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想这么多,等明儿个就知道了。”太后捏了捏抽疼的额角, 语气有些疲乏。
白日里才叫正和帝仿若随口一句话给惊了心神,这才几个时辰呢, 还万般不乐意的皇帝便给静嘉这么大脸面, 太不叫人歇心了。
自打早几年开始就明白皇帝有心收拢权势的太后, 如今到底露出点子力不从心, 她越来越瞧不透皇帝的心思了。这让她心底止不住发凉, 若早些年知道皇帝心思此般深沉, 她还会捧皇帝上位吗?
这是个无解的疑惑, 她那时并没有别的选择,进是刀尖,退是火海, 她不后悔不择手段爬上来,只心底有淡淡悔意,不该叫皇帝知道后宫那么多事儿的。
“歇了吧。”太后心烦意乱,实在没有多说什么的心思,只恹恹吩咐道,她还是得再想想。
谁也不敢多说话,莲心等人带着几个丫头,比往常更谨慎妥帖着伺候太后躺下。
就在太后紧着心肠百转千回时,皇帝才刚踏进丽景轩西配殿内。
一进门,他就忍不住拿挑剔的眼神儿看了个全乎,见着静嘉乖顺行礼,也不上前去扶,只淡淡坐在软榻上。
“起来吧,朕才发现你是个精细的,瞧着这西配殿收拾的比头所殿都强。”
静嘉起身,从杜若手上端过茶盏放在皇帝身前,脸上笑眯眯的:“您尝尝,据说是今年新下的雀舌,广储司巧是还留下了点儿,叫奴才赶上,花银子给包了圆儿,奴才不舍得喝,就等着您来了伺候呢。”
皇帝挑眉,瞧也不瞧那茶盏一眼,只扫了孙起行一眼。
孙起行赶忙带人退出去,退到一半儿才发现杜若还傻愣愣杵着,他嘴角抽了抽,上前将这木讷丫头给拽出来。
“你还记得留给朕?倒是有心思了。”皇帝熟练将人拉进怀里,话里带着笑,“还是你这心思都留着应付朕呐?”
静嘉垂着眸子,努力将脸儿憋红:“那奴才的心思也不能留给别人呀。”
“呵呵……可让朕瞧瞧,大雪下了几日,也没厚过你这皮子,嗯?”皇帝失笑,眸中带着点意味不明的深意,“你头回跟鄂鲁相看时,朕就知道你是个嘴皮子麻利的,如今看来,你那时倒还收敛着呢。”
静嘉叫皇帝这话里的刻薄给弄得有些糊涂,可她是个聪明的,虽然不明白酸味儿为何这么重,倒也清楚身为女人该如何讨巧:“万岁爷说奴才是,那奴才必须是。可奴才也是实实在在有一说一,知道您不缺好东西,可这茶是拿您赏的银子买来的,奴才满心肠只想叫您尝尝,不为茶水滋味儿,好歹为奴才一番心意。”
这还差不多,皇帝听得心里高兴,便也不再继续逗她,笑了出来:“在朕跟前不必这么拘束。”
“那您尝尝?”静嘉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羞怯看皇帝一眼,泼着胆子道,“我亲自接的无根雪水,茶水自带一股子甘甜呢。”
皇帝捏着她后脖颈儿摩挲,语气瞬间低沉不少:“你尝过了?”
蓦地凑近的距离,叫静嘉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伴随着龙涎香丝丝入鼻,她眸中雾蒙蒙的水光波动更甚,见皇帝似笑非笑盯着她的唇,赶忙低头:“您没喝,我哪儿敢先喝呀,都是看书里写的。”
听见静嘉不自觉软下来还带着几分怯意的声儿,皇帝从心窝子里生出一股子痒意,他哼笑出声:“还好意思说自己实在,再没见过比你更巧言令色的。”
“那您尝尝不就知道了。”静嘉借机起来身,将茶盏端到他眼前。
皇帝从善如流接过茶盏,淡然喝了一口,随手放下没吭声,继续打量着西配殿跟上次不同的地方,如今看完,可得说是要看看到底还有哪儿跟上次一样。
除了格局还是那格局,就连墙面儿都崭新不少,这定是拿湿油纸擦过了,也不知是纳喇淮骏对广储司叮嘱太仔细,还是静嘉确实有手段。
静嘉也感觉出点子不对劲,她对男女之情并无什么体会,可也知道占有欲是什么滋味儿,她的东西若是被别人动过,她也不会再要,对皇帝来说,她如今可不就是个玩意儿吗?
“您觉得如何?”静嘉打断皇帝的打量,依然抿着笑轻声问,“若是您喜欢,下次下雪,我还……啊……”
话没说完,她被皇帝又一次揽入怀中,只惊神功夫就叫咬住了唇瓣,清甜的气息携着股子不容拒绝的霸道闯入口中,她赶忙闭上眼,手不自觉拽紧了皇帝的衣襟。
叫人面红耳赤的渍渍交缠声儿过后,静嘉低低喘-息着靠在皇帝身前,两颊不用刻意便是红霞模样,只能努力将气儿给喘匀了。
“你也尝了,如何?”皇帝带着笑意问道,问得静嘉面上滚烫,心里止不住骂他。
还是九五之尊呢,怎得如此不要脸面,什么孟浪的话都能问出口,这也太……没个皇帝样子了。
“您这会子可要歇了?”她咬着内唇,不好意思回答,只扭脸儿问道。
既然他这么孟浪,那还是干脆些见真章好了,省得他总叫人面红耳赤的,也不差赶紧把正事儿做了,她好快些睡觉,心累。
皇帝挑眉:“你着急歇着?”
静嘉木着脸轻巧推他一把起身:“老祖宗见天儿叮嘱叫您保重龙体呢,合该早些歇着才是,奴才先去洗漱再过来伺候您。”
说罢也不等皇帝回答,静嘉说不上是不好意思还是羞恼,快步往净室后头走。她这样子叫皇帝忍不住大笑出声,笑得外头孙起行和杜若大眼瞪小眼,都有些惊讶。
别说杜若了,就是孙起行都没怎么见过万岁爷这个笑法儿,啧啧……这安贵人还真是有手段。
杜若倒是没想那么些,她只觉得好像万岁爷也没那么吓人嘛!不待她多想,听见主子喊,她赶忙进去伺候。
因为西配殿地方小,也只有一个净室,所以皇帝是在乾清宫洗漱过才过来的。等静嘉洗漱完,皇帝已经叫孙起行伺候着躺下了,听见她出来的动静,闭目歇神儿的皇帝立时睁开眼,饶有兴致看过去。
他之所以改变主意走宫,一是为了应付太后叫她多动动心神,二是瞧瞧这里到底改变了多少,最重要的是,若静嘉去乾清宫伺候,必定不能卸掉面上妆容,明明美玉无瑕,他才不想对着她寡淡的面色。
这会子孙起行在外头守着,就是天塌下来也没人敢往里闯,静嘉也不用担心来去叫人察觉,自然是没做任何修饰的。
甚至她想了会子,干脆叫杜若替她涂完面脂后,将已经长了许多的头帘儿侧分梳进头顶发髻里去,用胭脂轻微点出眉心颜色。
所以正和帝一睁眼就叫自己看到的绝丽容色给惊艳住了,原来比美玉无瑕更美的是美玉有瑕。
秀气娥眉弯若黛山,其下潋滟在烛光摇曳中的眼波,却带着沉静坚定扫去了那本该有的淡淡愁意,小巧琼鼻更是如雪似玉,带着叫人难以言说的精巧,衬得丰润樱唇都好似桃花盛开般娇美。
可皇帝也是见惯了美色的,他并不为静嘉这份正经的美心动,最叫绝的是在跟剥了壳儿的荔枝般白嫩肌肤映衬下,眉心那点了胭脂的雍容牡丹印记,叫她整个人说妩媚却又端庄,说端庄却又妖娆,而说妖娆又自有股子大气,矛盾缠绕的美叫烛光晃呀晃,便成了无言的魅惑,随着她慢慢靠近愈发点燃皇帝心里那点子灼热,从心窝子四散逃开,成了仿若急促鼓点似的悸动。
皇帝不过也就是晃神了一瞬,回过神见静嘉从他脚边的被子里往上爬,他阖上深邃的眸子深吸了口气,压下燎原的灼热,等着她如别的宫妃一样凑过来。
结果窸窸窣窣着的小东西将他火儿拱得更旺盛之后,竟然就没了动静,皇帝忍不住蹙眉,几个呼吸过去,仍然是沉默。
可别告诉他爬个炕的功夫就睡着了!皇帝忍着翻过身去的冲动,心里多了股子说不出的气恼。
哦,前头又是羞怯又是勾搭的,还用那锦绣芙蓉般的颜色晃得人眼晕,这会子又开始矜持了?这分明是欲擒故纵!
他可没教这个!皇帝莫名越想越恼,他还从未主动讨好过女子,哪怕是他自个儿挑出来的也不成!
女人可以宠,但不能纵着,不然早晚会纵得四六不知,总要叫她知道些好歹。
如此想着,静嘉不动,皇帝仰面规矩睡在里侧,也不肯动,一时间暖融融的寝殿内多了股子叫人尴尬的冷凝。
孙起行伸长耳朵一听没动静,再听没动静,他忍不住跺脚,这怎么个意思?
万岁爷这又是走宫,又是大笑的,怎么进去又没声儿了?见鬼也不是这个见法儿,真是愁死个奴才了。
第37章 初露峥嵘(二合一……
静嘉姿势标准躺在条山炕外侧, 也不是没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却还是咬着内唇安静等着。
刘佳嬷嬷教导她如何侍寝时,每回都慎而重之提醒她, 若是皇上不主动, 身为妃嫔切不可妖媚惑主,总要看万岁爷是否有意才可。
这算是刘佳嬷嬷的丁点私心, 即便知道太后不介意静嘉得宠些,她心疼容妃, 看不得替容妃找的奴才沾太多皇恩。
静嘉其他地儿再聪明, 毕竟对男女情-事完全不懂, 更重要的还是那个理儿, 她可以对自己下狠手,为了前路通畅再受一次罪或者许多次罪她都能忍着, 只为了邀宠主动找罪受,她觉得没必要。
皇帝到底憋不住那口气,再说身为皇帝他也不该受这个气, 他翻个身狠狠箍住静嘉的细腰,咬着她耳尖, 声儿颇有些咬牙切齿:“没人教过你如何侍寝?”
“奴才有记忆的……这还是头一回呀, 伺候的不好, 求万岁爷恕罪。”静嘉缩了缩脖子, 柔柔靠在他身上轻声提醒。
皇帝噎了一下, 伺候的不好?那你倒是伺候了再说啊!
他跟着想起在九洲清晏前正房时, 二人清醒过后, 静嘉跪在那儿,跟鬼一样苍白的脸色。这会子二人紧靠在一起,他也感觉出怀中略单薄的身子有些不自在的僵硬了。
皇帝低下头眯着眼打量, 静嘉似是在紧张,这发现叫正和帝憋在胸腔的灼热蓦地散了不少,温软后心窝子都化成了水:“你怕朕?”
静嘉提着心肠努力放松,只并不是很见效用,她也不知自己竟会这么抵触。
脑子里转着不能得罪皇上,她仰头将脸颊贴近皇帝的下巴轻蹭:“在九洲清晏伺候万岁爷时,您龙精虎猛,奴才不胜恩宠……我疼得躺了三天起不来身呢,求万岁爷怜惜。”
皇帝也想起他听说静嘉自己寻摸了药膏子后,没再叫太医过去的事儿了。见这个自来浑身都恨不能长满心眼子的小东西,实实在在露了怯,他难得有些后悔。
“今儿个朕饶你一回。”皇帝紧了紧怀抱,略不自在道,“你总要适应。”
静嘉顺着那收紧却不至于伤着她的胳膊放松身子,心下略哂,是要适应一辈子都得呆在后宫,还是要适应与那些胭脂虎抢这个男人似有若无的温存?
她将脑袋靠在皇帝脖颈间,藏起冷静的眸光,声音和软:“多谢万岁爷疼爱。”
皇帝轻哼出声:“你惯会仗着可怜耍量人心,朕只是觉得今儿个不叫你侍寝倒更好些,你可知该如何跟太后交代?”
“奴才知道。”静嘉听他说起正事儿,认真点点头。
带着浅淡桂花香气的柔顺黑发蹭在皇帝下巴上,如绸缎般轻软的痒意,又叫皇上内里有些燥热。
他阖上眸子:“睡吧,表现得好,过完年朕给你个大赏。”
静嘉闻言诧异地抬了抬头,得了皇帝不轻不重在她耳朵上又咬了一下:“老实点,不想睡就别睡了。”
静嘉瞬间安静下来,虽然叫人抱着不舒服,可大冷的天儿有个温暖的怀抱,倒是比点着炭盆子更舒服些,她很快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并不是请安的日子,只一大早董兴福就笑眯眯过来,请静嘉去慈宁宫。
他过来的时候天还擦黑,皇帝早就上朝去了,并没有叫人吵醒静嘉。
她打着哈欠懒洋洋叫杜若伺候着起身,半朦胧半清醒之间,忍不住寻思昨天睡前皇帝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待得到了慈宁宫后,静嘉才发现,容妃和德妃也在。
瞧见她进来,德妃扫了她一眼,捏帕子捂住唇角露出个矜持中还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
这走宫不叫水的事儿总是要叫后宫里嚼舌头的,更别说静嘉如今靠着慈宁宫和容妃,听说万岁爷的赏赐跟在园子里那回一样,还是银子,后头肯定少不得叫人笑话。
静嘉看出德妃那点子不屑,却并不在意,上前蹲身:“奴才请老祖宗安,请德主儿,容主儿安。”
太后面色不大好看,闻言只淡淡道:“起来吧,腊月初是端贵太妃的生辰,哀家想着在漱芳斋替端贵太妃摆个寿宴。容妃和德妃正忙着年底大祭的事儿,有些凑不过手,你跟在你容主儿身边分担些吧。”
静嘉恭谨坐在绣墩上应声:“是,奴才记下了。”
待德妃禀报完事儿出了大殿,太后这才皱眉看着静嘉:“昨夜皇帝去丽景轩,你是怎么伺候的?”
静嘉赶忙起身,面上并不慌张,唇角也还是抿着笑:“回老祖宗话,您也知道,万岁爷因着中秋时候……到底心里还有芥蒂,奴才不敢放肆。万岁爷孝顺,跟奴才仔细打听了老祖宗日常起居,倒是没为难奴才,只叫奴才念了会子佛经,该当是身子疲乏,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哦?没做别的?”太后挑眉意有所指问道。
包括容妃在内都清楚太后在问什么,太后这是不满静嘉浪费了如此好的侍寝机会。
可静嘉昨儿夜里就想好了说辞,闻言只上前跪在太后膝前,依然笑得吉祥又带着几分恭谨:“奴才不敢撒谎,昨儿个万岁爷去奴才宫里,我是吓着了的。后来奴才仔细寻思,万岁爷孝顺不假,可到底不好叫芥蒂成了疖子,辜负老祖宗天恩。若徐徐而图之,不像妃嫔却是能放松些说说话儿的玩意儿,奴才想着,该是更好些。”
太后叫静嘉逗笑了,指着她脑门儿嗔出声儿来:“你在哀家跟前儿和在皇帝跟前儿倒都不忘淘神的脾性,你既然心里有主意,哀家也不强求。可哀家不得不提醒你,既然你进了后宫,这绵延子嗣也是你的本分,记下了吗?”
静嘉冲着容妃眨眨眼,笑眯眯点头:“奴才记下了,以后定当好好伺候。”
至于伺候谁,如何伺候,这个不用多说,太后相信凭着静嘉的聪明能够分得清轻重,多说反而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