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睨了他一眼,问道:“怎么得罪的?”
曹冲把具体过程给司马懿描述了一番:“送礼物没送对,还把他老师的一点私事泄露了出去,不小心让别人听到了。当时他老师脸色就不太对了,过后果然很生气地为难他!我这朋友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看到东西挺好,觉得他老师可能需要而已。”
司马懿看了眼曹冲手里画满圈圈点点的方案,哪会不明白曹冲说的这个朋友是谁。
对于曹冲自食其果,司马懿是乐见其成的。
司马懿笑着说道:“他老师应当不是小气的人,哪怕有意为难,也不会是无事生非。你自己不总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吗?这事多好办,只管让你朋友把蛋缝好好补起来就成了。”
曹冲被司马懿噎了一下。
他自己为难底下的“实习生”们,经常会瞎扯淡,最爱干的就是没事找事,美其名曰多锻炼锻炼年轻人,没想到竟被司马懿记住了!
曹冲心中不由得警惕起来,有点担心自己折腾别人的手法会被人使回自己头上来。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干的缺德事太多,一时竟想不起自己有哪桩是没做的!
看来,以后压榨别人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让司马懿和荀攸他们逮个正着。
要不然他们以后很可能在他身上活学活用!
没能忽悠司马懿给自己支招,曹冲只得唉声叹气地重写方案,不时拿着荀攸的改进意见和司马懿讨论,顺便让底下的实习生负责归纳归纳数据。
曹冲麻利地把方案改好,溜达去找荀攸商量。
这次荀攸没说什么,勉强算是让曹冲过关了。
接下来几天曹冲都在忙着太学的事,没什么空闲去做别的。
曹操倒是空闲下来,抽空接见了曹冲这次东行带回来的人。
见到曹冲挑选的人哪怕不是仪表堂堂,单论气质也不属于人,曹操有点怀疑曹冲是不是靠皮囊挑人。
等仔细观察过他们的言谈,曹操才算是放下心来,没再怀疑曹冲这小子到底靠不靠谱。
最后,曹操单独留下顾雍,与顾雍聊起他对曹冲的看法。
一路上曹冲遇到点什么事,都会兴冲冲地写到信里送回来,曹操早就知道他都找了什么人。
比如曹冲曾在信中很生气地说顾雍居然骂周瑜,表示他要带顾雍一起走,非得让顾雍看看他们大魏如今有多得民心不可!如果顾雍不愿意自己跟着走,他就把人五花大绑直接绑着走!
刚看到顾雍这个名字时,曹操有那么一点印象。
他再仔细回忆了一下,很快便记起来了:这顾雍是个江东能吏,因着在江东当地影响力不小,当初被他调到徐州去干点有名无实的闲差。
顾雍许是因为孙权降曹心灰意冷,也不曾据理力争,一声不吭地到徐州去了。
对于曹冲因为顾雍骂了周瑜就想把人五花大绑这件事,曹操是很不赞同的。
五花大绑当然没什么问题,关键是不能为了周瑜!
这小子还没去过江东就对周瑜念念不忘,去了江东一趟就念得更勤了。
等周瑜到了洛阳,这小子更是有事没事就跑去见周瑜,连东行都不忘捎带周瑜一起!
若非周瑜是个男的,还比曹冲年长二十多岁,曹操都觉得自家儿子是不是被这人给迷住了。
想到曹冲信中非说顾雍不该骂人,曹操对顾雍便多了几分欣赏,准备把这人留在曹冲身边让他多骂骂周瑜去。
顾雍何等聪明一个人,一听便明白曹操的意图。
他谨慎地夸了曹冲几句,表示他对曹冲这个皇子还算认可。
对于魏朝这个簇新簇新的朝廷,他心里还是存着观望的想法,所以跟着曹冲反倒更合他心意。
曹操很满意顾雍的识趣,笑着说道:“仓舒他年后便要成婚,也该单独开府了。他身边还缺个长史,朕一直没找着适合的人选,接下来委屈顾卿你先担任此职了。”
长史这个职务,适用范围很广。
比如丞相府就可以设长史,在丞相出征的时候代理府务;州郡也可以设长史,给地方官员或者将军当幕僚长。
还有诸王或诸侯年纪尚小,朝廷便派长史负责府中杂事,同时还有着监督、劝导王侯之责。
要是诸王就藩,封地会设置国相,职务范围和郡守差不多,而王府长史类似于郡丞,类似于郡中二把手,和顾雍当初在会稽郡的职务差不多。
可惜曹冲现在只是邓侯,目前还领了实职,一时半会怕是没法就藩,这个长史的职权很有限。
不过顾雍对这项任命没有意见。
他隐隐有种感觉,跟在曹冲身边兴许可以看见更多东西!
曹操与顾雍商定长史之事,便让顾雍择日搬去曹府,提前与曹冲磨合磨合。
顾雍本就是个话不多做事快的人,他回去后直接带着任命书搬到了曹府去。
曹冲下衙回到家,发现有点不对劲。他家院子里似乎多了个人,那个人瞧着还挺眼熟。
“元叹先生?”曹冲有点狐疑,不太确定地上前跟顾雍打招呼。
“邓侯。”顾雍施施然朝曹冲行礼。他读出了曹冲眼底的疑惑,言简意赅地将曹操的任命说了出来。
曹冲:“…………”
曹冲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顾雍,正经人,做事非常认真,脾气还挺倔,火起来连周瑜这个昔日的江东大将都照骂。
曹冲小心翼翼地说道:“您看,我现在还与二哥他们住在一起,也没自己开府,哪里有府中事务给您打理?何况以您的才华,怎么能屈就于区区一个长史?您以前的俸禄可比我这个邓侯都要高!”
顾雍说道:“过去之事,不提也罢,如今雍只是个长史。”
他进入角色很快,应邀坐下后便问曹冲手底下都有什么人。
曹冲给顾雍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他身边的杂事都是许五许六负责处理,安保问题则主要由赵云管,府外诸事他一般交给周不疑去办,剩下的就没有了。
他手头倒是有三个庄子,都有专门的管事负责管理,产出他也不怎么拿,基本都投入回庄子的各项基础建设之中。
如今每个庄子不仅庄中的路修好了,庄外的路也修得漂漂亮亮!
顾雍听完有些沉默,曹冲这手头的人手还真是简单得过分,能称得上是幕僚的估计就周不疑一个。
而且看周不疑这定位瞧着也不像是幕僚,倒像是个陪读兼陪玩。
顾雍觉得曹冲不大实诚,明显不信任他这个长史。他捋须问道:“那随邓侯东行的人又算什么?”
曹冲说道:“他们都是义务来太常帮忙的,我们管他们叫‘实习生’!太常的实习生,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又给顾雍讲了讲什么叫实习,那就是活你可以干,俸禄和编制没你份。想要拿编制领俸禄,你们以后努力加把劲啊,我们看好你哟!
顾雍:“………………”
这邓侯,多损哪!
顾雍说道:“你就这样哄着人给你白干活?”
曹冲振振有词:“年轻人,要懂得吃亏就是福的道理,别斤斤计较眼前的得失。虽然他们付出了时间和汗水,但是也收获了宝贵的知识和经验啊!别人想来太常锻炼锻炼还没有机会呢!”
顾雍觉得自己算是开了眼界,就没见过曹冲这样的家伙。
这么多出众的世家子弟送上门,但凡他略施小恩拉拢一二,往后都是他的助力!
顾雍沉默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对未来的邓侯府成员构成有了初步了解:他这长史基本算是光杆司令,没什么人可差遣。
曹冲听顾雍没话问了,开始反过来询问曹操为什么会安排顾雍给他当长史。
顾雍道:“我如何知晓陛下的用意?”他顿了顿,补充自己听来的消息,“听陛下的意思,似乎明年有意让你单独开府。”
曹冲自己还不晓得此事。他纳闷道:“我与二哥他们住得好好的,怎么就让我单独开府了?”
顾雍耐心地给曹冲分析:“过了明年,邓侯便十六了吧?差不多该成婚了,总不好再与兄弟住在一起。”
曹冲闻言有些愣神。
他想了想几个兄长的早婚早育,发现这个可能性很大。
这样的大事,居然没人跟他说一声,莫不是要等成婚当天才告诉他?
这些封建大家长,一点都不靠谱!
曹冲坐不住了,瞧着天色已晚,不好进宫直接问曹操,当下风风火火地说:“我去问问二哥!”
顾雍看着曹冲一下子跑没影了,一时不知该怎么评价曹冲其人。
难道他的观察出错了?
曹冲可不管顾雍在想什么,他径直跑去寻曹丕,踏入曹丕院子便发现曹丕在亭子里与人说话。
“二哥!”曹冲屁颠屁颠跑过去,闯入亭中才发现曹丕对面坐着的是郭氏,连忙又后退了两步,给曹丕一个“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的无辜眼神。
曹丕对郭氏说道:“你先进屋去吧。”
郭氏起身恭恭敬敬地朝曹冲行了一礼才退下。
曹丕见曹冲还杵在亭外,招手说道:“傻愣在那里做什么?”
曹冲迈步入内,径直坐到曹丕旁边的空位上,压低声音悄悄问道:“我是不是打搅到二哥了?”
外头秋风呼呼地吹,他二哥带着美人跑亭子里谈情说爱,当真是好兴致!
曹丕睨他一眼,意思是“有话就说别扯别的”。
曹冲对曹丕的私事也没多大兴趣,麻溜地问起自己想知道的问题来:“二哥,你说父亲是不是要让我成婚了?”
第157章 【杀伐果断】
曹丕听曹冲风风火火跑来就是为了问这事儿,越发觉得这小子是该成个亲了,兴许成亲后能叫他变得稳重些。
荀家养出来的女儿怎么说都是世家之女,理应能多多劝导曹冲才是。
曹丕奇道:“你这是想成亲,还是不想成亲?”
曹冲还真被问倒了。
曹冲想了半天,叹着气说道:“我又想成亲,又不想成亲。”
他还没有做好组建一个新家庭的准备,以后他身边每日都要多出一个人来,做什么事都要有商有量的,那样的日子他从来没想过。
曹冲嘀咕:“你看我,才十几岁,哪里能给人当丈夫当父亲?”
曹丕说道:“谁不是十几岁就当丈夫当父亲的?”
过去十八岁以上的男口便算是“丁”,需要服劳役与服兵役,为了不妨碍子嗣,都是十八岁前便成亲生子,生完就可以送上战场去了。
这样的年轻士兵心中有牵挂,自然是拼了命也要挣军功,这样不管自己是活着回去还是躺着回去,一家人都会有着落!
曹冲拉着曹丕叨叨早婚早育和晚婚晚育都不太适合的道理。
人,就该在适合的时候再做适合的事!
过去那是战乱频起、连年灾荒,人口增长率追不上死亡率,迫不得已才这样安排。如今天下太平了,还是得优生优育才是正理!
曹丕被曹冲说得脑仁疼。他说道:“那你就是不想成亲了?”
曹冲又叹起气来:“倒也不是。”
他与荀意接触多了,对荀意的性情也有所了解。
每每听他说起外面的事,她便目光熠熠地听着,眼底有着显而易见的向往。
曹冲知道,她是愿意嫁给他的。
这年头的女孩儿大多像一只只从小被豢养在笼中的鸟儿,而她因为向往着广阔的天空,努力在狭小的樊笼里学着如何飞翔。
对于许多女孩儿来说,成亲不过是从一个樊笼走向另一个樊笼,可她对他有着无端的信任,打心里相信他愿意分给她一片天空――哪怕他们能共有的天空可能算不得太广阔,却也比永远困在笼中要强太多。
所以每每见到他,她眼里便全是快活。
这样一份信任,曹冲是不愿意辜负的。
“要是父亲安排我们早日成亲,我自然愿意。”曹冲说道。
“那你火急火燎找我做什么?”曹丕睨着他。
“这不是不知道元叹先生说的是不是真的吗?”曹冲不大高兴地说道,“是我要成亲,怎地我自己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曹丕道:“你回来那日我便向父亲提了此事,是你自己跑太快没听到。”
曹冲睁圆了眼。
原来还是二哥提的!
看来,他果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二哥你真是的,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什么都不晓得。”曹冲抱怨完了,又想起那天荀对他的奇怪态度,越发惊觉到处都是蛛丝马迹,“怪不得那天我老丈人见了我一脸的不高兴,大有要抄扫帚赶我走的势头,原来那天你们就商量过成婚的事了!”
曹丕在那惊怪连连,没好气地说道:“不就成个亲?子文和子建成亲时哪个像你这样?”
曹冲嘀咕:“一生就这一遭,还不许我紧张一下吗?”
曹丕本想说“你怎知一生就这一遭”,又觉曹冲还是个半大少年,又刚准备成亲,不好说不吉利的话。
少年夫妻大多恩恩爱爱,心里想着什么白头偕老相伴一生是很寻常的事,没谁会泼冷水说世上没几对夫妻能真正相伴到老。
即便两人都活得好好的,到对方年老色衰、芳华老去,哪里还能有少年时的甜蜜美好?
以曹冲的出身,注定生来就享尽富贵荣华。哪怕自己无心,也会有不少人主动将美人送到他身边。
别的不说,曹操兴致来了给他赐几个美人,他难道还敢拒绝不成?
曹丕看着曹冲说道:“不必太紧张,你都天天往荀家跑了,难道还没做好迎娶别人家女儿的准备?”
他就没见过谁家女婿婚前见天往老丈人家跑的。
曹冲知道曹丕生来接触的都是什么思想,也没有强行把曹丕那些想法掰回来的准备。他说道:“我回去自个儿想想。”
说完他又风风火火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