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利修斯当然知道少女是在开玩笑，只是他原本准备了许久要说的话，被刚才他没有预料到的情形完全打乱了。
“不是。”他一手搭上桌子，修长的手指在那只小木盒边上游移，淡金色睫羽垂下，目光瞥着那只盒子，说完这一句后，他就沉默下来。
今天的光明神好奇怪。伊兰也看向那只木盒，开始猜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她的目光再次移到旁边那束小花上，好奇地问：“冕下也喜欢风铃草？”
“我对花没什么兴趣。”赫利修斯淡淡开口。
“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冕下和我一样喜欢这种花呢。”
金发青年抬眸，从伊兰眼中看到一丝失望。他按在桌上的手指一颤，俊美的脸庞逐渐浮上不安。
是哪里出了差错。书上所写，送她喜欢的花，她就会开心。
可少女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不是他所预想的结果。至高神主心中一阵慌乱。
不可，不能让她看出来。
光明神镇定下情绪，才继续开口：“你喜欢便好，这是今天特意为你准备的。”
光明神对花不感兴趣，又说这是为今天特意准备的，难道这束风铃草是今天的授课道具？看来那只小盒子也是一样。
伊兰只是想不通风铃草这么普通的花，能跟神术有什么关系。
“那么，赫利修斯老师，我们快点开始上课吧，今天的教学内容看起来会很有趣呀。”伊兰坐到自己的小桌子旁边，拿出那本画满涂鸦的笔记，湛蓝眼眸中是星星点点期盼的光。
尤其是那只小盒子，里面究竟装了什么神奇的东西？需要那么郑重地放起来，多半是稀有的神器！
“……”至高神主好不容易淡定下来的情绪再次波动起来。
是他说的不够明白吗？为什么少女完全没有像书中描述的那样，‘发出欣喜的惊叹声，然后眸光含情，对他说，谢谢，我很喜欢你送我的花’，之后他便可以进行下一步，邀请她与自己‘约会’。
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男一女两人一起出行才叫做‘约会’，但书上说，他们约会时可以牵手。
手牵手就代表可以和伊兰肌肤相触。他知道，在被少女触碰时，心中总会产生那种他无法形容的愉悦，还伴随着淡淡的羞耻感。他并不讨厌那种感觉。
可现在他连第一步都没完成。
隽美的神明用力握住那束风铃草，极其僵硬地递到伊兰面前。原本准备好的话，却犹豫再三，说不出口。他竟然忘记自己该说什么。
从伊兰的角度，她只看到几乎怼到自己脸上的粉白花朵，和像持剑一样握着花束，垮着一张冷脸的光明神，还有不受控制的耀眼神光在金发青年身上一明一暗的，像个快短路的电灯泡。
……这是要教她什么驱邪仪式吗？
第55章 世界在你手中改变
看着清冷高俊的光明神只是把花递在她眼前, 一言不发，却又没有要挪开的意思，伊兰心中一动, 终于明白过来。
“冕下是要把这束花送给我？”她试探地问。
赫利修斯薄唇抿了抿，轻轻颔首。
原来真的是这样吗？
伊兰心里有些忐忑地接过那一小束风铃草。
吊钟似的小小花朵是白色的, 靠近花萼的部分又渐变为浅粉, 与她原来世界的风铃草几乎是一样的。
伊兰凑近轻轻嗅了嗅, 花儿有一股清香，也是她喜欢的那种并不浓烈的浅淡味道。
光明神是从三百年前的自己那里, 知道她喜欢什么花吗？
“谢谢冕下, 花很漂亮。”伊兰不知道赫利修斯为什么忽然要送花给她，只能猜测是不是为了感谢自己上次帮助他稳定神魂，修补封印的事。
就像完成了什么重任一样, 至高神主掩去神光，长长松了口气。
他看到少女纤细的手指拂过风铃状的花朵, 一时竟分辨不出哪一样更莹白柔软。
她郑重地双手握住花束，垂眸看着它，纤长卷翘的粉金色睫羽翕动, 像两只将要停在花朵上的小巧蝴蝶。
金发青年凝视着, 冷俊的面容带上浅淡的暖意, 薄唇微微抿出一个优雅的弧度。
恰好抬眸的伊兰目光瞬间滞住。她还从没见这位至高的神明笑过，今天还是第一次。
如同高峰上的花朵盛放，也像是春日里化开的第一卷 冰雪。伊兰觉得自己此时正沐浴在穿透乌云、照亮天际的明媚阳光里。
在这一刻她才知道光明神为什么被奉为凡界最美好高尚的象征。这世界大概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神圣静美的笑容了。
看到少女捧着花呆呆望着自己, 湛蓝的眸子水光潋滟, 一错不错看着自己的脸庞，金发青年收敛起笑容，偏过头, 淡淡说了句：“我们该上课了。”
“哦好。”伊兰这才回过神，又眨了眨眼，认真望着赫利修斯，“冕下，是不是越稀有的东西就越珍贵耀眼呢？”
光明神不知道伊兰为什么忽然问这个：“这是有道理的，但并非绝对。”
金发青年思考片刻，眼神移向少女手中的花，眸光瞬间暗淡下来：“你……更喜欢稀有的礼物？”
伊兰发现光明神误会了她的意思，立刻摆了摆手解释道：“不是的，花我很喜欢。我说的是其他东西。”
她偏着头，弯起唇角：“比如，冕下的笑容。”
赫利修斯怔住了，在仔细琢磨伊兰的话后，他的耳尖开始迅速发烫。
脑中一片混乱，他完全不记得书里有没有写过，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回答。他本应该掌握主动权，却不知不觉被少女牵引住情绪。
伊兰单纯就是想夸一夸光明神笑起来好看，没想到他反应会那么大。
她轻咳了一声：“现在开始上课吗？赫利修斯老师？”
金发蓝眸的神明按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
他不会再去看那些书了。因为少女原本就不是会被书中模板所圈住的人。
她总能让自己意外。
他转身把那只小木盒收起来。那样东西，留着以后再送也不迟。
伊兰在课上把自己能够进入他人记忆的事告知光明神。
赫利修斯低头沉吟片刻，神色变得愈来愈严肃。
看到神主不说话，伊兰察觉到事情比她想象的复杂。
“冕下，我是不是用了什么不该用的力量？”伊兰坐直身体。
赫利修斯抬手，神光如水流般柔和地飞向伊兰。光明神的冰蓝双眸也化为灿烂的金色。
他看到少女的心脏中，有一颗尚未成型的源晶，拥有剑的形状，但剑身却是破碎的。
光明神睫羽一颤。
果然如此。这是世界的选择，或是那股更强大力量的选择。但无论如何，三百年前的遗憾，他不会再让其重现。
赫利修斯收回神光，双眸恢复为浅青色。
“这并不是秩序神力能做到的。”他说。
“不是秩序的力量？”伊兰支起下颌，“那会是什么？”
“我暂时不能完全确定。”
俊美的金发神明一双蓝眸像清晨时分的天空，清浅而深远，他凝视少女片刻，清越的嗓音响起：“伊兰，你的身体里，命运与秩序的神格在同时生长。”
赫利修斯音量不大，却让伊兰睁大双眼，手中的羽毛笔也落在笔记上，晕出一大片墨迹。
秩序、命运，以及光明神所持有的法则神格，是这个世界的最初意志，与黑暗神同时诞生的三大神格。
如果真如光明神所说，那么现在已经有两个最初意志选中自己。
“冕下，三大意志曾经也是神明。”伊兰心中有很多疑问，“据说您继承了那三位神明的神格，我又怎会被祂们选中呢？”
“我并非是继承祂们的神格，只是作为神主，分享一部分意志的神力。”光明神说，“三大意志是创世的基础，你被祂们选中，只有一个原因。”
说到这里，赫利修斯顿了顿。
如果这是世界的选择，他应该接受吗？
“冕下？”伊兰见光明神再次沉默，心中开始不安起来。
她似乎握住了不得了的东西。
但那不安仅仅存在了一小会。管它是什么，来了，就接着。最坏能怎样？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被少女唤回注意力，赫利修斯凝眸看着她：“无论是毁灭、重构、或是进化。整个世界都将在你手中改变。”
“冕下的意思是，我会拥有创世的力量？”那不就是会成为世界的意志，也就是小说里常说的天道爸爸么？
她是真的要走上人生，不，神生巅峰了。
光明神微微颔首。
也许黑暗神是对的。该找回她的记忆，让秩序神格回归完整了。
*
导师课程结束后，伊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心里思索着刚才与光明神的对话。
虽然她已经拥有命运和秩序的力量，却还无法完全掌握。
光明神教给她关于神格形成，以及创世的理论知识，要如何运用，她还需要仔细思考。
毕竟这不仅仅是与她，也是与这整个世界相关的命运。
走到花园附近时，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猫叫。
停下脚步，伊兰看到花园里有一棵开满白花的树，猫叫声是从树上传来的。
不过同时，她发现树上出现一个身影，动作敏捷的也像只猫一样，在枝叶光影交错中，她看到那个身影的深色皮肤一闪而过。
是那个暗精灵。
昔洛斯稳稳停在一根粗壮的枝桠上，他敏锐的眼睛早已看到蜜金发色的少女站在不远处。
他的双眸与树叶是几乎相同的碧绿色，法袍被他脱下来扔在树下。他坐下来，一条长腿弯曲踩在树枝上，另一条腿很自然地搭下来，轻薄的衣料下，是一弯弧度优美的劲瘦腰肢，以及修长紧实的双腿。
他向伊兰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伊兰原本并不想理他，但因为有些在意刚才那声猫叫，就走到树下。
“下午好，伊兰。”昔洛斯勾起唇角。
伊兰知道他应该是在努力做出笑脸，但效果并不太好。
看到少女挑了挑眉，暗精灵知道自己的笑容多半又失败了。
他恢复到木然的表情，尖耳却垂下来，低声自语：“我对着镜子练习了很久的。”
“你在树上干什么？”伊兰抬起头，寻找树上的猫，然后就在昔洛斯上面不远的地方，看到一个黑白相间、毛茸茸的小家伙，可怜兮兮地缩在一根枝桠上。
昔洛斯也抬起头，指了指那只猫。
“你要救它下来？”伊兰有些讶异。她以为暗精灵缺乏正常的情感，不大可能为了一只困在树上的猫，专门爬上去救它。
暗精灵点了点头。
说完，他重新站起身，以优雅自如的动作继续往高处爬。
无论是精灵还是暗精灵都生活在森林中，他们与树木的关系非常密切，几乎所有族人都十分擅长在树丛中攀爬穿梭。
昔洛斯快速踩着枝桠登上去，树上的白花被震落了一些，在下午灿烂的阳光中飞旋飘舞，洒落一地。
伊兰看着雪一般纷纷扬扬的花瓣，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同样是一棵开满白花的大树下，她倚靠在树边，在明媚温暖的阳光下擦拭一柄长剑，光滑明亮的剑刃上，映出一双湛蓝色的眼瞳。
她放下长剑，看到远处站着她手下的神殿骑士们。
他们的相貌看不太清，但她就是知道，他们是自己最可靠的部下。
她走向骑士团，所有人整齐一致地向她行礼。
她知道，自己即将带领神殿骑士们迎来第一场与深渊魔物们的战争。
这突如其来的记忆片段让伊兰有一时的晃神。当她的注意力回到现实的时候，暗精灵已经从树上回到地面，手里还拎着那只黑白毛色的奶牛猫。
被揪住命运后颈皮的猫咪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一脸惊悚，连挣扎都忘记了。
昔洛斯把小猫咪拎到自己眼前，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猫咪柔软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被甩来甩去。
伊兰想起昔洛斯喜欢破坏东西的性格，忍不住开口：“它从树上下不来已经很害怕啦，你的动作还这么粗暴，别把它吓坏了。”
第56章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上次提利亚斯带回一只巴哈姆特的幼崽, 说那是你的宠物。”暗精灵把猫咪递到少女眼前，“我想你应该喜欢有毛的动物，刚才看到这只小东西爬到树上, 就想把它送给你。”
伊兰把奶牛猫抱过来，给它顺了顺毛, 终于逐渐安抚了它的情绪。
她抬眸看向昔洛斯：“提利亚斯说你不是乐意分享的人, 你总是抢走他喜欢的东西。”
暗精灵眨了眨眼, 阳光在他蜜色的皮肤上反射出珠光般的细腻色彩。
“因为我讨厌提利亚斯，但我喜欢你, 如果是你看上的东西, 我绝对不会出手。”
昔洛斯从树下取回自己的法袍，从里面掏出一个钱袋递给伊兰。
“这是三十枚龙晶币。”他一向没有情绪的绿眸此时却很有神采，“我已经得到了暗影学派个人积分第一名。这样我就能成为你的朋友了吗？”
伊兰轻轻抚摸猫咪, 终于成功让它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她看了昔洛斯一眼：“那你可以答应我, 以后不要再随便弄坏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吗？”
昔洛斯的长耳动了动，点点头：“我会尽量控制的。”
既然是答应好的事，伊兰当然不会反悔。但她没有接那袋钱：“按照约定好的, 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龙晶币的事情只是开玩笑, 你收回去吧。”
伊兰看到奶牛猫已经恢复精神, 就把它放在地上。猫咪回头看了两人一眼，轻轻叫了一声，就钻进花园深处不见踪影了。
“为什么要放走它？你不喜欢它吗？”昔洛斯不解地看着少女。
“我已经有一只巴哈姆特幼崽了, 况且学院本来就不允许养宠物。”伊兰从猫咪消失的地方转回目光, “昔洛斯，不是所有喜欢的东西都必须放在身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