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自己的龌龊被公布在他人面前，那种羞耻和恶心的感觉萦绕在他脑海里。
忍下暴揍昔洛斯的冲动，他也完全无法再入睡。
所以他跑出来了，想在夜风里冷静冷静。
不过这个理由，当然不能照实说给伊兰听。
提利亚斯叉着腰，重重叹了口气，眉头紧蹙：“昔洛斯那家伙磨牙磨得很厉害，我睡不着，就溜出来走走。”
伊兰听着，感觉自己的牙根也开始痒痒，她嘶了一声：“辛苦你了。”
提利亚斯刚想开口，敏锐的眼眸波光一转，他发现有什么东西从天边快速飞来。
他眯起双眼，试图看清那究竟是什么。
伊兰发现提利亚斯的注意力在天上，便也抬头去看。
一个黑色的身影扇动巨大翅膀，正在快速接近。他完全无视学院上方的防护结界，掠空而下。
提利亚斯瞳孔微缩，他本能地抽出长剑，挡在伊兰身前。
精灵被月神赋予的超凡视力下，他看到一个背后生着肉翼，头上长角的男人正在朝他和伊兰逼近。
那是一只来自深渊的恶魔！提利亚斯记起母亲向他描述过这群邪恶的入侵者。
三百年前，精灵女王曾经协助过那位被光明神挑选的人类勇者，和她一起对抗深渊魔物们。
为什么深渊恶魔会出现在这里？与今天北方的异变有关吗？
伊兰在那个身影接近时，就认出那是魔王贝利尔。他一定是为了黑暗神约齐亚的事情而来。
“提利亚斯，不要出手。”伊兰向前几步，反而将精灵王子揽在身后，“你打不过他的。”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提利亚斯恐怕会立刻暴起，但他知道，伊兰说的必定是实话。
魔王扑动翅膀，缓缓降落在两人面前。
贝利尔用他瑰色的眼眸凝视伊兰，薄唇微微扬起，完全无视了提利亚斯的存在：“真意外，你竟然没来找我。”
乌路在伊兰怀中对贝利尔发出威胁，如果不是伊兰紧紧抱着他，他大概就要用自己的角向对方的角撞过去了。
“所以我决定来找你。”黑发的魔王走向伊兰。
提利亚斯忍无可忍，吟唱起风元素魔法，低温气流高速旋转，形成风之剑、霜之刀，源源不断切向那个黑发恶魔。
然而贝利尔只是轻轻一挥手，魔气便将这个进阶风魔法完全化解。
伊兰立刻阻止提利亚斯继续出手。她不想看到这位精灵王储也像约齐亚一样出事。
何况提利亚斯还不是神明。
“你认识这个恶魔？”提利亚斯从贝利尔刚才轻松化解魔法的行动，便知道自己完全不是眼前这个恶魔的对手。
“暗精灵？”贝利尔微笑，“是那位黑暗神的信徒啊。你的样子有些眼熟。”他认出眼前的白发青年和伊兰第一次在剑斗场对上的那个精灵极为相像。
“我不是……”提利亚斯立刻闭了口。给他解释这个干什么？
魔王的注意力很快就转回伊兰身上：“怎样，要和我谈谈吗？”
“我认为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伊兰用淡漠的眼神望着贝利尔。
“是因为我伤了那个黑发少年？”魔王叹了口气，“是他不自量力，要和我战斗，难道还不允许我反抗吗？”
提利亚斯觉得，这个恶魔似乎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让他不要不自量力。
“我只是不想见到你而已。”伊兰勾了勾唇角，转头向精灵王子说，“提利亚斯，我们回去。”
黑发紫眸的魔王眯起双眼：“太无情了。上次还让我抱着你，现在却……”
提利亚斯心中一震。他们果然是认识的。伊兰究竟和这个恶魔有什么关系？
“我讨厌心机太深的人，或者说，恶魔。”伊兰不为所动，“你如果很想挑起战斗，我也不介意当你的对手。毕竟过去我们已经争斗过很多次了。”
贝利尔凝眸望向少女：“这么说，你并不在乎那个少年的伤势。”
“他会慢慢痊愈的。”
“龙血鞭混入深渊魔种的力量，没那么容易化解。”黑发魔王轻笑，“我从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伊兰抱住乌路的手紧了紧。他的意思很明显，除了他，没人可以救约齐亚。
这魔王果然是个有脑子的。
“提利亚斯，你先替我带乌路回去。”伊兰把小黑羊送到精灵王子怀里。
提利亚斯很少见少女如此严肃，她的脸上还带着隐忍的愤怒。
“不行！这恶魔很明显是为你来的，我怎么能抛下你自己逃走？”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快回去吧，再不睡天就亮了哦？”伊兰抬手在提利亚斯肩上轻轻搭了一下，对他露出一个净透的笑容，随后便向贝利尔走去。
精灵王子一怔。她为什么可以如此轻松地面对那个恶魔呢？
对了，她一直是那么信心满满的样子，在第一次对上自己的时候，她也是那样微笑着，没有紧张也没有害怕。
“来，我们走吧。”深渊魔王展开巨大双翼，将少女的身体揽向自己怀中。他用慵懒的目光瞥了暗精灵一眼，唇边带着浅淡的笑意。
提利亚斯心中满是愤怒与不甘。
虽然他诞生时已是神魔之战结束以后，但也听说过不少关于三百年前那场深渊带来的浩劫，翡翠森林当时也没能幸免，被魔物入侵。
如果没有勇者带领她的骑士们赶来协助，精灵王国可能早已覆灭了。
越高阶的恶魔，越擅长伪装与欺骗。眼前这个面容俊美，身材颀长的男人，很明显就是一个高阶恶魔。
即使他很强大，比自己强很多，但自己怎么能把伊兰留给这个极度危险的深渊魔物？
不自量力又怎样？他只想保护自己喜欢的女孩，仅此而已。
精灵王子把乌路放在草地上，向魔王的方向走去。小黑羊似乎知道他的想法，用牙齿拼命咬住他的裤子，不让他继续往前。
“乌路你快松口！”我是要去救你的主人啊！
贝利尔将伊兰打横抱起，垂眸看着她，视线并没有放在提利亚斯身上：“暗精灵，听伊兰的话，回去吧。不要给她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提利亚斯想要拽开乌路，小家伙却无论如何也不松口。
但是被乌路拖延了时间，精灵的心此时却逐渐平静下来。
他知道，如果因为冲动，再输给这个强大的恶魔而受伤，真的会给伊兰添麻烦。
“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我会尽量在天亮前赶回来。先替我照顾好乌路！”伊兰对精灵王子挥了挥手，在贝利尔怀中躺的悠然自得。
把魔王当飞行坐骑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了吧。
贝利尔鼓动双翼，抱着伊兰飞向天空。
提利亚斯眼看着那只恶魔越飞越高，咬肌微动，牙齿紧紧合在一起。
他要再变强，一定要再强点！他想要今天这种无能为力的事再也不会发生。
连自己喜欢的女孩都保护不了，真他妈是纯种废物！精灵王子气恼地拔出长剑，狠狠扎进土地里。
贝利尔飞在夜空里，那枚新月离他们很近，似乎伸伸手就可以够到。
一路上，伊兰没有和贝利尔说一句话。魔王也很识趣的没有打搅她。
这一次贝利尔没有去艾菲尔山顶的城堡，而是飞往王城南边的隐溪森林。
这座森林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溪流，然而在黑夜中，月光被茂密的枝叶遮挡，森林中几乎是无光的，只能听到潺潺水声。
在繁盛的树木之上飞行了一阵，伊兰看到前方森林变得稀疏起来。
贝利尔飞到那里，在空中缓冲了一下，开始慢慢向下降落。
等到他们落地后，黑发恶魔将伊兰放在地上，等她站稳后才松开抱住她的手。
伊兰用夜视魔法观察四周，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大片废墟。
倒塌的墙壁与断裂的石柱上爬满藤蔓与苔藓，废弃的建筑物里，有陈旧破损的家具毫无秩序地倒在地上。树木与草丛在建筑物的间隙中生长，月下的废墟寂静而荒凉，被世界遗忘在孤独的角落里。
伊兰看到废弃的锯木场，猜测这里曾经是一座林中小镇。
然而伊兰再向远处望过去，双眼不禁微微睁大。
这座小镇废墟中心有一个巨大的坑洞，边缘处不少房子从中间齐齐断开，留下明显的切面。
“三百年前我们在这里打过一架，你应该不记得了吧。”贝利尔已经收回翅膀，只留下头上的一对盘角。
大坑里现在已经长满树木，但伊兰也能感受到当年的战斗有多激烈。
自己以前真有那么强吗？伊兰总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设计师，怎么也无法和那位勇者联系在一起。
“我并不想陪你回忆过去。”伊兰抱起双臂，“说吧，你想提什么条件，才肯告诉我救黑暗神的方法？”
第47章 与我一起参加舞会
“我以为你很清楚我的条件。”贝利尔走向身旁一座废弃的房子。门上还留着半截残破的金色镜芒纱。
伊兰没有回答, 她半蹲下来，凝视着一朵生长在废墟中的不知名小白花。
她不知道这个小镇当时发生过什么，镇民们的命运如何。
她只能猜测, 那个时候，身为勇者的自己是在努力拯救这个小镇, 不让它被深渊魔物占领。
魔王贝利尔现在必定是想要重新开启深渊的, 最近封印越来越不稳定, 绝对与他脱不了干系。
“接受深渊的力量，我会变成什么？堕神, 还是新的魔物？”她站起来, 看着贝利尔。
黑发的恶魔垂下眼眸，手指一捻，小白花便已经飞到他指尖。
贝利尔靠近少女, 将那朵花轻轻别在她发间。他的手指有意无意掠过伊兰的脸颊，蜻蜓点水般稍稍一碰, 便快速离开。
“什么也不会变，你相信吗？”魔王那张线条分明的俊美容颜被月光勾勒出柔和的银边，让他原本带点邪恶诱|惑力的气质也温润了许多, “我说过, 深渊不是你的敌人, 只要你想，深渊、这个世界都将属于你。”
“梦做的太大，容易闪着脑子。”伊兰从自己发间拿下那朵白花, “你看, 这朵花原本一直自由自在地生长在这里，但只因为你一个无聊的举动，她就被迫离开最喜欢的泥土和阳光, 最后能怎样？只能逐渐枯萎死去。你是真的喜欢这朵花吗？不，你其实是在毁掉她呀。”
伊兰毫不怜惜地将那朵花碾碎，让她随夜风飘散得无影无踪。
贝利尔的绛色睫羽微微颤动，狭长的瑰色双眸中，映出少女神色冰冷的脸庞。
他回忆起自己曾经为了让这位少女勇者堕落，而伪装成她的骑士侍从，跟随她四处征战。
她永远是那么强大、时刻拥有胜利的信念，他留在少女勇者身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的部下，以及她的伙伴们都那么信任她。
他从那时起，就一直希望这个散发着光芒的少女，能够与他共享深渊的馈赠，成为这个世界新的神明。
可是她那时没有接受自己的提议，并且无情地一剑贯穿自己的心脏，毁掉了半颗深渊魔种，让自己形体消散，只剩下一缕魔魂。
等到他再次拥有意识后，已经过去两百多年，那名少女早已不在这个世界。
他占据了一个大贵族家新生婴儿的身体，潜藏在凡界，并一直寻找完全开启深渊的方法。
三百年后的今天，勇者所做的一切都已经变为传说。他曾经认为那位少女将永远活在自己的回忆中。
直到不久前，他在剑斗场再次见到她。
他的勇者以那位爱神的躯壳，重新回到他面前，只是没有过去的记忆，也不再记得他。
“想救那位黑暗神并不难。”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少女，“所以这一次，我不会开出不合理的条件。”
伊兰静静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下个月是狮心帝国的国王诞辰日。”贝利尔手中红雾汇聚，逐渐化为一封精致的邀请函，“作为我的舞伴，一起出席帝国的皇家舞会。结束之后我就立刻帮黑暗神祛除龙血鞭留下的魔气。”
黑发紫眸的魔王将那封邀请函递给伊兰。
他现在又在打什么主意？伊兰接过那封信函，看到开口处印有狮头雕刻的蜡封，这的确是来自帝国皇室的邀请。
“你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去参加人类帝国的舞会？”
“毕竟我现在的身份是帝国的英格雷伯爵。”贝利尔立刻摆出贵公子的姿态，一手背后，一手按胸微微躬身行礼，“那么，伊兰·利诺威尔小姐，愿意和我一起参加皇家舞会吗？”
伊兰挑眉：“你不怕身份被我揭穿吗？”
“人人都知道魔王已经死了三百年。”贝利尔优雅微笑，“而且即使你揭穿我，作为恶魔，我还可以通过吞吃凡界人的灵魂，占据他们的身体，你也不想看到这种事频繁发生，对吗？”
意思就是那位英格雷伯爵已经被他吞吃了灵魂，只剩皮囊。这个世界的恶魔们在占据人类的身体后，就代表那个人已经死去了。
要解决这些问题的唯一方法，只有毁掉完整的深渊魔种。但伊兰现在并不知道魔王把体内那半颗深渊魔种藏在哪里。
“那么，你同意我的条件吗？”贝利尔抬起手。
“好，我同意。”伊兰象征性地和黑发魔王伸出的手握了一下，“和你一起参加舞会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不会跳舞。”
“这倒是我疏忽了。”黑发魔王握住伊兰本想抽回的手，顺势将她带往自己的方向，揽住她的腰肢。他掌心轻碾，与少女莹白的手指交握。
这是一个标准的宫廷舞步姿势，只是少女并没有配合他，把手搭在舞伴的肩膀上。
疏忽？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的？伊兰看着他略带狡黠的笑容想到。
她认为贝利尔邀请自己参加舞会的目的并不单纯。既然他想利用自己，那也不妨接受他的条件，看看他想做什么，顺便调查深渊魔种的下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