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别管我了，否则我一定还会伤到你，我不愿这样。”黑发少年的神格在被魔气剧烈吞噬着, 他的脸上已经爬满魔纹，看上去狰狞恐怖。
他痛苦地咬紧牙齿, 手中的暗影藤蔓卷在他手上, 化为尖锐的利器, 抵在自己胸口。
整个黑暗冥土都在震颤，无数幽魂在疯狂窜动, 像飓风一样盘旋在整片神域的天空。
伊兰很早前便知道, 虽然被许多凡界人看作暴戾无端的邪神，约齐亚却绝对不会接受深渊，沦为堕落的神明, 最终成为恶魔。
他宁愿自毁神格，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亡。上一世, 在他情况最恶化的时期，他也曾经在自己面前这样做过，还好自己阻止了他。
释放出魔甲虫的恶魔一定认为, 黑暗神是成为堕神的最佳人选。因为没人会帮助他, 甚至没人在意他。
可那恶魔应该没想到, 孤独的黑暗神有一个不愿放弃他的朋友，她一直在努力不让那位神明堕落。而最终，那恶魔的计划没有得逞。
“别伤害自己！约齐亚！”伊兰伸出手, 插在神座上的誓约圣剑铮一声, 飞回她掌握之中，“我会帮你解决它，相信我。”
掌心散发出湛蓝色光芒, 秩序神力再次化为丝线，飞向黑暗神。
那些暗红色的藤蔓不受控制地开始向伊兰攻击。
长剑挥舞，蓝色光辉交错，藤蔓被一根根砍断，神力的丝线抓住空隙，飞入约齐亚体内，开始寻找魔甲虫的踪影。
“唔啊啊啊！”黑发少年紧紧捂住胸口。多种不同的能量在他体内互相冲撞，让他的躯体像要被撕开一样疼痛。
“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伊兰努力不去在意黑发少年痛苦的叫声。这只是记忆，重新演绎的记忆而已。
找到了！伊兰看到那只魔甲虫把自己隐藏在浓郁的魔气中，正在疯狂啃食黑暗神的神格。
伊兰这一次没有立刻将它捕捉，而是高高举起手中的圣剑。
一道耀眼的光芒直冲天际，撞破了冥殿的穹顶，几乎贯穿整个冥土神域。
伊兰将全部神力都灌注在圣剑上。她牢牢锁定了那只魔虫，握紧剑柄。
如同裂空电光，圣剑一击贯穿了约齐亚的胸膛。那只魔虫被剑尖刺中，直接被穿出了黑发神明的身体，钉在后面的神座上。
伊兰用秩序的力量将圣剑化为虚影，这一剑下去，丝毫没有伤害到约齐亚的身体。
忽然受到重创的魔甲虫开始尖声嘶鸣，身体再次膨胀。伊兰立刻用神力压住它体内汹涌的魔气。
长剑被拔出，约齐亚身上的魔纹终于逐渐消退，眼睛也恢复为夜空般的黑色。
伊兰将无力倒下的黑发神明揽进怀里。
少年将头靠在伊兰肩膀上，鸦色睫羽低垂，微微颤抖，他的呼吸依然紊乱，神格也在随着心跳剧烈鼓动。
“伊兰……”他哑着声音呼唤少女的名字，“你刚才这一剑刺过来，我还以为自己会死。”
正在小心控制魔甲虫的伊兰怔了怔，拳头锤在黑发少年背上：“你可是黑暗神，哪有那么容易就死。而且我怎么可能真拿剑捅你，我这样做，是为了把那只虫子逼出来。”
“我知道。”约齐亚露出虚弱的微笑，“我相信你。”
伊兰刚要回答，发现魔甲虫再次发生变化。它体内的魔气变得越来越浓郁，身体几乎膨胀成一个球体。
这东西竟然那么顽强？
“糟糕！”已经耗掉许多神力的伊兰无法再阻止，眼睁睁看着那只虫子嘭一声爆炸了，魔气瞬间爆发。
伊兰只能扶起约齐亚迅速向后退。
这虫子不太对劲，与她见到的所有深渊魔物都不一样。甚至和魔王贝利尔的魔种力量也不大相同，这东西似乎可以吸收自己的神力，然后再转化为魔气。
难怪过去自己用了那么长的时间才把黑暗神体内的魔气完全清除干净。那还是因为约齐亚的神力比较特殊，再加上有魂器协助，才能让自己不断净化他的神魂，消除魔气。
如果再次遇到这种大型魔甲虫，该用什么方法对付它？
伊兰正在思索，却看到眼前闪过一道身影。
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只幽魂，冲上去将魔气吸收进自己透明的身体里。
那只幽魂逐渐被魔气充盈，变成暗红色，连体型都变大了好几圈。
伊兰很惊诧，望向身旁的约齐亚：“这家伙是你召唤来的？”
“不是。”黑发少年蹙起眉头，他也很讶异，“冥土的幽魂并没有自我意识，只听我的命令。可我的确没有指示它做这种事。”
那只幽魂吸饱了魔气，扭过头，用它空洞的眼睛盯着伊兰，它抬起虚化的手臂，指了指自己。
等等，这个委屈巴巴的眼神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
“雾壬？是你吗？”伊兰迟疑地问。
幽魂点了点头。
伊兰倒抽一口凉气。她没想到记忆钟摆会把人鱼少年也卷进来，更没想到他的意识竟然会附着在一只幽魂身上。
等等，他吸收了那么多魔气，却还保留有自己的意识。除了身体变成黑红色以外，并没有别的反应？
现在不是细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必须尽快终止这个神术了，她不知道这个意外会不会给雾壬造成影响。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约齐亚，发现他正平静地凝视自己。
“你是不是要离开了？”黑发神明垂眸，紧抿着唇。
“你说的没错，我只是个幻象。”伊兰顿了顿，继续说道，“但也不全是幻象。”
看到少年有些不解地望着自己，伊兰拍了拍他的肩膀，扬起唇角：“我们还会在‘真实’中见面的。”
“在那里我们也是朋友吗？”
“当然了，而且一直都是。”
约齐亚偏过头，睫羽微微翕动，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那真是太可惜了。”
“什么？”伊兰没听清。
“没什么。”黑发少年恢复到平时那张厌世脸，“那我们真实的世界见。”
伊兰点点头，掌心开始散发神力的波纹。
约齐亚抬手，在少女垂落颊边的头发上轻轻捻动。桃花瓣形状的漆黑双眸眼尾画出一枚长钩，形成如音调起伏般优美的弧度。他深深盯视着少女，却一言不发。
“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啊？”伊兰微笑。
黑发的神明没有回答，只是眼眸越来越深沉。
“再见，约齐亚。”钟摆的咔哒声响起，神力波纹一层层漾开。
就在神术即将发动的那一刻，伊兰看到黑发少年的面容在迅速靠近，随后额头就落下一个冰凉而柔软的触感。
一旁的暗红色幽魂发出愤怒的咆哮，扑向黑暗神。
“再见，伊兰。”约齐亚挪开唇瓣，嘴角微扬。
身边的一切开始快速扭曲，神力波纹如同一道漩涡，将周围的景象卷入。
一道白光之后，伊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雾壬抱着，躺在地板上。她坐起身，眼前是昏暗的房间，墙边的烛火跳动了两下，再次静静散发微弱的光芒。
“约齐亚你这个混蛋，在对伊兰做什么！”一声怒吼，人鱼少年也清醒了，整个人从地上弹起。
“你说谁混蛋？”幽沉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伊兰一怔，回头看过去，正对上少年神明那双漆黑如夜色的眸子。
“啊！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雾壬也呆住了，但想到在记忆里最后那一幕，他还是很生气。
他知道那不过是约齐亚的一段记忆，而且还是个与真实的过去不大相同的记忆，但他还是无法接受。
黑发少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又摸了摸脸颊，龙血鞭造成的熔岩般的痕迹依然还在。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吧。
他抬眸望向伊兰。自己在意识不清的这段时间里，似乎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做一些梦，而每个梦里都有她。他还记得其中一个梦境里自己吻了她，甚至差一点就……
心跳迅速加快，让他冷白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粉红色。
伊兰走到床边，向黑发神明露出微笑：“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欢迎你回来。”
约齐亚喉结微滚，眼眸闪过一片微光。他很想现在就紧紧抱住少女，告诉她自己有多喜欢她。
可他不能那么做，梦境是梦境，现实是现实。更何况旁边还有个碍事的家伙在。
药剂师多恩曾经说过，坚持涂抹那种药膏，的确可以让约齐亚清醒过来，只是龙血魔气的伤害还在，这会慢慢腐蚀他神格化作的黑水晶，直到他的神格被彻底吞噬掉为止。
伊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向约齐亚大概讲了讲最近发生的一切，只是自己跟魔王贝利尔做交易这件事，并没有告诉他。
“是吗？原来三百年前污染我神格的，也是那种魔甲虫？”约齐亚按住自己的胸口，“现在那虫子又出现了，还攻击了赫利修斯？”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被那虫子袭击的吗？”伊兰问。
黑发少年摇头：“那时我的神魂一直很虚弱，完全没察觉到自己是什么时候被魔气侵蚀的。”
雾壬插不上话，只能默默站在伊兰身边，脑子里还在回放之前在记忆幻境里看到的一切。
他们两人的关系几乎迅速就起了变化，现在自己反而变成一个外人，只能看着他们谈论自己帮不上忙的话题。
明明最开始，伊兰身边只有自己的。
雾壬用力抿了抿唇，两人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只是那些声音不断灌进他耳朵里，震得他脑海嗡嗡响。
眼角一阵酸涩，他终于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用略带颤抖的声音打断那两人的谈话：“那，那个，我先出去了！你们慢慢聊。”
伊兰回头去看雾壬，却发现他垂着头，埋在额发下的眼眸中隐约蒙着一片雾气。
？什么情况？他这是……哭了？
刚想出声询问，人鱼少年已经转身跑出了房间。
“雾壬？等等！”伊兰立刻站起来，想追出去问清楚，手却被用力拉住了。
黑发少年用幽深的眼眸望着她：“他出去正好，我有话要问你。”
看了看门口，又转回头看向眸光闪烁的约齐亚，伊兰只好重新坐回椅子上：“什么话，你问吧。”
“你是不是已经忘记我的警告了？”黑发少年并没有放开她的手，神情逐渐浮上阴霾，“我说过的吧，赫利修斯曾经用你的神格去封印深渊，将来他一定还会那么做的。你为什么还要相信他，和他一起行动？”
第80章 我不是，我没有
“约齐亚, 我知道你不喜欢赫利修斯。但是在三百年前与深渊魔王那场决战之后，他并没有伤害我。”
“绝对不可能！”黑暗神颌骨微动，眼神也暗沉下来, “我赶到的时候看到了。他用你的秩序神格封印了深渊！而且他的本命神器上还有你的血，如果当时杀你的人不是他, 还能是谁？”
“如果我说那是我自己做的, 你会不会生气。”肯定会生气的吧。伊兰从约齐亚掌中抽回自己的手, 端正地放在膝盖上，坐得笔直。
黑发少年显然愣住了, 他嘴唇张了张, 呆了一阵才发出声音：“你说什么？”
“虽然我不明白赫利修斯为什么没向你解释，但那一次，的确是我自己的选择。”伊兰越说越没底气, 这件事她虽然觉得自己没做错，但对于赫利修斯和约齐亚来说, 却是一个残酷的事实，“他不会伤害我的，我相信这一点。”
约齐亚的脸色越来越冷, 黑色眼眸如同幽暗的潭水, 深不见底。
“你为什么那么确定？”约齐亚手指紧紧攥成拳, “你不是说，过去的很多事你都记不太清了。”
“我只是认为赫利修斯他没必要说谎。如果他真想伤害我，何必还要消耗自己的神魂去维持封印。”
黑发少年沉默了一下, 暗暗磨着后槽牙：“你什么时候开始直接叫他名字了？”
“……”怎么话题忽然就转到这来了！
“不是, 那个，我也这么直接叫你名字啊。”
“我是我，他是他。你以前可从来没那么叫过他, 你们……”约齐亚忽然抬起手背挡在唇边咳了两声，却发现上面留下鲜红的血点。他的神格依然脆弱，这副身体上的伤也没好，只清醒了这么一会，精神几乎已经到极限了。
“你别激动。”不在你面前叫他名字总可以了吧？伊兰把黑发少年按回床上，“你先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
“等等！”约齐亚挣扎起身，拉住伊兰的袖子，乌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她，“魔王贝利尔，你一定要小心他。”
伊兰眉毛一跳。
黑发少年显然没有看出她哪里不对劲，继续往下说：“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他一定会用这个来要挟你，但无论他提出什么条件，你都不要答应他。”
“……放心，我不会答应他。”伊兰保持镇定，再次把少年按回枕头上，“你的神格和神魂都需要慢慢恢复，我去叫菲丽嘉他们回来照顾你。”
约齐亚原本已经打算闭上眼睛休息，忽然睫羽一颤，再次从床上弹起来，一错不错地凝视伊兰的眼睛：“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见过魔王，还答应他的要求了？”
伊兰嘴角抽了抽：“我不是，我没有。”
黑发少年看出伊兰眼眸中的闪烁，呼吸顿时一乱，脸色苍白：“你，你怎么能和深渊魔王交换条件？他要你做什么？”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知道瞒不下去了，伊兰低着头，绞弄自己的手指，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她又抬眸去瞄黑暗神的眼睛，“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条件，对任何人都没有损失。”
约齐亚气得要命，还想说什么，却终于耗光了力气，眼前一黑，倒在床边，再次失去意识。
伊兰松了口气，把少年扶到床上躺好，盖好被子，随后立刻溜出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