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盛拧眉回忆，终于有了印象，原来当时她就在那几人之中，只是他急着赶路，没去留意。
谁能想到当时擦肩而过的两人，最终会走到一起。
他这样神经粗壮的人，也不禁有点感慨。
白小溪抱着荷花回到知青点，几个女知青纷纷围过来。
“好漂亮的花儿！”
“是北边池塘里的吧？我早就留意到了，可惜离岸边有点远，池塘里又都是淤泥，摘不到。”
“小溪是怎么摘到的？”
“还用问，肯定是梁盛给她摘的呀，是不是？”
白小溪很大方笑道：“是他摘的，你们拿几朵插在房间里吧。”
“还是算了，你对象送给你的花，我们怎么好意思要。”女知青们开着玩笑。
“就是，想要的话就自己去找个对象了嘛，对不对？”
“好哇，我都没说你，你竟然说起我来了，前几天是谁问我，那个——”
“别说别说！”另一人忙捂住她的嘴，面红耳赤。
其他人来凑热闹，“说什么说什么，那个谁呀？”
“还有哪个谁，就是那个呀。”
“你们讨厌！”被逗弄的女知青跺脚。
“是是是我们讨厌，就那个谁不讨厌。”众人笑闹成一团。
不得不说，自白小溪与梁盛谈了对象，几个女知青们看着，心里都有些羡慕。
都说梁盛凶悍，看着也是不讲理的样子，谁能想到，他对对象那么好？
送吃的送玩的，上工的日子帮忙带饭，没上工时一整天陪着，一起去看戏，他还会把瓜子壳剥了送到嘴边，她们还没见哪个男人有那样体贴周到的。
有的女知青动了心思，想到下乡这么多年，回城的日子遥遥无期，不如也找一个算了，两个人还能相互照顾。
可是看来看去，长相俊俏些的，干活不利索；工分挣得多的，举止却很粗鲁；好容易有个样样过得去的，家里又有不好相处的长辈……
总之有白小溪和梁盛做对比，竟觉得谁都不合适了。
不说女知青们挑，杨梅岭男青年的父母也犯愁。
乡村六月，夏日农闲，正是适龄男女们相亲找对象的好时机，错过这个时候，秋天地里忙，就只能等冬天了。
往年夏天里，总能凑成几对，可今年，有好几个小年轻在父母问起时，羞涩表示想找个白知青那样的。
可把长辈们愁死了，喜欢白知青你不早说，人成了梁盛对象了，你才来表态，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他们不知道白知青好吗？城里人，有学问，长得漂亮，性子又好，关键还能挣十个工分。
可人家是梁盛对象啊。
那梁盛是好说话的？敢觊觎他的人，他就敢提着柴刀上门！
小年轻们被父母训斥一顿，有的还挨了打，迅速送去相亲了。
其实年轻人心里也委屈，明明不久前，父母还说过，白知青好是好，就是花钱大手大脚，不是过日子的好人选。
怎么现在又嫌他们手脚慢了……
白小溪跟梁盛两人，在众人的嫉妒羡慕中，仍旧毫无自觉地秀着恩爱。
上回上山，梁盛发现大小杨梅岭之间的山谷里，有棵野桃树结了不少果子，算算时间，桃子应该成熟了，他和白小溪挑了个不上工的上午，背着竹篓上山。
一路上，白小溪把桃子能做的美食想了个遍，“可以做罐头，晒桃干，熬果酱，还有水果茶！”
梁盛在前面开路，不时用柴刀砍去藤蔓杂草，“果酱怎么熬，跟杨梅的做法有相同的地方么？”
“其实是差不多的，加糖熬煮，就是桃子要先腌制一下，到时候我们一起做，你不许偷偷开始听到没有？”
梁盛被说中想法，他还真打算自己一个人把她说的那些吃的做出来，夏天灶房闷热，不想让她在里面受着。
但白小溪跟他是同样的心思，灶房那么热，两个人干活总会快一点，再说，有人说说话才有意思嘛。
见梁盛沉默，白小溪用指头戳他的背，“听到没听到没……没听到我生气啦。”
“听到了。”梁盛后背被她轻轻软软戳得痒痒，只得答应。
又走过一片杂草丛生的坡地，他停下脚步，“到了。”
白小溪抬头，赞叹出声：“哇……”
这是一棵老树，树干粗壮，枝叶虬曲，裂开的树皮写满沧桑。
树上桃子不多，却个个都有成年男子拳头大小，青白的外皮带着一抹粉，饱满诱人。
“你疏过果吗？”她问梁盛，如果是自然生长，野生桃子想长这么大可不太容易。
梁盛摘下一个桃子，用水壶里的水洗了洗，递给她，“疏过一次。”
“咔嚓——”
白小溪接过，一口咬下，果肉清脆裂开，桃汁飞溅。
“好吃！”她满足地眯起眼，将桃子送到他嘴边，“你也吃。”
过了这么久，对于她的喂食，梁盛总算自在了些。
他咬下一大口果肉，摆摆手，示意剩下的她自己吃，便提着背篓开始摘桃子。
白小溪飞快吃完，也来一块儿摘。
梁盛站在树下，摘低一些的，她爬上树，摘枝头上的。
本来梁盛不让她动手，打算自己上树，白小溪不同意，老桃树一把年纪了，可承受不住他的体重。
两人之前出门时还是大太阳，抵达桃树下没多久，天空忽然聚起几片乌云，天色也暗了些。
“不会要下雨了吧。”白小溪仰头看天。
夏日的雷阵雨最没道理了，说来就来。
梁盛看了看大半篓桃子，当机立断：“回家吧，剩下的改天再来。”
“好。”白小溪从树上跳下来。
梁盛正打算扶她，人已经落地了，他不赞同地拧起眉，“那么高，脚崴了怎么办？”
白小溪吐吐舌头，“不会啦。”
看梁盛还皱着眉，她踮起脚尖，揉了揉他眉间，撒娇道：“别皱眉了，下次让你扶嘛。”
梁盛着她，无奈叹气，自从认识她，他感觉自己就有往老妈子发展的趋势，担心那个操心这个，偏偏还甘之如饴。
他是男子汉啊，唉。
“快走快走，要下雨了。”白小溪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拉住他的手就走。
“……”嘴唇上还留着软绵绵的触感与桃汁香甜，梁盛只庆幸她走在前面，没看见他差点左脚绊右脚的怂样。
走到山脚，天更黑了，大雨随时能下来，路上不少干活的人也正要赶回家，看见梁盛的背篓，咋舌惊叹：“哪里摘的这么大桃子！”
因为着急避雨，顾不上多说，就匆匆分开了，心里却都不住感叹，白知青跟梁盛两个，可真是能干人啊。
在离梁盛家几十米的地方，雨滴终于落下来，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又疼又凉。
“哎呀快跑！”白小溪拉着梁盛拔腿狂奔。
刚踏进他家院门，原本稀稀落落的雨，哗啦一声倾盆而下，要是再晚一步，他们就成落汤鸡了。
两人脸上都挂着水珠，头发跑得蓬乱，梁盛的鞋差点跑飞了，一路趿拉着回来的，白小溪的发夹也要掉不掉地坠在发尾，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晃动。
他们还没见过对方这么狼狈的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同时爆发出笑声。
“哈哈哈哈……”
白小溪笑得东倒西歪，眼泪都流出来，梁盛露着两颗尖尖的虎牙，哪儿还有半点凶相。
“太有意思了，以后我们还要上山摘果子！”
白小溪宣布，夏末的葡萄，深秋的山楂，初冬的柿子，山上那些野果，都被他们两人承包啦！
第40章 040 村霸和小知青（完）
熬过炎热的夏天, 迎来秋收时节。
紧张忙碌过后，看着仓库里堆积的粮食, 大家晒得黝黑的脸上全是笑意——今年收成好，可以少饿几天肚子了！
转眼到了十月，一则轰动性的新闻，如石子投进水中，在平静的杨梅岭掀起阵阵波澜。
高考恢复了！
不论工人农民、知识青年，还是应届学生，都可以参加统一考试, 择优录取上大学。
知青们得知这个消息，不禁失声痛哭起来。特别是已经下乡好几年的老知青，他们的回城之路，终于有希望了！
先前还考虑找个对象的知青, 一下子熄了念头, 满心只想着温书复习, 希望能在千军万马中, 挤过高考的独木桥。
这个时候，白小溪与梁盛受到的关注比从前更多了, 撇开梁志强与叶玉梅不说，他们两个是现在唯一一对知青与当地人谈对象的。
不少人暗中猜测，白小溪是会离开，还是留下？而梁盛那样凶狠不要命的人, 能甘心被对象抛弃吗？
知青中有年长些的, 看在这大半年的情分上, 真心劝白小溪：“有机会的话，还是回城吧，你这么年轻, 未来可期，真的要在乡下种一辈子地吗？”
其他人附和：“是啊，说到底我们是城里人，就算留下来也融不进去。”
也有杨梅岭的人悄悄跟梁盛说，让他多留心对象是什么想法，“咱们这儿还好，别的大队都要死要活闹了好几出了，那成了家的男女知青，有的要抛妻弃子，有的丈夫孩子都不认，只想着回城呐！”
“要我说，不如趁早把酒席办了。”
“孩子生了都还能跑，办酒席有什么用？人家心不在这里，就算把脚拴上还是能走。”
两个当事人却不曾表态，依旧每日在一起，上山下河，读书写字，叫人看不懂是什么个意思。
这一天，两人去县城，梁盛主动拉着白小溪去书店。
要知道，县城那么多地方，他最不愿踏足的就是书店了，这回反常得很。
他找到售货员，问对方：“高考要买哪些书？”
售货员狐疑地看了他几眼，才指指旁边的书架。估计看他满身凶悍，没有半点文气，不像个读书人吧。
他们这儿只是个小县，资源不多，买不到高考的参考资料，只有一些课本。
梁盛站在书架前，皱着眉挑得认真。
白小溪晃晃他的手：“你也要考吗？”
梁盛看她一眼，“我这个脑子能考试？给你买的。”
白小溪其实知道是给她买，这些天，虽然他们像以前一样待在一块，梁盛却越来越沉默，出神的时候越来越多，眼底的青黑也越来越深。
直到早上见面，他身上忽然有了种坚定的气势，似乎已经做下什么决定，不准备再回头了。
“我可以不考。”白小溪轻声说。
别的知青想离开，是为了回到家人身边，为了奔赴前程，这两样对她来说都不成立。至于大学，她也曾经读过了，不是非要重温不可。
梁盛却果断道：“要考。”
她能够为他留下，他却不能拖着她。
当然，他也不会放手。
白小溪想了想，“那就考吧，不过我要参加明年夏天的考试。”
今年是高考恢复第一年，考试时间在冬天，来年春天入学，明年的考试则在夏天。
梁盛这回没反对，明年再考也好，他们都有更充足的时间做准备。
回去之后，白小溪开始温习，梁盛则频繁地出入大杨梅岭。
农村人进城难，最大的难题是户口跟工作没法解决，在梁盛看来，只要有足够的钱和票，这些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尽管这么做，也有可能为他招来牢狱之灾，但他早已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如果连冒险的勇气都没有，还说什么绝不放手。
从前他去大杨梅岭，只图个温饱，一个月也未必去一次，现在却要弄到尽可能多的资源，才能在离开杨梅岭之后，给她舒适的生活。
不过，他的单独行动只持续了两次，就被白小溪发现，进山的人变成两个了。
虽然梁盛不愿意让她受累，但不可否认的是，有白小溪加入，他累积资源的速度翻了不止一倍。
虽然没再遇上太岁那样值钱的东西，但其他药材、花草、菌类积少成多，长久下来也很可观。
有时弄到的东西太多，怕都在县城黑市出手太惹眼，梁盛还得跑附近几个县去。
别人看白小溪在复习，都暗自叹息，她和梁盛那么般配的一对，最后也是要分开。
却不知这两人，赚钱赚得正起劲呢。
这个冬天，既漫长又短暂，紧张的考试终于结束了，经过煎熬的等待，杨梅岭知青点先后迎来两份录取通知书，分别是谭知礼和黄萍萍的。
其他人的羡慕、不甘与失落暂且不说，黄萍萍喜极而泣，哭过之后，她把自己的资料与笔记都送给了白小溪，祝她考上好学校。
白小溪没辜负她的祝福，第二天夏天，考上了首都的大学。
梁盛送她去火车站，分开的时候只说：“等我。”
白小溪点头道：“等你。”
梁盛原想暗地里活动活动，把自己弄进首都，不久后一场改革开放大变革，却让他看到机遇。
他收拾收拾，拿着介绍信，拎着几件行李踏上南下的列车，半个月后，扛着两个巨大的包袱出现在首都车站。
白小溪大学第一年，梁盛在她学校外摆了个小摊，卖各类女装、女鞋和小饰品。
他卖的所有商品，白小溪都有一份。
有一回，她穿着白衬衣、红裙子，脚下一双小皮鞋，在梁盛摊前画画。
她画杨梅岭夏天的池塘，画得很认真，却不知，自己在别人眼中，也是一副绝佳的风景。
有女生过来问梁盛：“我要她身上一样的裙子，有吗？”
第一个后，很快有第二个、第三个……不到两天，大学校园里，处处可见红裙子的身影。
白小溪随后换了件带波点的连衣裙，很快，梁盛摊上波点裙卖光了，有两个女生，甚至为了最后一件裙子吵得面红耳赤……
