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大多数铺子的信誉并不能使人信服,压根卖不出去了,这才使市面上流通的只有顶尖的那几家。
林泉转了一圈,直接对甲一吩咐,“把市面上所有流通代银券的商家都记下来,回去报我。”
“是。”甲一抱拳。
林泉懒得再一一看,就带着三全回去了。
走在路上,三全几次犹豫,最终还是没忍住,“公子,这里面是有什么不妥么?”
“何止是有不妥,是大大的不妥。你知道商家为什么能发行代银券么?”
三全是个厨子,满脑子都是做菜,摇摇头,“公子您直接说吧,小的不懂这些的。”
“如果商家只是拿张纸印‘纹银十两’,这压根是发行不出去的,因为你哪怕把纸印出花来,它也还只是一张纸。
所以要想发行出去,这张纸上必须有实物。
也就是说,这张纸可以等价换某样东西,例如咱们林记,林记的代银券可以换洗发水,洗发水值十两,所以换它的那张代银券,就是十两。
而其他的商铺也是这样,例如张记的点心,他平时一两一包,所以它印五两,只要拿着他家的代银券,就可以换五包点心,他家点心在京城很出名,很难订,所以他家的代银券,就能卖得起来。”
三全眨眨眼,“公子的意思是只有这张代银券本身值钱,它才能卖得出去。”
林泉笑了,“没错,其实这代银券就是实物的一个提货凭证,它之所以值钱,是因为它对应的东西值钱,所以它才有价值。就像一个人给你一张纸,说值座宅子,你肯定觉得他有毛病,可他如果告诉你这张纸是一座宅子的地契,那你立刻会觉得这张纸值一套房子。”
三全点点头,“公子说的有道理。”
“所以对于代银券,可以说是它背后的实物,支撑起了它的价值,可如此一来,就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它背后的实物,也会影响代银券。”
三全一脸茫然,“影响?”
“我们就拿之前咱们见的张记代银券来说,今年风调雨顺,现在的张记点心是一两纹银一包,张记发行的代银券,你买了代银券,无论兑换钱,还是提点心,他都不吃亏,你兑换钱,他赚差价,你提点心,他可以增加销量,这么看,真是稳赢。
可他忘了一件事,这代银券很多人可不是立刻就用,如果大家存到冬天,甚至春天再用呢,春天青黄不接,粮价上涨,他做点心要用粮食,点心本来就是薄利多销,现在一两一包,春天甚至涨到二两一包才不赔本,到时拿券的人一看提点心比兑银子还划算,都去提点心,他岂不是要倾家荡产。”
“啊!”三全震惊,“那咱们林记?”
“咱们林记却是不会有这个危险,因为咱们的洗发水一直是十两。”
三全顿时松了一口气,“所以公子的意思是,要想弄这代银券,必须券对应的东西价格不变。”
“聪明!”林泉赞赏得看了三全一眼,“一旦代银券背后的商品价格有波动,就会有一些人趁机低买高卖,如果价格变化小商家还能承受,可如果价格变化大,商家可能一夜之间就会被提货的逼得倾家破产。”
“想不到这里面这么凶险,”三全听得冷汗直流,“那公子是要打算?”
“当然是告诉那些商家,让他们趁着发行量不大,快点收手,并且尽快把自己发行出去的代银券兑现,以防以后麻烦。”
三全听了顿时有些不乐意,“他们仿咱们的代银券,画虎不成反类犬,让他们直接吃个亏多好,反正又不关咱们林记的事。”
“我也乐得看他们吃亏,可不能是这件事,你想啊,要是他们被提货逼破产,商铺倒闭,那他们发行的代银券就会成为一沓废纸,那些拿代银券的,定然会闹起来,这时听到此事的人就会人人自危,不敢再相信代银券,到时就会出现所有人都拿着代银券跑到商铺兑换。而我林记,到时也不能幸免。”
这就和某年有一家银行倒闭,所以人吓得去提存款一样,到那时候,谁还管哪个银行。
所以金融问题一定要小心,稍有不慎,一个破产,就可能影响整个行业信誉,引发整体玩完。
所以如今这事,林泉是不得不管。
两人回到林记,等到晚上,甲一回来,给了林泉一个名单。
林泉看着这个名单,都是各行业的顶端,当然要不是顶端,发行的别人也不认。
这些要全出事,那离京城暴动也不远了。
林泉叹了一口气,拿出帖子,开始给这些人写帖子。
他打算把这些人聚在一起,好好给他们上上课,把其中厉害关系说清楚,省得他们闹出大乱子来。
等些完,林泉对甲一吩咐道:“把这些帖子按人名送到他们手中。”
“是,”甲一收了帖子,去送帖子去了。
就在林泉还在考虑怎么能把事情讲得更清楚更通俗易懂时,甲一黑着脸回来了。
“公子,他们说这代银券一事本就是各凭本事,没什么好商量的。”
林泉一愣,反应过来突然火了。
这些人难道以为他是要追究代银券一事,这群脑子有坑的,自己蠢还当他也蠢么,气的林泉直接回了现代,把刚才给三全讲的例子用繁体字写了一遍,然后直接复印了N份,拿回古代,直接丢给甲一,“去给那些傻逼每人塞一张,让他们醒醒脑子!”
甲一见林泉真生气了,忙拿着跑了。
张记铺子后院
张老爷看着这个月的账目,笑得合不拢嘴,这代银券一出,几乎比点心还好卖,一月下来,整个生意盈利简直翻了一翻。
若能长久下去,这可是家产直接翻倍啊!
张老爷顿时心花怒花,对旁边掌柜的感叹:“这林记的东家,还真是有主意,居然想得到这种妙招,这真是一本万利啊!”
旁边掌柜也附和道:“是啊,谁能想到一张代银券,就有这么大的利润,这可比做点心好赚多了,不过小的听说今天林记的下人来找老爷了,被老爷拒了?”
张老爷嗤笑一下,“他想得赚钱法子,如今却被我们用了,他怎么会甘心,肯定是想把我们叫去,以此诘难我们。我们傻了,才去给自己找骂,再说这天下赚钱的事,本就各凭本事,他林记做得,我们凭什么就做不得。”
掌柜的听得连连点头,“老爷说得是,这林记的东家,气量委实小了点,京城市场这么大,谁能一口吃下,还不是大家一起分着吃,这林记想吃独食,委实也太自不量力了。”
“还想吃下整个京城,美得他!”
就在这时,一个下人进来,“老爷,林记掌柜的有信给您。”
“信?”张老爷顿时笑了,对旁边掌柜的说,“不会是因为我们都不应声,他恼羞成怒,打算在信中骂我们一顿吧!”
掌柜的也笑了,“反正钱咱们赚了,他爱骂就骂吧,除了嘴上出出气,这时还不如大度点,反而能落得个好人缘!”
“年轻人嘛,难免年轻气盛!”张老爷笑道,“来,给我看看他是怎么骂老夫的。”
下人忙把纸呈上。
张老爷接过看了一眼,顿时笑了,“还真是不客气!”
可很快,张老爷脸色就难看起来,等看完,张老爷脸色已经一片煞白。
“快,立刻停止发代银券,去把所有代银券收回来!”
第192章
第二天,京城的商家果然开始陆续下架代银券,林泉心道总算还不算蠢,虽然一时财迷心窍,但还收得住。
当然也有一些自持自家商品价格比较稳定,怎么提都不吃亏的,还陆续发代银券。
对于这些,林泉就不管了,其实这代银券,就是预售,更确切的说,是期货,本就有风险,波动越大的,风险越大,但如果货物价格比较稳定,还是可以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的。
再说他已经提醒了,这些人亏盈都是他们自己的,反正只要不全城都玩代银券,也怪不到他头上。
如此,林泉也就把这事搁下了。
处理完这事,林泉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林秣这小子身上。
林秣在皇帝赐婚后,礼部磨磨蹭蹭准备了大半年,终于算是把礼仪准备好了。
而工部那边,也终于修缮出一座郡主府。
林泉一直以为像皇子府公主府郡主府这样的都是每次现盖,事实并不是,皇家孩子多,要是每次都盖,朝廷负担也挺重的,所以一般是挑个京城一些无主的王公贵族的宅子修缮。
就像大郡主这个,就是挑了一个前朝的公主府,工部给按规制修缮出来,然后报上去就可以了。
如今郡主府有了,那六礼自然要走起来。
六礼前面一些还好,因为是皇帝赐婚,也没人敢不同意,更没人敢说八字不合,所以前面六礼中前面几个都不过走个过场。
不过纳吉、纳征这种相当于订婚、送聘礼的重要部分就不能省,这涉及到男方向女方下聘。
所以林泉就开始给林秣收拾要的东西,好在有礼部官员在旁边指导,国库还帮忙出一部分,倒也不麻烦。
而除了收拾东西,林泉还得派人把林秣他娘接来。
林秣之前中了进士,进了翰林院,就想去信把他娘接来,甲一回去运货时,林泉也曾吩咐甲一顺便把郑氏接来。
只是都被郑氏拒绝了,郑氏的理由是家里住习惯了,怕不适应京城的生活,所以不愿来。
林泉对此表示理解,毕竟古人大多安土重迁,很少喜欢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而林秣虽然心疼他娘,可他娘不愿意,他也没办法,所以郑氏至今还在老家。
不过如今林秣要成亲了,无论郑氏再不喜欢出门,还是得来一趟,所以林泉特地让甲一回沂州一趟,把郑氏接来。
大概是听到儿子要成亲,还是郡主,这次郑氏倒没推脱,而是收拾大包小包,高高兴兴地跟着甲一来了。
郑氏到的这天,林秣特地和翰林院掌院告了假,在林记等着他娘。
林泉正好也没事,就顺道一起陪林秣等。
到了快晌午,甲一护送着车队进了林记后院。
“娘!”林秣一看到马车,就忙跑过去。
马车的帘子猛得掀开,郑氏一见到儿子,眼泪就下来了,“我的儿啊!”
甲一忙扶着郑氏下来,郑氏和林秣相见,自然是一番落泪。
郑氏看着林秣手上的官服,高兴得左右摸摸,“我儿这终于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了,我也和你死去的父亲终于有交代了。”
林秣听他娘提起父亲,也不由哽咽,“父亲当然唯一的心愿就是能考上举人,如今儿子这样,父亲也能瞑目了。”
林秣又想起自从他爹走了,他娘为拉扯他长大所费得艰辛,不由扶着他娘,“当初爹走时,娘为了不丢下孩子,拒了外祖家舅舅改嫁一事,这些年为了抚养儿子,更是耗尽心力,这些年,是儿子亏欠娘太多了,如今儿子已在翰林院入职,不日又将尚郡主,娘这次一定要留在京城,好好赡养天年。”
郑氏身子一僵,“儿啊,这京城娘为实住不惯……”
林秣顿时面露委屈,“娘难道不想儿子么?”
郑氏心一软,“为娘当然想秣儿。”
“那娘就跟秣儿在京城住,”林秣开心地说。
郑氏张张嘴,看着儿子高兴的样子,一时不知说什么。
好在这时林泉走过来,郑氏对林泉福了福身,“小叔。”
林泉也笑着躬身,“嫂子一路辛苦了。”
郑氏忙说:“一路有小叔护卫安排,十分妥当,不辛苦的,有劳叔叔了。”
“嫂子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嫂子再这么说,可就生分了。”林泉笑道。
郑氏也笑起来,“叔叔说得是,都是一家人,是我太客气。”
于是一众人往屋里走。
到了屋里,几人坐下后,林泉作为一家之主,就把林秣婚事的重要性,对林秣以后的影响向郑氏说了一遍。
林泉这也是给郑氏打预防针,毕竟现代很多电视剧都是孤儿寡母的婆婆看豪门儿媳妇不顺眼,这里挑刺,那里挑刺,还塞小三,林泉可不想自己家出个这样的蠢妇。
毕竟他林家是和皇家结亲,可不是结仇。
好在郑氏脑子很清楚,一听林泉这么说,顿时笑了,“叔叔放心,这些道理嫂子都懂,人家郡主是金枝玉叶,能看上咱家秣儿,那是咱秣儿几辈子烧得高香,这样的儿媳妇嫂子以前想都不敢想,如今能有,嫂子做梦都能笑醒,哪里还有别的想法。”
“是我多虑了,嫂子是个明白人。”林泉笑着点头,“对了,嫂子这次来了就别走了,秣儿天天想你,如今秣儿也马上要成家立业了,您是时候在京城享享福了,也省得秣儿天天挂念。”
郑氏面有难色,“这……京城我只怕住不惯。”
林泉随口说:“到个新地方都有些不习惯,不过住住就习惯了。”
郑氏犹豫地点点头。
林泉还以为郑氏只是不大习惯出门,也没在意,看着郑氏可能有点旅途劳累,就让林秣扶她去休息了。
其后几日,林泉都在帮林秣准备下聘的事,虽然有国库出些,不过为了好看,林泉还是给添了不少。
林泉有时也去找郑氏商量,毕竟是她儿子成亲,有些事总越不过她这个亲娘。
只是在几次和郑氏见面时,郑氏虽然对儿子的婚事很高兴,可总感觉有点心事重重,林泉有些不解,但也没好意思问,只当郑氏孤儿寡母带大儿子,儿子一要成亲有些不适应。
直到林秣要去送聘礼的前一天晚上,郑氏突然来找林泉。
“叔叔,”郑氏进了屋,就有些局促不安。
“嫂子怎么突然来了,”林泉忙起身,随及恍然大悟,“嫂子是担心明天的下定是吧,嫂子不用担心,我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明天还有礼官全程陪着秣儿,出不了岔子的。”
郑氏有些尴尬,“那个……我这次来,不是为了秣儿……是为了妾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