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情这样好,让他觉得,去河边洗衣服,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白小溪照顾他的面子,找了个远离人群的地段。
不过,他们两人一同出现,实在叫人惊讶,只要有一个人看见,其他人立刻就知道了。
一时间,河边掀起一股小小的议论浪潮。
“那是小溪吧?我记得小姑娘干活很利落。她怎么跟梁盛在一块?”
“是她,上回还在山上捡了一大块何首乌,运气好着呢。”
“梁盛跟她两个难道是在谈朋友?”
“真的假的?”
“我之前就想说了,前几天在小杨梅岭,看见白知青坐在树上看书,梁盛在树下吹曲子,哦哟,跟电影里演得一样!”
“啧啧,现在的小年轻啊,不得了。哪像我们那会儿,什么都不懂,两眼一抹黑,全听爹妈的。”
“我看没什么不好的,只要别像那个一样。”说话的人往大队长家方向努了下嘴。
其他人马上领悟,纷纷心知肚明笑起来。
“梁盛瞧着不是那么轻飘的人。”
“白知青也跟那个不一样,我听说她还教梁盛写字,两个人就在院子里看书,院门也没关,不像那些个遮遮掩掩的。”
“可惜没有个长辈……”
“对了,梁志强病好了吗?”
“没呐,你说奇不奇怪,明明当时捞上来好端端的,到了下午就说头晕脑袋重,昨天我去看过,现在天这么暖和,他裹在棉被里还瑟瑟发抖。”
“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有人小声道。
另有人也压低了嗓音,“在我娘家那,掉进茅坑的人,需要讨百家米熬粥喝才行,说是可以压邪祟,也就现在,不兴那一套,不然可灵验了。”
“嘘……不说这个。”
早些年“破四旧”闹得轰轰烈烈,杨梅岭这样的小地方,唯一一间庙被捣鼓了,那些跳大神、算命的,连家都砸烂了。
直到现在,也没人敢光明正大提鬼神之事。
河边安静了一会儿,直到有人说起不久后队上要收土豆,才又热闹起来。
白小溪跟梁盛也边洗边聊天,河水潺潺流动,不怕谈话内容被人听见。
“昨天有多少收获,是不是又要去县城了?”
梁盛赤脚站在水里,用力在一块大石头上摔打脏衣服,水花随着他的动作飞溅。
物资匮乏,肥皂是稀罕物,村里人舍不得用来洗干活的衣服,脏衣大都靠这样摔摔打打。
“最近不去,摘的药材得晒几天。”梁盛说。
白小溪道:“我也要去,上次就买一本书,快看完了,还得替你挑几本。”
听到要给他买书,梁盛下意识头痛,然而很快又想起来,她说他学得好时,给的奖励。
如果多买几本书,是不是就……
“咳咳!”梁盛忽然用力咳嗽,猛不丁脚下打滑,差点一头栽进水里。
白小溪淡定地擦了擦脸上溅到的水珠,觉得梁盛今天似乎特别想跟地面相亲相爱,一早上都出几回状况了。
洗完衣服,两人原路返回。
这会儿路上人多,见到他们两个,莫不张大眼睛看上几眼。
回到知青点,黄萍萍过来与她说话。
她挺小心地说:“小溪,我看到你和梁盛一起去洗衣服了,你们是不是在谈朋友?”
“是呀。”白小溪大方承认。
她亲了梁盛一下,他没反对,那就是她男朋友了嘛。
黄萍萍听到后,反而松了口气。
之前白小溪往梁盛家跑,还可以说是为了教他读书,现在两人成双成对去河边,大家都看见了,如果不是要谈朋友,肯定会给人说闲话的。
“挺好的。”黄萍萍笑着说,想说两句梁盛的好话,思来想去却发现很不容易,最后艰难道,“梁盛他……他长得壮,肯定很能干活。”
白小溪噗哧笑起来,“他很好啦,你别看他长得凶,都没发过脾气呢,而且也没跟谁动过手,都是其他人乱说的。”
黄萍萍回想一番,发现还真是这样,一直以来好像没见梁盛说过什么粗话,有些村民面前看着老实,私底下还打老婆孩子呢。
只是大家都说梁盛凶,脾气不好,一般人看到他的长相,立刻就先入为主了,能像小溪这样不看表面,依旧接近他的人,总共也就她一个。
黄萍萍为自己先前的言行羞愧,“我之前老说他不好相处……”
白小溪摆摆手,“他不会介意的。”
那么多人说梁盛凶悍,可他孤孤零零,要是不凶点,哪能有今天?
别人的眼光,他从来不在意。
其他知青得知这件事,纷纷和白小溪说恭喜,有一两个活跃的,笑着要她发喜糖。
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上,大家都乐于见到她和梁盛成一对。
至于卢晓艳,她现在说的话,已经少有人应和了。她跟叶玉梅互相看不顺眼,却在不知不觉间,都成了知青点内的边缘人物。
吃过午饭,白小溪去找梁盛看书。
梁盛有点坐立难安,椅子上扎了针似的,比第一天还不专心。
可是那个困扰了他两个晚上的问题,今天如果再不解决,晚上他还是会睡不着。
他清清嗓子,“那个……”
“嗯?”白小溪抬头。
对着那双眼睛,梁盛脑袋空荡荡。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
几分钟后。
“我是说……”他又起了个头。
白小溪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抬眼看他,发现他耳根子都憋红了。
她合上书,有点担心,“你身体不舒服?”
又把眼睛往下瞟了瞟,看这坐都坐不住的样子,该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小狐狸一脸关切,温言细语:“身体有问题就要看医生,不能讳疾忌医,你是大人,不可以怕打针吃药的。”
梁盛:“???”
几秒后他领悟了她话里的意思,登时一股热气窜上天灵盖,气得差点当场去世。
他不怂了,一把捏起她的下巴,眼对眼,语气很凶地说:“你那天亲了我,是不是要跟我谈对象?”
“对啊。”白小溪眨眨眼,睫毛小扇子似的,答得爽快又大方,又说,“我不会随便亲人的,只亲喜欢的人。”
“……”梁盛语塞了,磕巴了,脸红了。
默默松开她的下巴,静静地把书立起来,好半天后,书页后面传来闷声闷气的声音。
“我也是。”
大概发现这话一点气势都没有,他马上凶巴巴补了一句,“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对象了,不能分手那种!”
白小溪没回答,只伸出小指头勾住了他的小指。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各伸出一只手,在桌面上勾着对方的手,仅剩一只手很困难地翻书,还乐此不彼。
由于学习效率实在低下,梁盛今天没有得到奖励。
但他心情很不错。
唯一的烦恼是,晚上好像失眠得更厉害了。
第37章 037 村霸和小知青
037
确定关系后, 两人走得更近了。
不需要上工的日子,白小溪和梁盛不是一起看书, 就是一块儿上山,有时也约着去公社逛逛。
梁盛先前上山采的药材晒好了,他带上两个小弟,跟白小溪一同去了趟县城。
仍然是天不亮出发,穿过田野之间长长的黄泥路,步行去公社。
多了两个人,就多了许多热闹, 两个小年轻背着背篓在前,嘴里说个不停,还不时回头跟梁盛二人说几句。
主要是和梁盛说,两人看着嘴皮子挺溜, 在白小溪面前却很拘谨, 刚刚打招呼的时候, 才说一句话, 就脸红耳赤,结结巴巴。
梁盛把他们赶到前面去, 省得碍眼。
“……真的,那条鱼特别大,有我人高,我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才五岁, 我爸把鱼卖了让我哥去读书。”
“吹牛吧你, 上次才说有你腰那么粗,这次就有人高,下回是不是有水缸那么大了?!”
“谁吹牛了!那鱼就是又粗又长不行吗?不信你问盛哥!盛哥比我们大几岁, 肯定看到那条鱼了。”
“盛哥,他是不是吹牛,你真看见了吗?”
梁盛懒得理会这种废话,“他们几个的东西都在你们这,记得要区分清楚。”
一起上山的有好几个人,但梁盛每次最多只带两个人去县城,其他人的东西搭他们出手,回去再算钱。
“清楚着呢,”有个年轻人晃了下背篓,“都分开放的。”
“对了盛哥,你那天不是让我们看着点梁志强么,那怂蛋病还没好,这几天好多人上他家。昨天晚上,我看见山后的幺婆也来了。真是奇怪,大白天不去,晚上乌漆嘛黑的,她年纪那么大,也不怕摔倒。”
“我知道了,走你的路。”
两个小年轻转回头去,没一会儿又开始叽哩哇啦。
“幺婆是谁?”白小溪问梁盛,一位老人大晚上去大队长家,确实奇怪。
“她住在小杨梅岭另一边,平时不太出现,你没见过。”梁盛看了眼前头两人,见他们没注意,才继续道,“她以前是个神婆。”
幺婆当神婆的时间,差不多要往前推个十年左右,后来“破四旧”,她就几乎不出来了,现在杨梅岭年轻些的后辈都不知道这事。
白小溪点了点头,神婆去梁志强家,应该是为了他身上的“脏东西”去的。
其实在她看来,哪是什么脏东西,梁志强就是受惊过度,加上着凉,又没有好药,所以才反复发烧,结果被村民们私下里传得玄乎玄乎的。
坐车到县城,正该是吃早饭的时候,白小溪和梁盛对视一眼,默契地到上次那家早餐店排队。
两个小年轻从怀里掏出干粮,准备就着店里飘出的香气下饭。
梁盛一巴掌拍他们脑袋上,“还不过来排队。”
“可是……盛哥,我们没粮票啊。”年轻人摸摸脑袋。
“我有票,别他爹的废话。”梁盛不耐烦,好似他们再说一句,他就要打人了。
小年轻们忙排到他身后,嘿嘿笑道:“谢谢盛哥!”
有个机灵的,还说:“谢谢白知青!”
另一个听了,赶紧跟上。
白小溪冲他们笑笑,说:“这家糖饼很好吃,等一下尝尝。”
“好……”两人脸红了。
梁盛瞪着他们,觉得特别碍眼。
他的小弟们却在想,以前盛哥和他们来县城的时候,也是自带干粮,现在跟白知青一起来,却吃上饭馆,有了对象就是不一样。
看来他们也要努力挣钱,不然以后对象都谈不起。
稍晚些,等他们看到白小溪的食量,小年轻们惊住了,畏惧了。
女孩子都这么能吃吗?
看起来不管他们多努力,都谈不起对象啊!
吃过早饭,白小溪上书店买书,梁盛三人去将东西出手。
这回人多,他们没有在县城停留太久,到商店买了些东西就回去了。
几天后,杨梅岭发生了件大事,大队长因为搞封建迷信,被撤职了。
公社里来的人从他家翻出了几张符纸,大队长老婆正准备喂梁志强喝符水,叫人抓个正着。
不管那一家人怎么哭天喊地,大队长的位置到底换了个人坐。
新大队长是原本的小队长提拔上来的,老实肯干,又一向厚道,在村民中名声不错,大家都服他。
只有少数人看出事情有蹊跷:公社的人怎么知道大队长搞迷信?又怎么会来得那么凑巧?新大队长成了最终受益者,他真有那么老实吗?
白小溪也狐疑地看着梁盛,她直觉里,梁盛不像会做那种告发的事,他更倾向于直接揍人。
可前几天他们才说过幺婆,大队长紧接着就出事了,未免太凑巧。
梁盛翻着书,特别坦荡道:“不是我。”
他们这儿有句话,告小状的人生儿子没屁.眼。
他才不干这种事。
不过,他不做,有的是人想做,小小杨梅岭,多少人觊觎大队长的位置,只要叫他们听到一点风声,他们就敢豁出去拉人下马。
新大队长上来后,恰好是收获马铃薯的时节,收完春薯,又要种上一季白菜,杨梅岭的人着实忙了一阵。
转眼快到五月,小杨梅岭上的杨梅渐渐染了红,一颗颗似少女的脸颊,白里带着粉红。
白小溪没忍住摘了一颗,酸得脸纠结成一团。
梁盛没吃,光看她的表情,嘴里都跟着分泌唾液,“这种本地杨梅,得红到发黑才好吃,端午节过后再来吧。”
“呜……”白小溪睁开眼,眼里泪汪汪的,牙都快酸倒了,可还是舍不得把杨梅吐出来。
梁盛看着她雾蒙蒙的眼,轻咳一声,撇开视线,很快又转回来,不大自在地伸出手,摸摸她的发顶,说:“回去吃糖吧。”
说完,他牵起白小溪的手,大步走在前面。
好像只要走得够快,别人就不会看见他红彤彤的耳朵一样。
第二天下午,白小溪去找他看书。
梁盛不知在忙什么,从灶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瓶东西。
“杨梅罐头?”白小溪惊喜。
可她明明记得,他们买回来的,只有橘子罐头,就算是县城的百货商店,好像也没见杨梅罐头在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