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兰，深渊的诞生是必然。”赫利修斯说，“因为深渊就是凡界人恶念与罪孽的集|合体。”
伊兰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于深渊的真相，她有些震惊，却又觉得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所以当凡界人的恶谷欠膨胀，深渊会引诱他们继续堕落，吸收他们的灵魂，变得越来越强大？”
赫利修斯颔首：“但仅仅是这样，深渊依然无法完全掌控这个世界。”
“而最关键的魔种，却是由神明的恶念诞生的。”他顿了顿，“是三位意志之神，是我，是黑暗神。原初的神明们所摒弃的恶念，在这万年的时间里，在深渊中孕育出一颗邪恶的魔种。”
“原来魔种的来历是这样？”伊兰明白了，“魔种又孕育出魔王贝利尔，以及所有深渊魔物？”
“是的，深渊最终会吞噬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重新成为新的混沌。”赫利修斯的脸上闪过一丝凛冽的气息，“身为神主，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三百年前，我曾经想过要清洗凡界人的罪孽，重新构造干净的灵魂，让深渊永远消失。”他清越的嗓音越来越清冷，让伊兰心中充满寒意。
伊兰明白他在说什么。这位至高神主曾经想要毁灭整个凡界。
原来约齐亚那时候所说是真实的。如果是为了维持世界的稳定，即使夺走凡界所有人的生命，光明神也不会在意。
“然而是你改变了我的想法。”赫利修斯看着伊兰，眼神便温和下来，“是你让我亲眼看到，凡界人虽然并不强大，却温柔又勇敢。而他们中的很多人为了对抗深渊，为了坚持对我的信念，宁愿牺牲自己的生命。”
“我不在乎重新构造凡界，却无法看着你所热爱的一切被毁灭。”金发的神明向前靠近了一步，俊美昳丽的面容如同融化的霜雪，逐渐温暖，“所以我不会再那么想了。让深渊消失，总会有其他办法。”
伊兰的脑海中忽然闪过无数片段，有她的记忆，也有一些话语，她思考着，便仔细盯着光明神清俊的脸庞问他：“冕下不会做什么傻事吧？比如自堕神格去毁灭魔种之类的？”
赫利修斯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不会的。”
伊兰一错不错地凝视金发神明，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眸避开了自己的眼神。
双手紧紧捏住手里的白色碎布。原本不想戳穿他，话语却已经滚到嘴边，吞不回去：“冕下，你真是完全不会说谎，你知道吗，你只要一说谎，眼睛就会向别的地方看哦。”
赫利修斯的表情有些裂开：“我……是吗？”
“冕下自己也没发现吧。”伊兰把指节靠近唇边，轻笑道，“所以后来我回想起冕下以前说‘没有伤害过我，以后也绝对不会’的时候，是直视我的眼睛说的，所以我相信，你没有骗我。”
赫利修斯怔住了。他垂下浓密的淡色睫羽，忽然深深叹了口气。
“可是你却骗了我。”
正在伊兰回想自己什么时候骗过光明神的时候，神力的护罩忽然瓦解，随着金色光华在风中飘散消融，密集的雨点坠落，几乎是瞬间就将两人从头到脚都浇透了。
暴雨轰鸣，天边滚雷的声音在耳边炸响，随之而来的却是金发神明忽然靠近的身体。
伊兰还没有从这突然的状况中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赫利修斯用力揽进怀中。
那壶营养液砰的一声砸在地上，随着玻璃壶滚动倾洒，绿色的液体渗入湿润的泥土中。
无数野草从亲密接触的两人周围疯长，吸收了足够强劲的养分，开出绚烂多彩的花。
伊兰完全懵了，一切发生的太快，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是呆呆地陷在赫利修斯温暖的怀抱中，虽然被雨水完全淋湿，但也并不觉得寒冷。
她倒是还记得攥紧那枚碎布，防止它被雨浸透。
“你三百年前就骗了我。”赫利修斯有些暗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你向我保证过，绝不会走出牺牲自己那一步，却让我亲眼看着你为了封印深渊，挖出自己未成型的秩序神格，跳进深渊与魔种的力量相融合。”
伊兰之前就有过这种猜测，没想到真是这样。但在跳进深渊之后，她的灵魂应该是回到了那个现代世界，然后就把这个世界的所有经历都忘掉了。
“不瞒你说，我真不记得了，也不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伊兰讪笑，抬眸去看赫利修斯，却从他向来冰冷的双眸中看到一种越来越幽深的情绪。像来自地下的暗流，也像逐渐点燃一切的火苗。
这个眼神好像不太妙哎。
赫利修斯轻轻捏住少女的下颌，在她唇上快速一吻，便像是被烫到似的，立刻别过脸，睫羽乱颤，绯红扫上他昳丽的面容，他垂眸看着身边的疯长的植物，轻声说：“花开了，值得欣赏。”
第74章 他不见了
大雨开始逐渐变小, 乌云散去，阳光重新出现在天际。夏天的风暴来的快，去的也快。
俊美的神明全身湿透, 弯长的睫羽上也挂满水珠。
“所以您刚才是在表达对我的欣赏？”少女仰头望着他。
赫利修斯点头，他放开伊兰, 却始终不敢直视她。他明白自己刚才太冲动了。
至高神主这躲闪的眼神, 伊兰立刻就知道他在说谎。
既然不是单纯的欣赏,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眼前的神明在用她瞎编的那个理由来解释刚才的行为，而自己竟然完全无法反驳。
她从来没想过光明神会对自己抱有特殊情感。毕竟这位诸神之主是公认的清冷禁欲, 在不久前还连亲吻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所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是自己？他可是这个世界的至高神明啊。直男伊兰想不明白。
“冕下, 为什么呢？”她直接问出口。
“因为你是我亲自挑选，最中意的勇者。”赫利修斯垂眸凝视少女，“而现在……你甚至可以代替我, 守护这个世界。”
光明神一挥手，星光落下, 两人身上重新变得干爽洁净。
“冕下，请你千万不要像我一样做傻事！一定会有别的办法。”伊兰蹙起眉头，“约齐亚也曾经想这样做, 你们这些神明是都被我带坏了吗？”
光明神沉思了好一会才点头道：“好, 我们想其他方法。”
他顿了顿, 眼眸闪烁着清浅的光辉：“还有，不要再叫我冕下，或者老师, 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不会僭越吗？”
赫利修斯脸上扫过一丝不快：“你一直都称呼黑暗神的神名。”
原来是因为这个？至高神主也有幼稚任性的时候啊。
“好吧, 赫利修斯。”
金发神明的神色顿时缓和下来，唇角弯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他的目光移向伊兰攥紧的手：“那个东西……”
“差点都快忘记这件事了。”伊兰把白布交到赫利修斯手中，“你看看, 这真是属于你的吗？”
光明神仔细观察那块布料，蹙起眉头：“的确，这很有可能来自我的圣导师长袍。”
他向伊兰伸出手：“我们去光明神殿看看。”
少女把手放在赫利修斯掌心，被他轻轻握住。柔和的七彩光芒在身边跳动，两人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随着光芒散去，药草园中恢复平静，只有雨水从叶片上滑落，发出滴答的声音。
再下一刻，伊兰就发现他们已经来到光明神作为圣导师身份的房间里。
“冕……赫利修斯，我的传送戒指碎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做出一枚？”伊兰说，“我也好想像你这样随时随地，想去哪去哪啊。”
“你已经不需要载体。我教你传送的神术，以你的神力，可以传送到这片大陆的任意地方。”赫利修斯伸出手指，在空中留下光辉组成的语句，伊兰仔细阅读，很快就记下了传送神术的用法。
“但是在凡界要谨慎使用。”赫利修斯说，“确保目标地点没有生物以及任何障碍，否则可能会出现意外。”
“什么意外？”伊兰好奇。
“……传送到生物体内，或是与石头融为一体。”
伊兰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掉san了。
赫利修斯走到房间一侧，拉开衣橱，仔细查看后回头望向伊兰：“果然，我的神官长袍被调换了一件。”
“调换？你怎么发现的？”伊兰走到衣橱边，看到赫利修斯叠得整整齐齐，摆放一丝不苟的衣物。
“袖子的叠放顺序弄反了。”赫利修斯淡淡地说。
不愧是有洁癖又有原则性的光明神。
“范围太大了。有可能是神殿里的神官，也有可能是来访的客人，甚至是偷偷进入神殿的人。”伊兰又走向房门，“门锁也是好好的，没有被强行破坏的痕迹。”
“他也许有我房间的钥匙。又或者他也懂得施展传送术。”
“会是凡界的法师吗？”伊兰把手抵在下颌，“他们也会类似穿墙术这样的空间魔法。”
“我倾向于是神殿里的人。”赫利修斯展开那件被调换的白袍，“他知道我什么时候不在神殿，并且还清楚圣导师的长袍制式。”
“只是……他为什么偏偏偷走你的袍子呢？”伊兰思索着，“他知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或者单纯是想让我认为是你袭击了我？挑拨我们的师生关系？”
“如果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会是什么人想要陷害你呢？会是恶魔吗？如果他不知道，那又很可能与学院也有关系。”
赫利修斯想了一想，抬手指向前方，轻轻一点，隐形的神力波纹从神明指尖逐渐扩散。
很快，从波纹中走出一道身影，背后生有六只羽翼，银发微卷，英俊的面容与赫利修斯有相似的清冷气质。
大天使长亚蓝特跪在赫利修斯面前：“冕下，您召唤我”
他抬起头，目光移向光明神身边的少女，脸上快速闪过一丝喜悦，就立刻消失了：“希莉……不，伊兰小姐，好久不见。”
伊兰脑中闪过一片灵光，她的确认识这位六翼天使：“你是大天使长亚蓝特？真是好久不见了。”
“你还记得我！”亚蓝特再次开心，六只翅膀同时颤动了一下，“遵从神主冕下的命令，与您并肩战斗，是我的荣耀。”
赫利修斯望向大天使长，眼波锐利。对面的银发青年立刻把目光从伊兰身上移开，低下头，端正跪好：“对不起，冕下召唤我有什么吩咐？”
光明神把伊兰找到的线索说给亚蓝特听了，随后给他下了一道命令。
“是，我明白了。”亚蓝特起身，对赫利修斯说，“冕下，这一次请您务必保护好伊兰小姐。”
光明神蹙起眉头，嗯了一声。
“否则，我怕冕下又会像上次那样，把自己关在辉耀之巅的圣殿里整整一百年。”大天使长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家神主越来越冰冷的眼神。
伊兰讶异地望向光明神。原来上一世自己的死，竟然把这位至高神明给搞自闭了？
“亚蓝特。”赫利修斯蒙上冰霜的脸庞仿佛让房间里的温度都降下来不少，“闭嘴。”
“对不起，冕下！我又多话了，我这就离开，执行您的命令。”大天使长清冷的表情终于开裂了，十分愧疚地回到光明神一开始制造的神力波纹中，身影逐渐消失。
看到亚蓝特消失前一脸沮丧的表情，伊兰忽然回忆起，这位大天使长脸上的清冷只是为了模仿他的神主冕下，本质其实是个天然呆。说错话几乎是以前的日常。
赫利修斯揉了揉额角，抬眸对上伊兰意味深长的视线：“……我当时没想过还能再见到你。我以为……你就那样永远消失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再活一次。”伊兰曾经试着想说出关于系统以及穿越的事，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控制着自己，不让她对任何人说出口。
“对了，我想起了关于瑟莱尔的事。”伊兰说，“那个恶魔，曾经是位六翼天使吧？”
赫利修斯点头：“没错，瑟莱尔曾经与亚蓝特同为我的大天使长。很可惜，他堕落了神魂，最终成为深渊的恶魔。”
“但为什么呢？他都已经是大天使长了。”
“我始终不明白。”赫利修斯叹了口气，“不过天使本就容易被魔气腐化，只要心存一丝邪念，就会被深渊的力量所吸引，最终堕落。毕竟天使的神力来源于我，而深渊中，也有属于我的恶念。”
“这也是约齐亚差点堕落的原因吗？”伊兰隐约能想起这件事的一些碎片。
“那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光明神似乎依然不愿意多谈黑暗神的事。
伊兰开始好奇混沌之初，拥有恶念的光明神与黑暗神究竟会是什么样。幼崽时期的神明，是不是也像凡界人一样，一开始是分不清善与恶的呢？
伊兰忽然想起那个由命运神力所激发，属于黑暗神的真实回忆。也许她可以再试一次，看看当时约齐亚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差点成为堕神。
“亚蓝特和他手下的天使们会负责监视神殿与学院外围。”赫利修斯说，“如果发现不寻常的动静，他会第一时间向我报告。”
“我们去神殿里散个步吧。”伊兰微笑道，“也许能和那位袭击者来个甜蜜的偶遇呢。”
金发神明轻叹了一口气，嗓音温和：“你倒总是那么乐观。”
“这里是你的地盘，他占不到便宜的。”伊兰向赫利修斯招手，“走吧，圣导师阁下。”
赫利修斯跟上口气仿佛要去野游一样的少女，唇角轻扬。与她在一起，总是莫名就愉悦起来。
智慧之神与丰饶之神在一起时也是这种心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