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再道:“我第一次缝衣服就缝得可好了,别人学不会,我看一眼就会。”
他想起来了,就坐起来,凑来戚映竹身边挨着她。他拽过自己的领口让戚映竹看,害羞道:“你看,这个就是我绣的。”
戚映竹脸埋入他领口,看到他绣得是几根错乱的竹叶。她心中微漾,微微害臊。她轻轻推开他,小声:“为什么绣竹叶呢?”
——是否因为她叫戚映竹呢?
时雨:“……我不知道。我就是第一时间想到的。竹子怎么了?”
戚映竹低头笑。
她耳根红,声音温柔:“竹子很好。”
时雨端详她:“……你好像又领悟到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你不告诉我么?”
戚映竹那般羞涩,那般聪慧,她洞察时雨对自己的情意,然而他自己不知道。她总是一遍遍提醒……倒像是她催着他爱她一般。
戚映竹转移话题:“时雨,你换了衣服。”
她这般说,才注意到他是真的换了衣服。靛蓝色的新衣,皮革护腕格外齐全,和往日不太一样……
戚映竹心里一咯噔,想他不会又要去杀人吧。
戚映竹凑近他仔细看,几乎趴在他怀中。时雨一僵,见戚映竹凑来,她手指从他喉喉下划过,又擦过他的毕竟。她手摸一下他的心口,又从他手腕、后颈一一移过。
春风细雨折磨时雨。
时雨握紧自己两侧的手,告诉自己克制、克制。
戚映竹动作一顿,她不过是细看他的衣服,忧心忡忡想着怎样暗示时雨日后不要做杀人这种事……但是时雨身体僵硬得石头一样,她手指不小心擦过他的肌肤,都感觉到他有缩一下。
戚映竹不信地再次挨了一下他的脖颈,果然,他又在缩。
戚映竹诧异地仰头,和时雨对视。她不解:“怎么了?时雨,我不能碰你么?”
时雨小声:“……没有。”
他低头:“你随意。”
可是他……他握紧拳头,额头渗汗,面孔紧绷,腰杆笔直生硬。他的状态,实在撑不上好。
时雨补充:“你随便摸。”
摸这个字……
戚映竹默默收回了手,又被时雨眼疾手快地握住。
二人乌黑的眼睛对视,气氛静谧,眸心藏意,火星若有若无在气息间缠绕。
戚映竹忍着脸红:“到底怎么了?”
时雨只好回答:“因为你摸的……都是命脉、死穴啊。你一碰,我就想、就想……反击。一个人怎么能那么随意去碰别人的死穴呢?万一不小心杀了别人呢?我就、就……忍不住。”
戚映竹愕然:“时雨……我只是看你的衣服而已。”
时雨偷看她:“我知道啊,所以我让你随便摸啊。但是啊央央,你以后不要乱摸人……幸好你面对的人是我,如果是别人,人家一定会生气,你小命就没了。”
戚映竹心情复杂:“……我应该不会对别的郎君做这种事。”
时雨点头,他竖起拇指夸自己,露出笑容:“我是不是世上最好的情郎?”
戚映竹噗嗤笑,她再忍不住,什么也不问了,扑入他怀中抱住他腰,又仰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时雨惊呆。
怀里的女郎问:“时雨,给我输送内力,我心脏真的会变好么?我以后生病会变少么?如果我能够习武,会不会比现在好?”
时雨解释:“你不可能习武……以你的身体,你习武是送命,身体根本不会变好,还会被你拖累得更差。但是输送内力,你好像是会好一点?”
时雨又道:“可是你经脉堵塞,给你输内力会浪费一大半……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帮你疏通经血,就是有点疼,我怕你受不了。”
戚映竹抬头,露出湿润眼睛:“然后我就会病好么?”
时雨:“起码比现在好吧。”
戚映竹便微笑,她点头:“那就好。那你帮我疏通经血吧……我不怕疼。”
时雨提醒她:“对我来说有点疼,对你来说特别疼。你……你现在的身体,肯定承受不住。”
戚映竹回答:“没关系,那等我过两日好一些了再做吧。时雨,我现在,很想活得久一些。我觉得,人生还是有些盼头的。”
——人生还是有些盼头的。
谢谢上天将时雨带来给她,让她荒漠般枯槁的生命看到了绿色,看到了阳光雨露。生命对她来说,曾是一日又一日的折磨,一日又一日的日落。
她看不到日出,只能看到日光一点点落下地平线,从她的世界消失。
但是日后,会不一样的吧。
只要有一个人在乎她。
她多感激,这个人是时雨,是自己看到他第一眼就心动的时雨。
—
戚映竹埋在时雨怀里,她带着几分抱歉与挣扎,轻声:“时雨,你日后别怪我。我只是……好想你能和我在一起,哪怕、哪怕……时间短一些也没关系,我会努力活的。只要我经血不堵塞了,我就会好起来呀。我可以长命百岁的吧?”
时雨低头,望着她苍白又期盼的面容。
他未必全然懂,他心却已懂了很多。
他自信道:“你肯定可以的。”
戚映竹温和道:“你以后也可以告诉我很多你的秘密。”
时雨目光闪烁,他笑眯眯,诚实道:“让以后的时雨去说吧。”
戚映竹看他一眼,啼笑皆非——以后的时雨,未免太可怜了。
—
院外,侍女们迟迟不见戚映竹去参加女郎的婚宴,这时候终于忍不住来提醒:“女郎,我们家女郎出嫁,吉时马上要到了。”
屋中二人这才去做准备。
—
雨疏天明,万物珊然可亲。烟火在白日的天上绚烂燃起,柏知节前来宋府迎接宋凝思。
一切都很顺利。
宾客间也无异样。
闫腾风等卫士们守着宋府的一草一木,盯着所有客人。人员混杂间,闫腾风看到唐二郎来了宋府。闫腾风眸子微微一缩,没想到唐二郎昨晚才经过那样的事,今天居然有心情出门。
唐琢在人群中找一圈,走向了戚映竹。宋凝思被侍女姆妈们陪着,戚映竹和时雨刚出了正厅,便迎面迎来唐琢。
时雨抱臂,手指轻轻动了动。
戚映竹怕唐琢又要对时雨做什么,她上前一步,将少年挡在自己身后,有些警惕地看着唐琢:“唐二哥,你来做什么?”
唐琢微微笑,他俯身,就面向时雨的方向,行了一大礼。不光戚映竹一愣,时雨都皱起眉。唐琢温柔地对戚映竹说道:“是我之前被爱蒙蔽了,让时雨小兄弟受了委屈。今日我来宋家婚宴,便是想向阿竹妹妹和时雨少侠道歉。阿竹妹妹,你能原谅我么?”
戚映竹怔一下,面容温和:“唐二哥能够想通,便好。我自己可以不怪唐二哥,但是我无法替时雨原谅你。”
唐琢立刻面向时雨,恭敬道歉。
唐琢勤勤恳恳,诚意满满:“我之后会送上钱财,请少侠谅解。”
戚映竹听到他这般说,心里就道不妥。但戚映竹没来得及拦,就听时雨问:“多少钱财?”
戚映竹:……这个钻进钱眼里的小财迷,能不能不要这么没骨气!
三人六目相对间,戚星垂大咧咧的声音气喘吁吁地从人群中挤来:“映竹姐……映竹姐!姐、姐夫、姐夫!我在这里,妈的这里人怎么这么多,姐夫你帮我出去啊!”
戚映竹:……姐夫?他在叫谁?
唐琢和时雨也一同迷惘地看着人群后的戚星垂。
时雨突然反应过来,身子一晃:“谁反应快,就是叫谁。”
唐琢和戚映竹:“……”
唐琢温和一笑:“时雨还是这般好玩。”
戚映竹:“唐二哥,你真的想通了?”
唐琢垂目,背影俊逸,唇一张一合,悠缓道:“自然。我想通了。阿竹妹妹心有所属,我该祝福的。”
第53章 时雨到戚星垂身边,将戚……
时雨到戚星垂身边, 将戚星垂从人群中解救出来,发现戚星垂身边围着的,全是女郎。而时雨将戚星垂带出人群, 戚星垂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是他那些小厮。
今日参加婚宴, 宣平侯府派了代表人物前来, 便是戚星垂。据说戚诗瑛生了病, 侯府其他人照顾女郎,就没有再来。
也许侯府在回避什么, 也无人得知。
时雨不解地看戚星垂一眼。
戚星垂同样看他一眼, 不情不愿地开口:“……姐夫。”
时雨听了,心中暗自高兴,同时伴随着慌张。短短几个月, 他从一个朋友身份,快进到情郎, 而今又成了“姐夫”。他说不想成亲的话,离他今天,也不过过去了两个月而已。
未知的经历, 总是让时雨不安。
但是若真的能当“姐夫”, 时雨本心又很高兴。
他克制着自己对未知的恐惧, 回头看那些依依不舍向戚星垂悔帕子调笑的年少女郎们:“你人缘真好。”
戚星垂:“……”
他气急败坏:“我这不是人缘好,是我阿父阿母急着给我娶媳妇,让人来管我。这日子还能过么?平时诗瑛姐就打打骂骂叫我读书, 再来一个媳妇……我干脆离家出走好了。”
时雨漫不经心:“你不是挺喜欢女人么?你上次还调戏良家妇女。”
戚星垂涨红脸:“我那是以为那女郎是我的侍女, 我跟自己的侍女玩一玩怕什么?我就是不敢惹这些贵族女。”
戚星垂想到什么,他将时雨不甘不愿地上下打量一番。时雨气宇轩昂,身上带着他看不懂的不在意和从容, 一张脸长得漂亮,肤白瞳黑,全然靠一张脸吸引自己姐姐……
戚星垂再扭头,看到另一处亭子,戚映竹正和唐琢说话。戚映竹对上他的目光,对他淡淡颔首。唐琢微笑点头,同样隔着人群打招呼。
那二人矜贵的模样,更像同路人。
但是……
戚星垂很恨地小声:“你别得意,映竹姐有很多人喜欢的。你要是对映竹姐不好,我就把映竹姐接回来住。”
时雨偏头看他。
戚星垂威胁他:“你别以为你武功多厉害!我告诉你,你就是三脚猫水平,对自己心里有点数!别什么事都往前冲,把我姐给忘在后头。还有,你还是敢寻花问柳,我就带着人打断你的腿!”
时雨:“寻花问柳?女人会影响我的。而且她们又不好看。”
时雨抱臂撇脸,戚星垂一口气哽在心头,一时间也不知时雨是听得懂,还是听不懂。
戚星垂好奇地问:“姐夫,你是真的像我姐说的那样,不通俗事么?”
时雨当即道:“央央在诽谤我。”
——他才不会承认。
戚星垂想了想:“这样,我问你,要是我姐病得特别厉害,这只是打个比方哦,你心里是什么感觉?”
时雨不确认地含糊过去:“……难受吧。”
——世间人都是这样,他也理应如此。
戚星垂看他那般犹豫的神色,心头再次一梗,对于姐姐说的他不通俗事,信了七八成。戚星垂好奇无比:“这是种什么感觉啊?是不是我们发生什么事,你都像没看见一样?片叶不沾身?冷酷无情?那……姐夫你很厉害啊!”
时雨面色古怪:“……厉害?”
第一次有人觉得这是厉害。
戚星垂围在时雨耳边嘀嘀咕咕地说话,打听时雨。他想替自己姐姐多打听几分,一会儿问时雨家宅几何,可有钱财,一会儿问婚事结束后,时雨打算带姐姐去哪里,能不能给自己留个信……
戚星垂喋喋不休,时雨倒是第一次觉得有人在耳边聒噪,好像没那么烦。他还挺喜欢听戚星垂吹捧自己……只是,府门外的喧哗声起,众人随之起身,到了新婚郎君来迎娶新嫁娘的时候,时雨抬手,按在了戚星垂肩上。
戚星垂茫然回头。
时雨:“一会儿我不在,你和央央在一起。”
戚星垂不解:“什么意思?你怎么不在?”
时雨没有再多说,随着众人起身向府外去看热闹,戚映竹和唐琢也过来了。时雨冷淡地看唐琢一眼,迈腿回到了戚映竹身边。
人声聒噪,戚映竹低着头小声:“没想到你和星垂有这么多话说。”
时雨抿唇。
他想提醒戚映竹一会儿会有的危险,但他看看戚映竹纤瘦的肩膀,又觉得何必多说,她这种多思多虑的人,提前知道,就要多愁一会儿。
央央哪里都好,只是愁虑压身,让时雨不喜欢。
时雨便只说:“我一会儿有事离开。”
戚映竹一惊,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难道他要去杀人么?不可!
戚映竹一把拽住时雨的袖子,仰起头,时雨低头看她。她想让他不要去,但是话压在喉咙里,她又疑思自己这样是否对时雨不好。
时雨做杀手已经做了很久了,她不愿意他那样,也得给他时间……
戚映竹缓缓松开了抓着时雨的袖子,细雨迷迷落在眼睫上,时雨低头专注看她。
鞭炮声轰烈而至,将身畔女郎的声音盖住。但是时雨听到了戚映竹说:“小心些,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