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雀——雪落蒹葭
时间:2021-04-13 09:47:32

  永嘉抽出信展开,她跪坐淑太妃床榻旁,手执着的信与母妃一起看。
  陆翊瞧见此幕,觉得自己留在这有些不妥,他该留些空隙,让殿下和太妃说些亲密话,他思及,便站起身,开口告退,不想却听淑太妃道。
  “陆将军留下来一同用早膳吧。”
  陆翊闻言一愣,永嘉也略有意外的看向母妃,她转头见陆翊还未回过神来,便也开口:“本宫做了些药膳,还不知道味道如何,陆将军留下来一起尝尝吧。”
  陆翊听见永嘉也开口,连忙点头应下。
  “姝儿,你去问问陈尚宫,药煎好了没。”淑太妃说着拍了拍永嘉的手。
  永嘉应了一声,留下信,出了房门,往一旁的小厨房去。
  房中只剩淑太妃与陆翊,淑太妃看着还站着的陆翊,笑了笑:“坐。”
  陆翊闻言规矩落坐:“太妃娘娘进来身子可好?”
  “病得久了,不过时好时坏的一日挨一日,倒不如真解脱了。”
  陆翊听淑太妃此话,不由生了些担忧,他忙道:“太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一看就是长命百岁的人,您…您千万莫要灰心,待开了春,您的病一定能大好。”
  “那便承将军吉言了,”淑太妃望着陆翊,眼中神色更深了几分,她忽叹了一声:“如今本宫最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姝儿…本宫若有一日真走了,桓儿又在西疆回不来,只剩她一个女儿家孤身在京可如何是好……本宫总想着,若是她能有个依靠,本宫便是现在闭眼,也能瞑目了。”
  陆翊听闻此言,暗暗的直觉教他怀中紧张,他不知道是否是自己想多了,还是淑太妃真的暗示,他一时僵坐在椅子上,不敢唐突开口接话,只格外认真的听着。
  “陆将军,”淑太妃直直望着陆翊:“本宫瞧得出来,你待姝儿格外的好,本宫私心里也是喜欢你的,你若愿意,本宫很想将姝儿托付给你。”
  陆翊心跳如鼓,他看着淑太妃,听见她的话,耳廓最先开始烫红,他愣了好一阵子,才猛然回神,站起身来,他躬身对着淑太妃行礼:“臣…臣惭愧,臣…只怕自己配不上殿下。”
  “都不过是凡世俗人,她和别的女儿家一样,但求知心人,互相扶持,走好人世这一段艰难的路。”淑太妃朝陆翊招了招手。
  陆翊连忙上前两步,在床榻前蹲下身,让淑太妃低头看他。
  “姝儿年岁不小了,你若真有心,便莫要耽误岁月…本宫觉得你们是有缘的。”
  陆翊那日在行宫用过膳后,匆匆告退,永嘉瞧着陆翊反常的举动还有些心疑,问了母妃,母妃告诉她:“许是陆将军家中有什么急事吧。”
  永嘉一直在行宫待至午后,不得不启程回宫,她回到御门时,外头日头已落,天边云朵透着明淡的紫,像是绣品上的祥云,格外的悦目。
  沈邵这个时辰,一如既往的批折子,见永嘉回来了,头也不抬,只唤她过来伺候笔墨。
  王然忙放下墨石,对永嘉行礼后退下。
  永嘉便走上前,在沈邵身旁坐下,她伺候他笔墨时日久了,大抵摸出了他对墨汁浓淡的喜好,已很少能教他挑出毛病。
  永嘉在沈邵旁边坐了一会,她暗暗打量沈邵的面色,似带着几分不悦,却又不甚明朗,她猜他许是恼了,可她今日一整日都在宫外,自觉并非是她的过错。
  永嘉不想哄沈邵,只要他不疯起来,她大抵可以将他无视,全当看不见。
  永嘉继续装作丝毫不知情,默默研磨,她正低着头,忽听案上‘啪’的一声响,沈邵将笔摔在了案上,溅了四下的墨汁。
 
 
第35章 ……
  永嘉蓦然抬首, 她看着沈邵阴郁的面色,慢慢放下手中的墨石。
  沈邵沉默盯着永嘉,盯视了半晌, 忽将她从案前扯起,拉拽着她一路往内殿去。
  永嘉察觉到沈邵这无名的怒火, 她随在他身后踉踉跄跄的走, 怀中疑惑万分。
  沈邵将永嘉带入内殿, 按倒在床榻上,他低身笼罩下来, 扯拽她腰间的束带。
  永嘉被沈邵突然的举动吓到, 她忙去推他:“陛下…等…等等…臣先去沐浴。”
  沈邵恍若未闻, 手上动作不停,他单手将永嘉抵在身前的双腕扣住,压过头顶。
  永嘉着实慌了,她已许久没见过如此的沈邵,他的眼下一片阴色, 他力气很大,弄得她有些疼,永嘉挣扎着想躲开他:“…别…等等…”
  沈邵停下动作, 他撑在榻上垂眸冷冷盯视永嘉良久, 忽松手放开她,直起身, 立在床榻前,他看着榻上的人,冷笑一声:“你不肯,是不是因为没有吃这个?”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藕粉色的荷包,扔在她面上。
  永嘉只觉眼下一黑, 鼻梁生疼,她拿起沈邵丢来的物,待看清时,心下猛地一沉,她的手下意识摸向腰侧,摸到一截断掉的穗子。
  永嘉躺在榻上僵身愣了片刻,她手臂撑着床榻,慢慢坐起身,她望着榻前的沈邵,忍不住向深处后退了退。
  沈邵瞧着向后躲的永嘉,眼眸微眯:“告诉朕哪来的?”
  永嘉掌中紧攥着荷包,那里面瓷瓶的轮廓硌得手心生疼,她望着眉目低沉的沈邵,一时说不出话。
  沈邵等了一阵,垂眸瞧着永嘉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反应,意料之下冷笑一声,他站在床榻前,盯着永嘉,抬手去解腰间的玉带。
  永嘉的心随着沈邵的动作,一寸一寸攥紧,刺痛的厉害。
  ‘嘭’的一声,永嘉周身一抖,沈邵的玉带摔在床榻上,他倾身向前,将躲闪的人拽到身前,他夺过她手上的荷包扯开,拿出里面的药瓶,丢掉塞子,扣住她的下颚,将药抵在她的唇上:“吃,你不是想吃么,你不是吃了才肯伺候朕么,朕现在让你吃,吃啊。”
  永嘉颚上一片疼,鼻息间皆是那药刺鼻的气味,她只觉胃中一片翻江倒海,恶心异常,她想躲却躲不开,被迫仰着头,永嘉不知道眼泪是如何掉出来的,她紧咬着牙关,不肯张口,视线下的沈邵生了些模糊。
  沈邵紧盯着永嘉,瞧她如此模样,掐在她下颚上的大手更加用力,忽然他的手掌向下,扣住她纤细的脖颈,他将手中的药瓶摔出去,药瓶碎在地上,里面的黑色药丸一粒一粒滚出来。
  沈邵提着永嘉的脖颈向上,他压下头,几乎是低吼着,贴面问她:“永嘉,你当自己是什么?妓-女吗?你当朕又是什么?秦楼楚馆里的嫖-客?”
  沈邵想起今日召何院首来看这瓶中的东西,他万没有想到,那里面装得会是避孕的药,而且是那种下作地方流出来的药,她为了避免有孕,连这种东西也肯吃,难为她这些日子在他面前演戏,装的温柔小意,装的乖顺臣服,她说她愿意,愿意留在宫里一辈子,愿意给他生孩子。
  却在背后偷吃这种东西,将他耍的团团转。
  腔内的空气愈发稀薄,永嘉仰着头,泪顺着眼角滑落,洇湿鬓侧,她已看不清沈邵的面孔,脑海中一片晕胀,她缓缓闭上眼,抵在他胸膛的手,无力垂下。
  沈邵恨极了永嘉如此的反应,就像是激不起的潭水,她从不会在意他有多怒,为何怒,她所有的逆来顺受,隐忍退让,都教他一腔的怒意,无处着落。
  她连一句申辩,一句解释都不肯与他说。
  沈邵的手颤抖的厉害,他深喘了一口气,甩开永嘉。
  永嘉摔倒在榻上,火辣的空气争先恐后的涌入腔中,她一时喘不上气,伏在榻上咳得厉害。
  “朕让你停药,让你怀龙嗣,是看得起你,你既给脸不要脸,若非要吃药,朕这里也有一劳永逸的法子,用不上你去吃那种玩意,你愿意糟蹋自己,别脏了朕。”
  沈邵忽转身大喊王然,王然提溜着脑袋跪在门外,不敢朝内看一眼。
  “姜尚宫惑主,拖出去打五十板子,丢出宫去。”
  王然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忙磕头答是,不敢多停留一分,飞快退了下去。
  沈邵再不转头看身后永嘉一眼,负手大步向外走。
  “不要…不要……”永嘉的嗓音一片沙哑,她望着沈邵离去的身影,慌忙跑下榻,她双腿发软,跑了两步又摔倒,强撑着爬起来继续去追他愈走愈远的背影。
  永嘉追上沈邵时,已到御门殿门前,她眼望着两个奴才架着姜尚宫从殿下走过,望着姜尚宫被按在刑凳上,掌刑人手中握着的木板足有一指宽。
  永嘉身子一抖,她顾不得御门上下一众的奴才,扯着沈邵的衣袖跪下去:“陛下不要…不是她…不是她…是我自己买的…不关姜尚宫的事。”
  沈邵听着永嘉的话,他垂在身侧的大手渐渐握起,他强忍着颤抖,挥袖甩开永嘉,他怒骂一旁的奴才:“愣着做什么!”
  王然连忙挥手,示意行刑。
  板子落下,就像是打在永嘉心上,她眼泪掉下来,从地上爬起来,就欲往殿下的姜尚宫处去。
  她未跑两步,便被奴才们捉住,押回沈邵身边,永嘉拼命挣扎不过,只能再望向沈邵,哭求道:“行尧…我再也不吃了,你放过她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吃了。”
  板子一声声落下,永嘉眼看着姜尚宫身后浸出了血,刺目一片,她拼命挣扎:“放开,放开我。”
  沈邵侧眸看向永嘉,忽转身朝她走近,他掐住她的脸蛋,挥了挥手,命身后押着她的奴才放手,他扯近她,压低嗓音:“她敢给你买那种药,朕杀了她都不为过。”
  永嘉颤抖的厉害,她盯着沈邵,不住的摇头:“不关姜尚宫的事,都是我自己要买的,是我自己打听到那药,是我…”
  ‘啪’的一声响,永嘉的侧脸火辣辣的瞬间疼起来,她口中的话没在喉咙里,失了声音,她愣愣偏着头,身子发僵,脑海生了片刻空白。永嘉僵站了许久,四肢浸在冷风里,周身冰冷,连心跳皆冷了。
 
 
第36章 臣想娶长公主殿下为妻。……
  说愿意留在宫里一辈子的是她, 答应给他生孩子的也是她,现在口口声声说费尽心思买药避孕的还是她。
  她当他是什么?任她欺,任她骗, 任她耍的团团转?她若对他有一分顾忌,都不会这般来戳他的心。
  沈邵指尖发麻, 他盯着僵身愣住的永嘉, 见她低垂的眸中渐渐含了泪, 沈邵只觉透不上气,他望着永嘉脸侧那渐渐泛起的一抹红, 拂袖而去。
  永嘉匆忙奔向姜尚宫, 她推开行刑之人, 趴在刑凳前:“尚宫…尚宫…”永嘉看着昏迷不醒的姜尚宫,心揪作一团,她环视围了一周的奴才,无助的大喊:“太医…叫太医。”
  永嘉看着姜尚宫身上的血迹,眼泪一直掉, 血腥的气味充斥鼻息,忽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伏在地上, 难受的干呕, 眼前阵阵发黑,最后彻底没了意识。
  ***
  永嘉再醒时, 仍是在御门,内殿静悄悄的,空无一人,似是黎明时分,天光雾霭, 有青色的光亮透进来,不甚清明。
  永嘉忍着头疼,慢慢撑起身,傍晚时分的记忆一瞬一瞬的涌上来,她想起姜尚宫,飞快掀开被子,跑下床榻,快步往殿外去。
  房门打开,候在外头守夜的女侍被惊醒,朦胧间瞧见永嘉,忙精神过来,爬起身跪在地上:“殿…殿下您醒了。”
  “姜尚宫呢?”永嘉急急问着就要往殿外走,却被宫女拦住。
  “殿下…陛下有命,不许您踏出房间…求您莫要为难奴婢。”
  永嘉脚步一顿,她低头看着拦在身前的宫女,继续急声问:“姜尚宫呢?姜尚宫在哪?”
  “姜尚宫被送出宫养伤了…”
  “送去哪了?”
  “好…好像是京郊。”宫女低声答。
  永嘉闻言,不由后退半步,她垂眸盯着跪在地上的宫女半晌,最后缓缓转身,沉默的向殿内深处去,背后是房门‘吱呀呀’被关合的声音。
  ***
  沈邵这几日都宿在淑华宫。
  晨起,皇后亲自侍奉沈邵更衣穿戴,她明显能察觉到陛下这几日情绪很低,似是不快,又似有什么心事,她不敢多问,侧面向王然打听,也没什么结果。
  白毓晚服侍沈邵穿好龙袍,便命人传早膳,她亲自在旁侍膳,一道一道的介绍菜色。
  沈邵没什么胃口,沉默的吃饭,只为了填饱肚子,好一会才与皇后道了句:“别忙了。”
  白毓晚闻言放下筷子,走到沈邵对面坐下,她接过女侍盛来的粥,喝了一小口,又抬头看沈邵,试探的开口:“晌午家兄进宫请安,妾身能留他在宫里用过午膳再走吗?”
  沈邵将碗中的最后一口粥喝光,撂下筷子,应了一声,起身欲去上朝。
  白毓晚忙放下碗筷,起身相送,她瞧着沈邵的背影,没忍住,又问道:“陛下…那您午膳会来吗?”
  沈邵闻言,脚步停了停,他侧身回头望了望皇后,情绪虽不高,但语气足够温和:“朕还有事…你可留你兄长多待一阵子。”
  白毓晚忙低身谢恩,再抬头时,沈邵的背影已踏出了淑华殿。
  白毓晚一直望着沈邵的背影,直到瞧不见,才落寞的收回目光。她进宫已有数月,陛下来淑华宫的日子虽不少,却一此都没有碰她…曾经陛下说体谅她年少,可是书美人与她同年,不过长了她几个月,还有宫里其他后进宫的嫔妃们,也都与她年纪相仿。
  新人入宫这数月来,陛下虽进后宫的次数不多,但大抵每个人的牌子都翻过了,其中宠幸最多的,便是陛下破例晋封的书美人。
  陛下并非不近女色之人,可为何独独不碰她……
  “尚宫,”白毓晚问自己的陪嫁嬷嬷:“本宫…长得不好看吗?”
  尚宫闻言一愣,接着心疼的抱住皇后的肩,轻声哄道:“娘娘母仪天下,岂是那些艳俗之人能比的?”
  “你说…本宫若能有长公主一般的容貌,陛下是不是就不会这般冷待我了?就看书美人,也是有几分像长公主的仙姿,才得陛下如此盛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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