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藩王宠妻日常——妩梵
时间:2021-04-15 09:42:05

  司俨听罢裴鸢单纯且直白的夸赞,却是一怔。
  从前自是也有许多人都赞过他,可那些却都是些官场上的奉承,他谦虚几句便也过去了。
  可是在裴鸢、这个如白纸一样单纯的女孩面前,他若是再佯作谦逊,便显得有些矫作。
  没成想他在这个小姑娘的面前,反是不知该如何自处。
  裴猇未等司俨回话,颇为不以为意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会修房子吗。”
  司俨见裴鸢瞪了裴猇一眼,却是语气淡淡地回道:“当年是我督造宫殿,如今宫帷失火,也是因为那时并未做好防火之措,我对此自是负有责任。”
  裴鸢认真地听完他的回复,赞许似的点了点头。
  待走过金马门后,矗立在沧池和清凉殿之旁的华殿便是众人治学修业的地点——石渠阁。
  上午要授业的是经学博士,因着是头一日上课,那经学博士便欲从小经中的《尚书》和《论语》讲起。
  裴鸢对这门课业持的心态还算轻松,因为她从前背过其中的几篇,也能将这些经书表达的含义尽数理解。
  说来,太子阏临在未行冠礼之前,还曾师从于裴相。
  裴相那时亦被皇帝封为当朝太傅,那时的裴相便百务缠身,偶尔得空时便会去东宫亲自授业于太子。而若是相府的政务过于繁冗,太子亦会入相府向裴相请教。
  那时裴鸢年岁尚小,总是因着不能时常见到父亲而哭闹,还曾在裴相授业于太子时,闯进屋间内干扰过他们。
  太子却并未因此愠怒,裴相也只是同她讲了些道理,并未严厉训斥她。
  裴鸢那时刚刚识得几个字,太子也会在裴相忙碌时,亲自教她熟悉这些经书的要义。
  实则宫里宫外的人都说太子年岁尚轻,却有帝王的阴鸷之气,且气度高鹜不凡,性情也比寻常的年轻男子要深沉强势许多。
  而裴鸢与太子相处过几次,却觉得太子并不如外人传得那般可怕。
  他修养甚高,待她的态度也算温和,并无什么储君架子。
  太子在她的心目中,便如裴弼般,是个值得信任的兄长。
  思及此,裴鸢和裴猇已被司俨送到了石渠阁处,而司俨上午虽无需授业,却还需去不远处的天碌阁同一众鸿儒修书。
  石渠阁的正堂之内,置有檀木条案及锦绣茵席数十,正央放置的博山炉中亦焚着松沉旷远的檀香。
  因着各家的贵子贵女都会携书童或侍女至此,他们随身提着的书箱中亦置有价格不菲的文房四宝,所以条案之上,并未放置任何笔墨或是绢纸。
  大梁的民风还算开放,所以纵然来这儿上学的少男少女各自林立在正堂两侧,中间却并无帘幕阻隔。
  裴猇是徐充仪所出的六皇子的伴读,待他寻到了位置坐定后,便自来熟地朝六皇子微扬了下颌,他并未对六皇子施礼,反是大剌剌地同人家打了个招呼。
  六皇子面容青白,自幼体弱多病。
  见气势风风火火且周身都散着戾气的裴猇坐在了他的身侧,不禁打了个寒颤。
  裴鸢隔老远便看见了这一幕,正暗暗失笑时,却听见有人在她耳侧唤道:“裴鸢,太好了,你也来国子学修习了!”
  裴鸢循声望去,却见说话的那人,是穿着一身绯色宫衣的五公主。
  而她正是五公主的伴读。
  裴鸢也略有些兴奋地会回她:“是啊,我也很高兴~”
  话落,五公主便握住了裴鸢的小手,并往她的手中塞了块糖贻。
  五公主是窦夫人所出,而窦夫人位份贵重,在未央宫中的地位,仅此于裴鸢的姑母裴皇后。
  窦夫人的兄长掌管朔方上郡一带的州郡兵,在北需妨匈奴,于西又要惮于颍国抚远王的势力。
  同班家一样,窦家也是将门世家,被皇帝倚重。
  而后宫之中人人皆知,裴皇后同窦夫人表面和平,暗里却是不睦已久。
  因为十余年前,窦夫人也曾是皇后的有力竞争人选。
  但裴鸢却觉,大人间的恩怨并不妨碍她同五公主交好。
  裴皇后也觉得小女孩之间不会有什么复杂的心思,也不阻碍她同五公主往来。
  实则裴鸢的性情并不算外向,而五公主却肯主动同她交好,她亦很珍惜同五公主的友谊。
  且五公主比裴鸢年幼一岁,裴鸢时常将她偷偷幻想成是自己的妹妹。
  因为家中就她一个女孩,裴鸢一直很想要个妹妹,因而她同五公主相处时,也将她当成妹妹来照顾。
  经学博士在上午讲了论语六则,裴鸢听得还算轻松,那白胡子的博士还问了她,何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裴鸢一早便知道这句论语的含义,待当着众人的面答完问题后,那经学博士捋了捋胡子,还赞了她一句。
  裴猇则在上午就趴倒在书案,昏然而睡,任由那经学博士怎么唤,都唤不醒他。
  此举惹得裴猇身旁的男孩皆都暗自失笑,裴鸢却直想找个地缝钻起来,她都不想再认裴小虎这个哥哥了。
  及至午时时分,众人终于有了半个时辰的午休。
  皇子和公主各回其宫,随他们的母妃一同用膳。
  其余伴读的世家子弟则由宫人统一分发膳食。
  裴皇后则派了大长秋来接裴鸢和裴猇,让她二人去椒房殿用午膳。
  兄妹二人甫一出了石渠阁,便看见了身材圆胖的大长秋。
  裴鸢很喜欢大长秋,他胖胖的身子软软的,抱起来格外的舒服,且大长秋对待她和裴猇的态度也一贯和蔼。
  她刚要向他奔去,却见大长秋横了横目,他是在用眼睛向她示意,在宫里要注重礼节。
  裴鸢只得保持着端庄的仪态,亦迈着小步向大长秋走去。
  行至半路时,却见大长秋的神色微变。
  随即,大长秋竟是突然朝着她的方向躬身揖礼。
  裴猇和裴鸢因而回身看去,却见身着玄色绀氅,头戴冕冠的太子正站在众人身前的不远处。
  且他身后阵仗不小,跟了两个手持鲲翅扇伞的宦人,和几名佩刀侍从。
  裴鸢和裴猇见到太子后,便也向他恭敬施礼。
  ——“臣女,见过殿下。”
  太子身量高大,面容冷肃,听罢裴鸢娇滴滴的这句话后,适才还略显沉重的眉宇间,竟是疏朗了些许。
  太子唤了众人起身,随后问向裴鸢:“你这是要去椒房殿吗?”
  裴鸢模样温驯,如实回道:“嗯,臣女是要同小…兄长去椒房殿陪娘娘用膳。“
  太子和裴鸢讲话的语气,带着宫人罕见的轻松,复道:“正好孤也要去椒房殿看望母后,一同去罢。”
  裴鸢或多或少,对太子阏临是存了些敬畏之心的,只乖巧地又点了点头。
  ——“走罢。”
  语毕,太子顺势牵起了裴鸢柔软白皙的小手。
  裴猇见状,复又蹙起了眉头。
  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亦垂眸看了看。
  按说他于太子而言,也是小辈。
  那么太子既是牵起了裴鸢的手,也该牵着他前往椒房殿。
  倒也不是他裴少侠稀罕被太子牵,而是他觉得,自己的这双手虽然没裴小彘的那双手生得好看,但也不至于被这么嫌弃罢……
  裴鸢觉出裴猇并未跟上,待回过身后便唤他:“小虎,你怎么还不过来?”
  裴猇没有理会妹妹的呼唤,反是将自己的手复又上下翻看。
  嗯,是得涂点冻疮了。
  今晨那司俨瞧见他的手时,也犹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牵。
  他和太子都不愿牵他的手,定是嫌弃他的手难看!
  ******
  裴鸢和裴猇午间休息的时间有限,待在椒房宫用完午膳后,兄妹二人又要忙不迭地奔往石渠阁去修习下午的课业。
  实则二人在椒房殿用午膳时,都不甚自在。
  裴皇后实则是皇帝阏泽的继妻,而太子的生母早已故去,二人虽以母子相称,但说话间却不甚自然。
  太子待裴皇后的态度虽然恭敬,却也透着淡淡的疏离。
  待裴鸢回到石渠阁的桌案前坐定后,心里却有些矛盾。
  她既喜悦,又有些忧惧。
  喜悦的缘由是,她下午又可以见到司俨了。
  而忧惧的缘由自然是,她要修习近一个时辰的算学。
  五公主似是也对这一科目颇感畏惧,还同裴鸢互相对视了一眼。
  昨夜裴鸢还询问班氏,为何她要学这算学。
  班氏同她耐心地说,改日若她嫁为人妇,成了一府主母,总要操持阖府钟馈,亦要时常打理账目。
  而做好这些,都需要运用算学的知识。
  如此才能常葆精明,不会被下人诓骗,亦能帮扶夫君管好内务。
  裴鸢正胡思乱想着,却觉周遭贵女的神色竟是突然有异。
  她们都被教习姑姑悉心教导,断不会轻易失了仪态。
  可裴鸢却明显听见,有人似是低呼了一声。
  她抬眸看去,却见原来是司俨携着两名书童入了阁内。
  那般至简的玄端深衣穿在他的身上,可谓颀身秀目,仪质文雅,不似人间应有的清俊。
  可他的相貌却又稍显阴郁冷厉,与他的气质又存有矛盾之处。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复杂性,他才时常给人一种高深莫测之感。
  裴鸢悄悄地抿起了唇角,实则在瞧见旁的女孩惊羡于司俨的外貌后,她是有些高兴的,可却又存了些旁的小心思。
  司俨是她秘而不宣,悄悄藏在心中的宝藏。
  可她又希望,独她自己,才能欣赏这个宝藏。
  在场诸人,俱都知晓司俨的实际身份是颍国世子,所以待他开始教授算学时,这些少男少女们对他的态度也更恭敬了些。
  算学包括的科目有《五曹》、《周髀》、《五经算》、《张丘建》、《九章》、《缀术》和《三等数》等书目。(1)
  而司俨只是代那祭酒博士授业一段时日,便欲先教一众生员《九章》中的内容。
  ——“《九章》,即为其书名,共有九卷。而我应该只会教授你们前四卷的内容,剩下的五卷,便在博士祭酒的腿伤痊愈后,再传授于你们。”
  阁内的生员齐声应道:“是。”
  司俨在正式授课之前,决意先将他要授业的这四卷内容,大抵同这些生员讲诉一番。
  便道:“待修习第一卷 方田之后,你们便会知晓,何谓加减,何又谓之积幂。若物之数量非悉全者,又何谓子母和约分。” 
  裴鸢听到这处,连眨了数下眼睛。
  她觉她现下,还算勉强能跟得上司俨的讲授。
  只见司俨站在堂前,又命两个书童在他身前的桌案上摆满了不同种类的谷物。
  裴鸢微微探身,见那案上大抵有贡米、麸米、糙米、熟菽、粺米等十余种谷物。
  随后司俨又道:“这案上的谷物,价钱各不相同。而待你们修习完第二卷 栗米后,便能因物成率,平其偏颇,齐其参差。”(2) 
  裴鸢听到这处时,已经有些糊涂了。
  实则班氏在私下时,也曾想教她一些算学的知识,可是裴鸢对此总是很排斥,班氏又一贯娇惯她,也从未逼迫过她去学。
  裴鸢心里有些懊悔,若当时她能刻苦些,让母亲教她一些算学的常识,她便不会同现在似的,觉得司俨讲的一切,都如天书般难懂。
  她强自镇定地翻了翻案上的《九章》,可书里尽是些习题,她越看越觉得头脑发懵。
  阁外的冬雀正在啁啾啼鸣,裴鸢表面一切如常,心里却是痛苦万分的。
  为什么会有算学这样的科目?
  为什么她要学这些难懂的玩意?
  而最最最让她受不了的,绝对是教她算学的人,竟是司俨。
  司俨大抵将《九章》的前四卷的内容交代一番后,便开始教授第一卷 方田的内容。 
  裴鸢很认真地在听他讲,她也不是完全听不懂,只是反应不如其余的贵子贵女快。
  她在心中祈盼着,只要司俨不问她问题就好,她还能装成听懂的样子。
  待司俨讲罢这些数理,便给在座生员出了一题。
  该题的题目为:今有田广七分步之四,纵五分步之三。问:田为几何?(3)
  裴鸢正拿着毛笔,假意在绢纸演算着,却觉,她周遭的氛围有些不太对劲。
  待她缓缓抬起了小脑袋后,不禁呼吸一窒。
  司俨已然站在了她的桌案前,嗓音温沉地命道:“你来答一下罢。”
 
 
第9章 补数学   我还以为,是我将你惹哭了。……
  石渠阁内那么多的生员,司俨怎么就单独叫她来回答了?!
  裴鸢有些欲哭无泪。
  实则司俨在授业的过程中,也是由简入难的讲授,适才也为众人讲了类似这题的算法。
  可司俨最开始讲的东西裴鸢便没听明白,无论是那田亩的纵广,还是步和亩之间的某种换算。
  她还未弄清楚前面的知识,司俨便接着往下讲了。
  裴鸢深屏呼吸,从案前站起了身。
  她现下都不太敢掀眸去看司俨的表情,她生怕司俨会嫌弃她蠢笨,也怕他会觉得自己没有好好地听他所讲的内容。
  裴鸢侧身看了眼身旁的五公主,想要向她求助。
  五公主见状,则一脸惊恐地摇了摇头。
  裴鸢暗暗叹气,实则她问五公主之前,便没抱太多的希望。
  她也只是想再挣扎一下。
  ——“想出来了吗?”
  司俨复又问她。
  这时裴鸢方才抬起了小脑袋,看向了身前的男人。
  司俨待她的态度并不严厉,反是极为耐心且温和的。
  可裴鸢还是觉得鼻间一酸,眼眶也倏地变红,其内还蕴了些清泪。
  她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体会到了如此沉重的挫败感。
  她是真的算不出来那题的结果,也是真的听不懂司俨适才讲的内容。
  司俨见面前女孩的眼圈微红,原本明媚开朗的模样也变得可怜兮兮的,便有些弄不清缘由。
  他觉自己待她的态度还算温和,并无寻常师长待学生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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