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姜尚宫低身行了礼:“奴婢来买些点心。”
“买点心?这点小事,公主府那么多奴才,也不用你跑来买吧?”
“这是奴婢的私事。”姜尚宫垂头道:“郡主若没什么别的事,奴婢先告退了。”
姜尚宫说罢转身欲走,却被何欢拦住:“等等,本郡主有事问你。”
“本郡主听说,前阵子皇后替白国舅说亲,想娶沈姝,可是真的?”何欢前阵子参加了个梅香宴,去园林赏梅花,在宴上听夏贵妃的娘家庶妹说,皇后前阵子替白毓辰说亲,想娶长公主,结果惹了陛下不悦,大半夜从她宫里离开,至今还冷着皇后,一次都没去过淑华宫。
姜尚宫被何欢这话问得一愣,永嘉并未向她提起过此事,姜尚宫不明其中缘由深浅,闻言只垂下头:“奴婢不知。”说完要走,又被何欢拦住。
“你唬谁呢?你会不知?快说,你今日若不说清楚,就别想回去。”
“郡主三思,奴婢是长公主的人,您若押我,要先问过长公主。”
何欢听姜尚宫此话,顿时眉毛一扬:“你拿沈姝压我?你当本郡主怕她?”
“够了,”何铎眼见何欢又要闹起来,忙伸手将她拉住,他对姜尚宫道:“你退下吧。”
姜尚宫复行了礼,转身便走。
何欢见何铎将姜尚宫放走了,不悦的闹起来:“哥,好容易抓了她身边人,我若不问清楚,我怎么…”她说着一顿,似乎想起什么,忙住了口。
何铎盯着何欢,眯了眯眼:“你又要做什么?”
何欢甩开何铎的手,扭开头:“我能做什么?”她说完,又走到何铎背后推着他向楼下走:“好了好了,你说好要陪我去买首饰的。”
永嘉请陆翊坐到车上,命车夫站在远处巷口守着。
自那日在宫中别过,两人已多日未见,方才情急不觉得,如今冷静下来,难免有几分尴尬。
在永嘉心底,其实愧疚更多些。
“殿下…”陆翊望着永嘉这一身女侍的衣裳,又想她方才在聚宾楼内急匆匆的模样:“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没什么,”永嘉摇头:“方才本宫走得太急,撞到你,没事吧?”
“臣没事,臣身子硬,倒是殿下,可撞疼了?”
“不疼,”永嘉又摇头,她望着陆翊,想了想道:“今日之事,还望陆将军能替本宫保密…”
“这是自然,臣一定不会道与他人,臣只是担心…殿下若遇到什么事,或许臣能帮上一二。”
永嘉闻言有些意外,她以为那日自己在宫中说的毫不留情的话,足以伤了陆翊,他对她一家人恩重如此,即便他从未以恩相胁,她若是个知恩之人,便是拒绝他,也该委婉再三。可她没有,因为沈邵在,她说出的话,冷硬彻底,甚至面对他几番赔罪,连一句无妨都不敢说与他听。
她想过,陆翊便是大度,不怨她,大概也会伤了心,却没想到,时到如今,他出口的话,全都是关心,他还愿意主动帮她。
永嘉愣了愣,她低下头,似有几分惭愧的笑笑:“没什么大事,多谢将军关心,你来聚宾楼也是有事要忙吧,本宫不多打扰了。”
陆翊见永嘉不想说,他自知身份,也不好多探究,他点了点头:“臣告退,”他起身欲下车,又顿住:“臣过阵子就要去南州赴任了,不知何时还能回来,望殿下在京一切安好。”
南州…
陆翊是在西北赢得战功,那些随他拼杀的将士都在西疆,沈邵若是信他,应再派他去西疆镇守才是,可他故意架空陆翊,将他派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南州,他本就新贵,没什么根基,到了南州,必定也是诸多掣肘。
都怪她,若不是因为她,陆翊不会遭沈邵忌惮,他本该有更好的一片仕途,她看得出来,沈邵扶持陆翊,原是要制衡权势过胜的何长钧,可是因为她,沈邵将陆翊明升暗降,隐隐有弃子之势。
永嘉心中酸涩,她望着陆翊,想说什么,可最后皆化成了一句:“多谢。”
永嘉清楚,若是为了陆翊好,她能做的,唯有离他远远的,她自己不能心软,若是拒绝便要冷血彻底,只有让陆翊对她彻底死了心,陆翊才有可能,重新得到沈邵的重用,才能不再因她受打压。
陆翊听见永嘉简短的回答,似有几分失望,他面上勉强笑着,告退离去。
姜尚宫摆脱了何家兄妹,一时没有急着去找永嘉,她藏在暗处,亲眼看见何家兄妹乘车走远了,才往小巷处去。
姜尚宫上了车,见永嘉怔怔坐在车内,有些担心的问了句:“殿下怎么了?”
“没事,”永嘉笑着摇了摇头:“何家人走了?”
“奴婢亲眼看着他们走远了,咱们还要回去见商行的人吗?”
“不去了,时辰不早了,我怕行宫那边觉出端倪。”永嘉命车夫调头,其实她真正担心的,是回去后再撞见陆翊,她不想他知情,不想牵连他。
永嘉先将姜尚宫送回城郊,再返回行宫,换了衣衫,从正门出,公主府的马车还停在外面。
永嘉乘车回到长公主府时,天色已黑,赵九在府内等得着急,见永嘉回来,才终于松了口气。
永嘉命赵九将库房的记物册子取来,她从上挑了几件礼物,让赵九找出来,永嘉拿着实物对比一番,最后选了个白玉锁,又将母妃的玉佩一并给了赵九,让他分开包好,明日参宴送给小侄儿。
***
何欢与何铎回府后,顾不得去给何长钧请安,直奔自己苑子,跑去房中,除了贴身的女侍,将其他人一并赶了出去,锁上了屋门。
何欢见屋门锁的严实,又跑到妆台前,从最底层的抽屉里翻出一个木制小瓶来,她晃了晃里面的液体,转头压低声音去问身旁女侍:“你确定这东西有用?”
女侍忙点头:“郡主放心,这是奴婢亲手从那婆子手里买的,不会有错。”
何欢听了,又看向手中的药瓶,低声笑起来:“皇后那个蠢笨的,给人说亲说不成,还遭了表哥的骂,也不知道表哥有什么可生气的,那白毓辰不就是不学无术了些,风流债多了些,院子里的妾室通房也多了些,这样的人,不正好配沈姝那个贱人么?”
何欢将药塞给身旁的女侍:“明日宴上,你找机会将药下到沈姝和白毓辰杯里,到时候众人面前生米成熟饭,沈姝不嫁也得嫁,等她失了贞洁,若承受不住,再闹个自尽,那便更好玩了。”
第42章 敬酒
大王爷的府邸在京中热闹处, 因小公子的满月宴,王府今日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宾客如云。
永嘉携了两名府中女侍, 乘车到大王府时,不少宾客已至, 有王府婢子见了长公主, 忙上前引路, 请永嘉去见大王妃。
大王妃正被一众女眷围着,看到永嘉, 忙抽出身来, 快步朝永嘉走过去。
“嫂嫂, ”永嘉低身见礼,被大王妃一把拉住双手,大王妃又回了礼,两人一同起身,大王妃面上堆满了笑:“我方才还在与她们唠叨, 说殿下怎么还不来,是不是将我这个嫂嫂给忘了。”
“是我来迟了,让嫂嫂久等了。”
“不迟不迟, 原是我想你想得紧, 盼着你来,”大王妃拉着永嘉的手, 两人并肩往附近的一角凉亭处去:“本想除夕家宴时能见到殿下,不想王爷病了,不好进宫面圣,怕过了病气给陛下,我也只能在家中陪着, 拖到今日,可算是见到殿下了。”
永嘉听着大王妃的话,面上一直挂笑,待坐到凉亭内,永嘉转身,拿过女侍奉着的礼物,递给大王妃:“这是母妃和我送给小侄儿的礼物,劳烦嫂嫂帮忙转交给侧妃。”
大王妃看着永嘉带来的两份礼,闻言不由暗挑了挑眉,她垂眸瞧着礼盒出神片刻,接着抬头对着永嘉笑起来:“那我替弘轩谢过殿下和太妃娘娘了,”大王妃命身后的女婢收了礼,接着又问永嘉:“太妃娘娘身子可好些了?我原是想去行宫请娘娘的,但是王爷说娘娘前阵子病了,不过是小孩子的生辰宴,不敢耽误娘娘玉体,不想娘娘竟还劳心记挂着。”
永嘉看着大王妃满面的笑意,唇畔弧度不增不减:“母妃身子好多了,嫂嫂不必挂心。”
大王妃又单独与永嘉坐了一会,左右不过是来来回回的客套话,后来宾客渐多,侧妃又从后院出来,永嘉眼见大王妃有些坐不住了,便请她去忙,自己则带着女侍,在王府中闲转。
一路上遇到不少京中女眷,永嘉总要停下来,听她们恭维客套,后来实在乏了,便想找个安静处歇一歇。
走过王府花园的石拱桥,往假山背后去,明显可见人流少了,永嘉松了口,她走到一侧廊下,抽出帕子搭在廊上,靠着廊柱坐下。
她看着身边年岁不大的女侍,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这无人,你也坐下歇歇吧。”
女侍闻言有些惶恐,忙低身道:“奴婢不敢,多谢殿下,奴婢不累。”
“你叫什么名字?一直在夕佳楼伺候吗?”
“奴婢小禾,是前月被赵长侍调来夕佳楼伺候的。”
永嘉闻言点了点头,心道难怪面生,她上个月一直住在皇宫里,已许久没回过长公主府。
“坐吧小禾,离开宴还要好一阵子,你这般站着,怕是要站上一日。”永嘉又道了一遍。
小禾闻言望着永嘉,见她眸中神色温柔,满是认真,便一点一点挪着碎步,移到永嘉身旁,先是行礼谢恩,之后拘谨的落坐。
永嘉看着小丫头怯怯的举动,面色浅笑了笑,她抬起头,忽撞见不远不近处,一道熟悉的身影。
陆翊不好回绝大王爷的邀请,不得不来王府参宴,他方才在正堂坐了坐,耳听有些朝臣喝了些酒,开始议论朝政,隐隐提及陛下,心觉不妥,便借更衣之由躲了出来。
后院皆是女眷,他便绕过王府花园后,见这里无人,走下石桥,刚松了口气,忽然便瞧见坐在长廊下的永嘉。
陆翊脚步一顿,未再靠前,可望着永嘉的身影,又一时不舍得转身离开,他正站在原地进退徘徊,便见永嘉抬头看过来。
陆翊与永嘉视线对上时,顿时心头一轻,他望着不远处的永嘉,依旧没有上前靠近,只留在原地,低身拱手见了礼。
永嘉见到陆翊那刻,下意识看了看身边的小禾,这地方清静,没有旁人,陆翊无意走来遇上,若是落到有心人眼里,怕会以为她俩暗暗私会,到时又是一番是非。
永嘉正心头紧张,怕陆翊不知情的走过来,却忽见他遥遥对着自己见了礼,之后便转身,走上石桥,又返了回去。
永嘉松了口气,她看着陆翊离开的背影,怀中一时道不出是何滋味。
待陆翊走远后,永嘉便带着小禾起身,打算回热闹的前厅,陆翊是知礼的,才不曾靠前,她怕久留再遇到旁的男子,他们未必如陆翊一般,真凑上前来,单独相处总是不妥。
永嘉一边想着,一边与小禾走上石桥,打算去寻大王妃。
正走到石桥中央,忽见桥头走上个人来,永嘉看清楚来人,脚下步子不由一顿。
白毓辰自打今日到了大王府,便四处寻找永嘉,后来不知听谁说了句,长公主人在后园,便连忙赶过来,果然见到了永嘉。
白毓辰三步并两步的从桥头跑上来,永嘉心中苦笑怕什么来什么,面上望着白毓辰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殿下,”白毓辰低身见礼。
永嘉点了点头:“国舅爷,本宫有事,先行一步。”她说着欲走,却忽被白毓辰抬臂拦住。
永嘉看着白毓辰伸来的手臂,下意识蹙了蹙眉头,她又后退一步,抬头看他。
白毓辰找了永嘉许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听她要走,一时情急,便伸出阻拦,待回过神来,发现永嘉面色不悦,连忙放下手臂,低身赔罪:“微臣失礼了,失礼了,殿下莫怪。”
他话落,见永嘉不语,连忙从怀中掏出个锦匣来,当着永嘉面前打开,里面躺着一颗鸽子蛋大的浑圆的珍珠。
“臣…臣没旁的事,就是想将这个献给殿下,这是臣的一点心意,还望殿下莫要嫌弃…”
永嘉看着白毓辰递来的东西,神色微深。
这东西,价值不菲,白家清流,白毓辰又未入仕,全靠家里养着,哪来的钱买来这么贵的东西。
永嘉勉强扯出些笑意来,回绝道:“国舅爷的心意本宫心领了,只是这东西贵重,本宫不能收。”
“在臣心里,这明珠不及殿下千万,殿下是这世上最金尊玉贵之人,岂是这一颗小小珠子能比的?”白毓辰闻言,捧着珍珠奉承道。
永嘉面上的笑意淡了些:“其实与这明珠贵重与否无关,本宫没道理凭白收国舅爷的东西,多谢国舅爷心意,这明珠配皇后娘娘才妥当,本宫还有事,请国舅爷让个路。”
白毓辰原以为这明珠能讨长公主欢心,不想长公主丝毫不给面子,他心有不甘的让出路来,见永嘉带着侍女走下石桥,又忍不住,再次追了上去。
“殿下是不是不喜欢这明珠?那殿下喜欢什么,只要殿下开口,臣都寻来献给殿下。”白毓辰一路跟在永嘉身侧,见永嘉不理自己,不由开口问道:“殿下是不是怪臣求皇后娘娘向陛下提亲了?臣是真心的,殿下臣是真心爱慕您的…”
永嘉闻言,脚步一停,她盯着白毓辰,她竟丝毫不知,皇后是何时向沈邵求的亲,沈邵也未曾与她提及过。
永嘉听着白毓辰愈发出格的话,不由沉下面色:“国舅爷言过了,还望国舅爷自重。”
白毓辰一时语塞,他望着永嘉,神色似有受伤,更似不甘。
“殿下就这般看不上臣吗?臣知道自己配不上殿下,可您与宋思楼的婚约闹得满城风雨,别人口上不说,心里还是在意的,但是臣不在意,臣心里都是殿下,只要殿下点头,臣随时等着迎娶殿下,殿下如今年岁也不小了,总也要嫁人的是不是…臣自觉也不必宋思楼逊色许多,他这辈子算是完了,可是臣还有大好的仕途…”
永嘉险些被白毓辰气笑了,她看了看身边的小禾,这丫头到底是年幼了些,唯唯诺诺的躲在她身后,低着头不敢说话,永嘉顾及着皇后的面子,只恨自己不能直接开口骂他。她着实没想到,皇后知书达理,白家祖父,父亲皆是当代大儒,白家怎能教育出白毓辰这么个无赖,永嘉不想再同无赖纠缠下去,转身快步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