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歌,楼歌。
原来他叫楼歌。
楼歌,我知道,你就是那个一直看着我的人。
“论法大会明日便开,师兄你干吗非要今日下山。”莫问很不解,“明天,月莲谷的那位师妹就……”莫闻看看楼歌毫无表情的脸,咽下了后面的话。
自从……之后,二师兄就彻底变了个人。
最开始他不说话,不动,不理人。直到某一天,一位据说辈分远高过流师祖和含明师祖的老祖回到师门,替他卜了一卦,曰——不久后,与你有缘者,会再度出现。
这句话总算让楼歌师兄回了一丝生气。
但是,对于活了几千年的师祖来说,不久到底是多久,实在不好说。
反正,他们是觉得过了很久。
连莫闻和莫问都择了玉,修为颇有小成,变成了小弟子们的师兄,师祖的那个“不久”还没有过去。
直到某天,月莲谷那边说要去接一个人。
大家都在议论,这也许就是……
灰飞烟灭之人,还能重生么?
世间一切,都无绝对。
祖师说能,那就能!
大家都知道,楼歌师兄一直在偷偷看着那位师妹。
大家也都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偷看。
东奕师兄说,可能转换了性格之后,楼歌师兄变得更闷骚了。
论法大会,与梦如师妹正大光明再相逢再续前缘的好机会,楼歌师兄突然主动请缨,要下山除魔卫道。连莫问都替师兄捉急,觉得他这样搞实在不能忍。
楼歌师兄也没有多解释,一挥衣袖,带着黑霎,踏剑径直往山门飞去。
莫问纳闷到实在忍不住了,招云追向楼歌,结果发现有人比他更不能忍。
东奕师兄在山门界石处蹿了出来,拎住楼歌的领口吼:“师兄,你到底怎么了?你偷看这么久,明明能正大光明同她,为何要躲!!!”
楼歌依然用那副表情看着东奕师兄:“那不是她。”
他看了很多次,反反复复。
但他知道,那不是她。
无法自欺欺人。
灰飞烟灭,怎可能再生?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五十章
五陵山下,有一小县,因山而名为五陵县,属益州郡,近日屡生怪事,县城乃至所属乡村,常有人失踪。
县衙查之,发现失踪者皆是丁亥年所生的男子,且都生于一月。
益州郡一带灵气平常,久居于此的都是资质平常,难成大道,耽于俗务的人。修为较高者不常在此久留,更没有什么名门大派。县令和衙役们追寻许久,一直查不出头绪,只好上报郡守。
郡守与紫昆派兰部的掌座筠轩有些交情,便写信求助,未曾想紫昆派竟真的派了人,虽只是筠轩的两个师侄,但据说是紫昆派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二人先到郡府送上筠轩的书信,即刻便又到了五陵县。
他们将郡守亲笔文书交到县令手上时,信封上的墨迹尚未干透。
县令不敢怠慢,立刻先把县中的捕快们聚齐,各自道出查到的线索。
众捕快对这两个嘴上没毛的楞头青其实不怎么看得上,尤其这两人其中那个叫楼歌的小子,一张脸像别人欠了他八百吊钱一样,瞅着就不痛快,另一个叫东奕的倒还好,笑嘻嘻一团和气,算是小后生该有的样子。
但县令大人的命
令还是得遵守的,尤其更还关系着郡守大人的面子。众捕快便各自尽可能详尽地把查到的明线暗线都说了。
其中一个道:“五陵山大坡子岭那块儿,做过乱葬岗,有窝狐狸曾住在那里,吞雾吐气,之后因那地儿不够好,换地方修炼去了。难不成还遗留了一两只,或者又回迁了?”
东奕道:“狐精属阴,修得多是采合之术,亦有些吞噬灵元的。但此事不大像妖怪作祟。妖物吸精噬魂,至多分男女,择阴阳,看体魄挑灵根,没有算了生辰八字再下手的习惯。”
另一个捕快道:“那是人祸?倒是也有几个出奇的人。一个是寡妇,姓许,住在稻子庄东头,算来年纪该有快九十了,相貌却跟十九的大姑娘一样。据说几十年前办来的时候就是寡妇,自己说汉子没了,也没有人见过。”
东奕笑道:“我师妹九十好几了,看起来像十四五来着。”
众捕快都默了一下。
楼歌道:“但来历不明,倒可以查查。”
那捕快立刻点头:“小道长说得很是,俺也这么以为。”话出口,又觉得小道长三个字,自家真心不够格说,赶紧接着加话,把这一茬岔过去,“还有一个蹊跷人,住小燕庄上,跟稻子庄挨着。倒是老门老户本地人,姓张名春,爷爷奶奶爹娘老子都没什么道缘灵根,跟俗界凡人差不太多,都连二百岁尚未活到便就死了。他爹妈一百多岁上才有了他,待他到十几岁就先后入土了。这人就一直游手好闲的,田也不种,常到县上来喝酒,未曾娶过亲,一直是光棍闲汉,突然的从去年起,跟换了个人似的,酒不喝了,人也齐整了,在田里种了许多药草,还养了花,居然还到市集上买书看。旁人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直到有一回几个熟人硬把他架进酒肆灌醉了,他才吐口说自己有大罗金仙指引,必成大道成仙。”
旁边的捕快道:“这人衙门里的兄弟都认得,是变得有点怪,不过他酒后的话一贯不能当人话。”
东奕道:“当条线索,查查也好。”和楼歌把捕快们的言论择选觉得有价值的都一一记下,立刻查探。
两人各携了一两个捕快指路,先到稻子庄及小燕庄上空盘旋,丝毫妖气未见,再略按低些云头,到了那张春家的上方。只见几间瓦房,屋前几方田地,种着山姜、芜菁等物。竹篱环屋,攀爬着满架的金银花。田旁还有一口小水塘,水面盖满圆叶,擎着几朵婷婷的荷花。
东奕往房上丢了个通明术,透过屋顶看到张春正在屋内。张春对着镜子,正在更衣,先穿上一件浆熨得平平整整的新衫,又仔细理了理发髻,再把插在桌上水瓮中的几枝荷花取出,下端仔细扎好,出了门。
楼歌问:“他这是往何方去?”
捕快道:“这个方向,往山里或邻庄皆可。”
几人再在空中慢慢尾随,张春对天上有视线盯着丝毫没察觉,脚步轻快,神色颇欣欣然,一路抄小道前行,不久就到了与临庄的接近处。
众人在天上,宽阔视野中,又有一人也往这个方向行来。
是个女子。
楼歌与东奕的目力好,先瞧见了,不久后众捕快也看见了。
那女子穿着簇新的裙子,发堆云鬓,簪着精巧的银钗环,妆容浓而媚,染着指甲的双手一路小心翼翼提着裙摆,唯恐被杂草勾到,尘土污染。
“这就是那许寡妇!”
捧着花的张春与提着裙摆的许寡妇,都朝着两村之间的那片树林走去……
东奕抬起视线:“这林子里,绝无妖气,还用看下去么?”
众捕快都咧嘴。
“不用了,不用了。”
“小燕啄大米,俺们凑啥热闹。”
……
东奕看向楼歌:“师兄,怎么办?”
张春和许寡妇已都走进了小树林,楼歌转过身:“走。”
云朵飘远了,张春捧着花穿行在林间小路,转过一个岔路口,许寡妇婀娜的身影绕过一棵老树,出现在他面前。
许寡妇嫣然一笑:“呦,张兄弟,又遇着你了。这是哪里去?”
张春道:“上坟。”
许寡妇弯起双眼:“张兄弟真是个孝子。吴大娘还等着我扎花儿,我就先走了。”
张春闪至一旁:“夫人慢走。”
许寡妇握嘴娇笑,一甩手帕:“夫什么人呐,可是城里大宅院的太太才配得起这俩字儿,都说多少回了,张兄弟莫在小妇人面前拽这些文,大嫂大娘大姐随便喊便是。”纤腰款摆着走远。
张春抬起头,满脸嫌恶,怕沾上什么脏东西似的,吹了吹手中的花,掸掸衣摆绕上小路。
踏到一棵老树旁,他的身影突然消失在了空气中。
许寡妇转过两个弯儿,在一个岔路口一拐,转上另一条小径,几折几绕,出了树林,斜土坡上荒草没人,许寡妇谨慎地左看右看,走近一块大石,朱唇轻启:“魏郎~~魏郎~~”
草中突然蹿出一道矮小浑圆的棕褐身影,猛地抱住许寡妇:“美人我的心肝,你可是来救命了!”
许寡妇做出几分受惊形容,粉拳用力一捶:“你个死没良心的,只会吓我!以后咱们可不能常这样了,刚才我又碰见那张姓小子了,也不知他瞧出什么来没有。”
褐衣男子啪嗒在许寡妇脸上亲了一口,满足地轻捻唇边小须:“那小子自己就不清不楚的,可能是跟后山哪个野兔相好哩,不足为惧。你可知道,刚才有两个小道士在天上跟着他,只差一寸寸,就那么一寸寸便能察觉出我了。幸亏老子的宝贝灵验,洞又打得深!唉,我为了美人你实在是豁出命去了。”
许寡妇挑起柳眉:“真的?最近我倒也听说闹什么妖精之类,死了不少人了。衙门终于请小道士来了。不会是你做的吧?”
褐衣男正色道:“怎么会,我天天心心念念,除了美人你一个,哪还有其他?那种手法,走得跟我不是一个路子,必然是个狠家伙做的,别打探,莫招惹。你我只管安心双修,待来日”同登仙界,与天同寿!”
许寡妇啐道:“你个老刺猬,油嘴滑舌倒学起狐狸那一套了!倒是也变个狐狸般的模样给我看?老娘若不是真心的,真忍不了你这德性!”
褐衣男涎笑:“美人这般的,才是最会挑汉子的女人,汉子就得糙且实用,那些油头粉面的,不堪大用!”抱紧了许寡妇,滚进草丛。
长风吹乱荒草,沙沙窣窣。
幽暗的山谷中,水溅石响,凭空闪出了消失在树林中的张春。
他继续一步步朝前走,轻车熟路穿过峭壁间狭窄的缝隙。正午的太阳落了下来,映着石壁挂下的流水,折出一弯虹。
张春在一道山壁前停下。
新藤枯蔓密密覆盖着山石,张春拨开乱草,藤蔓的枝叶下,竟有一个隐蔽的洞口。
张春恭恭敬敬朝洞口一揖,掀起藤蔓,闪进洞内。
洞中昏暗,依稀可辨出在靠内山壁前有一座石块堆成的长台,铺着厚厚的草。
一名少女躺在其上,一身素白长袍,双目合着,略显平凡的脸上神色恬淡,恍在沉睡。
张春跪倒在地。
“弟子张春诚心供奉,叩见仙子。”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五十一章
这是怎么个情况?
花淇淇发现,自己的接受力已经被锻炼得无限强大,无论场景再猎奇,她都能淡定对待。
比如,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只有几个问号,并没有出现感叹号。
在黑灯瞎火中冷静地抬起手,嗯,隐隐能看到,那么并不是自己瞎了,而是,目前身在之处没有光。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
和楼歌一起去看论法会→遇见了轩辕星萦→同轩辕星萦叙旧→轩辕星萦突然说了很莫名其妙的话→……
而后,自从来到异世界中,很常见到的一道白光照花双眼。
再然后,另一个掉进异世界中经常出现的情况——大脑信号中断,花淇淇暂时停机——发生。
再后来,就是现在了,一团瞎黑。
花淇淇不放心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腿。
嗯?怎么,不疼?
做梦?做梦又这么理智吗?
掐,再掐,又掐,还是不疼。
她又狠下心,咬了一口食指。貌似有点疼了。难道是因为暂时性失去知觉造成了神经麻痹?
她抓抓头,左右看看,尝试着走了两步,大喊:“喂喂,有人吗?”
一片沉寂。
她继续喊:“喂喂,有没有人?”
还是沉寂。
总是这样,隐藏在黑暗里的人物,一般都得酝酿一段时间后再登场。
花淇淇无奈地耸耸肩,这个时候,她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极快,像一阵微风路过,或者一个恍惚的幻觉。
就在她右侧的远处。
她朝那个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住。
不知怎么的,她又有种感觉,刚才那个声音响起的方位,不在那里了。
不清楚应该在哪里。
这个黑暗、静止的地方,又好像在动,旋转。
地球自己会自转,还会围绕太阳公转……
什么乱七八糟的。
花淇淇敲敲头,索性蹲地又坐倒。
“算了,就以不变应万变,爱来什么来什么,要杀要剐随便!”
“杀?剐?真不知好歹。若非是我,你这妮子早就成一股烟了。”
不是幻觉!花淇淇一跃站起。
这个声音!这个语气!太熟悉!
是……
是跟神经病一样一直盘旋在她脑中的声音!
梦里也有过!
啊啊,果然闹鬼不是假的!啊啊啊,果然有鬼!!!
“你现在还用怕鬼?”
废话,黑漆漆的,一个女人的声音幽幽地响,根本就是鬼片的标配场景嘛!
“此时此刻,是黑是白只看你心境。你想看,便能看到。”
不要这样玄虚,难道我默念点灯点灯,快快出现,真的就行?
啪!头顶上方一声轻响,周围真的亮了。
只是,发光的,不像个灯泡,比较像……月亮。
花淇淇不再掐自己大腿了,她还没来得及掐,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
很美,超级美,无比美的女人。
美到花淇淇觉得自己根本没念过书,头壳里一个词语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