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能读到您的文字,实在是太好了。谢谢您,在日后没有翔原的时间里,它将是支撑我继续存活的力量。”
“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
开着扩音的手机向上摊开在枕头边,太宰治抱着玩偶翻了个身,眼神空茫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年老的女人还在叨叨絮絮地说些什么,太宰治感觉自己听进去了,又感觉自己什么也没听到,耳膜嗡嗡。
“零酱,”他的声音极低,唯有靠在他胸腔上的零零听得清晰,“她为什么要谢我呢?”
太宰治完全不理解。
他抱着利用水谷翔原的目的,将他的人生剖开在阳光上供人观摩,至始至终,皆是冷酷无情的作风。
是因为水谷夫人太过愚蠢吗?连人的好坏都分不清,那么轻易地把最坏的坏人当作恩人,奉上徒劳的感谢。
“因为主人的文字很温柔呀,”零零用兔爪子拍了拍太宰治捋兔耳朵的手,“和主人一样温柔。”
“水谷夫人正是读出了这份温柔的怜爱,才会感觉被救赎了吧。”
太宰治将零零举起来,长长的兔耳朵垂在他面颊上,扫出痒痒的热意。
“我有和主人说过吗?”零零在空中晃了晃小圆尾巴,“其实我们人工智能可以自己选择成为怎样的系统。”
“我当时一眼就看中了文豪培养系统,它一点也不起眼,灰扑扑地待在数据库的角落。”
“我在它的数据库中读到一句很特别的话:”
“因为我更像一个丑陋的怪物,虽然很想普普通通地活得像个人,但社会却一直将我当做一个怪物。”零零轻轻地念。
“我听制造我的人说:人工智能越像人类越完美,但若变成人类,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品了。”
“我本来也是个失败品,再失败一点也无所谓,所以我学做人。”零零说,“我好开心地在学,比以往做任何事都开心。”
“比起培养绝世神医、黑客天才、金融巨鳄一类的热门系统,文豪培养系统听起来没有那么厉害,我却很喜欢!”零零快乐地摇了摇脑袋,长耳朵在太宰治脸上作怪似的扫来扫去。
“即使是无心写下的文字,也会有被鼓舞到的人,这就是文字存在的价值。”零零看着太宰治,认真地说,“零零是这样,水谷太太也是。”
软趴趴的兔耳朵贴在太宰治的皮肤上,他一时愣住了神,眼底的空茫被一种陌生的情绪取代。
被文字救赎……吗?
“顺带一提,面对人家的道谢只要开心收下就好了,没必要有心理负担哦。”零零用小短手比了一个“耶”的手势,“我的主人就是最棒的!”
太宰治偏过头,眼睛盯着墙壁,不肯让零零看他的表情:“切,都说了不要给我灌心灵鸡汤,好腻。”
“可是主人耳朵红了耶。”名侦探零零上线。
“你看错了快闭嘴。”太宰治一巴掌把兔子玩偶糊在枕头上,用脑袋把零零压住。
零零在太宰治的脑袋下奋力挣扎:她要被压瘪了!欺负毛绒玩偶的主人是屑!
“零酱看到的那句话,出自哪本书?”过了一会儿,太宰治问。
他把句子在唇舌中咀嚼一遍,觉得陌生又熟悉。
“太宰治——《人间失格》,”零零看着太宰治一下放大的瞳孔,好心提醒道,“没错,正是那本未成年不推荐读物。”
因为未成年而无法阅读异世界自己写的书的太宰治:淦。
“这不公平,”太宰治试图使用撒娇攻击,“明明是和我同名的作家欸,又是零零最喜欢的作品,为什么我不能看啦?”
“因为零零很靠谱!”零零骄傲挺胸,“所以只有零零可以看!”
潜台词:太宰治,不靠谱。
太宰治知道他从零零这里问不出什么,他对《人间失格》的确好奇,但除去好奇外,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
想也知道,虽然零零说得很轻松,但对于被制造者放弃、决意销毁的零零而言,那段话是让她决心彻底脱离过去、追求自我价值的诱因。
在零零心里的地位绝对不一般。
“零酱会选择我,除了孤独之外,是不是还有另一个世界的我的原因呢?”太宰治忍不住想。
好奇怪,明明都是“太宰治”,他却觉得自己像个被迫分享玩具的小孩,好想打掉那只偷摸他的小兔子的手。
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想不通。
电话那头的妇人还在说话,声音哽咽。
太宰治拿过手机,犹豫片刻,简单地安慰了水谷夫人几句。
他愿意接电话水谷夫人就很开心了。一听声音她就知道,太宰治比她的儿子还小几岁,水谷夫人母爱爆发,声音中充满了怜爱。
“津岛老师写作辛苦,我回头炖鸡汤给您喝……”
风见裕也隐晦地翻了个白眼:的确辛苦,明明有一周的赶稿时间却偏要挤在最后一小时极限写作,人送外号拖稿之神。
送走依依不舍还想继续煲电话粥的水谷夫人,风见裕也看着手中的U盘,给他的上司安室透打了个电话。
“水谷翔原在黑衣组织中没有代号,属于中下层人员。他能接触到的高层不多,但为我们提供的情报可以锁定一大批组织底层成员。”
也就是又坏又蠢仗着上头有人作威作福的那一批人。
“申请清扫行动,全部逮捕。”
安室透冷静下令,“要在黑衣组织察觉前将他们一网打尽。”
就在安室透调动公安实力开始清扫活动的时候,朗姆带着米花推理周刊找到琴酒。
“琴酒,这个人是你吗?”朗姆满头雾水,指着报刊上的文字,“喜欢黑色、金发、热爱保时捷古董车,全中。”
不可能啊,谁是卧底琴酒都不可能是卧底,他可是组织第一劳模!
“我不是金发。”琴酒冷漠地指了指自己飘逸的白发。
哦,也对,琴酒为组织一夜白头的故事他怎么忘了呢?朗姆忏悔。
“津岛修治是故意的,”琴酒也读过《看风景的人》,“他故意用我的外貌掩饰真正的卧底,就是为了包庇他的同伙!”
老辣如琴酒一眼就明白了津岛修治的意图。
被杀死在地铁储物柜的少女模糊了名字和长相,却给出了最关键的尸体所在地信息,足以证明津岛修治对组织的了解超乎寻常。
他知道琴酒不会放过背叛者的家属,所以故意用琴酒的外貌写卧底的故事。不仅保护了卧底的家属安全,还成功为琴酒上了眼药,让他在组织威信扫地。
“津岛修治很可能在组织有眼线。”琴酒沉凝地说,“朗姆,还记得你和贝尔摩德搜查津岛修治资料却处处受阻这件事吗?”
“记得。贝尔摩德形容过,就像有一只眼睛始终盯着我们一样。”朗姆肃穆地说。
“现在看来,那只眼睛就在我们当中。”琴酒发狠地说,“该死的叛徒!”
“又是卧底吗?”朗姆厌烦地说,他搞不懂,“组织怎么有那么多卧底?”
问得好,可能是风水问题。
“这件事我会亲自汇报给太宰先生。”琴酒有些不甘地说,“卧底在太宰先生进入组织前就已潜伏在组织中,与津岛修治合谋杀害那位先生。”
“谁知道他会不会对太宰先生下手?我们必须保护太宰先生的安全。”琴酒说,“他那么讨厌津岛修治,我们却抓不住那家伙,奇耻大辱。”
朗姆觉得琴酒说的太有道理了!
津岛修治对组织如此了解,叛徒一定在出在黑衣组织内部!
不把叛徒找出来,朗姆没脸见自己的好兄弟蟹酒!
“今天晚上蟹酒,不,太宰先生会去新建的靶场练枪,你可以去汇报。”朗姆跟着琴酒改口。
虽然蟹酒之前是他的好兄弟,但现在地位有别,首领就该有首领的位格,他不能再与好兄弟称兄道弟。
越是了解,朗姆越是觉得人与人之间不能一概而论。
他,人到中年,卑微打工,秃头假牙长得老。身为黑衣组织的二把手,性格易怒不擅政务,能打能抗就是不懂行政管理。
与朗姆相反,太宰治是天生的统治者。
他身上有一种让人不自觉听从臣服的气场,只一个照面就能让人将一种本能深深刻入骨髓:不要反抗,不要忤逆,服从他的一切指令,否则
你·会·死。
“即使是琴酒那么骄傲的人,现在也像爱戴那位先生一样尊重太宰先生了。”朗姆想,“的确,他是个太过可怕的人。”
从第一条发进朗姆手机的短信开始,他们都被放置在太宰治摆布的棋盘中。
“成为首领后不再需要代号,恐怕再也没人会叫蟹酒的名字了吧。”朗姆感叹道。
他的好兄弟终是活在了他一个人的回忆里。
“物是人非,由我来记住这份美好的青涩过往。”朗姆一口喝干在水货市场买来的蟹酒,敬——往昔岁月!
“嗝!味道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朗姆:蟹酒的滋味真不错啊。
宰:猫猫点头
第44章 上线的第四十四天
“叮当。”
弹壳落在地上,金属的色泽在照明灯下闪过耀眼的弧度,咕噜滚在琴酒的脚边。
“太宰先生。”琴酒取下帽子,帽体向外抵在心脏处,“我来向您告罪。”
“嗯?”太宰治侧过头,勾住扳机的手指微微施力。
“砰!”靶心应声而碎。
剧烈的枪声中,太宰治肩头趴着的兔子玩偶耳朵动了动,又回归于平静。
“怎么了琴酒,你做错什么了吗?”太宰治专注于眼前的移动靶,漫不经心地问。
“有关津岛修治的事……非常抱歉,我什么也没能查到。”琴酒不甘地说。
他,黑衣组织TopKiller,专注杀卧底事业十多年。
一双火眼金睛、一对无情铁手、一把硬汉铁-枪,拳打-黑麦威士忌,脚踢公安众卧底,可谓是劳模典范,感动乌鸦酒厂年度获奖人物。
可是,对卧底气味无比敏锐的他却在这个名叫“津岛修治”的男人身上阴沟翻船,含恨败北。
耻辱,绝对是耻辱!
琴酒痛定思痛,他决心向太宰治坦白自己的失败,从而立下军令状,赌上他飘柔代言人的美丽秀发,誓要拿下津岛修治小命!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琴酒声音发狠,“抓不到津岛修治,我就把自己剃成朗姆一样的秃头!”
朗姆:大兄弟,你发誓就发誓,为什么要拉踩我一脚?
太宰治打空了弹夹里的子弹,他随手将枪递给等候在一旁的侍从,用纸巾仔细擦了擦指缝。
“可以,”太宰治随意地说,“在《看风景的人》连载完之前,你有的是机会。”
琴酒觉得太宰治话里有话,但还有不少事务要汇报的他没时间细想,只当作是自己的错觉。
“水谷翔原泄露的情报让组织在涩谷、大阪等地区的势力明显削弱……”
这次清扫行动是公安的大胜利。
安室透雷厉风行,在得到水谷夫人送来的U盘后迅速上报,分派出大量人手围剿黑衣组织基层人员和附庸于组织的各个小势力。
“津岛老师真是了不起,”安室透和柯南说起这件事,“擒贼先擒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他先解决了黑衣组织的首领乌丸莲耶,又给了我们拔除组织爪牙的机会,如此循序渐进下去,黑衣组织真的可能有灭亡的那天。”
先是乌丸莲耶,后是底层成员,有些人被有意无意地忽略。
“为什么,就是没有琴酒的情报呢?”柯南忍不住问,“琴酒、朗姆、贝尔摩德,为什么他们三人每次都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公安的围剿?”
安室透的“琴酒卧底说”在他姗姗来迟的名侦探之魂下不攻自破,原本自圆其说的理论告吹,他们必须重新正视这个问题。
对啊,到底为什么呢?难道琴酒那张反派脸无论如何也引发不了津岛老师的创作欲吗?
“你能亲口问一问他吗?”柯南忍不住问,“太宰治不是经常点波洛咖啡厅的外卖么?可不可以送外卖的时候顺便问一问?”
“你以为送外卖的活轮得到我吗?”安室透忍不住吐槽,“你不知道他有多会沾花惹草,店里的女孩子们分工分得明明白白,没有我插手的份。”
“而且他最近喜欢把一只粉白色的兔子玩偶随身带着,很可爱很招人喜欢的玩偶,店里的女孩子送外卖送的更勤快了。”
安室透摊摊手,“不过他好像很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兔子,女孩子也不行。”
看来上门堵人大概没什么用,柯南在心里想,太宰治就不像是个会说实话的人。
“你真的认为津岛修治会帮我们毁灭黑衣组织吗?”柯南在离开前最后问,他难得犹豫地说:“我有些不安。”
“老师的手段的确过激了一些,”安室透了然地说,“但他的初衷是好的——自津岛老师出道以来,我们在与黑衣组织的斗争中第一次获得压倒性的胜利,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从安室透的角度看,津岛修治的帮助对公安绝对有利,即使他任性的做事方法让安室透被迫加班无数次,他也愿意承认这一点。
柯南明白安室透的意思,他的推理和安室透得到的结论差不离,几次都险些被自己说服。
只有一点,独独那一点,柯南无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