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们连山下的空地都踏了一遍,还是啥都没有。
花淇淇真的觉得有问题了。
难道楼歌确实没玉?
怎么可能呢?萝卜明明爆料说,楼歌的体质与旁人不同,格外招蜂引蝶,本来花淇淇以为会看到千万石头向楼歌滚来的壮观场面。现在的情况,不科学啊……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跟在楼歌身边,有影响到他的气场什么的,就好像磁铁的磁场被干扰一样,导致玉不能被顺利地吸过来。
但是东奕和留鹤都……
或者楼歌的那块玉格外不同?
对比一路看过来的玉,南宫醉的那块是一只鹤,而且只看到了结局版,暂时忽略不计,其他的,确实是越往上走,玉出现的方式越奇怪,东奕的那块尤其个性。
楼歌没表现出什么失落。
虽然这么想不对,花淇淇还是忍不住揣测,他是在故作坚强。
其余的弟子早已离开玉脉,空旷的山下,遥遥一道身影站在出口处的大石旁。
楼歌大步走上前:“师父。”
沧云负手看他。
楼歌躬身:“师父,弟子未能择得灵玉。”
沧云道:“看来你此番无玉缘,先出去罢。”抬袖在虚空画出一道符,前方像有一道看不见的气墙突然打开,花淇淇背后仿佛被什么一推,再一回头,那块刻诗的大石已经不见,道旁只有刚来时看见的那块石头,依然镌着两字——湛兮。
一道光束从天落下,环住她和楼歌,双脚离开地面,迅速上升,猛一顿时,已踏实地,再一睁眼,已是沧澜峰顶,晚霞云海,绚烂风光。
果然傍晚了。
沧云将手按在楼歌的肩上:“有没有灵玉,其实对修行并无影响,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楼歌点头:“弟子明白。”
沧云道:“那就早些回去,日后仍要勤加修行。”
楼歌嗯了一声,向沧云行礼后抽出飞剑,带着花淇淇踏剑而去。
剑行空中,突然出现一道硕大身影,挡在正前方。
花淇淇正抓着楼歌的衣服看风景,冷不丁瞧见,差点从剑上摔下去。
楼歌定住长剑,一个深揖:“弟子楼歌拜见师祖。”
含明的身形放大了几倍,如同一尊显灵的神像。花淇淇发现,他的脚下没有任何云朵之类垫脚的东西,就这么悬浮着。如果这的确是他老人家本尊,而不是用了什么投影成像技术的话,那么比起御剑驾云,显然是高出了不知道多少个等级的法术。
“你,无玉?”
“弟子无缘,未曾择得灵玉。”
含明负起双手:“你可知,择玉为何要叫择玉,而非撞玉,碰玉,捡玉?一应凡物,乃求道者之器,玉亦然。是你择它,而非它择你。择而用之,不合则弃。再极上的器物,也不过是器物。没有,只能是你瞧不上,都不合你用。”袍袖一甩,抛出一物。楼歌接住,竟是一块玉,莹白润腻,带着一抹淡淡的红,比起在峰顶一瞥而过的南宫醉的那块玉,似有过之而无不及。
“拿着。不就是块玉么。得道者,万物随意,抬手皆是。回去好好领悟。不好用,老夫再给你。多得是。”
楼歌捧着玉,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含明的身影一闪,已然消失。
楼歌只得对着虚空施礼:“弟子多谢师祖。”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四十二章
长剑落在悟心园前,晚霞已褪,暮色浓重。
花淇淇刚从剑上下来,三道影子从不同的方向蹿向了楼歌。
两个是从小屋廊下奔来的莫闻莫问,另一道是之前不知窝在哪个角落等候的黑霎。
“师兄师兄!”
“嗷呜——”
六双眼睛都亮晶晶的,带着兴奋。
“师兄师兄,你择到玉了?”
“什么样的,能给我们看看不?”
“嗷呜呜——”
楼歌看着这三张脸,沉默了一下。
“我没玉。”
……
三张脸一起呆怔。
“我没择到玉。”
三张脸继续呆怔。
花淇淇在一旁看着尴尬,也不知该怎么救场。
莫问张了张嘴,首先出声:“师兄……你,怎么会……搞错了吧。”
楼歌道:“没搞错,的确没有。”
又一片沉默。
黑霎慢慢走到楼歌身边坐下,拿身体撞了撞他的小腿:“嗯呜……”
莫闻的反应比较快:“师兄……没玉也没什么,流师祖不是也没玉么,你肯定和流师祖一样!”
楼歌笑了一下:“那我先回那边去了。”
“师兄慢走。”
“师兄慢走。”
“再见。”花淇淇抬手对着楼歌挥了挥,看着他踏剑离去的身影,说不上什么滋味。
莫闻莫问对视了一眼,摸摸鼻子,又一起看向花淇淇。
“花施主。”
“花……花姐姐,大师兄他……”
花淇淇犹豫着该怎么回答:“这个……”
莫闻拉了莫问一把:“花施主累了,需要休息。”又冲花淇淇一本正经道,“晚膳稍后便送。小道与师弟就先不打扰了。”扯着莫问回房。
花淇淇却没有回房,爬了一天的山,真的蛮累,但她目前的情绪有点复杂。
她走到田埂边,萝卜冲她抖抖叶片:“喂喂,女人,今天怎么样?吾方才听你们议论,楼歌没择到玉?”
花淇淇嗯了一声。
萝卜晃悠着梗子:“呔,吾一直觉得,紫昆派这个择玉修炼的法门很是鸡肋。悟大道,在自身,何须借外力?重器物者,终是落了偏流。”
花淇淇漫不经心道:“说得跟你主流得快要飞升了一样。”
萝卜肃然道:“成为一棵吾这般灵秀卓绝的萝卜,其艰难,远胜过这些小道士们成仙。无知俗妇,没有见识,吾不与你计较。”
花淇淇睁大眼:“呀,原来你变成这样,不是被人浇了药,而是自己修炼的吗?”
萝卜傲然:“机缘亦是灵根,如那楼歌,没有玉,便是缘法不够。说来你这俗妇更不能领悟。罢了罢了。”
花淇淇翻翻眼睛,每次和这厮说话就是浪费口水,就此打住吧。
她又往另一个方向踱了几步,不由往树林深处看了一眼。
不知为什么,听了那位含明师祖和楼歌说的几句话,她总不由自主想起紫袨老祖和他那块玉的故事。
一应凡物,乃求道者之器。择而用之,不合则弃。
难道紫袨老祖最终就是悟到了玉不过是一块玉而已,方才弃冢而去,飞升成仙?
她的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情绪,就像那天触摸到玉冢上的石板一样,带着一点淡淡的……凉。
夜半,沉寂。
走下台阶,夜露濡湿的土地踏上去悄无声息。
月敛在薄雾中,朦胧的光线难以勾出影的轮廓。
你来了?
“有事求教,但请前辈履行承诺。”
一而再,再二三。
不知足的人,往往没什么好结果。
“其实是同一件事,只是一些相关的疑问罢了。”
用其之法,你已尽知,还有何问?
“我想知道,如何弃它。”
第二天早上,花淇淇睁开眼,发现天已经大亮,看着个阳光强度,绝对不是清晨了。
她赶紧爬起身,奔出房门,正撞上似乎专门在走廊下蹲着等她的莫闻。
莫闻十分严肃地告诉她:“花施主,敝派今日临时出现了一些变数,论法大会暂缓一日。师父特意让小道转告。”
哦,花淇淇松了一口气。
小辈弟子们择玉完毕了,可是论法会还是会继续,而且后面的比试会有沧云筠轩这样一辈的长老们出场,据说更多神秘祖师也将亮相,说不定还能看到几大掌座被师祖们虐的精彩场景,花淇淇很是期待。
嗯,歇一天,缓缓气也好。
不知道楼歌有没有调整过来。
花淇淇看看天,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这几天行程都排得很满,乍一放松下来,她反倒有些无所事事的感觉。洗了洗这几天积攒的脏衣服,又收拾了一下房间,再到田埂边踱步,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萝卜格外沉默,花淇淇乐得耳根清静。
她在小树林边转了又转,没管住自己的脚,又走了进去。
灰色的石板静静躺在树影中,花淇淇一步一步靠近,心底一点点幽凉。
几千年,这个时间对她来说,长得不可思议。
但在这个世界里,不算什么。
没有沧海,没有桑田,不知道这些树木几时栽种,千年之前,石冢周围,到底是什么模样。
如果……
她回不去了,挂在这里,大概也会被挖个坑埋了。
千年之后,会不会也还有人路过她的坟旁?
唉,想想好辛酸。
人哪,真是脆弱又短暂的动物,对自然来说,转瞬即灭。
又为什么会出生呢?
生者柔弱,死者坚强。
虚极无相中生有相,有相万物,万物中人。
沙……
风动,枝叶摩挲声碎。
一道影子逼近,向着地上的花淇淇伸手。
“嗳……”
“啊——!!!”
花淇淇猛地跳起身,瞪视对面同样睁大了的眼。
“你你……”
楼歌打量她:“你这么胆小?”
“大哥,虽然现在是大白天,但是无声无息冒出来也是会吓到人的!”
楼歌不以为然:“你大可放心,在我们紫昆派,何时何地,都无需担心什么不正的东西。”
有过撞鬼经历的花淇淇对此表示深深怀疑。
不过算了,和楼歌这种热爱师门的小青年辩论没有意义。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才,我过来时看见你在林子里。”楼歌挑眉,“你好像挺喜欢这个玉冢。”
花淇淇笑笑,更换话题:“今天不是不用比试么?你不好好休息休息?”
楼歌的神色变了变,沉默一下,而后也换个话题:“对了,你不能碰药,吃的都没事对罢。”从腰间的小口袋中掏出一物,晃了晃,“我请你吃东西。”
花淇淇双眼顿时亮了:“好呀。”
一道黑影在这时迅猛无比地蹿了过来:“嗯唔……”
花淇淇黑线了一下:“会带你吃的,不用撞我的腿。”
阴凉的大树下永远是户外就餐的最佳选择地!
楼歌铺开一块包袱皮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又一个纸包,最后拿出两个小碗。其动作之熟练,让花淇淇不由得心生怀疑:“你们不是平时辟谷,不吃饭的么?”
楼歌正色:“所谓出尘者,必得入世。”
包袱打开,香气四溢,花淇淇的眼直了,手抖了……
“这……这……”
楼歌点头:“没错的,烧鸡。”
又一个包袱打开。
“这!!!”
“云腿,你没眼花。”
还有……
“酱……酱~~”
“酱牛肉。”
泪水模糊了视线,花淇淇抽噎一声,一肘子格开了冲刺的黑霎,直扑向烧鸡。
楼歌帮她撕下一只鸡腿,黑霎分到了另一只,各自心满意足地抱住。
肉肉肉肉啊!
花淇淇一口咬得太大,肉在嗓子里梗住,差点噎到,又啃了几大口,她才热泪盈眶地问:“蚊绳么混肉介果(为什么会有这个)?”
在这个超凡脱俗的世界居然能吃到烧鸡简直神迹啊!
楼歌一脸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山下市集就有卖。”又从口袋里里掏出一个皮囊晃了晃,拔开塞子。
花淇淇不感兴趣地瞥了一眼:“酒?这个我就不奉陪了,我不喝酒。”可惜这个世界,山下的市集不会卖可乐。
“是果酒,酒性不大。”楼歌举起酒囊,往小碗中倾倒,琥珀色的液体好像稀释的蜂蜜一样,还带着粘稠度,酒味中的确散发着甜香,“真的不尝尝?”
嗯,反正之前已经被催熟到20+的年纪了,喝点酒没关系吧。
花淇淇于是递过面前的小碗:“那,一点点就行。”
酒到唇边,凉凉的,入口的确没有辛辣的冲味,反倒是一股奇异的果香,带着米酒的甘甜,花淇淇不禁眼睛亮了。
楼歌扬眉笑笑:“不错?”
花淇淇点头,脑子这才开始运转。这些菜看起来都蛮新鲜,好像刚做出来一样……
“你下山了?”
楼歌抿了一口酒,轻描淡写:“嗯,昨天晚上偷偷溜出去,转了转,其实我是刚回来。”
花淇淇皱眉望着他:“你……”
楼歌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一碗:“没错,我心里是有些不痛快。”
花淇淇斟酌了一下,轻声说:“我不会说话啊,说错了你别生气。我真的觉得,没有玉也没什么。说不定正是因为没有玉,才显出你的特别呢。像我吧,我一直都是那种很一般的人,小时候我爸妈总说,我为什么不能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我邻居家的那个和我一样大的女孩子,你知道的,就是轩辕星萦,她那么优秀,一对比我真是什么都不能看。我也难受过,接受不了那样的自己。但是,我的一个老师和我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