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川斩钉截铁地说:“当然不是。”
南岳微微张嘴,仰头看着他哥。
“真的?”
“真的。”南川瞥他一眼,将毛巾往他脸上一抛:“赶紧擦擦吧,哭什么——”
“哇,你擦过汗的还给我!不对我哪有哭!!!”南岳扯下毛巾,下意识地一摸眼角。
不知怎么的,是有点湿。
……啧。有什么好哭的?
……
……
五月末。
时隔一个多月,伊万诺夫老师那边,终于传来了配乐与考斯腾的消息。
新的配乐已经完成了。
是由那位配乐大师伊戈尔·乌兰诺夫亲自重新编曲,据说老师非常满意。
闻遥点开听,开头是哀伤婉转的小提琴声,伴着《天鹅湖》经典的旋律将她带入到了故事里。编曲与原版非常不一样,带着一种异域风情,甚至闻遥还从中听出了一点中国传统乐器齐奏的味道,不同的风格与乐器融合得完美又自然,丝毫不会让人觉得突兀,甚至觉得这一个版本也非常值得细细品味。
闻遥只听了前半段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开阔了,脑海中仿佛突然有了不少灵感涌现出来。
这次的《天鹅湖》与上次的《Salvation》都是由这位乌兰诺夫大师编曲的,但是她能明显感觉到这次的主题更令他得心应手,也更加符合他擅长的领域。
西方古典与中国风的巧妙结合,令她眼前一亮,觉得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难怪连伊万诺夫老师那么追求完美的人都觉得很好。
闻遥完全挑不出任何的修改意见,非常痛快地直接敲定了。
然后,就只剩下一个考斯腾的问题。
这一点,伊万诺夫老师还没能解决,这次他也将考斯腾寄过来了,只不过这是设计师照着第一版的设计去做的,也就是说,暂时撇开了变装的元素,单纯从款式与颜色上结合《天鹅湖》的要素进行设计。
设计师在考斯腾上运用了刺绣和羽□□结合的设计,借鉴了芭蕾舞中TUTU裙的造型使用了多层纱质裙摆,并且采用了露肩颈的设计。一半是白天鹅,一半是黑天鹅。
其实撇开闻遥希望的变装元素不谈,这其实已经是一套非常美丽非常完美的考斯腾了。非常符合她的审美。
她甚至忍不住觉得,就算穿着这一身上场,也能展现出很好的效果。
设计师让伊万诺夫给闻遥带了一句话,说她还在为能达到变装效果而努力,这一套先当做是初版让闻遥先用着。
闻遥自己其实已经挺满意的了。最后她让老师给设计师带了一句感谢。
收到考斯腾后不久,李启鹏来跟她说了件事。
是日本的一个专门运作大型冰上商演的ice dream公司找到了国家队,表示想邀请闻遥去日本做一次商演。商演的时间定在一个月之后,到时会是一个五千人的大场馆,与她同一场表演的还有不少在国际上非常知名的选手,据说连俄罗斯的伊万和大小乔也在受邀之列。
李启鹏也知道这个公司,过去几年里中国的许多选手也曾受邀前往,是一个在日本具有极高知名度的商演公司。
值得一去,但是他又有些担心闻遥。
她现在4S还没有稳定下来,最近依然在硬磕跳跃。跳跃技术的调整代表着她六种跳跃都要跟着调整,眼下4S虽然能跳出来了,但是她本身非常拿手的3A反而有点受影响,总觉得不如以前流畅轻松了。
“要去吗?”
闻遥沉思了一会儿说:“去吧。”
还有一个月呢,她就不信一个月的时间她磨不出来。
再说了,偶尔也得逼自己一把才行。
这次的商演合同上注明了要求她滑两个节目,其中一个节目必须是上个赛季她两个节目之一,另外一个节目不限主题,可以是她新赛季的节目。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可以让她尝试练新节目的机会。新赛季还没有开始,这么公开的舞台并不多。
正好曲子和考斯腾都已经准备好了,不去也太可惜了。
……
于是,为了开始给商演做准备,闻遥将跳跃训练的强度稍稍减轻了一点,分出一半的精力在练习自由滑上。
令李启鹏惊喜的是,在平时单独进行跳跃训练的时候还总是出现各种小问题的闻遥,每一次在进行完整节目表演的时候,跳跃的稳定度仿佛一下就拔升了一大截,恢复到了从前的水准。
闻遥将刚练出来的4S也放到了节目里,中段偏后的位置,在表现黑天鹅的部分加入了4S。配合着模仿芭蕾黑天鹅的“32个挥鞭转”的联合旋转动作,很容易能够将气氛推得更高。
直到商演的期限不断临近,她终于将节目与乐曲磨合到了能完美合乐的地步。
最后,她带着《罗朱》与《天鹅湖》,踏上了前往日本的飞机——
第60章 Chapter 60 音乐家。
六月末七月初的日本名古屋, 气温已经明显炎热了起来。
这大概也是他们选择在这个时候举办花滑商演的主要目的,炎炎夏日里,大部分的人都希望能够在冰场里感受清亮的美感。
名古屋是一座冰雪名城, 经常举办花滑节日与比赛。
日本两大花样滑冰的派系,名古屋就是其中之一, 这里数十年来培养出了不少国际花滑名将, 之前曾在世青赛上与闻遥一较高下的佐藤丽莎就是名古屋出身, 这一次商演她作为名古屋的代表选手之一,肯定也会出场。
A市飞名古屋, 三个小时后闻遥落地名古屋机场。
这次还有两名国家队的副教练陪她一起来。
来之前林静仪才闹着要一起过来, 但被李启鹏揪回去继续磨新节目了。
那个被闻遥唯恐避之不及的《咏春》她练了一个月, 闻遥中间去看过几次,倒是每次都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将咏春融入花滑后,没有了印象中那种虎虎生风的刚硬霸气,反而有种柔中带刚的优美韧劲,怎么看怎么有种出挑的飒爽英气。
只不过她舞蹈动作练得不错, 技术动作上有点跟不上,被李启鹏毫不留情地押去特训了。
人来人往的机场里,与国航的飞机差不多同时落地的还有俄航航班。
某位来自美国的现代芭蕾教父安德烈先生戴着墨镜, 拖着行李, 非常低调地走出机场。
正好与闻遥一前一后,分别坐上了车子。
闻遥一行被ice dream主办方派来的车直接接去酒店了, 而安德烈则打了个车,最终在一处复古和风的庭院门口下了车。
他摘下墨镜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
只是一处小门小户的日式住宅,站在正门口就能够差不多推算出整个房子的面积和院落的大小。
他走上前正要按门铃,发现推拉门开着一条缝,根本没上锁。
他“啧”地皱了下眉。
“日本治安也没好成这样吧?大白天也不锁门……”说着, 他伸出一根手指,将门往一侧推开一点。
入眼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上横七竖八躺着无数的稿纸和碎屑,乱七八糟,惨不忍睹。
“damn,该不会真的遭贼了吧?”
沿着木制的走廊一路往里,走过一间间房间,直到走到最里面,眼前突然一片开阔。一个房间的门敞开着,房间中间摆着一家钢琴,钢琴边散落一地的琴谱。
越过钢琴看过去,发现房间的另一侧连接着院落,落地的推门大敞着,一眼就能看见院子里因为疏于打理而野蛮生长的蓝紫色的绣球花。
院子里微热的风吹进来。
安德烈穿过满地几乎无处下脚的废纸堆,走到门边。
从这个角度才看到,外头连着院落的日式走廊上,躺着一个男人,大半个身子横躺着,一只手和一条腿垂下去,头上罩着一张琴谱,浅金色的中长发从琴谱下蜿蜒铺开。这人睡得正香。
一看这人自由散漫、不修边幅的样子,安德烈就忍不住青筋暴跳,洁癖症发作。
他走过去踢了踢这人的长腿,不客气地说:“喂喂,醒醒,都下午了你怎么还睡???”
踢了好几下,睡着的这人终于动了动,抬起手缓慢地捏住琴谱往下一扯,露出一双睡得迷迷瞪瞪的蓝眼睛来。
他眯着眼睛聚焦了好半天,终于把闯入他家的陌生人认了出来。
“唔……是你啊安德烈……”他一身慵懒地支着手臂坐起来,半靠在一旁的木柱上,抓抓头发,懒洋洋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安德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没死就赶紧把曲子给我交出来。”
谁敢信,他一个名声赫赫的现代芭蕾教父,居然还得千里迢迢跑来日本催曲子。关键是他眼前这人一直行踪不定,今年在日本还算好找,去年这个时候还住在东南亚的某座小岛上,那岛名他听都没听过,更别提有没有机场了,简直无从找起。
那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对安德烈的毒舌习以为常。
揉着脸稍微让自己清醒了点,才终于将身旁刚才从自己脸上滑落的琴谱拿起来,递给安德烈:“喏,就是这个,拿走吧。”
安德烈:“……”
他嫌弃地盯着纸面上疑似口水的痕迹,没接:“这都什么年头了?谁还要你的琴谱?成品呢?”
男人又打了个呵欠:“还没弄。困。”
安德烈忍不住又开始青筋暴跳:“之前就说好了一个月前你就该交了好吧?我让你拖到现在了你居然跟我说还没弄?那你弄什么去了??”
男人揉揉头发,没答,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说:“真热啊……”
院子里蝉声已经隐约开始出现了。
安德烈牢记使命,压着这人往电脑设备前一坐。刚要开口催促,就听到他肚子咕噜咕噜地响起来。
“……饿了……”
安德烈揉揉额角:“你坐着,我去给你弄吃的。你不许跑也不许再睡了,今天就给我把曲子搞定了知道没?”
于是男人只好老老实实坐回去。
安德烈穿过走廊,在厨房找了一圈。
原以为冰箱里肯定没有什么存货,结果发现还是有不少新鲜食物。上头用英文做了标注,基本都是能放一周的简单食物。原来这里还有家政定期过来整理,然后帮他准备下一周的食物。
不过,大多都是生冷的。
安德烈叹了一口气。
他这个表哥在音乐上才华横溢,就是生活上着实像个白痴。对生活质量要求极低,怎么吃怎么过都无所谓。他是真的想不通伊戈尔他究竟是怎么写出这么多饱含细腻感情的音乐的,明明现实里过得这么粗枝大叶。
是的,他表哥,伊戈尔·乌兰诺夫,声名显赫的配乐大师。
伊戈尔·乌兰诺夫和安德烈·乌兰诺夫,两个人在各自的领域都名气斐然,却很少有人将他们连系在一起,更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其实是表兄弟。
这一次他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他替自己的《珠宝》系列完成最后一首代表俄罗斯的《钻石》的配乐。好不容易他在俄罗斯找齐了人,结果配乐迟迟交不上来,差点没把他愁死。只能亲自飞来抓人。
他也不是很擅长厨艺,随便从冰箱里挑了几样蔬菜和肉,做了一道煎肉排一道罗宋汤给隔壁的大爷送过去。
大爷心满意足地吃完,终于有动力开始工作。
剩下洁癖症发作的安德烈在房子里闲晃,顺手替人收拾散落一地的琴谱。
一直从琴房沿着走廊整理到门口,然后从门口的信箱里扒拉出一大堆的广告纸来。
他嫌弃地将所有的广告纸叠起来:“这得多久没开过信箱了,这信箱都快炸了。”
厚厚一沓广告纸里飘下一张来。
他弯腰捡起来,顺势扫过一眼,发现这是一张花滑商演的宣传单。
广告里印了好几个花滑名人的照片。
安德烈本人并不太关注体育,本来只是一扫而过,却忽然被其中一个人的照片吸引了。
他“咦”了一声。
这不是他之前在莫斯科见过的那个小女孩吗?只不过此时照片上的她一身紫色的考斯腾,明显更加英气逼人,少年感十足。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之前他被学院的老师婉拒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他下意识扫了一眼商演的时间,就今天晚上,六点半开场。
没多少时间了。
要去看吗?
正想着,就见房内有人推门走出来。
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伊戈尔扎起了一头淡金色的头发,一边穿鞋一边抬头看他一眼,视线扫过他手里的传单,说:“你也要去吗?正好别人送我两张票,你要不要一起?”
安德烈:“……?”他迟疑地打出满头问号。
伊戈尔?居然会看花滑?
“你居然对花滑有兴趣?你不是连我排的芭蕾都不怎么看的吗?怎么突然想起来看花滑表演?”安德烈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我只是不太爱看现代芭蕾。”伊戈尔简单答道,穿好鞋子站直了,他朝着安德烈手里的传单努努嘴:“这里面有个小姑娘的芭蕾功底很不错,我打算去看看。”
说来也很奇怪。
人人都说安德烈脾气怪,但伊戈尔其实是个脾气比他更古怪的人。
找他配乐作曲是有很多隐形门槛和条件的。
有的时候捧着大把的钞票来找他也不一定能得到他一个首肯;有的时候只是因为一次合作愉快且完美,他就可以主动建立起长期的合作关系。后者之中,又以花滑名将亚历山大·伊万诺夫为最。花滑圈很多人都知道,他们两个的合作时间已经超过了二十年。
别的人觉得他们是伯牙子期惺惺相惜,但伊戈尔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看着伊万诺夫在冰上起舞,能够令他脑海中诞生无限的灵感。
这一点,除了伊万诺夫本人,大概只有他的两个小徒弟可以做到了。
记得当初伊万诺夫第一次找他为闻遥的《小王子》创作的时候,他一开始是拒绝的。直到伊万诺夫说:“你先别急着拒绝,我给你看看她从前滑过的几套节目你再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