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点头作为回复,他作势去接酒保递来的酒,用余光迅速打量太宰治全身。
黑色风衣、遮住虎口的绷带、袖口细微的咖啡渍、眼底浅浅的青黑,非常符合一个被催稿人逼疯的悲惨作家形象。
“太宰君来横滨取材?一般作家不是更偏爱北海道之类的地方么?”安室透试探着问,“横滨除了海风,还有什么值得记录的素材吗?”
“有哦,”太宰治笑着回答,“昨晚有一场很激烈的枪战,吵得我半夜睡不着,灵感迸发。”
横滨特产Mafia,推理作家灵感来源的优质土壤。
昨晚的枪战……那不正是安室透暗中主导的抓捕行动吗?
“听起来很可怕,太宰君昨晚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安室透顺势问道。
“安室君和柯南君一样喜欢侦探游戏吗?很遗憾,昨晚我睡不着,下楼到Lupin喝酒了。”太宰治对酒保举了举酒杯,意示对方可以为他作证。
“是这样啊……横滨很危险,太宰君还是早点回米花町吧。”安室透违心地说。
是的,横滨危险,难道米花町就不危险了吗?前者还只是普通人枪战,后者可是死神亲自圈定的地盘,杀人诛心。
安室透觉得自己这话怪怪的,但祸从口出,没有撤回留言的机会,他只能装作不知道地继续说道:“我听说太宰君的作品被改编戏剧在东京歌剧院上演,还没能向你贺喜。”
说话间,安室透抬了抬锋利的眼眸,眼底的探究犹如一把雪亮的利刃。
太宰治回望他,轻笑着耸耸肩。
明知故问。
安室透当然知道《无名者之死》演出现场发生了什么,身为公安特殊部门成员的他是最先得知死者身份的那批人。
乌丸莲耶,黄昏之馆的主人,传言四十年前就已去世的男人,被发现他杀在东京歌剧院。
安室透对乌丸莲耶的身份有很多猜想,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暂时无法下定结论。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无名者之死》演出现场死人的消息没有在社会上掀起一丝波澜。
如此严重的演出事故像风沙上的划痕,被人轻描淡写地抹去,了无踪迹。
平日里演员念错一句台词都会被批评家们登报大说特说的演艺界像被人用耗子药毒哑一样,水面一片风平浪静。各路魑魅魍魉牛鬼蛇神都被无形的手死死压在深海,嘣不出一个气泡。
只有混迹在津岛修治个人论坛的老人才能勉强在各种缩写、暗号、表情包中找到一丝相关痕迹。
情报工作做到这个地步堪称奇迹,安室透的同事们都在商量能不能把津岛修治的那个神通广大的粉头【我从出生起就单推津岛太太了】挖到公安部工作,人才啊。
安室透的表面设定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他不应该知道演出现场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故作不知地向当事人道贺。
“贺喜……唔,确实值得道喜。”太宰治用手戳了戳酒杯里悬浮的冰球,指尖冰凉,“自从我搬来米花町,已经进过两次警局,真是别开生面的体验。”
这就是万物皆可取材的作家思维吗?安室透无言以对。
“多谢安室君的提醒,喝完这一杯我就要启程回米花町了。”太宰治向安室透举杯,“今天能遇见你也是缘分,安室君有兴趣帮我参谋一下新书的开头吗?”
“新书?”安室透一愣。
他不是太宰治的书粉,却也承认他的文字的确蛊惑人心,不讲道理地将人拽进他勾勒的世界,陷入风暴般的思维迷宫中。
“是的,预计是以短篇故事合集的形式连载,”太宰治拿出手机滑动两下,“第一个故事我只写了一半,不介意的话就读读看吧。”
“听起来我像是太宰君的第一位读者。”安室透开了个玩笑。
太宰治不置可否地点头。
零零在生物定义上不属于人类。太宰治赶稿的时候她趴在文档界面瞅着一个个字蹦出页面,看得开心还会在文字堆里打滚。
太宰治偶尔会发现自己打出的字无缘无故错序或者缺失,每当这个时候零零都超级心虚地替他一键补全,全然不提自己看嗨了祸祸他存稿的事。
要不是太宰治眼尖,在零零的翠花大棉袄上捉到了不小心被她带出来的字符,还破不了这桩悬案。
【凶手哭着说:我不做坏人啦!】中的【坏】字在零零打滚的时候沾到她的棉袄上去了,太宰治检查文档时骤然看到一句“我不做人啦!”还以为自己被荒木附体,笔下的反派变成了DIO。
不,他绝不会写一个涂绿色口红的骚气反派,这是在侮辱他横滨大众情人的品味。
那你写一个不满一米六的橘发小矮子反派就很棒棒啰?小心荒霸图一拳打碎世界屏障送你回老家挨揍。
安室透接过太宰治的手机,在转手的一瞬间零零抱起黑土就地一滚,落进蜘蛛网般柔软的信息海域中。
小姑娘把小黑狗放到旁边撒泼,自己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隔着镜面般的天空看向安室透投影在屏幕上的脸。
安室透的视线随着文档的滑动逐渐上下移动,一行行黑色的小字从屏幕中跳进他的瞳孔,组成一幅幅声影俱全的画面。
第一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顽皮的小女孩。她幼年经常与人争执打架,每次受伤都有一位温柔的医生替她包扎。儿时的她认为医生姐姐就是童话里的天使,她长大以后一定要娶天使姐姐为妻。
……敢情这还是个橘里橘气的故事,安室透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继续往下看。
太宰治是个写推理小说的人,他对酸臭的恋爱剧情没有兴趣,于是大笔一挥直接十几年后,天使姐姐结婚嫁人,小女孩读了警校。
当安室透看到医生姐姐有两个女儿,小女儿继承了她的事业和小女孩从警校毕业后进入公安特殊部门工作时,他终于变了脸色。
等等,是他太敏感了吗?这个小女孩性转一下,不正是他本人吗?那位温柔的医生姐姐难道是他的初恋宫野艾莲娜?
是错觉吧?这些往事知道的人明明只剩他一个。
太宰治喝了一口酒,他单手支头随意地观察自己的读者。
怎么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完?太宰治动了动指尖,他有点手痒,想把手机拿回来戳一戳零零的脸蛋。
这个充满恶趣味的家伙贼喜欢零零被他戳得摇摇晃晃保持平衡,像不倒翁一样咕噜咕噜乱转的样子。
安室透额间的冷汗滑落到脖颈下,打湿了浅色的衣衫。
他一边怀疑太宰治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一边又觉得自己多心。
除了粗略的经历相同,小女孩和安室透之间没有更多共同点,他们像是一对同素异形体。
你说太宰治没内涵他吧,他也不信;但你要说太宰治夹带私货吧,他又点到即止。
分寸掌握得刚刚好,可谓是一流的节奏大师,看得人好想打他。
“不错子。”零零隔着一层玻璃看安室透越来越凝重的神情,满意地点点头。
颤抖吧、恐惧吧!无知的凡人,这就是文字的力量!不愧是她一眼看中的主人,搞事情的本领深得朕心。
【火焰吞噬了飞舞的纸张,实验室在火中化为灰烬。被简单定义为事故的火灾埋葬了一对夫妻的生命,路人感叹两句便将此事抛到身后。】【早慧的妹妹接替父母的事业。曾经的医生早已不再救人,白大褂之下是无数冰冷数字的排列组合。】【只有曾经说要娶天使姐姐的小女孩还记得死在火灾里的女人,她改头换面加入实验室幕后老板的集团。】【漫长的调查后,她得知了一个恐怖的真相……】“她知道了什么?”安室透脱口而出。
身为小女孩的原型,他为什么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此处禁止套娃。)
太宰治无辜地摊摊手,“我也不知道,你不要问我。”
“这不是你写的故事吗?太宰君不要开玩笑。”安室透第一次理解那些企图寄刀片给作者催更的读者为什么如此激动,他恨不得抓住太宰治拼命摇晃,把剩下的存稿抖出来。
笔给你!搞快点!给他写!
“我目前只写到了这里。”太宰治理直气壮地说,“不到下一次截稿日我哪知道接下来的剧情是什么。”
安室透的眼睛里写满了“鲨人”两个大字,太宰治觉得这位读者真是莫名其妙。
连零零都看在他最近熬夜赶稿的份上没有催更!他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不夸一夸他!可恶,拔X无情的家伙。
太宰治突然就不想和安室透聊天了,还是零零好。
虽然她时不时抽风又智障,但零零的彩虹屁吹得可好,一张小嘴叭叭叭能把太宰治夸出花。听得他神清气爽,恍惚间产生了自己还能再写一万字的错觉。
被人工智障宠坏了的津岛老师拿走自己的手机,“安室君,我知道你非常关心剧情的进展,但催更也是有基本法的。我昨天写了,今天当然不写。”
不!你给我写!卡在这里是故意的吗?你是不是想急死我?
安室透深吸一口气,他觉得太宰治的名字起得真好。
哒宰,打宰,他真的欠打。
“津岛老师,”安室透不自觉地改变了称呼,“你是怎么想到……小女孩的故事呢?”
好羞耻,你写就写,性转是什么奇怪的恶趣味?
“唔,”太宰治露出为难的表情,他犹犹豫豫地说,“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安室透坐正身体,洗耳恭听。
“我有一个朋友,”太宰治张口就来,“他吧,身份有点特殊。就是那种、你懂的、意会一下的身份。”
太宰治说得含糊不清,但常年从事卧底事业的安室透秒懂:你这个朋友,他是不是个二五仔?
“我懂。”安室透点头。
你懂了什么?我都不懂。太宰治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他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内幕,苦于无人倾诉,就会偷偷地告诉我。”
素材工具人g
“为了保护我,他说得语焉不详。我记录的时候再进行一些艺术加工,就变成你看见的文字了。”太宰治下定结论:“我答应过我的朋友,不会将他的事告诉任何人。如果安室君好奇下文,就去追米花推理周刊的连载吧。”
“周刊?”安室透不假思索地问,“为什么不是日刊?”
我看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坏人是想他死。太宰治眼皮跳了跳,一口喝完杯子里的酒,“告辞安室君,我们东京再见。”
话还没说完,太宰治溜溜达达地小跑走人。
再不走这家伙说不定会把他按在吧台上逼他码字,不行不行,走为上策。
安室透目送太宰治看似游刃有余实则狗咬屁股的跑路,通过此番交谈,他已经完全搞懂了事情的真相。
太宰治口中的朋友一定是黑衣组织的高层卧底,他秘密潜伏在组织中,将情报交给他正义的朋友太宰治。
“组织中居然有比我地位还高的卧底吗?”安室透顿时觉得愧对了自己的职业。
这该死的好胜心啊,就连没有世俗欲-望的他也不能免俗。
“高层卧底……”安室透掰着手指数了数,“太宰治的用词是‘他’不是‘她’,那么贝尔摩德、基安蒂排除,伏特加太蠢了排除,科恩太老了排除,朗姆从不露面排除,这样一来就只剩下——”
安室透难以置信:“这不是只剩下琴酒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宫野艾莲娜是灰原哀的母亲,和丈夫死于实验室火灾,是温柔的医生姐姐,透子的初恋XD透子:你给我写!(磨刀霍霍)
宰:就不!你打我啊!
世界名画——《催更人与拖稿人》
第31章 上线的第三十一天
“阿嚏!”琴酒打了个喷嚏,他狐疑地环视一周,企图抓出那个诅咒他的人。
身为一个高冷酷盖,琴酒即使在冬至也只穿一件薄薄的黑色风衣,散发冻人的气场。
酷盖才不会打喷嚏,定然是有人在暗中诅咒他,说不定就是某个写在他暗杀名单上的叛徒。
可恶,别被他抓到,有你好看。
“朗姆,你找我来有什么事?”琴酒喝了一口琴酒,看向拿着一杯朗姆的朗姆。
我喝我自己.jpg
朗姆拿着自己的本体陷入沉思,没有立刻开口回答琴酒的问题。
琴酒挑了挑眉。
搞什么,他好忙的。
你们一个两个都在这里划水摸鱼,只有他兢兢业业、日夜兼程、任劳任怨地为组织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俯首甘为孺子牛,感动东京十大劳模必有他姓名。
“有事说事,我今天还有三个卧底要杀。”琴酒冷酷地说。
朗姆抬起头,不解地问:“你怎么每天都在杀卧底?组织都快被你杀空了。”
“呵,”琴酒冷笑一声,“怎么可能,组织里又不全是卧底,总有杀完的那一天。”
那时就是组织变成空壳,呸,变得团结的时候了。
“说的也是,”朗姆被说服了。卧底嘛,最多不超过十指之数,他们有的是人。
“你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我们和横滨那边的军-火交易被卧底透露给了警方,对方损失惨重。”朗姆说。
“对方损失惨重?”琴酒反问,“我们呢?”
“基本没事。”朗姆拿出手机拍在吧台上推向琴酒,“因为我们也有卧底。”
啊~这话说的,扬眉吐气!
我们黑衣组织在警方也是有人的!不是只有会被轻易策反、轻易拆穿的没用卧底,而是可以轻松瓦解警方阴谋、传递消息准确又及时的天秀卧底!
琴酒的眼神顿时变得犀利起来。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并没有朗姆那么天真,这么多年,琴酒深刻地意识到:组织里除了他,没一个靠谱的人。
现在突然杀出一匹黑马,鬼知道他是哪方派来组织的卧底,此事必有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