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云等得以收手,立刻退下,与几位掌座阁主赶往各个峰顶。
罡风烈烈,耀目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压制八卦的诸位长老皆额上青筋暴现,汗如雨下。一位长老啐了一口被吹进嘴里的乱须苦笑:“多年来,竟无一人想到会被这么搞!这回当真是要坦坦荡荡喽。”
众长老都唏嘘。
受邀来论法大会的各门派不少都到了或在附近,惊见紫昆派生变纷纷赶来救援,又都因众宝齐出的情景被钉在空中,不知该上前还是该围观。
众多紫昆派的小弟子也都大都怔然而立,愣愣看着这一刻。
众宝齐现,瑞气争艳,紫昆群山华光璀璨,明岳峰顶的光芒更不能逼视,好像一轮熠熠生辉的圆月。
有小弟子咬指:“原来我们门派这么多宝贝!”
遥遥云上,亦有人眯眼袖手,遥遥观望。
“紫昆派名不虚传,果真堪称此界第一。”
“真是开眼哪,老朽空活了两三千岁,头一回见着这么多宝贝。”
“呵呵~~谷掌门何必太谦,贵派灵宝洞中的藏品,绝不下于此罢,只是不像紫昆派收得这么散罢了。”
“朴元兄真是顽笑了,我会川派蓬门小户,孩子们衣衫都难齐整了,哪有什么宝。倒是朴元兄见多识广,兄之异苑中的珍品定然就不计其数。敝派于紫昆派和贵派真是望尘莫及啊。”
“众道友都莫再玩笑了,逐小器终非我道家正途,只是纯一双极之神妙当真令人赞叹,不愧为紫昆派的镇派之宝。”
谷掌门哂然一笑,掂须望向远方一片流云:“那是参星宫么?她们竟也来了。”
旁侧一名女子亦看向那方:“能请动参星宫主大驾的,也只有紫昆派了。参星宫主自凡俗历练归来不久,还以为当要闭关百余年,不曾想现在就来了。”
“参星宫主乃紫昆派出力迎回,据说紫昆派因此还惹上了些小乱子,论法大会必然得亲临捧场。”
女子的视线定在参星宫众女簇拥的那抹白影身上,神色意味深长:“参星宫与紫昆派可真是缘份深厚,源远流长。”
参星宫的众人亦在遥遥看着这一切。
有少女轻声问轩辕星萦:“宫主,可要上前相助?”
轩辕星萦轻轻摇头:“罢了,此事我等不便插手,在此久留亦是无用,回去罢。”
众女垂首应喏,一名少女又忍不住道:“不知是什么人在作怪,倒像故意捉弄紫昆派似的。”
另一名少女道:“捉弄不可能,定有所图。十有八九,是看上了紫昆派的什么宝贝吧。”
又一名少女望着冲天的宝气接话:“这么多宝物,难怪心术不正者起觊觎之心了。但不知是为了哪一件。这么大费周章,定是至宝。”
“纯一双极肯定不可能啦,紫昆派的大长老都在那里,即便大罗金仙来抢也未必打得过吧。”
那会是哪一件?
不只是参星宫的少女,默默围观的各派人士,还有紫昆派的众人,大多都在想这个问题。
这样简单的结论,小女孩们都能猜到,他们更是一眼便看破。
目的很容易看透。可是,什么人做了这些,到底图谋哪件宝物,除了做这件事的人,尚没有人能猜到。
此时此刻,揣度案犯图谋什么,倒是最次了。
许多师祖、掌门、长老都暗暗地想,能在高手云集的紫昆派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出这件事,要怎么办到?换成自己,能否成功?
暂时没人想到成功的方法。
那么,这个人如何做到的?他是谁?
白衣少女的簇拥着轩辕星萦走向华车,纱帘掀起时,轩辕星萦忽而侧身回首。
少女们问:“宫主,怎了?”
轩辕星萦抬起手,手指轻轻捏住,又松开:“没什么。”
旁侧的少女轻声道:“宫主不必介怀,今日的事,宫主也是不得以。”
轩辕星萦走进车中,纱帘垂下,她低低一叹。
压制纯一双极的众师祖汗水都湿透了衣衫,修为较弱的几位双臂开始微微打颤,但是八卦的光芒不但没有变弱,还更强了。
就在此时,远处天空,一个异常的东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掠来,瞬间便直接飘过围观的各派人士头顶,毫无停滞地冲进万丈华光中,在光芒冲斗虚的纯一双极大八卦上停下。
“怎么回事?”
这句话飘进众位长老耳中,含明立刻猛抬头,手上力道不由自主稍松,他身侧的几位长老只觉得双臂一沉,一个已经气力有些不支的险些趴下。
掠阵的相参抬首望去,但见一块颇有番邦风情大花朵毛毡浮在正头顶方位,毡毯上有一个人,将头探下来看了看,脑袋上绑着花红柳绿的布条,像是一个番子。
“怎么把纯一双极都整出来了?如此大阵仗,要抓哪个?”
此界之中都是修道人士,但也有通往他界的通口,亦有些其他法门的修者在此界来往。相参想了一下,实在没想出这次论法会有给什么异界人士下请帖,或是本门与异界修者有什么交情,便抱拳道:“敝派忙乱,疏于相迎,望请见谅。敢问阁下是……”
他话还没问完,含明便爆出一句咆哮:“要么滚,要么滚下来搭把手!”
那人把毯子下压了些,一脸惊诧:“吓,含明?数年不见,你怎的变成了如此模样?”再定睛一打量,“这般形容,不像在布阵,你们这是在和纯一双极杠着?”
含明粗声道:“之前的话当老夫放屁,你直接滚就行!”
那人上下瞧了瞧,丢下一句:“等着。”大花毯子嗖地拔高,日日飞远。
含明振臂一举,八卦又高了些,几位长老因力道高度又变,手臂重力一轻,差点又栽倒。
空明子与素心仙子一直在闭目盘膝,倾尽全力压住双星方位,杂音入耳,他们却丝毫不敢动。
相参也不敢分心多想其他,敛气继续在一旁加持护法,少顷,忽闻浮空中,有年轻弟子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他不由又匀出一丝精神,睁开双眼,只听一阵乒乓乱响,纷纭宝光闪烁而熄,跟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竟然是沧澜峰的方位。
沧澜峰的山峰在颤抖,轰鸣之声,惊若巨雷。
一个黑点在峰峦间蹿起,笔直射入云霄,丝毫没有停顿便折转弹向这边。
一坨乌云随之从山中涌出。
黑点速度极快,眨眼清晰,是那块大花毯,毯子上花衣人左手拎着一个张开口的麻袋,右胳膊挟着一块硕大的石头。所经之处,众宝器噌噌噌弹射入袋中。相参总觉得那块大石体貌熟悉,似曾相识。紧追着花衣人的乌云,亦越来越近,居然是一堆……密密麻麻的石头!
大花毯已到了八卦图之上,那人两手一抬,将大石头与麻袋同时一扔。
相参尚未来得及反应,身体便飞了出去,巨响,轰鸣,亮到极致的白。
待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在明岳峰顶的地面上,师父、素心仙子,众位师祖站在一堆废墟中,碧空澄净,云白如絮,纯一双极的大八卦,没有了。
环着他们的,另有一个圈,组成那个圈的,居然是一块块的玉。
那个花里胡哨的番子站在瓦砾堆上,一个玄色衣袍的老者与含明师祖一脸杀气紧盯着他,其余的诸人表情都很复杂。
花衣人目光飘到相参身上,冲他咧嘴一笑:“醒了?有无不适?”脸上尘土与油彩混在一起,只能看出鼻挺眉浓,牙甚白,眼甚亮。
相参抱拳道:“多谢阁下,并无不适。”
含明冷笑一声:“没砸死几个你遗憾么?”
花衣人嘿嘿一笑:“手误手误,情急之下,不得以而为之。”
含明道:“至少莫对着他人的脑袋往下砸。”
花衣人正色:“含明你怎么还是这么多疑,情急之下,我没有细看,真不是把大石头对准了你的头扔。再说当时情形,我也就对你的修为了解较多,知道你经得住一砸。”
含明点头:“所以你还是瞄准了我砸的。”
空明子轻咳一声,整衣上前向花衣人一揖:“幸而流师祖相救及时,师门众人得脱危难。”
相参一怔,这个花花的番子,竟就是,流师祖。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四十七章
相参此前见过流师祖,记得当时师祖的模样还蛮正常,与眼前的番邦风情截然不同,对师祖的多变不羁之认知又更进一层。
眼前的情形无他说话的余地,他便退至一旁,默默旁听,于师尊师祖们的言语中,总算搞懂了流师祖是如何摆平此事的。
他老人家收了一堆宝器,又去了玉脉之中引得众玉出山,借力合力,压制住了纯一双极。
相参瞥了一眼四周悬浮的玉,发现自己身上佩戴的玉不见了。他转目再看,心念一动,便有所感,圆圈之中一块油黄的玉石荧荧闪了一下,飞出玉圈,飘至他身前。
相参抬手握住玉,放入怀中,继续不言不语垂手立在一旁。
流师祖向那满脸肃杀的黑衣老者拱手:“一时情急,得罪髓翁之处,见谅见谅。”
老者的表情仍不怎么好,瓮声道:“流道友将老夫那一摔真是力道十足,不把老夫这块老石头砸成渣誓不罢休。老夫还能囫囵站在这里,着实愧对道友。”
流昔朝着老者连连抱拳:“汗颜汗颜。当时情急,流某深知髓翁修为高深,至坚至刚,方才敢做那般举动。待此事过去,流某自会到湛兮谷中负荆请罪,随便髓翁将我摔上多少遍,可好?”
黑衣老者神色冷然:“老夫绝非小器报复之人,流道友放心。湛兮谷与紫昆派共昌共荣,相辅相助,闻此变故,怎会坐视山中变故不理。流道友若向老夫说明缘由,湛兮谷自会倾力相助。”
流昔道:“髓翁所言,流某都明白。只是情势紧迫,不容细说,只好唐突髓翁,以请众玉友大驾。”
老者哼了一声:“罢了,能化解此事便好。只是,我湛兮谷避世潜修,除紫昆派之外,一向无外人知晓,如今却坦剖于众人之前,怕是日后都不得清静了。莫非这便是作俑者的意图之一?”
含明开口道:“那人应无如此大能耐,流昔这样的路数都算得出。其所图何事,暂不得知。连累湛兮谷,实在惭愧。”
老者再重重一哼:“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以后的事就看着办吧。”神色稍缓,向空明子抬一抬衣袖,“空掌门快请去查询正事,作俑者应该还在山中,寻源探究,理出了明线,说不定很快可破解。”
空明子向老者一揖:“髓翁今日劳累受惊,此时情景,来不及赔罪招待,惶恐惶恐。但请髓翁先回湛兮谷休息,亦防着湛兮谷中也生变动。”
黑衣老者闭上双目,单手掐诀,默一运气,再睁开眼:“湛兮谷中,眼下无事。那众位先忙,老夫暂时带着孩儿们告辞了。”
紫昆派众人施礼相送,老者抬袖还礼,视线触及流昔,立刻移开,甩袖转身。
流昔笑嘻嘻抱拳:“髓翁慢走,此次着实唐突,来日定上门赔罪。”
老者冷声道:“罢了,流道友再不进我湛兮谷,便是对敝谷最大的恩惠。”头也不回,一挥衣袖,环浮的玉石纷纷涌入他袖中,一阵烟雾弥漫,待散开时,老者与众玉皆踪迹不见。
紫昆派众人瞧着眼前的瓦砾残壁,心情皆很复杂。
一名长老抚须道:“也罢,空空空。砖瓦本为尘土,殿阁皆是浮云。正好这大殿也有几百年了,趁机翻个新,焕然再添新气象。”视线无意掠过居然无损的石头大钟旁,蓦地一顿,“咦,那边怎么躺着一个小娃娃?”
相参答:“禀告师叔,此乃弟子的师侄楼歌。”
方才沧云挟着楼歌赶到明岳峰,随手将他放下相助抗阵,直至后来沧云又去小峰,留守峰顶的相参便又顺便守着楼歌。
含明一弹指,一朵小云托起楼歌的身体:“说起这个娃儿,流昔,你瞧着他,可亲切?”
流昔瞧了瞧楼歌,不解:“怎了。”
含明微微挑眉:“这孩子,当真不是你的娃?”
旁侧的几位长老赶紧圆场。
“师叔,此不当耍子,怎会有这种事。”
“是啊,师兄,流师弟一心向道,至纯至阳,这样的事绝不可能有!”
流昔顿了一下:“他今年多大?”
空明子道:“楼歌乃是徒孙从路边捡得,今年一百零七岁。”
流昔两眼放空,思索了一下,而后肯定地道:“绝对不是!”
含明似笑非笑:“那就怪了,若这个娃儿不是流昔的,方才他突然异变,能耐当真不小。”瞅着空明子,“你既然让几个徒弟请出了纯一双极,真只是路边捡的这么简单?”
空明子尚未回答,几位长老又圆场道:“此时此刻,还是先搞清楚眼前要紧事,其他慢慢再议不迟。”
山中诸峰的宝光持续熄灭,远处已有人踏云而来,是霜无、白兮收护宝器的弟子们返回。含明便先搁下楼歌不提。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紫昆派诸峰中的宝光方才熄尽。众宝归匣,但到底是什么人,用什么方法做了这件事,仍未查出。
让小峰的警钟响起,不是难事,只要拿些妖气魔性的东西靠近,钟声便响。
难的是让主峰的石钟示警以及众峰警钟齐响。
难道滋事的不只一人?
紫昆派上下又彻底检查了一遍,仍未发现少了什么东西。
连修为高深的众长老也不由得纳闷:“做下此事的人,难道只是为了让我等手忙脚乱一场?”
正无头绪,半空忽然一闪,浮现一枚玉简,告知沧云等七部掌座求见。
七人进了众长老的议事厅,徵容施礼上前:“师尊,师父,弟子查到,少了一件东西。”
众长老与空明子神色顿时一凛。
“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