳宫中不久,王然从御前来,说陛下有事召永嘉前去。
永嘉更了身衣裳,随着王然去御门。
入冬后,连风也萧瑟,永嘉一路走着,瞧着宫墙旁颗颗光秃秃的树枝,莫名觉得今年的冬,格外让人心寒。不知何时会落雪,若梅花开了,应该会热闹些吧。
她想起御门殿后的那几颗梅树,是昨年她与父皇一起栽的。
父皇栽树时说,他批折子累时便去瞧瞧那树,全当是看她了。那时候她马上就要出孝期,快要出宫嫁人,嫁了人便不能时时在父母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