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能够驱散自己心中所有黑暗与污秽的光芒。
他时常想, 如果自己能成为这位少女神明的神眷者, 他便可以将身心都献予她，然后独占这份他眼中最辉煌的灿烂。
“我要耐心等待。”德米安半跪在熟睡的少女面前, 牵起她的手, 轻吻她的手背，那动作极其虔诚而尊敬，“等你成为只属于我一人的神明。”
伊兰身体动了动, 却依然没有醒来。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银发少年呼唤自己的名字。
少女睁开双眼, 看到德米安那张隽秀白皙的脸庞，金色与蓝色的异瞳温柔地看着自己。
“咦？我睡着了？”她揉了揉眼睛，坐直身体, 带白色滚边的法师袍从身上滑落, 那是德米安的衣服。
“你今天一定是太累了。”银发少年的表情早已恢复平常, “我送你回宿舍好好休息吧。”
伊兰望向自己做出的那瓶中级恢复药水，发现任务并没有完成。
果然不可能一次成功啊。
“嗯，那下次你再继续教我, 行吗？”伊兰把法袍还给德米安。
“当然可以。”异瞳少年微笑, “随时为冕下效劳。”
德米安送伊兰回到女生宿舍楼底后，才返回男生楼。
伊兰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刚关上门, 一个黑乎乎的毛团子就飞过来撞进了伊兰的胸口。
“咩！”乌路似乎在对主人回来得太晚而表示强烈谴责。
“只是晚了一点，明天给你带好吃的果子回来。”少女抱住小黑羊就是一通揉，终于让这小东西舒服地不敢再对她抗议。
躺在床上撸羊的伊兰再次开始感到疲惫。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不知明天的导师授课会变成怎样，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光明神？
还有约齐亚，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肯告诉她过去发生的事？
伊兰终于无法抵挡一波波袭来的困意，闭上眼睛。
深夜，少女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睡在一旁的小黑羊忽然惊醒，身体僵直了一下，很快，他棕黑色的眸子变为赤红色。
乌路站起来，一步步走到伊兰身边，用完全与可爱外表不相符的眼神凝视着少女。
他低下头，从羊角发出一道红光，钻入伊兰的额角。
伊兰又开始做梦了。
这一次的梦境像是破碎的镜子，只映射出一个个片段，但每一个都清晰得像现实一样。
第一段，她变成一个小孩，在不停地练习挥剑，一次又一次。
第二段，她加入了神殿骑士团，成为最年轻的骑士长，被属下们崇拜。
很快，深渊现世，无数魔物入侵了狮心帝国。
在这一段梦境里，她半跪在光明神脚边，那位至高的神明对她说：“用你的力量，去拯救世界吧。”
她在神明的眼中，看到自己散发微光的蓝色眼眸，以及奇异的十字型瞳孔。
再次转到另一个梦境碎片。
她看到一片荒芜而黑暗的土地，那个掌控着亿万冥魂的神明，正被暗红色的魔气所侵蚀，痛苦挣扎着。
远处是奔涌而来的成群魔物。她回眸望了黑发少年一眼，持剑走向铺天盖地的魔潮。
最后的碎片，又是巨大的深渊之前。
她回身，光明神正持剑向她走来。
不出所料，那把散发着神光的长剑，再次贯穿她的身体。
这一次，伊兰没有立刻醒来。
她生气了，即使知道自己在梦中，她还是很生气！
“你妈的，捅捅捅，还要捅我多少次！？”
伊兰的眼瞳闪过幽蓝色的光辉，十字瞳仁因为怒火而迅速扩张。
她徒手抓住那把长剑，硬生生将它拔|出自己胸口。
梦中的赫利修斯神情一震。
“你……？”
伊兰握住那把神剑，一步步逼近光明神，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为什么杀我？凭什么杀我？你给我说清楚！”
身边成群的魔物像是在畏惧少女一样，她每走一步，便向外退缩一次。
伊兰走到那位至高神主面前，盯视他俊美到不真实的面容。
她举起那把神剑，用力贯穿了光明神的胸口。
与此同时，赫利修斯的身影却忽然消失了。
伊兰此时此刻明白了什么。
这根本不是自然的梦境，更像是通过影响她的神识，人为制造出来的噩梦。
她走到悬崖边，凝视那个几乎望不到边界的深渊巨口。
“反正也是个梦，不如再做大一点咯。”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还在不断向外喷吐魔物的深渊上方，白色光芒逐渐笼罩了血红昏暗的天空。
那光芒开始迅速扩张，变得越来越耀眼。
随后——
馒头。
又大又白的馒头。
还在散发着热气的巨型馒头从空中直直落进深渊巨口中，像个塞子一样堵住了成群魔物的出路。
“尝尝我家乡的特产开花大馒头吧，噎不死你个鳖孙。”一脚踏在崖边，伊兰对白胖馒头下的深渊比了个中指。
喀拉！
梦境像是碎裂了一样，从她的神识中逐渐剥离。
伊兰猛地睁开眼，看到面前两道红光闪过。她几乎完全没有犹豫，一把摁住双眼发红的黑毛团。
她瞳孔微缩，清晰地看到小黑羊的体内散出一道黑红色的魔气，迅速向窗外飞去。
系统真能让她看到魔气了吗？
不能让它逃走！这是伊兰下意识的想法。
眼瞳微亮，她伸出手，神光从她掌心探出，如同有生命的触须一般，缠上那道魔气。
没想到，那道魔气真的停下来，被自己释放出的神光逐渐拉回房间内。
“你是从深渊封印中逃出的魔物？”伊兰盯着那道魔气，隐约发现它竟然拥有一个十分模糊的人形轮廓。
“为什么要附在乌路身上？我的噩梦是不是你搞的鬼？”
魔气汇聚的人形停顿了一下，忽然改变了形态，化为丝线般纤细的气息，挣脱了神光的束缚，消失在夜空中。
伽雷尔王城外的一座古堡中。
黑发紫眸的恶魔伸出手，黑红色魔气从窗外飞入他的掌心。
“这么快就发现了。”贝利尔轻笑，“不愧是她。”
黑发恶魔刚要转身，余光瞥见房间的角落里，开始闪烁一道绚丽的七彩镜芒。
“打扰了别人睡觉，不道歉就跑掉吗？”
蜜金发色的少女从虹色的传送光辉中出现，湛蓝眼眸仔细打量眼前的黑发青年。
贝利尔微微吃惊，很快便明白过来，眼前的少女必定是辨认到自己的魔气，直接使用传送术追踪到这里。
“是你？”伊兰认出了这个鸦色长发，瑰色双瞳的俊美青年。
这是她第一次去剑斗场，在酒馆小巷被几个男人跟踪时，那个偶然出现，替自己解围的黑发贵公子。
“果然是这样，当时那几个跟踪我的人，就是你派来的吧？”她当时就有种感觉，这个青年出现得太过巧合，现在看来，他不仅是故意接近自己，还和深渊魔物有关。
“很抱歉，那时候我不得不通过那种方式确认你的身份。”贝利尔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身上工整的深蓝色礼服，走到伊兰面前，优雅地躬身行礼，“晚上好，欢迎来到我的城堡。”
伊兰环顾这个房间，高大宽敞，陈列在四周的柜子里摆放着很多古朴华丽的瓶罐、雕塑以及画作，看上去都是相当值钱的古董。
“又见面了，伊兰小姐。”黑发青年站直身体，玫瑰色的狭长双眸带着浅淡的笑意。
“你知道我的名字？”伊兰在快速思考。
这个男人只见过自己黑发的那个化身，他是如何看穿自己的伪装，并且还放出小黑羊接近自己的？
除非，他可以看穿自己神明的真身。
深渊里的恶魔连这点也可以做到吗？
贝利尔深红色的睫羽微垂：“我的确很喜欢你现在的名字，但……果然还是‘希莉’最让我印象深刻。”
伊兰背在身后的手指跳动了一下。
希莉，三百年前那个率领狮心帝国，与深渊魔物作战的勇者。
这个恶魔的意思，自己是那位勇者？
“你恐怕是认错人了。”伊兰的神情毫无波动，但她却能感觉到，自己的神格正在无法抑制地快速波动着。
有什么东西在冲击着她的头脑，让她的神识掀起混乱的波澜。
“我绝不会认错。”贝利尔望着伊兰，狭长上挑的瑰色眼眸中闪烁着极其复杂的神色，“那位至高神没告诉你吗？你就是三百年前他钦点的人类勇者。”
看到少女犹疑的表情，恶魔便已经知道答案。
“有趣，他在隐瞒什么？”贝利尔眼神微动，“跟你的梦境有关？”
“制造出那个梦境的人不是你吗？”伊兰蹙眉。
“我并不能凭空制造梦境，一切基于你深处的意识。”黑发恶魔说，“也可以说，是你的记忆。”
“你的意思是，我梦中所看到的，都是过去发生过的事？”
“一半真实，一半虚假。那只是个梦。”
“说起来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竟然利用了乌路！他是你故意放出来接近我的对吧？你用了什么方法，为什么知道我一定会收养他？”伊兰没好气地问。
黑发的恶魔轻笑道：“你从来都无法拒绝毛茸茸的东西。”
“……”伊兰沉默了一下，曲起手指放在唇边，轻咳一声，“所以，你没有在乌路身上动手脚？”
“如果是问你第一次见到这只魔兽的时候，没有。”
……所以自己真的只是对毛团子没有抵抗力吗？
“该正式做个自我介绍了。”黑发青年的头上开始长出一对盘角，并从背后生出巨大的黑色肉翼。
他的身影带着暗红色的魔气消失，又出现在伊兰面前。
“我是深渊的恶魔之王，贝利尔。”黑发青年的双眼化为猩红，他的双翼张开，将伊兰的身体包围其中，就像在代替自己拥抱少女一样，却又非常小心而优雅的，没有触碰到伊兰任何部位。
“三百年没见了，我的勇者。”
黑发恶魔那张线条分明，精雕细琢般的俊美脸庞近在眼前，伊兰察觉到那些黑红色的魔气环绕在她周围，却在碰到她的那一刻，就消失掉了。
眼前这个头上长角的男人自称是统治深渊魔物的魔王，可是据书中所说，魔王在三百年前就已经被勇者杀死了。
但这个魔王不仅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还说自己就是那个杀死过他的勇者？
她把自己所知的一切串在一起，得出一个让自己也不敢置信的结论。
她以前就来过这个世界，并且是以‘勇者希莉’的身份。
而再次以爱神的身份穿越到这里后，光明神，黑暗神，以及眼前的魔王贝利尔，不知为什么都认出了自己。
可她却对过去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你真的是魔王贝利尔？”伊兰瞥了一眼围住她的巨大肉翼，双手藏在身后，幻影剑在掌握中隐约出现，她抬眸，目光澄澈，“我听说只有魔王体内才有深渊魔种，那属于第一个诞生于深渊中的魔物。”
毁掉深渊魔种，就可以杀死魔王，并且让深渊中的魔气彻底消失。书中是这么写的。
但现在，她所经历的世界线和书中所写的已经产生偏差。
魔王没有死，说明三百年前深渊魔种并没有被彻底毁掉。也许就因为如此，深渊的封印才会开始失效。
贝利尔笑起来：“你在试探我？想再杀我一次吗？”
被看穿的伊兰耸耸肩，背后的幻影剑消散了。她推开圈住她的恶魔双翼，盯视贝利尔：“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也不知道该怎么毁掉深渊魔种。”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冰冷：“但是你，还有深渊，都是对凡界生灵的威胁，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黑发的魔王收敛了笑容：“深渊不是你的敌人。”
“什么意思？”伊兰皱眉。
贝利尔走到墙边，将一幅长方形绘画上的遮尘布掀开。
这幅画与伊兰在光明神殿里看到的那幅几乎是一样的，只是在这张画里，少女勇者的瞳孔是一个清晰的十字形，眼睛在散发着淡淡蓝光。
那和梦中自己的眼睛是一样的。
贝利尔轻轻摩挲那副画像，眸中的红光一闪：“你会明白的。”
“你们这些人说话永远神神秘秘的，就不能一次说清楚吗？”伊兰心中憋着一股火，无处发泄，“你潜伏在伽雷尔王城想干什么？还有之前从封印里逃出来的魔物都去哪了？”
“想知道？”贝利尔走到伊兰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微挑唇角，垂眸看着她。
“无、可、奉、告。”
第38章 不解风情
伊兰额角一跳, 手中的幻影剑已经朝魔王劈过去。
贝利尔扇动双翼，顺势从窗口飞出去，一旋身向后躲过攻击的同时, 还用巨大翅膀卷起一道劲风掠向伊兰。
少女追上去的脚步因为这道强风而停滞了片刻，蜜金色长发在风中飞舞。
“真想杀我吗？”魔王浮在空中, 勾起唇角俯视着少女。
伊兰站在城堡向外延伸的露台上, 对上贝利尔的视线。
勇者和魔王是宿命的对手, 三百年前深渊现世，他们在战场上已经交锋过很多次。
魔王贝利尔从未想到过会对这个想杀自己的少女勇者产生战斗以外的兴趣。
可他清楚知道, 勇者绝对不可能爱上身为魔王的自己。
她最终还是用光明神赐予的圣剑, 插|进自己的心脏，毁掉了半颗深渊魔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